第二章 畅想人生,奏响洗涤心灵的旋律

第二章 畅想人生,奏响洗涤心灵的旋律

别碰到他人的隐痛

每到黄昏,一个中年汉子会如约而至,来我居住的单元楼道前的空地卖甜酒。“甜酒哎!”他的叫卖声有些羞怯。

冬天风大,听了他的叫卖声,我心里总隐隐地有些难过。办事迟归时,遇见他,就招呼他,进来坐坐,喝杯茶!有时,他低着头,跟我进来了;有时,他摆摆手,声音低低地说,酒还没卖掉一半呢!

这次,他扬起脸,主动跟我打招呼。好像有话要跟我说,但又吞吞吐吐。我说,有话您就直说!他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只是……我催了半天,他才肯说出来。原来,他是想让我告诉我儿子,别学他的叫卖声。

我有些诧异。

回家把事情一说,儿子点着头走开了。老婆不乐意了,这人也真是!小孩子学学,是觉得好玩,又没有恶意,他还竟然把它当回事!

老婆明显不快,你说说看,他在咱家卫生间前摆摊,为了让他夜晚能看清秤,我一直把卫生间的灯开着,等他走了才关,我开的还不是灯,而是浴霸,八百瓦的浴霸啊,一个月费了多少电啊。我老婆觉得憋屈。她这人,人不坏,但把面子看得很重要。你看她用了那么多的电,却没人领情;不想别人心存感激,至少不应该换来不情之请。

“做人要大度一点儿嘛。”“大度!大度!别人把你当肉头!”

这是一种微妙的尴尬,难怪我老婆委屈。我回过神来,心中也有点儿不自在。

试图去理解他,终究还是不能理解。一个孩子,跟他学学叫卖声,这样的小事,怎么就不能宽容待之一笑了之?

夜里,脑子里突然蹦出多年前看过的一幅漫画。画面上,一个孩子用一根竹竿骚扰池塘边的青蛙,旁边有一行文字:对于孩子来说,这仅仅是一场游戏,对于青蛙来说,则是一种伤害。

卖甜酒的汉子,或许生性腼腆;或许刚刚下岗,本身就觉得委屈;或许他的生意不好,情绪不佳;或许他心中本身就有许多心烦意乱的事;或许,他把这看成是嘲笑和戏弄;或许……

人心两隔,我们的猜测不可能像探测器一样,访遍他人内心的每个角落。因为寻访不到,所以造成理解的隔膜。理解的盲区,正是我们对他人抚摸不到的痛,更值得小心翼翼地呵护。

给欲望剪剪枝

在一家公司的营业大厅,一名流浪汉被保安从大厅赶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还是被保安揪了出来,再赶出去。流浪汉就这样被保安赶着,进进出出。流浪汉之所以固执地坚守在大厅,是因为这天是这个夏天最热的一天,室外的温度高达37度,而大厅里有巨大的中央空调施放着冷气。

本能的欲望,让流浪汉不言放弃,呈现决绝的姿态,而且他手中不知从何而来多了一根枣木棍,有一定的威慑力。最后,保安和流浪汉似乎达成了妥协:流浪汉可以坐在门外的台阶上,玻璃门半开,让冷风轻抚他的光脊背。欲望,只有欲望,让流浪汉随时准备鱼死网破拼命一搏,为生存而本能地挣扎,这种欲望和对这种欲望的捍卫,足以令人敬畏。

从媒体经常读到大亨们栽倒的消息,栽倒的原因可以归结为一句话——欲望的膨胀。流浪汉和大亨都生活在城市,他们的欲望代表最低和最高两个极端。作为大亨必然有惊人的财富,而且城市为他们展开的道路无限宽阔,但他们同样为欲望痛苦,被欲望绊倒。如果流浪汉的欲望是吞下一块面包,那这些人的欲望就是吞下制造面包的城市,一块面包和一座城市,一样叫人痛苦和迷失。

在某种意义上讲,城市需要扮演公平和公正的父亲角色,面对最穷的儿子和最富的儿子,它的职责是进行调解和平衡。我以为,比尔·盖茨所在的城市在这方面做得很好。盖茨在过去的几年里捐出了两百多亿美元给慈善机构,并且宣布2008年退休成为专职慈善家,承诺在身后要将所有财富捐出。我不相信比尔是纯粹的道德家,微软的财富帝国也不例外是由欲望累积起来的,只是在实现欲望的过程中,不断吃官司,不断遇麻烦。制度设计出的沟沟坎坎教育了比尔,意识到了,他这个富哥哥的欲望满足了,还有一大帮穷弟弟的欲望远远没有满足。因此,他甚至不敢承认自己的财富就是自己的,而是说:“我只是这笔财富的看管人,我需要找到最好的方式来使用它。”

人们居住在欲望城市,有些人的欲望像墙根下的小草,终年处在阴暗之中,对这样的欲望,应该给它播撒点阳光和水分;有些人的欲望,像蓬勃的树,由于光合作用充分,生长得很贪婪,旁枝斜出,顶住路边的电线和楼房的窗户玻璃,甚至直刺青天,欲搔老天的胳肢窝,对这样的枝蔓,就有修剪的必要。

城市,需要做园丁。给那些蓬勃大树的贪婪枝丫剪剪枝,让出一点儿阳光给小草。那些由生存产生的欲望最需要满足,也最容易满足,无非是饥饿时的一块面包,酷热时的一点儿阴凉。

被罐装了的生活

和儿子一起观赏了N部大片。儿子说,他从N部大片中总结出一个规律。我想,他要么受到教育,要么收获娱乐,要么得到启迪。他一一摇头否定。他说,他发现影片中的人喝水,喝的都是罐装的饮料,啪一声打开冰箱门,扑哧一声拉开易拉罐。他说那种扑哧的声音比什么音乐都动听,令人激动得想撒尿。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影片中,许多人尚有品茶和喝咖啡的时间。到现在,似乎影片中的人比以前匆忙了许多。喝水的方式变了,不经意间,暗示出人的生活方式的变化。上个世纪的电影镜头经常停留在咖啡杯子上升腾的热气,而现在的镜头更多的是跟拍脚步——不同人的、匆遽的脚步。不知导演是有意,还是无意,在用镜头捕捉生活方式的某种变化。

罐装的饮食,开启和食用快捷、简单。贝克汉姆去马德里之前,是位于柴郡的萨姆菲尔超市的常客,该店的一名员工说:“贝克汉姆是狂热的方便面爱好者,他每次到这儿来都要买上20包面,不多不少,正好20包。”除此之外,小贝还非常钟情饮料。其妻维多利亚说:“大卫非常狂热。我们有三个电冰箱,一个放食品、一个放沙拉、一个放饮料。放饮料的冰箱里所有东西都对称放置。如果多出来一瓶健康可乐,大卫会把它放到碗橱里,这样看上去就不会不协调了,大卫不会让冰箱里出现奇数。”

小贝声称自己有强迫症。其实,这只是长期的职业行为对心理的影响。足球运动追逐的是速度的极限。方便面和饮料是饮食环节上对过程的简化。至于要求冰箱里瓶数的偶数,可能是因为在大多数的潜意识中,偶数代表得到,奇数意味着失去。数字,与易拉罐在某个层面上存在着联系,同时,也可以看成是其生活被抽象后的隐喻。

今天做什么,明天做什么,都被我们细致地写在记事本上。生活有时候就像被罐装了,一天一天,一瓶一瓶,精细可数,各不相同,又机械重复。工作和生活的内容,事先都预设好,封装好,没有很多的偶然和意外,也没有很多的新鲜和惊喜。

这样想着,我又看了看我上班的那幢楼。外形上看,它就像一个巨大的易拉罐。大厅被分割成一个个小罐子似的工作间。进大厅只能看见一颗颗大同小异的、黑黑的脑袋。几十人居于一室彼此不能相见。有时候感到害怕,如果这些罐子再加上盖,我们会不会窒息?

城市给予的宽容

最近,我的一位朋友从这个小城市走出去。虽然他才华横溢,可是熟悉的人却料定他不会有大作为。原因是这人很傲气,而且并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事实却并未如此。

很快他在一座大城市的一家大公司里,坐到了副总裁的位置。他给我讲了一种现象:中国人到外国去有出息;小城市的人到大城市有出息。地方小,人与人之间熟悉的程度高,彼此像一个篓里的螃蟹,用大螯紧紧夹住对方,即使篓子很浅,但谁也不能出头。朋友说的这种现象其实包含着一个道理。

城市的大小与它的包容性有很大关系。在一个很小的城市,会清晰地让人看到,四周到处都是裙带关系,人际关系主宰着一切,同时也成为评判一个人的标准。一个人会不会出人头地,并不取决于他有没有才华,而是看他会不会“做人”。

可怕的人际关系,之所以在不发达地区和小城市存在更为普遍,是因为这些地方“市场化”还远远不够,人才合理配置的重要性显得无足轻重。那么,一个人本身有没有才华也就无关紧要了。在一个资源被行政高度垄断的地方,如果他不随波逐流,加之鲜明的个性、很坏的脾气,那个他所在的小城市,不会给他太多的宽容。

有位在深圳工作的同学告诉我,在深圳创业成功的,除了年轻人,有许多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还有年龄更大的老年人。这些人本来在内地小城市的体制内,几乎要默默无闻毫无建树地度过一生,可是到了深圳却大放异彩。退一步说,如果继续留在原来的地方,那他可能一辈子没有成功的可能。

这些人几乎无一例外都很有个性。个性是创业的前提,又是人际关系的克星。如果小城市包容了这些具有鲜明个性的人,他们就可能安心在小城市过一辈子,而且很滋润。从另一个角度说,他们能够走出去,在开放的城市获得创业的成功,又源于小城市的刻薄寡恩作为推手。

小城市生活的人,给人的感觉,好像不是在钻研专业,立足事业,而是醉心于拉关系,像蜘蛛一样结网,这张网是一群人共同织成的一种利益共同体,它罗织党同,排斥异己,杯酒相见,称兄道弟,利益均沾。市侩与庸俗的气息,令人厌恶也令人窒息。未能摆脱农耕时代宗族血亲式的密切和投桃报李的狭隘江湖。

其实,城市无论大和小,都应该具备宽容的品质,这是城市起码的城市精神和人文素质,因为城市首先是一个人能够自由挥洒向往的梦想高地_o这里需要汇集千姿百态的价值观,神态各异的表情,奇形怪状的服饰,棱角分明的个性和种种愤世嫉俗与离经叛道。总之,我总是希望能在一个城市街头看到嬉皮士,看到地铁车站卖艺的穷困潦倒的艺术家。我未必要像他们一样去生活,但是从他们身上,我能感受到一个城市对参差多态的人生的宽容与友善。

生活给了穷人方便

刚搬进新房那阵子,妻子从屋外抬眼看我家总感觉羞愧。同楼各户装修到了屋外,窗户和阳台都撑起了华丽的遮阳棚,据说还是什么防紫外线的纳米材料,惟独我家光秃秃的。我说,妻,我们是穷人,拿什么跟商贾官员来个大比拼呢?盛夏的一天,邻居探头探脑地敲开了我的家门,他送来了对我的赞美:“你是写作的?你的智商果然不一般!”我被夸奖得稀里糊涂。

他接着向我诉起了苦。他说,近几日,楼上装了空调,主机上的水不停地往下滴,正好滴在遮阳棚上,叮叮咚咚,犹如敲锣打鼓,常常让他一夜无眠。说完,他直勾勾地看着我的脑袋:“你怎么就这般聪明,当初怎么就考虑到这一点而没有装遮阳棚呢?”

哪有什么先见之明啊!我只是笑笑。说出真正的原因恐怕他也未必相信。其实,我当初没有装遮阳棚并不是因为我聪明,而是因为我没钱。装修是在上半年,当时根本就没想到空调滴水的细节。我一个穷酸文人,买新房欠下几十万元的债务。室内的装修已陋到不能再陋,室外当然是简到不能再简。

我听不到遮阳棚上敲锣打鼓的声音,加上与名利富贵距离较远,故夜无所思,才夜夜酣眠,这些应该说都是“穷”带来的好处。生活,在物质方面,辜负了穷人,可是它也不能一味地对不起穷人,不给穷人活路。正所谓,大树葱茏,草根也有绿意!这不是某个人的发现,倒是辩证的法则在生活中的具体演示。

比如,富人开豪华小车,把车停在某处,会担心车身的喷漆和车灯,损伤一点儿动辄损失成千上万,穷人骑一辆只剩坐凳和轱辘的破车,谁愿意骑谁骑去;富人住别墅,为看守自己的财富提心吊胆,心中时时掠过杯弓蛇影的惊恐,穷人可以开着门睡觉,空徒四壁,贼怎么进来的还怎么出去;富人酒池肉林,一体检不是高血脂就是脂肪肝,穷人青菜豆腐,富含维生素又不乏蛋白质,一身精瘦不担心腰围;富人梦想资本像母鸡下蛋一样,故心理压力很大,穷人穷无可穷,只剩下驴子背上最后一捆稻草,所以心中常坦荡。

这世间的事物都是相对的,富人掌握社会的稀缺资源,在享有物质享受的同时,也得承担物质享受带来的“副作用”。相对来说,穷人拥有的东西很少,除了基本的生存条件,赤条条地只剩下生活的本身。脱去累赘,生活就变得单一、明朗。客观上,生活给了穷人方便。

鱼儿离开水时

姨妈五年前随女儿移民澳大利亚卡卡都,这里风景优美,气候宜人。驱车100公里就是卡卡都国家公园,白天可以欣赏河流中鳄鱼的游弋,黄昏看得见袋鼠在夕阳中跳跃。表姐夫是一家跨国制药公司的首席科学家,周末他会忙里偷闲,开着车子,带一家人去看著名的詹詹瀑布和双子瀑布。说到孝顺,表姐和表姐夫都恨不能把二十四孝图挂上墙悉心揣摩。

半年前,姨妈突然打电话来,让我把她原来在小镇上居住的两间小屋收拾好,说要回来住。我纳闷了,我说,姨妈,那么好的风景,你怎么就不能享享福呢?姨妈说出了这一生最深刻的一句话:“好比一条鱼跳到岸上,岸上的风景再好,它也不是鱼的。”表姐夫后来说,姨妈有段时间爱站在河边,一站就是半天,想必我姨妈站在河边悟到了什么。

姨妈无疑是把自己看成了一条鱼,生活了60年的家乡小镇是她的“水”。有资料说,人最原始的祖先是鱼,到现在,人在精神实质上仍离鱼不远。他们需要生存在如水的环境里。对有些人来说,过去的空间是他们的“水”;而对另一些人来说,过去的时间是他们的“水”。

黄昏中,公园的长椅上,常常看到某位老人独对夕阳,喃喃自语。我想,他一定在与过去的时间对话,唇齿的一张一翕,犹鱼之蹀躞。此时,他一定是回到了熟悉的水中,回到了过去的时光里。

而这种“水”,还可能是非时空因素而表现为习惯。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那位叫布鲁斯的老人,胆小而怯懦,服刑期满,就在出狱前夕上吊自杀。长时间生活在监狱,窒息自由的监狱体制竟成了他的“水”,监狱外的生活是他恐惧的“岸”。

每天的生活,对人们来说,新鲜而又刺激。可是,心中又不乏忐忑。现代社会的动荡生活,无法未卜先知。不知道明天的风暴,会不会把我们带到“岸”上?不过,人这种进化了的生物,理应比鱼高明得多。在我看来,当人作为“鱼”存在于“水”中时,他还需要为适应“岸”上的生活未雨绸缪,作好心理上和行动上的准备。

让另一只鸟羡慕自己

一只鸟模仿另一只鸟的样子,站在鳄鱼锋利的牙齿上跳跃、舞蹈。鳄鱼没有片刻犹豫,上下牙轻微一合,这只鸟就成了鳄鱼送上门的美餐。这只鸟至死电不明白,为什么另一只鸟,可以在鳄鱼嘴里钻进钻出?同样为鸟,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另一只鸟,名叫鳄鸟。死去的鸟儿有所不知,鳄鸟是鳄鱼的“牙签”。鳄鱼是水域中凶猛的动物,然而它与鳄鸟却是一对好朋友。牙齿是鳄鱼的兵器,而鳄鸟给予鳄鱼的承诺正好在于“我们的目标是——没有蛀牙”。鳄鱼一顿饱餐之后,便躺在水畔闭目养神。鳄鸟见状,就成群飞来,啄食鳄鱼口腔内的肉屑残渣。犹如进入下水道的水管工,在散发着异味的环境里,幽暗地捣鼓。鳄鸟帮鳄鱼清洁了口腔,鳄鸟自己则获得了鳄鱼牙缝中的肉丝。

双赢的交易在隐蔽中进行。死去的鸟,没有意识到,如果不做鳄鱼的“牙签”,就应该离鳄鱼锋利的牙齿远点;“火山”是不可以用来做“靠山”的。羡慕鳄鸟能够在锋利的齿尖跳上跳下,羡慕的只能是表象,表象之下的生存之道,才是真正的“冰封的火焰”。

人与人之间,也常常陷入“一只鸟羡慕另一只鸟”的状况。羡慕另一个人的权势,不知道这权势的背后,牺牲了多少做人的尊严,放弃了多少健康的生活。因为,人们看到的是,权势的主人站在鳄鱼的牙齿上煞有介事的模样,而不知道他在背后到底为鳄鱼做了些什么;羡慕另一个人的财富,无从了解财富主人的“第一桶金”是否带着“原罪”,是否背叛了友情、放弃了爱情、疏离了亲情。

有位爱车的朋友,开“夏利”的时候,羡慕“桑塔纳”,开上了“本田”羡慕“宝马”。现在,他却不再羡慕。他说,就算他努力一生开上了“奔驰”,还有“劳斯莱斯”等着他去羡慕,而“劳斯莱斯”又未必就是尽头……

不去羡慕另一只鸟的最好方式,是让另一只鸟羡慕自己。虽不能挟鳄鱼的威猛以自重,但可以拥有一份自由和自在;虽不能觅得鳄鱼牙缝中的几根肉丝,却获得了天空的宽广与蔚蓝。

向自己请会儿假

“太忙了,太累了。”

总觉得时间不是自己的,属于单位,属于事业,属于没完没了的应酬。生活仿佛是规定好了的程序,机械而又麻木。感觉到身心透支,一切感觉不再鲜活。这时,需要向自己请会儿假。

向自己请会儿假,让匆遽的脚步缓慢下来。抬头看看天空。天空原来是这么美,湛蓝无比,白云如絮,风亲昵地吻着面颊,小鸟吹着快乐的口哨远征。忧烦随风而逝,心胸了无挂碍,从来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对生活的感恩化做透明的液体,在眼眶涌动。曾经以为那是别人的天空,现在却被自己含在眼里,久违的天空是那样丰饶多姿,亲切可爱。哦,原本自己也可以做那只快乐的小鸟,原本自己就是美好自然中的一个部分,你原本也可以拥有自然真实的天空。

向自己请会儿假,推掉一个看似非常重要的应酬。陪父母亲和孩子看看电视,父母的表情露出惊喜,孩子像小狗一样环绕在你周围撒欢。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直到屏幕上飘起雪花点。这时你才发现,他们原来是那么需要你,平日里之所以不和你说话,是因为他们看你表情阴沉焦灼,怕打扰你。用这段时间,感受一下,会发现生活虽有些许苍白,些许冷漠,可是在一个狭小的范围,自己一直是处在爱的包围之中,爱与被爱通过直观的方式表达出来,就是父母那几句简单的询问和孩子撒娇的表情。这时,你会感到,你的幸福其实不需要外面寻找,它就在你身边。

向自己请会儿假,KTV厅里狼嚎一般的发泄,不如台灯下的片刻阅读。从庸常和琐屑中解脱出来,走出喧嚣和浮华。知音近在咫尺,书架上一个个不朽的姓名,他们非但稔熟众生的烦恼,而且用心智替众生预留了解脱烦恼的答案。大师的经典正是大师对生活经典的眉批。阅读那些不朽的经典,你会发现,你正在经历的生活,一步步进入他们的预言。在生活的洪流中,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方向,而在那些未曾预料的旋涡中,又仿佛迷失了自己。惟有阅读才能获得宁静,惟有思考才能获取良知。留点时间亲近书籍,心灵将走出虚无的狭隘,走向世界的丰富和广袤,那一刻你拥有了从未有过的人生方向和定力。

生活还是原来的生活,但是,向自己请会儿假,为自己从体制、惯性、程序、疲惫、无趣中赢得片刻的解脱,心境会大不相同。

让自己睡在星星中间

蝉在黄昏中最后一声鸣叫,算是告别了白天的演出。太阳落下西边的山,夏夜,温度给了生灵充沛的激情。睡在露天,在夏夜的星空下,在飘散着稻草味的旷野上,这是乡村对我的致命诱惑。

最好能找到一条热闹的河,水草丰沛的地方,夜的凉风会从河面拂过来。找个地方,安置竹榻凉床,烧一堆艾叶,驱赶蚊蝇。火光辉映晚霞,火光和晚霞之间,有蜻蜓舞蹈,舞蹈犹如滑翔机的表演。唧唧复唧唧,虫儿们开始了低吟浅唱,爱的信息在虫与虫之间传递。蛙鸣是最强劲的音符,当它此起彼伏,连缀成一片,一条优美的旋律覆盖了大地。

遥远处传来笛声,悠远而清凉,迂回而哀伤,心被带到很远的地方,去寻找一段传奇。有人轻轻地走过来,敏感的耳朵,会预知露珠滑落的声响。犬吠不曾间断,总有陌生人从村庄走过,可能是夜归的货郎,也可能是荷锄的农人乘着月色去田畴看水,问候声、欢笑声,是喧嚣和寂静中的点缀。月亮游走在天宇,循着亘古的轨道,古老而又新鲜。清辉铺天盖地,给夜行人照明,又让万物长上一层白白的绒毛。最热闹的是池塘中的鱼,前后滚翻,即兴的体操,让平静的水面风生水起。

摇一把蒲扇,心中怀着希望等待。或许不远的村庄有一场露天电影,一台戏,或者民间艺人的说唱。但闻风声,一跃而起,呼朋引伴,引路的,是月亮和星星。那些一看再看的黑白影片,反复在乡人们的心灵种植着爱恨情仇,看一千遍也不厌倦,正如同样的庄稼一茬一茬种植千年而不弃。电影和大戏,可遇不可求。

而艺人的说唱,是乡村物美价廉的精神食粮。谷场上,汽灯搬走一块黑暗,聚拢一群人。一把二胡,一套寻常的锣鼓,一张表情丰富的脸,足够演绎百态人生。“锏打山东六府,马踏黄河两岸”有个英雄叫秦叔宝;替兄报仇,武二郎满怀悲愤披锁带枷;杜十娘为何怒沉百宝箱;还有那个幸运的卖油郎,最终以诚心占花魁。飞蝗葬身驱蚊的一堆火,蚊虫环绕在我们周围,热血在热浪中翻腾,噼啪声格外响亮,激愤的人们借拍打蚊虫而抒怀。

赞许和咒骂声中,一曲终了。夜已深,在露天的竹榻上睡下。疲惫的虫声和蛙鸣也渐渐睡去。一觉醒来,星星遍布天宇,自己就睡在星星中间。而此时,露珠已铺满道路。

忘掉体内潜伏的子弹

身边的两个人,患了同样的绝症。年轻的那位想着家庭、妻子、孩子、老人想着自己的病,于是,背负起很重的精神负担;年龄大的那位,最初痛苦了一阵子,后来,他买了大量的喜剧片,租了大量的相声、小品DVD,工作和生活基本上是在笑声中度过的。除了上医院化疗那一刻,他基本上把生病这件事给忘了。

那位年轻人,半年之内就离开了人世;年龄大的那位,至今仍然快乐地活着,且各项健康指标越来越接近正常。疾病像一颗子弹,潜伏在人的意识和肉体中,有些人时时想起它,让它无数次在意识中爆炸;而有些人将意识中的子弹取出来,痛苦只让肉体去承受。人的身体是个仙境,往往可以创造奇迹。

诺贝尔奖获得者、波兰文学大师米沃什,回忆二战时自己处在德军占领下的华沙的情况,提到了自己当时的恐惧和紧张。那是,正常生活结束,人成为彻底不受保护的动物,奥斯威辛集中营的烟囱常年不断地向天空飘送黑烟。有四年的时间,米沃什深怀恐惧,他把那种恐惧比喻为在体内“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子弹”。

但生活的意义不是在恐惧中等待恐惧和接受恐惧。事实上,米沃什在此期间的创作相比人生的各个阶段是最丰厚的。他说:“如果我一直想着肚子里的那颗‘子弹’,我就不可能写东西了。”在大师看来,为抵御恐惧,人们要在心里为自己织一层厚厚的茧,这正是成长和生存所必需的。

未知生活中的不定因素,对于人们心理的威胁,不亚于子弹。身体上的隐疾,生活中的变故,工作中的难题,人际关系中的顽梗。可能它并不大,只是契诃夫《小职员之死》中的小职员的一个喷嚏。但是,其灾难性却被想象无限放大。被恐惧和焦虑放大的喷嚏,可以置人于死地。

想那些体内潜伏的子弹,可能想一次爆炸一次;忘掉它,它一次也不会爆炸,或许它原本就是颗臭弹。

追赶一些词汇,就像赤着脚去追赶鞋子

语言是人的脚。词汇就像是脚上的鞋子。不过,这双鞋子穿在脚上合不合适,不仅仅是脚知道,大家都知道。

有段时间,我喜欢看某某电视台的“玫瑰之约”,这节目的内容,也就是青年男女在电视镜头前谈恋爱。本来对我这样一个准中年人来说,看这样的节目有些无聊。可是,每看一次,仿佛自己重回青春期。

我坐在电视机前的小方凳上,看好不容易成功了一对,就从小方凳上跳起来,欢呼雀跃:“配对成功了!”我老婆走过来,叫我去刷刷牙,她说我粗口了。我把我说的五个字掂量了一下,要说粗口也只有“配对”这两个字。可是,“配对”有什么粗俗啊?我老婆说,那也不行。

我老婆据此认为我趣味不高,甚至有些低下。其实,我在说“配对”时,是“只知有汉,无论魏晋”。不过,这词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我倒不怀疑他思想不健康,认为他“老土”是有可能的。

近期电脑坏了。星期天我和儿子去电脑商店,有一新款,我觉得不赖。我说,这荧光屏不错,还是液晶的!我儿子拽拽我的衣角,说不叫“荧光屏”叫“显示器”。店员给我打折,他算了算,也就4880元。要离开了,我有些不放心:“是不是包括所有的零件?”

我儿子在旁边脸一红,我不知道他红什么。走出电脑商店,儿子数落我:“你怎么今天老说错话?”我的老脸有点儿挂不住,感觉又很无辜,就跟他急:本来就是“荧光屏”,你硬要说是“显示器”,我都依了你。儿子揭竿而起:你一错再错我都替你害臊,什么“零件”啊?那叫“配置”,说“硬件”倒还凑合一点儿。

我问一个朋友,朋友瞪大了双眼:要说你电脑也用了三年了啊!弄得我有点儿不好意思。朋友大摇其头说,你这样说,就显得非常外行,人家有可能就在价格上蒙你。

想想挺滑稽的。追赶一些词汇,有时候就像赤着脚去追赶鞋子。听语言学家说,我们这个国度,一年所产生的新词汇。有几万个。看来是要脚下生风啦!

生命里的票据

送儿子去一所重点中学初一新生班报名。报名的地方贴着一则告示。新生录取按片区划分,学校需要许多材料作为凭证。小学毕业证、房产证、户口本等等,目的是防范某些家长临时迁移户口。

其中,一项关键性的凭证让我始料不及——提供几个月前交水电费的收据。水电费收据是电脑打出来的单子,上面注明了住户姓名,所在小区的位置、楼号、单元和门牌号码。这样的原始凭证,造假几乎没有可能。

我觉得学校这项要求并无不妥,甚至有几分高明。问题的关键是,交水电费的定点银行门前都有个垃圾筒,出了银行的大门,绝大多数人都把这些单据扔进了垃圾筒。当然,我也没有意识了,水电费单据还会跟一个孩子的升学产生联系。

老婆回家了。一耸肩表示无奈。一直到太阳落山,见我急得实在不行,才诡秘一笑。她打开一个抽屉,从抽屉中取出一个塑料袋,又从塑料袋中拿出一个小匣子,再从小匣子中挑出一个更小的塑料袋,虔诚地掏出几张纸片,昔日的“垃圾”,此刻在我眼中成了大放异彩的优绩股。

成功者,总是要在胜利之后谈谈感想,我老婆说,她显然是受了一篇文章的影响——《小和尚将洗澡水拿去浇花》。我说,我能在洗澡水和花之间找到联系,却没法预见水电费收据和儿子升学的因果关系。

其实,我在想一个问题:我们是否不断地需要一些单据、数据、表格来证明自己?连居于何处,也需要某个材料来证实,眼见并不为实。在许多时候,一个人的诚信往往要输给从电脑和打印机出来的一张纸和几行字。并非人人都有收藏家的眼光和万物普遍联系的思维,关键问题是,没有机构也没有人相信另一个人的坦诚。

在一个数字化的时代,人生可能被无限制地抽象。一个人的真实存在,可能并不能表明其存在,而需要相关的证件来证明,比如,身份证、信用卡之类。假如去参加一场考试,虽然准考证的底根上有你的照片,如果忘了带准考证,一张富有表情的脸,这个一切照片的“母版”,远不及准考证上的“复制品”更可信。

以前出门,如果忘了带身份证,在某个开放城市,有可能被收容。即便现在,在小城市,住旅店也会遇到麻烦。“是不是有什么忘了带?”出门人难免出现强迫症的症状。

那些躺在抽屉里的各种单据、发票、名片、信札、表格,还有包装物品的塑料袋包装盒之类,平常看起来是一堆垃圾,到了关键时刻,一样都不能少——都是必不可少的资料和资料组合起来的程序的一部分。最近,我朋友把包装电脑的纸箱当废纸处理了,卖掉之后,他懊悔且后怕了三天:如果电脑在保质期内坏了,需要更换怎么办?

别说包装盒,就是扔一张废纸,也需要审视半天,举棋不定。甚至见了废纸篓,都会产生去重新翻一翻的冲动,说不定里面藏着昨天误扔的发票单据证明、保修卡什么的。

被机器支配的现代生活

机器给人类带来方便的同时,也制造了种种不便。对此我有深切体会。

今年的某个长假,旅行到另一个城市。从安全考虑,我把旅途的费用存在一张卡上,结果遇到了很大的麻烦。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自动取款机处,银行卡插进去,输入密码和款项,等了十分钟,拍红了手掌,却没有钞票吐出来。换了好几个自动取款机,情况大致如此。银行工作人员说,卡已损坏,不能使用。这张卡,确实被水浸泡过,被我大意地遗忘在浆洗的裤袋里,在洗衣机里翻转了无数遍。

问题是,一个人的粗心总是难免的。而此时,我的口袋里又没有现钞。如果不是该城市有我一位同学,我可能就要加入丐帮,蒙头垢面地乞讨着回来。

无独有偶,一位朋友在一家大商场购物,刷卡的时候问题来了。卡上显示空无一文,他拎着满满两大篮子商品,瞪着显示器发愣。最后,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两篮子商品一一还原。并且,一腔恼怒还无处发泄。因为这张贵宾卡,是别人送的。因此,他不知道到底是卡上压根就没有输入现金,还是超市收银台的电脑出了问题。

最近,读到安伯托·艾柯的一篇趣味小文,题目叫《别带鲑鱼去旅行》。艾柯从斯德哥尔摩到伦敦,在机场一小时的空闲时间内,买了条熏鲑鱼,准备旅途享用。在伦敦的一家豪华宾馆,熏鲑鱼被置于冰箱内。然而围绕这条熏鲑鱼,一连串的麻烦不期而至。在作者出去办事的间隙,熏鲑鱼一连数次从冰箱清理出来放置在桌上,一直到它变质发臭。原因不是别的,只是这家宾馆的冰箱的电脑程序里,根本没有输入“熏鲑鱼”这一项。而服务员只会照单操作。机械无误。

现代社会里,人往往被机器支配。那条惹麻烦的“鲑鱼”,既美味又有可能给自己带来尴尬。“别带鲑鱼去旅行”,这种说法有点儿过激。不过,带着鲑鱼去旅行,在“鲑鱼”之外作另一手准备,倒是有必要的。

权利需要提醒

姑妈从美国回来定居,在一处刚建好的花园小区买了新房。搬进去没几天就遇到了难题,她拎着一袋垃圾下了楼,可是找了一上午,找不到放垃圾的地方。有几个角落似乎合适,可是刚把垃圾袋放下,就见旁边有一块牌子:此处禁止堆放垃圾!她到处走到处看,有的地方竟然还写着:在此处扔垃圾的是猪!道路、花圃、草坪这些地方是不能放的,她在国外养成了文明的习惯。老人家很郁闷:到处都写着“禁止堆放垃圾”,怎么就没有一个地方写着“此处可以堆放垃圾”,只有“禁止”没有“允许”,难道这个地方的居民就没有倒垃圾的权利?结果,一袋垃圾怎么拎下楼又怎么拎上了楼。

我笑着告诉她,您跟在别人后面,别人往哪儿放您就往哪儿放。老人家摇摇头,别人放的地方未必就是被允许放的地方,从众的行为未必就是正当的行为,关键要有一个“权利提醒”,提醒某个地方允许倒垃圾,这样才倒得心安理得。你看,就这样一个小问题,长期住在国外的我姑妈也喜欢斤斤计较,她时时刻刻想到的是一个词——“权利”,而且她觉得公民的权利,理所当然应该由其所处环境中的某个机构来提醒。

“权利提醒”倒是个新鲜词。在一个公民社会,公民拥有许多权利,只是有许多权利写在法律条文上不为公民所知,如果不给予“提醒”,往往被忽略。时间一长,我们原本拥有的许多权利,甚至被淡化或遗忘了。

经常看见农贸集市,一些农妇拎一篮自己种的蔬菜叫卖。按理说,农妇卖菜不应该被禁止,而且管理部门也收了费。可是只要菜篮子放在地上,城管或者市场管理员,就会把菜篮子当做足球来踢,踢得农妇心疼得惨叫声不断。我就纳闷了,进口处也禁止,出口处也禁止,菜市场的东南西北中,只要没有自己固定摊位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被禁止。那么,她们到底集中到哪个地方卖菜才被允许呢?她们应该有一个被允许卖菜的地方吧?

前段时间有报载,一名见义勇为的司机驾车追赶两名抢劫犯,结果造成一死一伤,伤者将见义勇为者告上了法庭。看起来是一件荒唐事,但是我觉得当地法院能够受理这样的案件,显然是出于对犯人权利的尊重。当然,对于抢劫犯人人唾弃乃至痛恨,正义、公理、道德、法律站在哪一边是不言而喻的。可是法院既是剥夺权利又是保障权利的地方,那就意味着法院得告诉犯人,你被剥夺了哪些权利,但同时你还可以行使哪些权利。

以前看港台、海外影片,最厌恶警察抓到疑犯的第一句话:“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反反复复没有什么新意,现在可不这么想了。你看,人家疑犯的权利能得到提醒,这才是人文社会人文的含义。因为这一“提醒”,对观众来说并不重要,但对疑犯来说却相当重要。

最难做的好事

苏伯本来是这个小区的平凡居民,可是最近干了件不平凡的事。

这位满头白发,黑瘦的小老头,一下子“不平凡”了。苏伯在小区一块卫生死角建了一座花园。

原来这里堆满了垃圾,现在鹅卵石铺展着道路。石椅,石墩,四周植以花草和松柏,成了小区老人们休闲的好去处。

最初在干这件事时,没有一个人理解。苏伯一砖一瓦,将各户装修剩下的材料搜罗过来,累积一处。时间一长,聚沙成塔,材料够用了。于是,苏伯开始了一个人与环境的较量。

苏伯不是个泥瓦匠,用来涂抹水泥的工具也只有厨房里的菜刀。苏伯的老伴说,直到花园修成,家里的菜刀被苏伯“借”出了五把。几年的单打独斗,起早贪黑,苏伯干成了连自己也没想到的事。

以前人们不愿意涉足,连经过时也要捂鼻子的地方,突然间吸引了许多人。孩子来嬉戏,成人来聊天,老人来下棋,连鸟儿也愿意站在周围的树枝上歇歇脚。人人都说,苏伯做了一件好事,按照现在时髦的说法叫“公益事业”。

顾名思义,公益事业是做一件事让众多的人受益。苏伯做的这件事,让众人受益是显而易见的。可是当初他在做这件事时,小区里几乎没有人施与援手。人们冷冷地看着他,惟一的感觉就是这个小老头好生奇怪,他到底要干什么呢?

公众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是,只愿意享受别人给自己带来好处,而不愿意参与其间。在人们的印象中,只有比尔·盖茨、李嘉诚这样的名人善举才是公益事业。殊不知,像苏伯这样的普通人之所作所为,照样让不少人受益。其实,公益事业有大有小,人人皆可为。

非但没有人帮他,苏伯最近的热情还受到了伤害。他想在石墩和石椅之上建一座凉亭,给人们遮风挡雨,可是有关部门愣说是乱搭乱建硬不让建;还有人说,他的花园高低错落便于藏匿小偷;最近又有人要跟他打官司,要他砍倒一排树,说这些树挡住了一楼的光线。

这些事弄得苏伯十二分伤感,他由此感慨:一个人做一辈子坏事并不难(比如在小区乱扔垃圾什么的),难的是做一件让人人都认可的好事。他知道我是与文章的,让我给他写篇文章呼吁呼吁。

奢侈一把

奢侈品铺天盖地涌来,你可能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其实不然。当奢侈品包围圈日渐扩展巩固,我们将沦为穷人,且如置身温水中的青蛙,不知道水深火热将至。

奢侈品往往在并不富裕的地方可以找到市场,看似形同悖论,但事实呢?第二届上海国际顶级私人物品展,中国四千富豪,两天出手就是两个亿。广州奢侈品展,中国富豪又表现不俗。莎朗·斯通在《本能2》中的座驾——全球限量版世爵跑车,贝克汉姆和维多利亚的座驾——威兹曼贵族跑车,世界十大名表之一的芝柏表、瑞士Reuge顶级八音盒,海斯腾床垫……一一出现在中国消费者的视线中。昔日传说之物,如今漂洋过海。

此前,除把握概念之外,我只能依靠通感手法,将奢侈品的色彩想象成克里姆特画作中的华丽和金黄,热播的《满城尽带黄金甲》随即上演视觉奢华大餐。全片耗资三亿六千万,仅服装就超过一千万。据说,发哥的龙袍全用18K金制成,价值一百二十五万。老谋子善谋,据中国奢侈品消费行情,用不了几年,“发哥的龙袍”卖价必定直追凡·高的《向日葵》。

对于奢侈品消费者,正面的评价是,他们注重生活细节,喜欢用与众不同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生活品位,从衣着到汽车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总之,“花自己的钱,让别人去说吧”。奢侈品为虚荣心服务,炫富欲望人皆有之,自古至今,牢固盘踞在人性中。故基于道德判断的批评虽然铺天盖地,奢侈品消费依然如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根据中国品牌战略协会的数据,目前内地奢侈品消费者已占总人口的13%,约1.6亿人,数字庞大,始料未及。不过,人之将奢,其心迫切。腰包里有了点硬货,奢侈是迟早的事。连我也未必不在其中,点香烟一直是五分钱一包的火柴,不久前一个夜宴,我周围惊呼声一片:哇,老查,你太奢侈了,竟用上了五毛钱一支的塑料打火机!

正确的推销

一日上午,我与同事正忙忙碌碌地公干。忽然,走进一人,找陈先生。

陈先生热情地让座。来人说话前打开包,把大叠的资料表格在桌子上摊开,见陈先生满脸疑惑站在一边,这才介绍说自己是在校友联谊册上找到了陈的名字,希望陈买他推销的儿童保险,然后,开始滔滔不绝地游说。陈先生说:我自己还不准备买保险呢。来人正色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自私的人才替自己打算,称职的父亲谁不为儿子着想。陈先生不语。他又强调,请你不要做社会意义上的盲人,只盯着现在看不到将来。陈先生面露愠色。来人意识到了陈先生情绪的变化,开始变得手足无措,慌乱中打翻了桌上的茶杯。枯坐了许久,陈先生仍没有要买的意思,来人忽然急躁地脱口而出:“难道你就不能关照一下初出道的小校友,难道……”一连串的“难道”把陈先生呛得瞠目结舌。

陈先生说:“我没欠你什么,请你关照一下老校友,你没看见我正忙着?”

目送他悻悻而去的背影,我由衷地生出同情:他失败了还不知败在什么地方,急需业绩却不知如何化解顾客的抵触心理,而仅凭“校友”做感情的圈套强人所难,逼人就范显然是有悖市场规则和人情世故的。

整个中午,我都在想着这事,沉思中一阵电话铃声惊起。电话里传来咯咯的笑声。我问是谁。他说你猜我是谁,又是一阵笑声。电话的那端一个男人冲着我莫名其妙地笑个没完,好像他踩住了我的尾巴。

原来对方是我离别多年的小学同学。寒暄几句后,他询问我是否达到新生活的指标,包括摩托、电脑、传真机等等。我说一样没有。他开始啧啧地为我惋惜,郑重地提醒我,我的生活彻底没质量。很长一段时间,对方都在谴责我的生活,不懈地开导我,扮演着我的“救世主”的角色。

终于,我失去了耐心。告诉他:贫穷使我心安,至少窃贼不会在我家门前探头探脑。随即,他挂断了对我的怀念与关心。

如果他坦率地告诉我他需要帮助,起码我可以试试。

一天的经历让我感慨颇多,现代社会的震荡和变革,势必将一切推向市场,或许有一天我们也会走上街头推销自我、推销商品,若是只懂得自己的感受和需要,不理解别人的感受和需要,将很难被人群和社会所接纳。即使在新型的买卖关系下,朴素的体贴和真诚的关怀也是不可或缺的。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

我一直想徒步去旅行,某个心仪的地方,比如香格里拉和科尔沁草原,虽然借助现代工具可以便捷地抵达,但与远足而至大异其趣。前者如同动物园看老虎,没有意外也没有吃惊;后者类似野外遇猛兽,惊险又刺激。

“徒步旅行”四个字,最早出现在柏拉图《理想国》第八章里。书中记录,当年其师苏格拉底说到那些或行军或朝圣或徒步旅行的人们时,总是充满敬畏之情。

而现代的中国游客,对这四个字日渐淡化陌生。在一个个可以旅行的长假,他们首先选好地点,然后购买机票或车票,悠闲地出发。极速的交通工具让他们犹如一支离弦的箭,直中靶心,过程中的苦乐被简化,途中感受只在一瞬间,来去都如例行公事。徒步旅行则不然,它让人用双脚亲吻久违的土地,江河山川之美犹如画卷在脚下慢慢展开,空气和阳光,远山和草木、陌生的人和村庄,河流与羊群,在意想不到的时空里等候,每走一步或许都有惊喜的发现。每个细节都被赋予浪漫和探险的新意。

曾经把我的想法告诉三位朋友。分别反应是:一位问,你不会连一张机票也买不起吧?另一位说,干吗要自讨苦吃呢?还有一位端详了我好半天,你要不要看医生?这就是城市人的通病,向往自然又不敢真正亲近山水,只愿意来个隔靴搔痒的“三日游”或者“五日游”,犹如动物园里看老虎,离时尚很近,离情境很远。

但是,在国外我找到了一位同志。英国的高夫,这位强壮的卡车司机,两次徒步穿越英吉利岛。由于裸行而被判定“有伤风化”,他一边奔走一边接受地方法院的传票,14次被逮捕两次蹲大狱,但这并不妨碍他赢得了一位女理发师的爱情,女理发师为了表示声援,还卸下罗裙洗净粉黛,加入了高夫“二人行”的队伍。可见,并不是所有人都与法院持有一致的想法。彻底回归自然,或许是许多人潜在的愿望。只不过起于梦想而止于梦想。当然,中国人对高夫的行为需要来点儿纠正——裸露心情,不必裸露身体。

美国历史学家布尔斯廷说,在东方徒步旅行的路上,依然拥满了朝圣的信徒。如果“山水和自然”是你新的宗教,那就像一句歌词那样去行动——“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

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大学时代我喜欢写诗。在一次诗歌大赛中获了一等奖,抱着鲜红的证书,我傻呵呵地乐得合不拢嘴。那种幸福的记忆至今难忘。可是幸福感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一个叫“沮丧”的大棒,敲出了清醒:全班十个人参赛十个人都获了一等奖,倘若这其中有一个二等奖幸福感尚可维持,但一个也没有。后来被主办单位要求寄去100元的出书费,才知道美好的诗歌被一个叫“金钱”的俗物实实在在地耍了一把。

从而得出一个印象,幸福感是个脆弱的东西,前一分钟,眼光盯在事物的表面,心情在峰顶;后一分钟了解了真相,情绪已降到谷底。

就业买房,娶妻生子,借债还钱,家有余粮。瓢盆叮当响,油然而生幸福感。油香中做菜,灯光下写诗,黄昏中吹箫自娱,这时的幸福感挡都挡不住。但不久又发现,安逸生活绝大部分来源于妻子对家庭的贡献,这人实在太能干了。就是在我做好的汤里,她也要加稍许调料:“若不是我加点儿盐,这汤哪有这般好味道?”对我做好的任何事都要来个无须纠正的纠正,无形中否定了我的生活能力,透漏出一个信息:你必须饮水思源,她才是最大的幸福“批发商”,目前的幸福,正是她从生活中批发而来再零售给你的。

勤奋工作多年,终于在年终评比中得了个“优”,对我来说,这就是事业有成的肯定嘛。人说“三十而立”,我也“立”起来了。这“优”怎么来的?后来领导告诉我,我工作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一个人的一生总要轮上一次。如果不是领导的关心和厚爱,一个“优”字成了天上的月亮,想得到它,除非我是那只可以把月亮吞下去的天狗。

经历了很多“幻象的不幸”,一个清醒而且喜欢追根究源的人,幸福感所剩无几。法国著名作家安德烈·莫洛亚说:构成幸福,既非事故与娱乐,亦非赏心悦目的奇观,而是把心中自有的美感,传达给外界事物的一种精神状态。可见,存在于心灵的美感相当重要。但是,幸福跟外界事物也应该有相当大的关系,我比较认同罗素的说法,幸福,显然一部分靠外界环境,一部分靠一个人自己。如果一个人的幸福和他自己的努力无关,显然,他所拥有的一切终究会让他感到索然寡味。

形象地说来,如果生活给我一个叫“幸福”的苹果,我不希望它是从别人的手中接过来的,更不希望它被咬伤,留下别人的牙印。倘若如此,我宁愿辛辛苦苦去种一棵树,哪怕它结出来的果实既瘦小又苦涩。

没有谜底的谜

经历过的事物,就驻留在那个遥远的地方,静静地在那儿凋谢,如幽暗中的火焰。它是散落在泛黄岁月中的花朵,沿着一片片记忆的花瓣去想象蓓蕾绽放的过程,我在寻找什么,又能寻找到什么呢?

小人书。在识字之始,早诵夜课已超出了书的含义。给饥寒的年代涂上英雄和理想主义的色彩。把它放在枕边,在梦开始的地方,内容里包含的人物就会活动起来,比如潘冬子,小兵张嘎常常如约而来,认识了一个大山里和他们年龄相仿、充满向往的孩子。这个孩子值得他们同情,比如他没有出生在烽烟岁月,没有经历过一切革命和战斗,甚至真实的武器连用手摸一把也没有摸过……但是,在对周边的一切心怀恐惧的幼年时期,在夜与昼的边缘,书中的小英雄像一盏油灯,风雨飘摇,驱赶着无边的夜色,给了一个童年的憧憬和想象。如果说,我那时对生活有了点儿小小的愿望,愿望便从这里开始。

那时,想拥有几十本小人书是多么不易,倘若一朝他真的成了几十本小人书的主人,那样就很轻易地改变他在同学中的地位和所有日子里的心情,他会像现在的“大款”,脸上总也掩饰不住若有若无的幸福和独自的神秘微笑。上三年级时,我想买一套《东周列国志》。我父亲宁愿把微薄的工资,花在每日必备的廉价烟酒上。他从自己的经历中总结出,读再多的书,也无益于一个人在世问安身立命。宏伟的购书计划只好移植到自己在深山里能挖到的一种可以换钱的中草药。

至今我仍然不能说出那种草药准确的药名,只记得它有白胖的四肢,像童话王国里的人参娃。深山里有没有妖魔鬼怪呢,有没有豺狼虎豹呢,我当时肯定曾经这样问过自己,但这一切都无法抵挡一种诱惑的召唤。后来,我从一个高坡上摔下来,差一点儿摔瘸了一条腿。果真如此,那势必会影响我未来的生活,父亲在庆幸和自责中开始反省自己……感谢我早逝的父亲,后来,他为我买小人书,像他那样嗜烟酒如命的人竟戒除了烟酒。那样会不会影响他最后生命时光的乐趣呢?他已无法知道现在我想起这件事时内心感受到的疼痛。

武器。木头枪,鸡毛枪,链条枪。五岁时,我就一直在搜索木板,用蜗牛般的目力、狗一般的嗅觉和田鼠般的耳朵。倘有一家动了木工活,眼盯着木刨刨出波浪般的刨花,心里谋划何时下手能得到一块刨光的木板。木头枪的制作需要锯、刨、凿等木工用具相配合协调完成,但是一般的孩子只能用削铅笔用的小刀。木头枪雕刻出来,枪身上已浸渍了割破手指后留下的斑斑血迹。

我抽下了一块宽大的床板做枪的材料,以至于母亲在挂蚊帐时,像遭遇了陷马坑,突然悠悠地坠落。生活是贫困的,我母亲没有因为贫困而去抱怨孩子的天性,赶在天黑之前,我父亲尚未回家,母亲找到了一块相同大小的木板。其时,大人们已在开始为我们设计未来,希望孩子长大当宇航员去遨游太空。但我觉得那样既缥缈又不实在。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想长大当一名木匠,这样就可以制作出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木头枪。

从木头枪到鸡毛枪,是从冷兵器进化到了火器。由两根铁钉夹着、绑一个注射器的废针头,于针头内填上火药再用橡皮筋拴一根铁钉插入其中,高高地抛向空中,落地就会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巨响。鸡毛枪的技巧全在于枪屁股上的鸡毛保持平衡,它把顽童的目光引向了公鸡们蓬然其后光照四野的尾巴。大白天村野中如果突然有一阵鸡飞狗跳,那一定是有一群急需拔毛的孩子在鸡屁股上作祟。

链条枪的杀伤力实在是大,把枪头的一节自行车链条拧开插上一根火柴,枪栓撞击爆响后火柴梗会直线射出数米。说到这里,我想起了我儿时的好伙伴永建。想起了他的宽厚和忠诚。我跟他玩打仗,一次我悄悄地绕到他的身后,用枪对准了他的耳朵。就听一声巨响,他捂着流血的耳朵吓呆了——火柴梗射穿了他的耳坠。火柴梗从他的耳坠拔下时,两人都哭了。一场游戏突然毫无先兆地变成了灭顶之灾。

当时都不知道,一个孩子被射穿了耳垂意味着什么。他甚至从哭声中停下来问我,人被射穿了耳垂会不会死。黄昏时分我们要回家了,我求他别告诉他的父母。他点头答应,虽然当时他还心存着人被射穿耳垂会死的恐惧。回家前,我把链条枪送给他作为补偿,第二天,他又把它还了回来,但是他的父母再没有提及此事。后来的岁月里,双方的父母也都没有提及此事,这件事20多年就一直沉淀在我们记忆的深处。

20多年了,我一直记着永建待人的宽厚和为人的忠诚。现在永建在乡下成了一名朴实的农民,他仍然在用他博大的胸怀和美好的心灵承受着世间给他的种种不平和委屈。我永远记着他的宽厚和忠诚。

战车。揭下废木箱的盖子,在箱底钉两根长木做车轴,长木两端套四个会转动的轴承为轮。轴承当时被我们称为“钢子盘”,是锃光瓦亮的宝贝,战车的灵魂。端坐车上手持木棍从有坡度的地方俯冲下来,犹如古时的战神,煞是雄壮威武。我母亲所在的学校有一间教室做了所在大队的仓库。从仓库的门缝里能望见一堆废弃的轴承,我和我的一位同学准备顺手牵羊。先是从门缝里扔过绳子套,再用铁丝弯成的铁钩子勾,均未遂。

于是,就有了我后来长长一段时间为之得意的“发明”,将大块从废旧收音机上拆下的磁铁绑在竹竿的顶端,伸进去吸。竟连吸了四个。仓库保管是一个叫楼望的老头儿,满脸儿时出麻疹留下的斑点。他是个精细的人,他知道仓库有几个鼠洞,洞里有几只老鼠,甚至能准确地说出自己脸上斑点的个数。我们一连吸走了四个轴承,他毫无觉察吗?他看了我们战车的四轮竟然熟视无睹。

这一直像一个没有谜底的谜,远远地超出了一个孩子的理解能力。楼望老爹已不在人世了。也许,当年的我们遇上了一位宽厚仁慈的人。幼小和长大的我们,在逃避过错的惩罚时,都不是幸运的漏网之鱼,而是有人故意让我们漏网。

一点点地进步

商业社会带来的负面影响是人心浮躁和急功近利。繁多的商业活动不知不觉培养了大众的投机心理。人们先有一夜暴富的梦想,然而随着经济神话的破灭和巨大的失落,经济进入了有序发展的时代,再在这个领域寻找缝隙进而投机,已非易事。

于是,有人转而把目光投向价值评判标准显得模糊的领域。比如,你轻易就可以听到某四岁的孩子已经完成了一部长篇小说的写作;有人写了一本书,毫无先兆地一夜成名。就说文学这个领域吧,这是个最能让人挥洒豪情的地方,无论怎样身无长物的人,只要他一激动,都可以说:“我要写一本书!”相应地,大众出于好奇心或其他心理,竟怂恿这种方式大行其道。于是,在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垃圾就这样被制造出来。

有一则故事讲的是佛教大师培植心灵善念的过程。大师在自己的面前放了一黑一白两碗石子,心中每有善念,便取一粒白石子,每有恶念,取一粒黑石子。最初一天下来,黑白石子在面前各半。往后,黑石子一天少一粒。大师很有耐心,直至黑石子一粒全无,白石子一统天下,修行才算完成。

对修行我暂无兴趣,但我很钦佩这位大师,他寻找到了恰当的进步方法。按照一般人贪婪的欲念,恨不得在一朝一夕就把黑石子全部倾倒出去。然而,事实上谁能做到呢?就连大师也不能。大师懂得怎样去达到目标,怎样一天天积累去完成这项心灵工程。

而平庸的人总想干揪着头发离开地球的蠢事。他们把超越自我弄成了不切实际,把成长进步演变成弄虚作假。于是,运动员破记录依赖兴奋剂,产品销售仗着假冒名牌,一个默默无闻的人想一夜成名可以登录各种版本的“世界名人大全”。包装炒作、揠苗助长、急躁冒进,于是,这个时代名牌、名人格外多了,天才神童、怪杰超人、圣哲大师屡见不鲜。

大家太关注进步了,太渴望成功了。日新月异的进步当然是诱人的,大多数天真的人只着眼于峰顶的无限风光,忽视了进步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攀登得来的。人们渴望成功欲火攻心,很少有人再去关心一点一滴的进步。什么都可以速成,于是,一位学者倾生平之所学写出的扛鼎之作无人关注,一个文盲拼凑出充满错别字和病句的一本书却让人欢欣鼓舞。还是说文盲出书吧,文盲出书表面看是一种进步,而“进步”的外衣却掩盖了一个实质:一个文盲让一群文盲或者半文盲看到了像他们这类人也同样有浪得虚名的希望,同一个准备造假的人看到假货能卖个好价钱是一个道理。

看来,我们对进步的界定可能有一定的问题。龟兔赛跑的寓言故事经常被拿来当做追求进步的道德教材。什么是进步?在人们看来,乌龟超过了兔子,才是进步,为了让乌龟进步,兔子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跑道在关键的时刻到树底下睡觉,尽管兔子看见乌龟慢腾腾地爬行,有点儿脚痒,它还得去睡觉,这是众望所归,既是读者的期待心理使然也是故事能编排下去的前提。乌龟的进步建立在侥幸的基础上,拿这个故事来教育孩子。从小就培养了孩子对待进步的侥幸心理和对进步程度不切实际的理解。

孩子接受了这样的教育,在成长的过程中或长成之后,必然比他们的父母还要浮躁。他们已全然不顾这样一个道理了:是兔子就在兔子的起点上进步,做一只不骄傲的兔子,不必回望乌龟而得意;是乌龟就要在乌龟的水准上进步,做一只面对现实的乌龟,无须前瞻兔子而自卑。无论是兔子还是乌龟,都得进步,一点一点地进步。这样的进步才是真实可信的,才真的懂得了进步的意义价值,才真的学会了进步的方式方法。

握住时髦之矛

沈宏非有本《时髦是毛,时间是皮》的书,无缘展开一读,但顾名思义,想要表达的意思猜想得出,时髦和时间有密切的关系。有句成语,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好像时髦是由时间怀胎,时髦的存在取决于时间。

可是,在一定的情况下,时髦显得比时间强大,时髦之锋利犹如矛。时髦之矛让时间之盾显得单薄。时间这个父亲奈何不了时髦这个强壮的儿子。时髦像长矛被骑士提在手中,游走四方,所向披靡;像飓风,囊括海宇,席卷生灵;像长空划过的闪电,霹雳电光,使仰望的眼睛莫不见它的光亮;像一阵风紧跟另一阵风,吹动人们的发梢和服饰。

世界商业巨头沃尔玛,构筑了一个零售业王国,在《沃尔玛——世界零售第一》这本书里,一个细节让人吃惊。沃尔玛曾经尝试制作一批呼啦圈。不久,阿肯色州的小孩几乎人手一个。很快,呼啦圈作为一种时髦,像风暴一样刮遍了美国。更令我吃惊的是,在我的记忆中,一段时间,自己的腰部也曾环绕着那玩意儿,并且那时的中国,大街小巷的商店里,同样挂满那种花花绿绿的圆圈。民间运动中还有呼啦圈的各种比赛和表演。

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玩意儿,竟从沃尔玛那儿,神气地越过了太平洋,套到当时像我这样一个中国小毛孩的腰间晃悠。回想起来,不得不让人赞叹:时髦之矛,既长,且利。

种种时髦,让人面临选择。对于时髦的选择,又让人有了类别的划分。抗拒时髦的,显得不合时宜的守旧,贬义词叫食古不化;热衷于时髦的,倾向新潮,又易被指斥为“数典忘祖”。时髦与守旧,总让人在两难之间徘徊。比如,上了年纪的人,出门前总特别小心,对着镜子左右观瞻,不放心:“是不是太时髦了?让别人说啊!”让他穿得“古董”一点儿,他又心有不甘。那份谨慎,就是在时髦和守旧之间诉求平衡。

我家里的老人,见了年轻人染发就生气:爹妈给的好端端的头发,硬是给糟蹋得像枯草似的,是人还是鬼啊?后来又问我,这些孩子是不是有毛病?我说,时髦是一种病,称“毛病”。相当于流行感冒,病轻无大碍,但发热发烧,传染很快,流传迅速。

一方面,一些人在抗拒着时髦之矛的锋利;另一方面,生活方式又不知不觉被其洞穿。跑步晨练的操场上,偶遇两位老先生。听他们说话的意思,两位的孙子都在海外。一位老者说与孙子沟通通过“伊妹儿”,单凭这个词从老翁口中发出,就感觉时髦得不轻。可另一位老者说,现在“伊妹儿”已经不时髦了,他现在用的是“视频”,既能听声又见人,那才带劲!才时髦哪!

我听了这话,足足停下脚步愣了三分钟,握住时髦之矛的那双神气的手,到底该有多大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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