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调忆王孙
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蘋花汀草。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 双调忆王孙:《乐府雅词》虽然是现存《漱玉词》最早的好版本,但是对于此词的调名却误作《怨王孙》,此后便以讹传讹。巴蜀书社1992年9月版《李清照作品赏析集》第10页,周笃文所撰此词赏析之文首纠其讹作《双调忆王孙》且云:“《怨王孙》,‘怨’,当为‘忆’字之讹。考此词之平仄韵式均同《忆王孙》,而与《怨王孙》迥异。按周紫芝之《双调忆王孙》:‘梅子生时春渐老,红满地、落花谁扫?旧年池馆不归来,又绿尽、今年草。思量千里乡关道,山共水、几时得到。杜鹃只解怨残春,也不管、人烦恼。’与此《怨王孙》词纤悉无殊,可证其误……从句律上讲,下片是上片的重复,故谓之《双调忆王孙》。”兹从之。
- 蘋:亦称田字草,多年生浅水草本蕨类植物。
词之上片写观赏秋景的喜悦;下片写归去时的依恋。全篇的中心意思是通过对秋景的描绘,抒发作者热爱自然的心情。首句写广阔无垠的水面给人的感受。接下去写晚秋景象:荷已萎谢,只剩下残存的点点红花,馀香淡然。但湖水潋滟、秋山点翠,与人格外亲昵,此情此景使人感到无比美好。下片对秋色的描绘饶有风趣,颇有现代相声中逗哏的意味:莲子成熟,露洗花草,秋色如此诱人,那么沙滩上的鸥鹭为什么像在赌气,扭过头去,不与作者道别?喔,原来是怨恨她归去太早!
追本穷源的话,自从宋玉的“悲哉秋之为气也”和杜甫的“万里悲秋常作客”的名篇名句问世后,有多少人相继写过悲秋的作品!不说别人,就是李清照本人的名句“人似黄花瘦”,虽然主要是怀人,却也包含着浓重的悲秋成分。这首《双调忆王孙》完全不同,写的既不是篱边黄花,更不是什么衰颜秋扇,词人选择了秋莲。如果说出水芙蓉是明净纯洁的象征,那么“莲子已成”的秋荷,便给人以丰盈充实之感。由于作者乐观情绪的点染,词中的“水光山色”、“蘋花汀草”以及“眠沙鸥鹭”,无不使人感到可亲、可爱、可喜。通过对秋景的描绘,抒发作者的欢快情绪,这在北宋词坛上,虽不能说绝无仅有,却也极为少见。出自一位待字少女笔下,就更为可贵。
诚然,此词的风格基本上保持了婉约词的当行本色,比如作者把自己爱湖山的感情,说成“水光山色与人亲”,把留恋美景的心情,用“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来表达,可谓曲尽人意。但此词又不同于一般婉约词的缠绵蕴藉,而直说“秋已暮”,径夸“无穷好”。如此写来,既不隐晦,又不直露;既有景物的描绘,又有感情的抒发。这种含义明白而不一一点破的写法,丰富了婉约词的表达方式,使其既有隽永深长之味,又有畅亮欢快之情。
论者多把《金粟词话》中所谓“用浅俗之语,发清新之思”视为“易安体”的基本特色之一,此词便集中体现了这一特色,其用语极为浅显通俗,而所表达的思想感情却很新颖,毫不落窠臼。比如,写秋风无萧瑟之气,状秋情无悲伤之意。在“红稀香少”、“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蘋花汀草”等等一连串明白省净的语句中,人们看到词人不是在为“秋已暮”、“荷叶老”而伤感,而是在为“水光山色”、莲子荷叶和湖畔花草而欢歌不已。这首词不仅比被作者批评的柳永的某些“词语尘下”的作品要清新健康得多,就是在有词以来的全部作品中,也是别具一格的,它给人以清新向上、愉悦充实之感,体现出作者的一种倜傥豪迈、青春焕发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