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知音

山水知音

隐居山野,洗去了王维心中的俗尘。参禅悟道,使他悟得了山水的灵性。花开花落,云起云收,只有王维听懂了自然的寄语。看这首《鹿柴》: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元好问说:“诗为禅客添花锦,禅是诗家切玉刀。”摩诘深得禅理,悟得禅机。他心中无尘,诗味自然就纯;心中无欲,自能得自然之美意。得自然之美景妙意,诗人提炼萃取出了自然之精华!辋川因此充满禅意,鹿柴是禅意的栖居。他的诗书画因此臻至化境。

喧闹被隔离,纷扰的世俗被滤去,仅有眼前景色的“空”是不能完成的。关键就在于诗人那颗心是不是完全栖息在这里。一缕余辉,或者一丝月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幽静的景致是否入眼、入心。“喧闹”归于平静,诗人的心也随之波澜不惊。深林、白石以及青苔可以作证。

王维独赏这“空山”佳境。“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山居秋暝》),雨后秋山格外地空明洁净;“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鸟鸣涧》),夜间春山十分地宁静幽美。只有空灵的心胸才可以感受到这一切,物我两忘,宠辱不惊;只有空灵的灵魂才可能与自然对话,与天地默契,才能领悟到自然的泽惠!

当一个参禅之人达到这般极致,才会有如此纯净的妙笔。诗中的光与影、声与色,仿佛被一一地过滤。这过滤杂质的道具,便是诗人那一颗纯净而空灵的心,以及他高度的语言驾驭力。诗中的画图徐徐地、静穆地展现开来,让千年以后的我们也随了诗句所描绘的幽静之境而渐渐地沉静,渐渐地走进空山,走进森林,去沐浴穿越茂叶而洒在野地的月光雨……

像王维的《辛夷坞》,“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自然以独有的方式传达自己的存在,生机与寂寞,明艳与无奈。风景的背后站着一个人,他内心的静寂正如眼前的花朵。他们活着,他们芬芳,彼此欣赏,不管有没有人光临,他们都会按部就班地回馈上苍的安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从不懈怠。

那些可以在空山中自由交谈的人,他们的内心自有一片洁净的光明!

王维的这些山水诗,处处充盈着亲切的味道。我们不是在读诗,我们同诗人住在一样的风景里。他用心灵与风景交流,用诗歌向我们倾诉。

有这样的佳境,诗人不胜欣喜。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竹里馆》

今天的弹者或者唱者,早已丧失了这份雅兴,或者干脆不屑于为之,他们早已习惯了霓虹闪烁,烈焰升腾,以及浅薄粉丝的追捧,街头小报的闹腾,他们的弹唱早已与名利嫁接,与浮躁联姻。

而在千年以前的某个夜晚,那是一片幸运的竹子,惬意地生长在唐朝的某座山里,她们的幸福来自于那个隐居于此的诗人的弹奏。她们是诗人最忠实的听众。

他的长啸感动了山月,幽篁和明月读懂了他内心的高格。明月的照耀里,他的志趣更加高洁。

这是一幅传统文人所期冀的画图,只要他不是耽于尘世、羁于功名!

一颗被红尘熏染过的心安顿于此,独坐,弹琴,长啸,只为身边的这一片纯净的静。他的高洁不为世人知晓,他的无争只有明月明了。明月是他的知音,深林之外的俗人,岂知诗人一声长啸里所传达的心语。

修竹密密,环护左右;明月在天,疏影于地。诗人以竹为友,视竹为知音。于是,一会儿抚弦,一会儿又独自长吟。琴声在林间飞翔,穿越。月光在林中徘徊,漫步。幽篁默立,时而点头默许。幽篁有节,弹者有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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