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坚玉洁”的友谊
1917年,胡适学成回国,任北大教授。任鸿隽次年回国,任四川大学校长。陈衡哲继续在美国留学。
也许感觉与胡适恋爱的无望,加之任鸿隽的穷追不舍,陈衡哲感动于任鸿隽两度赴美万里求婚。1919年,陈衡哲与任鸿隽订婚。
据说,陈衡哲回国时,胡适接的站,先住在胡适家,然后由胡适陪同,与任鸿隽一起,去拜见陈衡哲的家长。1920年9月16日陈、任举行结婚典礼,胡适做赞礼,蔡元培为证婚人。胡适特作《我们三个朋友》一诗相赠:
雪全消了,春将到了,只是寒威如旧。
冷风怒号,万松狂啸,伴着我们三个朋友。
风稍歇了,人将别了——我们三个朋友。
寒流秃树,溪桥人语——此会何时重有?
并赠贺联一副:“无后为大,著书最佳。”颇具戏谑意味,此由也可见三人非同寻常的友情。
胡适介绍陈衡哲任北大教授,陈衡哲继续支持胡适的新文化事业,在《新青年》上发表文学作品。
此后,两家交往频繁,事业上互相砥,生活中互相帮助,诗文唱和,互为关勉,友谊维持一生。现撷取一二:
1920年胡适的《尝试集》出版,受到读者欢迎,1922年10月又“增订四版”,这是经过“众手增删”的本子。胡适自己已删了一遍,便首先请任鸿隽、陈衡哲再删一遍,可见对其夫妇的信任。
1928年新月书店出版陈衡哲的《小雨点》时,胡适写序,充分肯定她在新文学进程中的作用和地位。
1926年7月,陈衡哲的《西洋史》(上、下册)在商务印书馆出版,当时胡适正在环球旅行,但他还是偷闲写了一篇评论文章,称这是中国治西洋史的学者著述的第一部西洋史。
1923年春,胡适因病休假,陈衡哲此时在上海,就写信力劝胡适来杭州养病,以便照顾。8月,中国科学社第八次年会在杭州召开,散会后,胡适在杭州西南山上烟霞洞休养,陈衡哲夫妇相陪,玩了几天。
1928年春,胡适任上海中国公学校长,次年春,利用寒假,离沪到北京。这时,陈衡哲夫妇已迁回北京。胡适在北京逗留五周,其中有三周住在陈衡哲家。久别重逢,相见甚欢,胡适高兴不仅还有他们“三个老朋友”,更欣喜增加了“两个小朋友”——陈衡哲的两个孩子。
1920年,胡适女儿出生,他为爱女取名素斐,取陈衡哲笔名“莎菲”的英文名的谐音。不幸这个女儿5岁时夭折。陈衡哲夫妇特前来慰问,并送来自己的女儿,做胡适的干女儿。
……
1923年4月5日,陈衡哲寄给胡适一首白话新诗《一个女尼的忏悔》:
一个女尼的忏悔
我不住的添着香,
想隔断那花香的来路;
我急切的敲着木鱼,
想把那庵外的鸟声止住。
但是浓浊的香味,
死呆的声响,
总敌不了那鸟和花,
总阻不了他们来挑拨我的心浪。
我只得急念着佛,
哀求那佛爷的援助;
但心浪涌得太高了,
就是佛也不能压他下去了。
我该忏悔了,
我不该辞了那庵外的明美世界,
来过这庵里的涩暗日月。
我该忏悔,
我应该忏悔。
这首诗没有收入胡适的任何文集中,今天的读者很难读到了,在此录入,读者尽可从中捉摸他们心中的微妙感情。
1924年在《小说月报》发表了短篇小说《洛绮思的问题》,小说描写一个研究生爱上了她的哲学教授,但为了事业放弃爱情,与一位体操教师结婚。小说表现事业与爱情的矛盾,充满诗情画意。对此,中国文学评论家夏志清先生说:“我认为影射了陈、胡二人不寻常的关系,至少也透露了陈自己对胡的一番爱慕。”他甚至说:“胡、陈二人可能没有通过情书,但《洛绮思的问题》本身就是一封‘莎菲’表明心迹的情书。”
婚后的陈衡哲,把对胡适的一往情深埋藏心底,转化为友情了。这样的结果总比相望于江湖更慰人心。他们三人能始终保持纯洁的友情,也实为难得了。
民国时期的很多男女,比如徐志摩与林徽因,在爱过之后,都能保持这样一份友情,让现代人羡慕佩服。他们既传统又现代,珍视感情,又不越道德底线,这样的操守和风格使他们有别于其他的才子佳人故事,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女人,天生是为爱而生的,当爱情来临时,所谓的原则和坚持也会不攻自破。即使陈衡哲这样一个“不婚主义”新女性,也不能免。在遇到胡适时,她理智的心也变得柔软了。无论有没有结果,一个女人往往在经历了真爱后,才还原她的温柔天性,减少她年轻气盛时的自大和狂妄。
陈衡哲与任鸿隽结婚后,40年中,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幸福美满。但她仍不忘胡适。她把胡适的照片放大,挂在客厅,也不管别人如何评论。她用“金坚玉洁”来形容这份友谊。
1961年胡适去世,陈衡哲的丈夫才去世不久(1961年11月),她在美国的子女还致信台湾:“一定瞒着她,因为胡伯伯是娘和爸爸生平最好的朋友。”但当她知道时,还是痛苦得几近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