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版序言

再版序言

我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决定写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传的。也许是在威廉姆斯学院上学时就开始有想法了。那时我回家会碰上我那几个保守派的叔叔,吃饭时,他们在饭桌上指摘“白宫里那个瘸子”。也许是我在华盛顿全国战时劳工委员会工作的时候,经办过几项从行政首长那里下达的政策。更有可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我在太平洋当兵,他是我的总司令。在冲绳战役中,传来他逝世的消息,我们悼念他,那时我就觉得我要更多地了解这位杰出的领袖。

于是,战争结束后不久,来自华盛顿的白宫档案一开包我就急切地从中挖掘。虽然开始时,我想写的不仅是这个人,而且想要研究他作为领袖所提出的问题。政治是一种妥协的艺术,但是民主的政治家应该不应该为实现更高的善举而向有问题的势力妥协呢?在这个马基雅维里的时代,民主的政治家一定要扮演狐狸的角色吗?——他们在多大程度上要摆出狮子的威仪呢?假如领导人是动员追随者,那么他应该在多大程度上回应追随者感受到的那些同领导人有冲突的需求呢?最后,应该用什么价值观来检验领导人呢?

我决定,用一种区别交易型领导和改造型领导的办法来处理这些问题。交易型领导人是马基雅维里式的狐狸的现代称谓。他或她在美国政治中担任着关键的角色,因为我们的政府是分裂的——总统对国会,参议院对众议院,等等——这就需要有精明的谈判者和妥协才办得成事。交易型领导的工作必须要受道德原则的检验——诚实、可靠、互惠,等等。和他(也和我们)同时代的许多政治家们一样,罗斯福往往也被指责说他为了隐瞒和做交易而违反了其中的一些原则。

改造型领导则相反,对他们是要用国家的更广博的价值观来检验的。托马斯·杰斐逊和他的同事们制定《独立宣言》时非常精妙地把这种价值观概括为“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这些价值观的顺序非常关键——生命必须是第一位的,其定义为国家安全;否则,我们就不能生存,也就谈不上享受自由和幸福了。但是安全必须是自由意义上的安全,因为自由是美国文化中最高的价值观。还有追求幸福——那是什么意思呢?在我看来——而且是很矛盾的——对于杰斐逊等人,它代表平等,因为那个价值观——“人人生而平等”——在《独立宣言》中,是被放在“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前面的。

回过头来看,罗斯福是否实践了这些崇高的价值观呢?在我看来他是实践了,不但在言论上而且在行动上。他所倡导的四大自由——言论自由、宗教信仰自由、免于匮乏的自由和免于恐惧的自由——极其光辉地重申了《宣言》的崇高理想。而且无论是在和平时期还是在战争时期,这些自由都是作为价值观决定着罗斯福的行动。人们往往忘记了罗斯福曾提出过一个经济权利法案,呼吁机会平等,能工作的人都有工作,所有需要经济保障的人都得到保障。早期的新政所提出的经济改革很成功地实现了福利的目的;到了战争年代,福利甚至还扩大了。

不过,罗斯福在命令军队把日裔美国人“重新安置”到边远地区的集中营之后,他所宣称的“自由”对那几千人就失去意义了。我故意用“集中营”这个词,因为事实就是——上千名被拘留者抛家离舍,被集中在几百英里之外,营地周围有荷枪实弹的士兵把守——即使政府用了“重新安置”或“拘留”这样误导的词。纵然是全国在珍珠港遭突然袭击之后惊魂未定,看着日本人在太平洋上横冲直撞,并且有消息说加利福尼亚州的港口受到神秘威胁——但这毕竟还是美国历史上的一个污点,尽管后来最高法院——令人惊愕地——确认其合法。

在我写这本书的时候,美国正在中东打仗,我们的政府又一次被指责违反了基本的个人自由。是的,国家安全还是第一位的。但是,它永远要保护宪法和罗斯福所颂扬的个人自由。像我们的集中营那样违反个人自由的重大教训是:那些是没有必要的,而且令人无法容忍。

最后,我要提到一点个人体验。有时候有人问我,要是今天我来写这本书,会不会不一样呢?是的,会有好些不同,尤其是我会给埃莉诺·罗斯福更多的篇幅。对罗斯福的生平研究得越多,我就越加敬重罗斯福夫人。她和她丈夫一样信仰自由主义,坚韧不拔;但是,她似乎更超越了这些品质,在衷心关怀“全国那三分之一”穿不暖、吃不饱 、住不好的民众方面,她比她丈夫更有过之。她不断地写文章和访贫问苦,表达着她极大的同情和善意。

我从未见过罗斯福,但遇见过埃莉诺·罗斯福,也许正是对她的景仰影响了我。那是1941年年初我在华盛顿实习时的事情。我们这些被分配在国会山上一些联邦机构里的实习生是这个国家首都的“无产阶级”,工作不多,没有报酬,却非常喜欢这段日子的分分秒秒。突然听说第一夫人邀请我们吃晚餐,大家都惊呆了。那天晚上,她很热情,鼓励我们,而且亲切地倾听我们讲工作状况。但是,我最生动的记忆是那天晚上的早些时候。我和两个女实习生——还有我的母亲,就住在白宫拐角处的H街和第十七街街口。我们这些实习生开始往白宫走,阿丽斯塔——和我们一样的穷光蛋——却招手叫出租车。我说:“阿丽斯塔,你这是干什么?坐出租车我们得花20美分——还要给5美分的小费!”

“吉姆,没关系!”她说,“这辈子我一直就想叫个出租车,说,‘去白宫’。我现在就在这么做!”于是,我们真的坐车去了。

詹姆斯·麦格雷戈·伯恩斯

马萨诸塞州威廉斯敦

2006年11月

  1. 吉姆是对詹姆斯的爱称。——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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