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录六

本篇评价了后世的著述。阳明认为，古代圣贤所遗留的著作，其作用在引导人们去认识天地与人心，却并不能准确明晰地反映其本质。后世的著作，如只是对圣贤遗留的著作摹仿传抄，甚或妄加分析增补，那就离开事物的本质愈远了。在这里，阳明实际上提出了学术研究中不能只是依傍古人（哪怕是古代的圣贤），而必须极力求真的观点。这一观点，也被后来的进步思想家李贽等人所继承和发展。

问：“后世著述之多，恐亦有乱正学[1]？”

先生曰：“人心、天理浑然[2]，圣贤笔之书[3]，如写真传神[4]，不过示人以形状大略[5]，使之因此而讨求其真耳[6]。其精神意气、言笑动止，固有所不能传也[7]。后世著述，是又将圣人所画摹仿謄写[8]，而妄自分析加增，以逞其技[9]，其失真愈远矣。”

【翻译】

有弟子问：“后世著述的数量众多，恐怕也会淆乱古代圣贤的正学？”

先生说：“人心和天理都是浑然无涯的，古代的圣贤将它们写在书里，就如同摹绘人物肖像，不过是给人看一个大概的形貌，使人们由此去寻求其真实的形象罢了。其实人物的精神意气、言笑动作，本来就有不少是难以由此而传达的。后代人的著述，则只是将圣人所画的再加模仿传抄，并且妄自作些分析增补，以表现他们的技能，离开真实就更远了。”

注释

[1] 正学：指孔子、孟子的学说。阳明及其弟子都自命为孔孟学说的真正继承者，故以孔孟学说为“正学”。但又认为汉代以后儒家对孔孟学说的解释颇有不合原意之处，因而也非“正学”。

[2] 浑然：广大无边的样子。

[3] 笔之书：写在书里。

[4] 写真传神：古代对摹绘人物肖像的专称。

[5] 大略：大概。

[6] 真：真实的形貌。

[7] 传：传达。

[8] 摹仿：依照原画摹绘。謄（ténɡ疼）写：抄写。

[9] 以逞其技：以表现他的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