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录五

本篇记录了阳明对学生孟源的批评说教。阳明不满意孟源平时的自以为是，取树根和庄稼为譬。他把孟源的毛病比作是危害庄稼的大树：树根吸尽雨露，树叶遮蔽阳光，周围就难以培植庄稼；要想使庄稼生长茂盛，就得把树连根铲除。以此说明要想培植良好的品德，必须先除去身上自高自大的病根。

孟源有自是好名之病[1]，先生屡责之。一日，警责方已[2]，一友自陈日来工夫请正[3]，源从傍曰：“此方是寻着源旧时家当[4]！”先生曰：“尔病又发[5]。”源色变[6]，议拟欲有所辩[7]。先生曰：“尔病又发！”因喻之曰[8]：“此是汝一生大病根。譬如方丈地内种此一大树，雨露之滋[9]，土脉之力[10]，只滋养得这个大根。四旁纵要种些嘉谷[11]，上面被此树叶遮覆[12]，下面被此树根盘结[13]，如何生长得成？须用伐去此树[14]，纤根勿留，方可种植嘉种[15]。不然，任汝耕耘培壅，只是滋养得此根。”

【翻译】

孟源有自以为是及好虚名的毛病，先生曾屡次责备他。一天，批评刚结束，有一位朋友陈述了近来的学习心得，请先生指正，孟源从旁边插嘴说：“这才不过达到了我以前的程度。”先生对孟源说：“你的毛病又犯了。”孟源脸色变了，准备要为自己分辩。先生说：“你的毛病又犯了！”接着开导说：“这是你一生的大病根。譬如一丈见方的地盘里种了这么棵大树，雨露的滋润，土壤的肥力，只不过滋养了大树的根株，周围即使想再种些禾谷，上面却被大树枝叶的浓荫覆盖了，下面又被大树的根须盘结着，禾谷怎么生长得成？必须砍去这棵大树，连地下的细根都一点不留，才可种植出茁壮的庄稼来。不然的话，任凭你如何耕耘培植，只不过是在滋养那树根。”

注释

[1] 自是：自以为是。

[2] 警责：警告、责备。

[3] 自陈：自己陈说。请正：请求给予指点。

[4] 家当：家产。此句意为：这才不过是达到了我以前的程度。

[5] 尔：你。

[6] 色变：脸色骤变。

[7] 议拟：言动前的准备。

[8] 喻：晓喻，开导。

[9] 滋：滋润。

[10] 土脉：土壤。

[11] 纵：纵使，即使。嘉谷：原指粟，此处泛指五谷。

[12] 遮覆：遮盖覆蔽。

[13] 盘结：盘绕纠结。

[14] 伐：砍伐。

[15] 嘉种：优良的谷物种子，语出《诗经·生民》：“诞降嘉种，维秬维秠，维穈维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