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英国女王握过手

我和英国女王握过手

1997年戴安娜车祸丧生的当天,香港一家传媒心急火燎地来电,要我尽快为他们写一篇评论,稿酬是千字千元。重赏之下必有“佣”夫,于是我连夜为他们打工,写了一篇《谁杀死了戴安娜?》传真过去。该文的结尾说:“我没见过戴安娜,但我见过她的婆婆——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这也算是与英国王家有那么一点点缘分吧。因此我对戴安娜的不幸罹难深表哀悼。”

1986年秋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访问中国,所到之处,礼仪隆重,备受欢迎。10月中旬女王访问上海,我曾有幸作为她的宾客,上过她那条“大不列颠号”王家邮轮。这艘著名的邮轮当时停泊在黄浦江的国际码头。当我在王家乐队的奏乐声中缓缓走上甲板时,突然极不合时宜地想起二十年前北京红卫兵火烧英国代办处的事。我想,要是那时节我接受邀请走上这条船,那还了得?岂不是上了贼船?再说,在那义和团还魂的年代,又有谁能想到当时用怒火赶走的会在将来用鲜花迎来呢?细思之,才不过短短而又匆匆的二十年,是非之转换、曲直之变更何其速也;转换之快、变更之巨,使得应该是记忆犹新的事情竟成了公元前远古史似的那么遥远!列子说:“天下理无常是,事无常非。先日所用,今或弃之;今日所弃,后或用之。”昔日弃之的仇敌成了今日的朋友,而昔日的朋友呢?“老大哥”解体,“明灯”不复明。后盾变前矛,烽火霎时起,同志加兄弟,反目为仇敌。血肉凝成的,真的是友谊?

这暂不去说它了,还是回到王家邮轮上来。那天,二百多位中外宾客在甲板上排成长龙静候女王的接见。轮到我时,已等了半个多小时。英国的驻沪总领事将我的姓名和身份介绍给女王,女王很优雅地和我握手,并说:“您好,欢迎您!”我说:“谢谢!”就这么两句话,没了。疑惑之间,女王已将她那高贵的手伸向后面上来的人了。

或问,我和女王握手时是何样的感觉?是否眼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是否心中涌起幸福的暖流?我要老老实实地禀告诸位,我和女王握手时,那感觉就像和一张画像握手,心如止水,平静如常。何至于如此?一是中国早已推翻帝制,总觉得女王就如慈禧一样应是发黄的历史教科书中的人物,再加上当时对女王宣传得神乎其神,所以我和她握手时就失去了和真人握手的感觉,甚至感觉不到手温。二是自从崇拜了自己的伟大领袖而又有所觉悟之后,我就再也不会盲目地去崇拜其他伟人了。伟人之所以高大,是因为我们趴着;帝王要使自己神圣起来,就必须先让百姓愚昧起来。

上面不搞个人迷信,下面也不会迷信个人。个人迷信、个人崇拜定会走向反面。华国锋当主席时,凡提到他的名字,前边必定冠以“英明领袖”,否则便是重大政治错误。后来,非但“英明领袖”没有了,连“华国锋”这个名字也无影无踪了。当时某电视台重播一部旧的电视剧,剧中有个镜头,背景上出现了一张华国锋的画像,一闪而过。播放前并未注意,播放后才发现,这被当作极为严重的政治事故。导演诚惶诚恐,多次检讨,还被处分,停止工作。现在想来真是过于惊慌,毫无必要将这样一件并无政治企图的事情看得那么严重。当然如今好了,华国锋的名字又见报了,还再次以较高的票数当选为中央委员,一切似乎又开始正常起来了,但愿再继续正常下去。

1998年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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