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高且长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驰情整中带,沉吟聊踯躅。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本篇列《古诗十九首》第十二首;《玉台新咏》题作枚乘作,为枚乘《杂诗九首》中的第二首。
此诗在萧统《文选》和徐陵《玉台新咏》都作为一首。至清张凤翼本,“燕赵多佳人”下另起为一首。王士禛《古诗选》云:《古诗十九首》,《文选》作二十首,分“东城高且长”、“燕赵多佳人”为二首。今《文选》不分,王氏所据,或即张本,实不足信。钱大昕《古诗十九首说序》曰:“后人欲分《燕赵多佳人》以下别为一首,所谓‘离之则两伤’也。”但余冠英《汉魏六朝诗选》以“文义不联贯,情调不一致”为理由,仍分作两首。
这是客中游历洛阳、怀才不遇而放情娱乐的诗。一说是“不得志而思进者之诗”(刘履);是“怀才欲试者之词,以美人自比也”(刘光蕡);一说是“(枚乘)忧吴之诗”(陈沆)。全诗二十句,是《十九首》中最长的两首诗之一。可分四部分:首六句写即目所见洛阳东城景色,悲风、秋草,感四时变化,阴阳逼人;次四句赋中带比,写就此结束,不如荡涤情志之转折;再六句写美颜华服,弦急柱促,识曲听歌而放情娱乐;末四句驰情想象,愿与歌者如燕双飞,衔泥巢屋。张张庚《古诗十九首解》说:“此诗起云‘东城高且长’,下就‘长’字接‘逶迤相属’句,以足‘长’字之势;就‘逶迤’字生出‘回风动地’句;就‘地’字生出‘秋草’句;就‘秋草’字,生出‘四时变化’句;就‘时变’字,生出‘岁暮速’句;就‘速’字,生出‘怀’、‘伤’二句;就‘怀’、‘伤’二字,生出‘放情’二句,就‘放情不拘’,生出下半首,真一气相承不断。”
此诗末句“飞翔意象”,与《西北有高楼》末句“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同意,都是听歌后爱慕歌者的誓言,但一为高飞远走,一为留居巢屋。从曹植《送应氏》“愿为比翼鸟,施翮起高翔”,至李白《古风》“焉得偶君子,共成双飞鸾”,均是同一意象系列。
东城:洛阳东面的城墙。
逶迤:曲折绵长貌。相属:相连。
回风:旋风。
萋:草繁盛貌。按,这二句应作“秋草萋已绿,回风动地起”,为押韵而倒置。
更:更迭。
岁暮:指秋冬之季。《楚辞·离骚》:“岁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此化用其句意。
晨风:鸟名,即鹯。《诗经·秦风·晨风》:“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
蟋蟀:《诗经·唐风·蟋蟀》:“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岁聿其除。”又傅毅《舞赋》:“伤蟋蟀之局促。”
荡涤:扫除。放情志:敞开胸怀,驰骋感情和意志。
何为:何必。自结束:自我束缚。
燕赵:战国时代二国名。燕都在今北京南郊大兴县,赵都在今河北省邯郸县。
颜:脸色。
被服:均用作动词,即穿着。裳衣:即“衣裳”。古代有所区别,在上称“衣”,在下称“裳”。
理:练习。清曲:清商曲,包括“清调曲”、“平调曲”和“瑟调曲”三类,是当时流行的曲调。
弦急:丝弦紧绷,发出激越的声响。柱:筝、瑟等乐器上固定丝弦的木柱。
驰情:驰骋想象。整:整理。中带:妇女穿的单衫。一说为衣带。《梦雨诗话》:“‘中带’当作衣带解。‘驰情整中带’与‘脱帽著帩头’为同种心态下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