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爱上你了吧?

他不是爱上你了吧?

阳光下,油菜花开到荼

三月八日,妇女节这天,女性老师享有半天假期,可以把学生和要上的课统统交给搭档的男老师,回家去睡个昏天黑地的踏实觉,或者到哪个美容院洗个头、做做护理之类的项目犒劳犒劳自己……其实,什么样的形式不重要,大家享受的是这半天的轻松和自由。

午后,随着一个个婀娜多姿的身影走出学门,空气里便注入了寂寥而松散的分子。我站在二楼的走廊望了望前方盛开着油菜花的田野,阳光在油菜花上跳动,我转身进了教室。今晚轮到我和另一位老师值班管理寄宿生,为了两小时的悠闲,往返市区一趟实在不划算,所以,我干脆放弃了这一年一次的“妇女优待”机会。

不过,我不去城里,两个在城里教书的同学却来乡下找我,说久闻我们学校周围风景优美,趁今天来踏春访友,一举两得。

我带她们去了学校附近的田野,那里盛开着一望无际的油菜花,一条小河在花田中蜿蜒穿行,站在花丛中往回望,雄伟挺拔的尖公寨和楠木寨像九天掉下的仙山坐落在原野遥远的东侧和南方。连绵的春雨后,阳光驱散乌云,光芒倾洒大地,花瓣草叶无不散发着融融暖意,油菜花田耀眼的金黄里,嗡嗡旋飞的蜜蜂忙忙碌碌,除了我们几个赏春的闲人,浩浩荡荡的春风里,几乎没有人迹,上千亩油菜花肆意地绽放,如潮水般涌来的馥郁花香使人醺醺然颇有醉意……

回到学校,一个剪着短碎发的女孩披着夕阳的霞帔,朝我跑过来,递给我一个硬纸板叠成的小灯笼,清清脆脆地说了一句:“老师,节日快乐!”

是儒心,一个在三八妇女节没有办法完成老师交代的“给妈妈送上妇女节祝福”任务的寄宿留守学生。

放学时,我布置了让学生送件礼物给妈妈或奶奶作为三八节的祝福的作业。

他们很认真地给我提了一道难题。

“老师,我妈妈不在家。”

“老师,我妈妈和奶奶都不在。我住在外婆家。”

“老师,我妈妈出去打工了,我奶奶不在了,家里只有爷爷。”

“老师,我读寄宿,不回家。”

……

当然,里面也夹杂了不同的声音,几个学生满脸自豪地宣告:“我妈妈在家。”不约而同,他们在“我”上面加了重音,显得极为骄傲。

停顿片刻后,机灵的学生问:“可以送给老师吗?”

儒心的妈妈在广东打工,她跟奶奶生活,她又是寄宿生,没有办法在三八节当天把祝福送给妈妈或奶奶。

儒心把礼物送给了我,她说冯老师像妈妈一样让她感到温暖。

这个学期才读寄宿的朱宇强和儒心一个班。男孩跟在女孩身边转悠,看女孩一下一下细心地折着小灯笼。

他“眼红”了。

他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妈妈了。他不知道妈妈在哪里。

灯火通明的教室里,中、高年级的寄宿生正奋笔疾书完成当天的家庭作业。

突然,两个矮小的人影,一前一后,一阵风似的从门口进来——是儒心和朱宇强。

一包印有卡通小松鼠形象的零食被放到了讲台上,包装袋朝我咧开嘴嘿嘿直笑——口子已经撕开了。我认出这是一款品牌响亮的坚果零食,价格不是我这两个学生日常零花钱买得起或舍得买的。

“老师,节日快乐!”

“老师,节日快乐!”

紧跟着儒心柔嫩声音响起的是朱宇强略带沙哑的嗓音,话音才落,没等我回应,他们便转身离开了。

教室外,是黑浓的夜色。

仿佛平地一声惊雷,正在写作业的高年级学生们从抬头、张望,到惊讶、失笑,到议论纷纷,一时间,教室里嗡嗡嗡的声音此起彼伏。我也终于回过神,明白自己又收到了一份三八妇女节的礼物。

这包坚果,是邓老师带他们出去散步时,熟识的乡邻给孩子们的。他们尝了一颗,舍不得再吃,送给了我。

朱宇强,也是我班上的学生。

在这个小男孩光溜溜的脑门下经常是一副“嘿嘿”傻笑的神情,几分顽皮,几分讨好。因为不爱学习加各种捣蛋,他经常被老师们批评。我实在没想到,他也会这么“煽情”。有些孩子,是不“记仇”的。

大部分时间家里只有爷爷、爸爸和他。男孩很少感受到女性的温柔与细腻。他在地上摸爬滚打,在墙根边挖洞、角落里翻虫,仿佛一只未经人类驯化的小野兽。父亲管他不住,学校一松口,就把他送到学校寄宿,托邓老师照管。那天放学,同学们都走了,教室里只剩下他和儒心。儒心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专心致志地用硬纸板折叠着一个灯笼。男孩在一旁好奇地看,看那张鲜红的纸在一双纤细的小手下慢慢变成了一个像盛着火焰的灯笼。儒心一边拿笔在灯笼上写字,一边告诉他说这是送给冯老师的礼物。

他呆呆地站着,说不出话来,他被儒心脸上洋溢的满足和幸福吸引了。

我和好朋友描述后来的情景,她哈哈大笑,说:好像爱情故事的情节,这个小男孩不是爱上你了吧。

第二天清晨,早自习下课,我在讲台前批改作业,朱宇强“噔噔噔”地跑过来,一听脚步声,便知他满心欢悦。他带着一抹羞涩的笑容,递给我一朵彩纸剪的小花和一个心形的叠纸。

小花一目了然,简单的五瓣花。

心形叠纸朝上的一面写着几个字:给冯老师。

翻过来,反面:打开看。

按照指示,一步一步拆开,养在深闺里的一行字羞答答地露出来:

祝老师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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