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梭生平

第二章 生平和代表作

在本章中,我首先介绍卢梭的主要经历,描绘他的生活画卷。接下来概述他的重要著作,同时也会论及某些无法在本书中详加研究的作品,以便读者能获得关于卢梭全部作品的整体印象。最后,我会进一步拓展我在导论中阐述的重要观点,概括出核心主题,它们为研究卢梭提供了方向和目标。

卢梭生平

1712年6月28日卢梭出生于日内瓦,他是家中的第二个儿子,他的父亲是伊萨克·卢梭,母亲是高贵、富有的苏珊娜·贝尔纳。7月4日让-雅克接受该市加尔文教派的洗礼;两天后,他的妈妈去世,年仅40岁。母亲的去世给卢梭造成深远影响,这不仅体现在他的性格上,也体现在他对何为最好人际关系的认知上。他反思说,自己从没体会过亲密无间的关系。

卢梭的父亲是日内瓦的全权公民。当时城中居民被分为三个等级,享有政治权利的全权公民还不到全部人口的十分之一。他是一位受过相当良好教育的人,以钟表制造为业,酷爱阅读,按照《忏悔录》所写,卢梭小时候和父亲一起读了许多书,其中就包括卢梭当时最喜欢的普鲁塔克:

普鲁塔克……是我尤为喜爱的作家,我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他的书,沉醉其中,这导致我对小说的热情减少了许多……我的心灵时时被罗马和雅典占据,似乎生活在能与那些伟人对话的时代,我是一个出生于共和国的公民,父亲具有强烈的爱国精神,这激励我以他为榜样,同时把自己想象成希腊人或罗马人。(CⅠ:20,OCⅠ:9)

伊萨克·卢梭运气不济,在一次与他人的争斗后不得不离开日内瓦,那是1722年。卢梭由舅舅代为抚养,他和表哥亚伯拉罕一起被送到不远处的波塞村。卢梭在这里度过了几年田园生活,在《忏悔录》中可以见到他甜蜜的回忆。不过他也遭受了不公正的责罚,在责罚的疼痛中,他的青春期欲望开始萌动(见下文第7章)。当卢梭和亚伯拉罕返回日内瓦后,他们的社会地位和财富差异开始显现,卢梭被送去给一位严厉、专横的雕刻匠当学徒。

1728年3月,卢梭的生活出现戏剧性转折。一天傍晚,当他从城外回来时城门已经关闭,他决定离开,去更广阔的外部世界寻找机会。经过几天的徘徊,他被介绍到安纳西去拜见弗朗索瓦-路易斯·德·拉都尔家族的华伦夫人,华伦夫人正受到资助去寻找和帮助潜在的天主教信徒。不久以后他们的生活就紧密相连,不过她先把卢梭送到都灵接受天主教教育,1728年4月底卢梭宣誓放弃新教。卢梭在都灵没有立刻找到稳定工作,在经过色情狂的纠缠和悲惨的第一次爱情等诸多波折之后,他终于在维尔塞里斯伯爵夫人家谋得一份仆人的工作。此后发生的一件事在卢梭的良心上刻下终生的烙印:他偷了一条缎带,却诬陷是另一位仆人玛丽蓉所为,他在后来的回忆中不止一次提起这段令人惭愧的经历。1729年6月他返回华伦夫人家中,可是她去了巴黎,在接下来的18个月里卢梭居无定所。他靠教授自己都不太在行的音乐来勉强为生,同时也做一些其他事情,不过大多数时候,他在参加青年人的探险旅行。1731年秋天,他终于和华伦夫人在尚贝里定居,此后近十年里,他们一直如此生活。

卢梭和华伦夫人之间有着引人注意的特殊关系:她管他叫“小宝贝”,他管她叫“妈妈”。到了卢梭21岁时,她决定与他发生关系,这件事既让他感到困惑不安,又感到无比喜悦。华伦夫人的管家克劳德·阿内也居住在这幢18世纪的老房子里,他是她的另一个情人,1734年阿内去世后,卢梭代替他,不仅成为华伦夫人的伴侣,也成为她日常事务的不太成功的管理者。在这段时间里,卢梭贪婪地阅读着历史、数学、音乐理论、哲学等书籍。他第一次尝试写作大概始于1737年或1738年,不过,此时他与华伦夫人的亲昵甜蜜的关系开始退去,一个更好的情人兼仆人——温增里德取代了卢梭的地位。卢梭生命中的又一个阶段走向了尾声。

1740年卢梭满怀期待地来到里昂,成为让·伯诺·马布里两个儿子的家庭教师。马布里是一位富有的贵族,担任警察局长。在里昂期间,卢梭给马布里写了两篇论教育的短文,也给里昂的朋友写了几首诗,不过都不太有名。1741年他短暂地回到华伦夫人身边,不过两人都感觉欢情不再,卢梭决定前往巴黎开创事业、追求功名。他带走了前几年开始写作的《新音乐记谱法》和《水仙》(或《自恋的人》)剧本草稿。马布里家族的推荐信帮助卢梭敲开巴黎上流社会之门,1742年他得以在科学院宣读自己的《新音乐记谱法》,结果是毁誉参半,不过他不为所动继续研究,一年后推出了修改版。卢梭开始与巴黎新兴的激进知识分子结识,尤其是丹尼·狄德罗,可是他既没有固定工作也没有收入,1743年他作为法国大使的秘书前往威尼斯,遗憾的是他们很快反目。卢梭在1744年夏末返回巴黎,一回来就投入各种音乐项目的紧张写作中。1745年他遇到终生情侣黛莱丝·勒瓦塞尔,这是一位目不识丁的洗衣店女仆,有一位好管闲事的妈妈,黛莱丝成为卢梭家的女主人、五个孩子的妈妈(孩子全被卢梭丢弃到育婴堂),直到1768年她才正式成为卢梭的妻子。他对她的情感有许多奇怪之处,虽然经常称赞她具有忠诚和奉献精神,可是黛莱丝地位低微,而他似乎更青睐那些令他陷入无望爱恋的高贵女性。

由于还没有确定人生方向,卢梭暂时做起秘书的工作——陪伴杜宾家族的成员。他同时继续与狄德罗以及新兴的百科全书派的成员密切交往,他们正在筹备著名的《大百科全书》(也称《关于科学、艺术和手工艺的详解词典》),那是一部由狄德罗和达朗贝尔编纂的、体现了启蒙思想的杰出作品,卢梭也准备为《大百科全书》撰写若干音乐词条。1749年8月卢梭经历了生命中最重大的变故。狄德罗的先进观点导致他与统治者发生冲突,随后被关进位于巴黎城外的万塞纳监狱。卢梭在前往探望狄德罗的途中,读到《法国信使报》刊登的第戎科学院有奖征文《科学与艺术的进步是否有助于净化道德风尚》,一看到这个题目他就震惊了,诸多观点和论断在脑中涌现,以致于他感到头晕目眩而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片刻。他后来说,去往万塞纳途中的“灵感闪现”确定了他今后人生的方向。他在这条新征程上的第一项成果是《论科学与艺术》,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第一论》,这篇论文获得第戎科学院奖并于1750年底出版。他认为先进的科学和艺术事实上败坏了道德,这种论点获得广泛关注,也引发许多回应,其中就包括波兰国王时而耐心、时而暴躁的反驳。

此后的12年里卢梭高强度地工作,他的重要作品几乎都产生于这一时期,他试图写下在那次灵感闪现时捕捉到的每一个想法。不过,最初他最钟情于音乐创作。1752年春他完成《乡村占卜师》的词曲写作,这是他唯一真正经久不衰的音乐成就。同年10月,这部剧作在枫丹白露为法国国王路易十五和蓬帕杜夫人演出,得到巨大好评,卢梭由此获得国王赐予年金的机会。不过因心病和共和情感之故,(1)后来他离开枫丹白露返回巴黎,放弃了这一稳定收入。《乡村占卜师》在巴黎歌剧院上演,而意大利滑稽剧团的到来导致卢梭进一步卷入音乐事务,他们引发了人们对于法国音乐和意大利音乐优缺点的争论。卢梭完全站在意大利一方,在《论法国音乐的信函》中他强烈批评法国音乐,认为法语不适合音乐曲调。这篇发表于1753年的文章引发轩然大波,也给他带来更高的知名度。

不过,当年他就将这些纷争抛诸脑后。第戎科学院又一次进行有奖征文,主题是“不平等的起源及证明”。为回答这一问题,卢梭撰写了他最具影响力、也是最重要的论文之一——《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也称《第二论》,不过这次他没有获奖。与此同时他开始写作《论语言的起源》,文章综合了对于音乐和政治的许多思考,尽管主体部分流传下来,但是全文并没有写完。卢梭在《第二论》中认为,现代社会包含着深重且令人憎恶的不平等,这种不平等丝毫没有任何可被正当化的理由,它只能导致人们生活在日趋严重的自我疏离和不幸之中。卢梭的观点以及难以相处的脾气令他与巴黎的许多朋友日生嫌隙。1754年他短暂返回日内瓦,宣布重新皈依新教并恢复日内瓦公民权。《第二论》开篇是饱含深情的、献给日内瓦共和国的大段致辞,在卢梭看来,那是一个包含了所有美德的城市,不过这一观点他并没有坚持太久,虽然他当时是经过认真思考的。《第二论》于1755年出版,几个月之后他关于政治经济的长文刊登在《大百科全书》第5卷,不久以后就以“论政治与经济”为题单独出版,这篇文章有时也被称为《第三论》。

1756年4月,厌倦了虚伪的沙龙派对和纷扰嘈杂的城市生活,卢梭离开巴黎搬到蒙莫朗西的退隐庐居住,那是一位富有的朋友埃皮奈夫人借给他的。随后的5年里他迎来了生命中的创作高峰。他继续推进自己庞大的研究计划:政治制度研究,这最初构思于威尼斯;准备摘编圣·皮埃尔神甫的遗作《永久和平计划》和《多部会议制》;写作反驳文章,他在伏尔泰的诗作《论里斯本地震》中读出了淡淡的悲观主义,所以就写了《论天命》进行反驳;搜集和增补音乐词条,那是以前写给《大百科全书》的,现在作为综合性《音乐辞典》的准备材料;思考有关道德经验的论述《道德情感,或者智者的唯物主义》,不过这篇文章没什么进展。

最让卢梭耗费精力的是他开始写作的另一本书,那是他在搬到乡下之初时完全没有想到的。蒙莫朗西的森林是一个充满美景的迷人世界,漫步在其中,他深深地陶醉了,由此萌生出写作书信体小说《朱莉》(或《新爱洛伊丝》)的计划。小说女主角的原型是苏菲·乌德托夫人,她是埃皮奈夫人的妯娌,1757年初与卢梭偶遇,后来卢梭陷入对她疯狂的爱恋,黛莱丝对此作何反应我们不得而知。文章混杂着情欲渴望和道德克制——至少在《朱莉》的开篇我们随处可见;另外,在那年冬天他送给苏菲的别致爱情礼物《道德信札》中也有某种程度的体现。卢梭的朋友们对他的这段感情纠葛多有诟病。1757年末,他与埃皮奈夫人的关系无可挽回地破裂了,他不得不搬出退隐庐,继而接受来自卢森堡公爵和公爵夫人的帮助。虽然没有了其他事情的牵绊,可是小说也没有继续写下去。卢梭的朋友、与狄德罗共同编纂《大百科全书》的达朗贝尔为《大百科全书》撰写了一则关于日内瓦的词条,建议在当地修建剧院。卢梭奋起捍卫故乡的习俗,写作了一篇影响广泛、铿锵有力的文章进行反驳,《致达朗贝尔——论戏剧》在1758年出版。

《朱莉》最终于1761年初出版,该书畅销一时,不过他的高歌猛进没有持续多久。1758年卢梭开始写作《爱弥儿》,并准备在1761年出版,这是他自认为最重要的作品。与此同时,他放弃了政治制度的写作,抽取出其中有用的材料,最终整理成他最负盛名的作品《社会契约论》。《爱弥儿》的出版并非一帆风顺,疾病缠身、心情低落的卢梭,担心被阴谋算计,一连给马尔泽尔布写了四封信阐述自己的境况和自己对生命的态度。马尔泽尔布是图书出版(审查)总监,决定哪些书可以出版、哪些书不能出版。他一直对卢梭表现出友好的态度,给予他支持,当然,这里也许有职务的原因。这些信件是旷世自传《忏悔录》的前奏,后者包括了卢梭自“灵感闪现”之后近15年的经历。不过即便有马尔泽尔布的支持也无济于事。1762年4月《社会契约论》出版,5月《爱弥儿》出版,随之而来的是灾难性后果,这主要源于《爱弥儿》中的长文《一个萨瓦省神甫的信仰自白》。天主教廷认为其具有颠覆教义和异端邪说的观点,遂判令烧毁图书、逮捕作者。

由于得到事先预警,6月9日卢梭逃往瑞士的伊韦尔东,可是随后日内瓦当局也颁布禁令,销毁《爱弥儿》和《社会契约论》。他不得不再次动身,前往相对安全的莫蒂埃,置身于普鲁士弗雷德里克二世的保护之下。这些可怕的事件最初似乎并没有搅扰到卢梭,他甚至在离开巴黎的路上写了一首短诗——《以法莲山地的利未人》,他声称这是自己“最珍贵”的作品,不过在我看来,这是一首非常古怪的诗作。此外,他开始反驳那些谴责之词,他写了一篇雄文,为自己和《爱弥儿》辩护,反击巴黎大主教的指控,这篇题为《驳克里斯托弗·博蒙大主教》的文章于1763年出版,非常好地概括了卢梭眼中的、贯穿于自己作品中的主要观点。1762年7月华伦夫人去世,这给卢梭带来难以抹去的创伤,他后来修订了自己的最后一部作品《一个孤独漫步者的遐想》中的“第十次漫步”。这本书的所有章节都以“漫步”命名,象征着他对于自己在巴黎内外孤独前行的反思和回忆。

日内瓦当局销毁卢梭作品的行为激起卢梭的愤怒,1763年5月他宣布放弃自己的公民身份。不过双方的争执并没有到此为止。日内瓦司法部长让·罗伯特·特农金写作《乡间来信》为打压卢梭的行为辩解。卢梭则以《山中来信》作为反驳,该书在1764年12月出版,详述了当时城中普遍存在的政府滥用权力的现象,同时也为自己所受到的指控辩护。在这段时间里,他对植物学产生浓厚兴趣,这一兴趣伴随了他的余生,后文会继续详谈。尽管卢梭不喜欢被打扰,但是他的声望给他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访客:开始是约翰逊的传记作者詹姆斯·鲍斯韦尔;后来是泛欧旅行者(2);再后来是科西嘉解放运动领袖,他的到来是因为《社会契约论》第2卷第10章中对于该地的高度赞扬:“勇敢的科西嘉人依靠英勇无畏和坚持不懈而重获自由,他们捍卫自由的精神值得智者去教导他们如何保护胜利成果。”(OCⅢ:391)卢梭的论文《科西嘉宪法草案》就写作于此时,不过没有完成,残稿直到1861年才出版。

卢梭并没有享受到安静的修养。1764年末伏尔泰匿名写了一本小册子,向世人揭露卢梭遗弃自己的孩子,卢梭为此饱受困扰,不过我们依然不知道黛莱丝对此作何感受。与此同时,卢梭与莫蒂埃宗教当局反目成仇,1765年9月他的房子被人投以石块,他不得不再次逃离。在瑞士比尔湖的圣·皮埃尔岛(近伯尔尼)过了几天短暂的田园生活后,他最终返回巴黎,从那里前往似乎安全的英国,苏格兰哲学家、历史学家休谟与之随行并保护着他。当时他们还彼此仰慕,但是很快就变得疏远。他们性格不同、社会地位不同,再加上休谟一些世故的朋友的行为,这使得休谟试图让卢梭生活舒适、为人接受的努力归于失败,卢梭变得焦虑不安。休谟将他们之间的争执写成《简要声明》,在1766年10月出版。此时卢梭正遭受严重的精神病痛折磨,他患有迫害妄想症,身体极度虚弱。在斯塔福德郡居住了一段时间,写作了《忏悔录》第一部分。1767年5月他仓促离开英国,当年晚些时候他终于完成《音乐辞典》并出版。在另一段颠沛流离的日子里,他终于娶黛莱丝为妻(1768年8月),1770年6月他最终返回巴黎,不过他在那里只能勉强隐居,因为对他的拘捕令直到去世都没有撤销。

卢梭在巴黎主要靠抄乐谱勉强为生,他的作品也能带来一些稳定的收入。另外,他的长期出版商马克·米歇尔·雷伊(总部位于阿姆斯特丹)也定期给黛莱丝一些年金,这帮助她在卢梭去世后又活了22年。卢梭选取《忏悔录》的部分内容组织朋友们进行私人朗读,但是这项活动很快迫于埃皮奈夫人的压力而停止。她曾经是卢梭的知己和资助人。他继续进行植物采集,同时也开始写作《卢梭批判让-雅克:对话录》,这是一部杰出的自我辩护和自我澄清的作品,从1771年一直写到1776年。在无尽的绝望和精神病痛折磨中,1776年2月他试图将这份文稿的副本藏到巴黎圣母院的祭坛上,但是发现祭坛大门紧闭。他坚信自己是卑劣阴谋的谋害对象,就在街道上向路人散发题为《致依旧热爱正义和真理的全体法国人》的宣传单,不过行人一定认为自己遇到了疯子。1776年10月卢梭发生了意外,他被一条名为大丹的狗扑伤——而且伤得不轻,但是由于某些无法解释的原因,这次意外受伤缓解了他的精神疾病。在最后的日子里,他创作短篇散文集《一个孤独漫步者的遐想》,这部作品直到他去世也没有完成。

如前所述,尽管从1770年起卢梭就被严重的精神疾病困扰,但是在与波兰国内主张反俄罗斯控制的巴尔联盟接触后,他还是在此期间准备了一篇引人注目的政治论著《波兰政府考察》。他也写了几篇有关植物学的小短文,由著名的玫瑰画家雷杜德绘制插页后制成精美版本出版。

1778年5月卢梭搬到靠近巴黎中心的埃默农维尔。7月2日突然去世,在白杨岛安葬。他的墓地成为许多巴黎人和崇拜者的朝圣之所。1794年在隆重的仪式中,卢梭的遗体被移入巴黎先贤祠。他最后十年的杰出自传作品没能在生前出版。卢梭的多年挚友、两位日内瓦人莫尔顿和杜·佩鲁着手编纂卢梭作品全集,这使得他的许多作品第一次问世。如上文所说,包括科西嘉论文在内的更多材料陆续被学者找到,不过重要文献的发现工作至今依然在进行。比如,像格蕾丝·罗斯福的《在核武器时代阅读卢梭》导言中所说,她复原了卢梭《国家战争》的手稿。

纵观卢梭的一生,大体上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学徒”期(1712—1749年),作品以音乐为主,此阶段以去万塞纳路上“灵感闪现”而结束;成熟期(1750—1764年),这段时间产生了他最伟大的作品,包括:“三论”及《新爱洛伊丝》《爱弥儿》《社会契约论》《致达朗贝尔的信》;衰退期(1764—1778年),此时期以严重的精神疾病和心无旁骛的研究为特征,精彩的《忏悔录》正是写作于此时,不过此时的许多作品都显得冗长拖沓、佶屈聱牙。J. H.布鲁姆在他的《卢梭思想研究》中将卢梭的一生划分为五个时期:童年时代,到1725年;冒险时代,到1741年;雄心时代,到1750年;成就时代,到1762年;赎罪至死亡时代,到1778年。人生阶段的划分显然没有泾渭分明的标准,但是这些分期可以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卢梭的复杂经历和深邃作品。

当然,透过我描述的卢梭的经历和著作,并不能(或不能真正)说明卢梭的脾气秉性如何、他一定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事。我们知道,人们对他褒贬不一,赞成者为其倾倒,憎恨者对其充满厌恶。任何人都很难说自己“真的”怎样——无论如何定义“真”——鉴于卢梭的深远影响,我们很难找到不带任何情感偏见的论述,尽管卢梭自己常常试图向我们真实、公正地展现自己。不过我认为金斯利·马丁的评论很好地体现了卢梭的风格:

最开始(在巴黎)时,卢梭被狄德罗、埃皮奈夫人接受为新兴的百科全书派的新成员。这是一个由聪明人组成的小圈子,他们具有共同的经历,拥有同样的好恶,彼此充分了解,担心新成员令人厌恶或者是不速之客,没有什么事像融入这个圈子这样困难,加入者需要有那么多的人生阅历、那么多的泰然自若和独立自信,这些条件卢梭一点都不具备……自负且敏感,热切又多愁,不懂行事分寸,没有容人之量,缺乏周旋之才,鄙视阿谀逢迎的社会,这个社会认识不到他的潜在才能、善良心灵、纯洁愿望,无论他做什么都是错的。饱受疾病困扰,他更渴望成为中心人物。人们嫉妒他的独立,对于他获得的每一份帮助都大为恼火。人们的每一句激励之词都会让他坚信自己的主张,每一个细微眼神又会让他骤然沮丧……像严格控制自己私人情欲的清教徒一样,他也不能容忍放浪形骸的行为。他是真正的宗教信徒,相信情感体验,不相信书面论证,总之,不能让嘲笑者进行责难……毫无疑问,他渴望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这是一个深情的、自然的人,他如此独立,不介意别人的看法……他急切地与人建立亲密关系,而人家仅仅想与他保持友好,这是他的宿命……幽默或机智也许可以拯救他,但是他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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