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王朔成不了塞林格

为什么王朔成不了塞林格

许多人都说塞林格是美国的王朔。看上去是有几分相似:两人都是衣食无忧的小康型作家,王朔出生于大院,塞林格家更有钱一些;两人都有漫长得让人羡慕的青春期,这成为他们写作的最大资源;两人文风都显得痞里痞气,这使得他们分外性感,让少男少女读者无法抵挡。

现在重温《麦田里的守望者》,你会发现塞林格的“他妈的”用得真多,比王朔的“他妈的”还多。如果塞林格像王朔那样,一路这样“他妈的”写下去,那么他充其量是一个靠着比别人更海量的俚语词库写作的作家,充其量是一个影响局限于本国的“局域网型作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伟大的“麦田里的守望者”的意象呈现了出来,在关键时刻挽救了塞林格,使他成为一个靠诗意和哲思写作的作家,成为一个在世界范围引起共鸣的“互联网型作家”。

“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做游戏。几千几万个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我呢,就在那混账的悬崖边。我的职务是在那儿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整部小说最核心的地方,就“他妈的”在这里。

王朔和塞林格,差也就差在这样一个伟大意象上。仅有“阳光灿烂的日子”“动物凶猛”“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之类的小意象,还是不够的。当然,表面上是意象的差距,实质上是哲学素养和世界观的差距。

“麦田里的守望者”道尽了人类的困境。它和约翰·多恩的“孤岛”意象,帕斯卡的“芦苇”意象,海德格尔的“被抛”意象,卡夫卡的“甲虫”意象,加缪的“鼠疫”意象一起,成为揭示人类生存状态的最经典意象,因深刻而显得冰冷,又因悲悯而显得炽热。

而“塞林格制造”尤其令人难忘。每当我听到中学生自杀、农民工跳楼、明星吸毒,甚至听到看似挺正派的官员突然被“双规”的时候,我的眼前就会浮现出“麦田”和“悬崖”的意象,或者是熟稔已久的朋友,平时总抱成一团地玩儿,突然有某人因某种原因“离队”或“沉沦”的时候,我的眼前也会浮现出这样的意象。

事关一小撮人。但它描述的绝不是一小撮人的命运,而是所有人的命运。那一小撮人身在深渊,而我们的心正一点点地往下掉,甚至可以说,我们已然心在深渊。

2010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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