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序 心安即是归处
2005,对我来说是个特殊的数字。
那年,我19岁,离开家乡和亲人,从一个西北小乡镇踏进了京华大都市。
仍然清晰地记得2005年9月12日那天中午,穿着嫩绿色上衣、水红色裤子的我,站在府学路27号南门前,看着送我来京报到的二叔坐的车迅即消失在一眼望不到头的洪流中,猛醒在偌大城市里,往后的日子只能和自己相依为命,泪水“哗”地一下就朦胧了双眼。
身后“中国政法大学”几颗大字,在金秋煦日的柔光中熠熠生辉,宽敞的街道上车流滚滚,人行道上熙熙攘攘,一派繁华,可我几乎没有任何心思审视周围的一切,一个人默默地边走边哭,只觉得格外地想回家。
是的,当真走进曾经梦寐以求的大学后,才发现原来一点也不好玩,丑小鸭一般的我置身其间,继茫然无措之后是长久的疏离。
也许,此生注定我就是黄土地的孩子吧,灵魂永远根植在黄土高原绵延起伏的墚峁山川里,总觉得大城市不适合我,或者说我不属于大城市,故读书的七年时间里,我从未想过毕业后要留在北京,我甚至信誓旦旦地给很多人说过:我讨厌大城市,我讨厌这里的快速和冷漠;我喜欢小乡镇,我喜欢那里的天高云阔和有亲人相伴的生活。
那时,我笃定,毕业后一定要回家的。
然而,誓言随流年消散,最后我还是留在了北京。工作,结婚,生子。真真切切地成了一个异乡人。
我是如此。在这个生本无乡的时代,谁的人生不是如此呢?
为了求学,为了梦想,为了生存,从我们外出追寻的那一天开始,便注定了不可逆转的离开,就像李健在歌里唱到的那样,“不知不觉把他乡,当作了故乡”。
他乡一旦成为故乡,成为此岸,曾经的那个故乡便成为我们人生的彼岸。
为了安慰自己,我曾经无数次地对自己说:“正如花朵都要离开枝头,才能成就果实;正如孩子都要离开父母,才能慢慢长大。”我还对自己说:“反正都是自己选择的,就该无怨无悔地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离开家乡和亲人,是我无法回避的。
如今,选择留在北京的我,有时也会羡慕那些留在家乡的朋友,她们有自在安逸的生活步调,不用挤地铁,不用呼吸雾霾,不用承担高昂的房价压力,不用远离亲人饱受思亲之苦……另一些时候,我也会想,反正已经这样了,已经回不去了,不如安心于此,好好过日子吧。
佛家有言:心安即是归处。
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渐次落定在了这座城市:2008年末和汪某人恋爱,因为他的牵绊,2012年我选择留京;相爱八年多之后,我的儿子出生。
如果说在和汪某人一起的日子里,还想过离京返乡,儿子的降临则让我彻底断了回家的念想。在一个成年人理应对家庭承担起的责任面前,我再也不能像过去一样任性地说“要回家”的话了,于是,开始说服自己将心安顿在京城。
2黄土地的女儿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如今,在京城这个有我爱也有我厌恶的地方,我终于做到了和它达成和解。在这里,我努力工作,用心筹划,蓬头垢面地经营这一地鸡毛的光阴。
现在,至少看起来,我像个城里人了。
抑或是黄土镌刻在我骨子里的气息永远没有淡去,反而随着岁月流逝,像一杯酒一样越来越醇香,所以,一旦闲下来,我就会非常怀念在家的日子,尤其是和父母、姐弟一起的天伦场景,我还是会以为自己想要的生活在别处而嫌腻北京的日子。可是,转而想到我的孩子、我的爱人在北京,也就是我自己的家在北京,北京才是我如今的人生主要道场,我又不得不马上将它深爱起来——若跟以前一样,不爱又不离,那是非常痛苦的。
人生,不可避免地会有困苦,也会有艰难,但家实在是一种太奇异的生命体,尤其对于女人。有了家,一个女人会情愿或不情愿地接受一切不如意,心灵会自主或不自主地选择一个最为恰当的方式安憩。
其实,人生再往后看,无论是故乡还是京城,我都只能是个过客,永远都不是归人。所以,我终其一生都在路上。
生活在别处。
很多人一生都在寻找到达彼岸的智慧,可人生总是这样:在此岸时渴望彼岸,经历了彼岸之后,又发现机会在此岸,而当你回到此岸,你已经历了蜕变,早已不是那个曾经的自己了。
道理我都懂,可还是心有不甘。只愿我出走大半生,阅尽千帆,归来仍是那个黄土地的少年。
动荡人生,谨以此书与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