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京津见闻

第二章 京津见闻

一 加盟西门子

北京这座古老而美丽的城市,在1927年之前,是中国政府的正式所在地,也是一个典型的“公使馆群”的游乐场。外国人在那里过着极度愉快的生活,白人得到了高度的尊重,在中国的生活费用极其低廉,所有特权阶级附带的权利和物质享受,白人都可以以很低的代价获得,他们分享着这座古都的宽阔和宁静。

商人拉贝是他们中的一员。1908年,拉贝来到中国北京经商,这座古老的城市很快就吸引了他。他的妻子道拉也很快就爱上了这座古城,唯一让他担忧的是生计的压力。

1911年的冬天,一场少见的大雪,纷纷扬扬飘了几天,北京城银装素裹。就在此时,拉贝又失业了。他踏着积雪,连日奔波在大街小巷,心境一如沿途的枯叶残雪,哪里是他的栖息之地?哪一盏温暖而明亮的灯光属于他?他不知道。在中国的两年半时间,拉贝已经经历了好几次失业的打击。要在北京不多的德国公司中找到一席之地,是件不容易的事。尽管他不是一个生手,他在汉堡当过商业学徒,在非洲流浪工作了四年,有一定的经验,在中国也有两年多的工作阅历。可是,一切都还如漂泊的浮萍,在中国这块美丽而肥沃的土地上扎不下根来。其间,他也打过退堂鼓:是否返回德国?但每次他都咬牙坚持了下来,因为他和妻子道拉是那么地喜爱中国,喜爱北京,喜爱东方古老神秘的氛围。

他走进苏州胡同,来到一座青砖黑瓦的四合院前,这就是闻名于世的“康采恩公司”——德国西门子驻北京办事处,白字黑底的招牌庄严肃穆。他在这块大牌子前驻留片刻,妻子道拉纯真的面容在他眼前晃动,他能想象到,她在家中翘首以待的神情。“啊!妻子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一盏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温暖灯光。”他整整衣冠,清清嗓子,振作精神,走了进去。

几经周折,他终于见到了公司的负责人——一位面目和善的老人,总工程师普弗策·罗伊特。他听完拉贝的自我介绍,抬眼打量着面前的小伙子:魁伟的身躯,宽阔的脑门,坚定的眼神,给人一种可信赖感,况且,他不是一个生手。他说:“这样吧,年轻人,我们需要一名会计兼文书,如果你不计较工资的微薄,不嫌弃活儿重的话,明天就可以来上班。”

拉贝喜出望外,他连连称谢,热泪从他的眼眶里抑止不住地涌了出来。他被领到了一间堆满账册和文书的办公室,这就是他的会计室兼文书工作间,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抚慰着他整个身心,能在这里得到一间工作室,就如同有了一个温暖的家,有了一种归属感和安全感。他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遇。

关于这段经历,他如实作了记录:“我并不是一个生手,但我知道什么叫‘失业’,我不羞于承认,当我在德国西门子北京分公司得到一个会计和文书的职位,可拿到微薄的工资,得到一间温暖的工作室时,我和妻子激动得热泪盈眶。”

工作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这意味着他们能留在中国了。

到了西门子,拉贝才知道,这家大公司以等级森严、管理严格、竞争激烈著称。从一个例子就可以说明公司的等级,拉贝在西门子工作了整整25年,直到1937年南京沦陷前,他还从没有跟他的老板打过照面。关于这一点,他有过一段十分幽默的描述:

尊敬的枢密大臣,我连一张您的照片也没有。尽管我曾拥有一张您照得十分不错的照片,是从西门子报道里剪下来的。十分遗憾的是,它却丢失了。我的中国厨子除了收集香烟广告画外,还搜集名人照片,互相交换做生意。因为这个,这张照片曾被偷走,因我强烈的抗议,后来照片又露了出来。从这点来看,您,不能再被挂了起来了(谁在这事上朝坏处想,谁就是傻瓜!)。

有人作了一首很美的诗,诗的开头说:

谁从来

没有在西门子呆过,

他就不会看到命运潜伏的危险,

他只得面临着这样的隐患!

诗的结尾也足以让人害怕:

然后,你

随着时间的流逝

就更加体会到:“我的天啊!”

你陷得有多深!

拉贝并没有被吓着,他勤奋而努力地工作,很快就得到了同事们的认可,尤其是得到了他顶头上司——总工程师普弗策·罗伊特先生的赞赏和器重。

第一件事是,拉贝作为会计,把公司大量的银行支票、账本、付款凭证、不完整的日记账本,以及普弗策为了头绪清楚写在白色裱糊墙上的数据整理得井井有条,编制了一个符合标准的簿记。完成这项工作后,普弗策的高兴劲儿绝不亚于拉贝,因为他承认,原来每月在账目结算上要花去好几百美元,头绪却还是那么繁杂混乱。从这时起,普弗策就视拉贝为公司商务中的一流专家,拉贝也十分珍视这份声誉。

第二件事是,拉贝作为文书,把普弗策大为烦恼的文件柜整理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文件柜。原来的所谓“文件柜”是一只皮质角沙发,每一封收到的信函都会被暂时放在沙发角上,一封摞一封,一叠叠整整齐齐,足有半米高。当上海总部或德国总部来电,涉及某份文件必须再读一遍后作答复时,就开始了艰苦的寻找工作,他们戏称为“鼹鼠行动”。普弗策从右边开始找,拉贝从左边找,当他们在沙发中央碰头两次后,普弗策就停了下来,不再有耐心像“鼹鼠”一样行动。拉贝出于礼貌就得继续找,如果要找的文件还没出现,就只好报告上海总部或德国总部说,未收到某某文件,因为北京的邮政业务“太糟了”,它可能在邮递途中丢失了。拉贝为此而痛下决心,花了许多时间整理出了一个真正的文件柜,有目录,有编号,彻底解决了普弗策的烦恼。

这两件工作,使拉贝的威望迅速上升,普弗策也有意栽培他,带他一起去订合同,这样普弗策就不必在结账时,为说明一个个数据而再跑一趟柏林。

拉贝与同事相处得都很好。他总是能看到别人的长处,乐于帮助人。他认为西门子的工程师们是十分能干的。有一次,轮到总工程师普弗策休假了,但总部指示他,在汽轮机正式运转以前,不要休假。普弗策苦着脸承认,他一辈子都没见过汽轮机,更不要说让它运转。而当时,真是活见鬼,他也真是倒霉,订购汽轮机时把启动器给忘了。发现了这个错误后,大家都吃了一惊,于是立即召集所有工程师和技术助手开会。安装工人弗兰茨·恩格斯说:“这不难,我们自己做一个小启动器。”恩格斯从隔壁木匠那里买来一口小型的中式棺材,为谨慎起见,又涂上了一层柏油,刷了两层漆,直到棺材完全防水,才被切割成一对漂亮的半月形铜刀具状。尽管一位英国总工程师强烈反对使用棺材,他发誓,若使用棺材的话,整个机房会毁于一旦。但恩格斯很善于应付周旋,英国工程师输了,恩格斯挽救了当时的困境。

南京大学德语教授张威廉在20年代毕业于北京大学德语专业后,进入北京西门子工作,他在1999年时接受笔者采访,他说:“拉贝和公司的中国人相处得尤其融洽,他很喜欢和中国人交朋友,其中有一位叫鲍家良的青年,在拉贝手下干会计,拉贝待他情同父子。”张教授告诉我,与拉贝情同父子的鲍家良已经去世,但他为我提供了鲍家良儿子的地址。

鲍家良

鲍家良的儿子叫鲍学曾,是上海中央财经大学的退休教授。他父亲与拉贝是同事时,他还很小。但他清楚地记得,与拉贝一起工作的共有4个华人,跟拉贝相处得都很好。

1931年,拉贝到当时的首都南京主持西门子业务。两年后,张威廉也离开北京西门子到南京陆军大学任教。南京沦陷前,张威廉曾两次到拉贝住处看望拉贝。

拉贝认为中国人朴实,很聪明,他们甚至能解决西门子工程师们都感到棘手的难题。他举了个例子,来说明他的这种观点:有一天,他们收到了总部发来的一台仪表,组装好后,摆在走廊里准备测试,工程师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前,试图让它运转起来,都没有结果,即使是恩格斯先生也没有办法,他当时可是无所不能的全才。大家都情绪低落,气鼓鼓地去吃晚餐。那天,拉贝在办公室呆到很晚,正准备回家时,他看到一位公司的一名中国装配工用手指在拨弄仪表,他脸上兴奋喜悦的表情引起了拉贝的注意。拉贝走过去,中国装配工兴奋地指给他看,为方便运输,仪表指针上缠了一截透明的橡皮筋,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德国工程师们没有做到的事,中国的一个装配工做到了。

1913年,北京的西门子公司迁到了北京的灯市口。原来的公司设在苏州胡同,那是一个小巷子,遇到下雨天就很难通行。拉贝的私人住房也搬到了公司为他安排的一处住房里,就在代表处所在地点的后街,上班十分方便。

拉贝凭着自己的才能和勤奋,在西门子站稳了脚跟,很快就出任西门子北京分公司经理。1911年,拉贝等人费了很大劲,筹足了资金,在中国建立了第一个电讯台。南京的对应电讯台被军阀张勋破坏,他们又根据总部指示在上海另建了一个新电台。从那以后,一直到拉贝1938年回国,西门子一直享有中国海军使用西门子电讯台装备的垄断权。北京建立有轨电车的工程也由西门子公司负责供给有关设备。

二 北京剪影

拉贝是那么满足地在古老的石头庭院过着宁静而富足的生活。生意之余,领略中国文化的精髓,是他的一大爱好。逛逛博物馆、庙宇、宫殿、市场,他常常会在这里把印象之河中形成的“精美”“高雅”与实物划上等号:青铜器、玉雕、象牙、瓷器、漆器、绘画、书法卷轴、丝绸、挂毯,所有极其古老的一切,让人惊叹,让人赞不绝口。

他带着妻子,去周围的田野和乡村,爬附近葱绿的山坡,享受着北京生活中所有的幽趣和美丽。每年一部分时间,大风把来自戈壁滩的沙尘暴吹在他们身上,但是在其余的时间内,北京以其宽广而清澈的天空、绚丽的色彩,展示出无法形容的永恒和诱人之处。

拉贝最感兴趣的事情,是到古玩市场去。有着辉煌遗迹的古城,虽经历了漫长的岁月,现代商业的畸形丑陋还未触及它,工厂还未损毁其外貌,它是工匠和手艺人的乐园。古董和手工制品充满了市场,拉贝在那里收集了许多铜铸的佛像、瓷器和手工艺品。

这些有着鲜明中国特色的艺术品一直跟随着他,从北京到天津,又从天津到南京,1937年又装运回德国。在他生命的最后岁月里,它们给了他无限的安慰和美好的回忆。他把它们作为精神象征留给了子孙。1997年,他的外孙女莱茵哈特夫人来南京,向我们展示了这些工艺品的照片,其中不乏有着淡雅花纹的瓷质大花瓶和瓷盘;一个红木的首饰箱,是他自己设计、请人制做的,上面雕刻了拉贝的名字,这是他献给妻子道拉的礼物。莱茵哈特夫人还向笔者展示了挂在她脖子上的一个铜铸小佛像,那是半个多世纪前外公的深情祝福。

拉贝对中国的古建筑也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早在18世纪初,德国华肯巴特河上,就有一座比尔尼茨宫,那是德国模仿中国大屋顶元素的第一座建筑。到1773年,德国学者温赤(Lud wig A.Unger)出版了一本书,竭力推崇中国的园林建筑,那小桥流水、曲径斜坡,无一不呈曲线,组成生动多姿而又异常和谐的美。在德国乡村,拉贝曾见到过一些贵族建造的中国乡村别墅。现在,拉贝常常漫步中国古典园林之中,身临其境地细细品味欣赏这种幽凄曲折的建筑之美,心境一如德国文学家歌德那浪漫美丽的诗句:

我想说的就是赏心悦目的游苑,

依依不舍,无法离开。

那里有深谷和高丘……

宝塔、岩洞、草坪、山石和一线天……

处处皆芳草,地地有木樨……

搭起的渔舍和凉亭,

中国——哥特式的洞府、水榭和庭院。

每当有德国客人来,拉贝总要尽地主之谊,竭力推荐他们去参观北京的古典园林和古建筑,领略中国古老文化的精髓。有一次,德国西门子总部派来一位商业审计员胡戈·迪约尼斯先生,这是一位幽默的老先生。拉贝鼓励他去参观一下紫禁城。他们很幸运,一直进入到极少向游客开放的内层宫殿。整个宫殿里,只有他们两名游客,他们静静感受着建筑师想要唤起的印象:当人们穿过这些大厅,靠近皇帝的宝座,会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他们登上宽阔的阶梯,到了位于中心的建筑——金銮殿。站在金銮殿前的平台上,视野开阔,可以看到紫禁城里最后一个祥和、孤寂的宫殿全貌。

他们俩都默默无语,向四周眺望,各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拉贝并非第一次来,可是每次他都会被深深地震撼。突然,迪约尼斯先生从头上拿下他的黑色硬质皮帽,打破了沉默,他说:“拉贝先生,您知道最打动我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这一切都如此完美地对称,不像纽伦堡,这儿是高高的尖顶,那儿又是低低的尖顶。这一切是如此地匀称!”

拉贝微笑着回答:“您说出了一句经典之言。”他认为这位年老可爱的会计说得很有道理,说出了中国建筑的精妙所在。

拉贝喜爱中国,喜爱这种幽雅的生活。但是美丽的北京也有着太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豪华的宫殿、精美的艺术品之外,更多的是贫穷和落后,以及简易的生活环境。但这并不影响拉贝对这座城市的钟爱。

拉贝碰到过许多近乎荒诞的传奇故事。有一次,在他公司所在的胡同里,竟溺死了一头驴。而看似荒诞的故事背后,其实是有其历史根源的。当时北京的道路基本上是土路。“无风三尺土,微雨满街泥。”北京排水系统百年淤塞,至清末已陷于瘫痪状态。清政府终于认识到北京年久失修,低洼不平的道路不能适应发展需要。他们提出“内政始于道路”,先后拨巨款,派亲信重臣肃亲王善耆督修街道。

拉贝记下了城市街道建设工程中一段稀奇的见闻:西门子北京办事处当时设在苏州胡同内,下雨天路很不好走,市政府为解决下雨天胡同里淤泥堆积问题,清洁道路,想出了一个主意,在胡同的一边挖了一条长长的深约一米的沟。挖出的硬土放在路的另一边,把淤泥填到沟里,那头可怜的驴就溺死在这条沟里。有人对此表示怀疑,拉贝信誓旦旦地说:“我可是亲眼看着驴活活溺死的。谁不相信,谁就要付出代价,夜晚没有灯光的胡同里,这样的事同样可能发生在路人身上!”

他在北京还经历了一场令人谈“鼠”色变的鼠疫。那时,所有听说过鼠疫的人都相信,在一定距离内,病人的气息也可传播疾病,即使注射了疫苗,这样的病在4小时之后就可使人丧命。鼠疫是从哈尔滨传来的,渐渐在北京蔓延开来。在市区地图上,西门子所在的胡同被作为瘟疫嫌疑区用红笔标了出来,他们平静的工作和生活一下被打断了。普弗策和他的家人搬到了德国公使馆居住。拉贝的家也转移到了公使馆,拉贝和另两名职员留守在办公大楼里。每人都注射了疫苗,发烧到摄氏40度,难受得要命。他们准备好了充足的食品,呆在办公室里,严格禁止中国人进入西门子办公大楼。一天,办公大楼前突然人声嘈杂,一个警察请求进来打个电话。在拉贝他们看来,警察是不好拒绝的;他进来后立即给警察总局打电话:“我是警察某某某,我在西门子办公大楼,请求立即派一辆救护车来,毗邻的房子里发现了一名瘟疫病人。”拉贝和其余人,包括警察,都戴上了口罩和鼻罩,如临大敌,站在大门口等着。几分钟后,一辆救护车呼啸而来,车上下来几名全副武装、只露出两只眼睛的救护人员。警察带着他们冲进隔壁房子。一会儿,病人被架着塞进了救护车,如同一只令人厌恶的动物,等待他的命运就是送进隔离房间等死。

拉贝作为旁观者,注视着这一幕,不由摇头叹息说:“这做得太过分了!”病人是一名忠于职守的警察,曾为无数市民提供了帮助,可是在他最需要安慰和帮助的时候,却没有人对他温情地伸出双手,哪怕是给他一些不起作用的安慰。

在与中国人的交往上,拉贝和妻子道拉对此也比较满意。他们并不费力就融入了中国社会,当然这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融入,中国淳朴的民风,使他们与中国人相处得十分友好。这期间,他们的一双儿女先后出生。中国成了他们的第二故乡。

三 中国医生

拉贝对中国的传统文化十分感兴趣,尤其是中国医术。他第一次听朋友介绍中国古老的针灸术,就十分惊讶。他的一位上了年纪的朋友、总工程师博尔科韦策先生,是静安府铁路桥的建筑师,向拉贝介绍了这么一件事。

他住在北京城北一座很大、原本属于某个蒙古王子的中国庭院里。主人通常只走大门,但是有一天,因为有些急事,他从佣人走的边门穿过,他惊讶地看到边门前停了一排汽车。他左右看了一下巷子,门只有这一个,客人们是谁?他们要拜访谁?他带着疑问返回屋子,叫来管家。管家回答得毫不含糊:“拜访厨师。”

“拜访厨师?开着汽车的客人?”

“是,厨师是一位非常有名的医生!”

总工程师继续寻根问底,事实果真如此,厨师确实会针灸,是祖传的针灸术,同时,他又会烹饪。这样,他的收入颇丰。

拉贝问他:“后来呢?你允许他兼职吗?”

“为什么不可以同时干两种职业呢?”博尔科韦策十分明智。他没有打扰厨师,而让他继续工作。

拉贝后来知道,几年来,厨师的儿子一直受雇于西门子天津分公司,是一个让人非常信赖的人。但他不相信针灸术,常说“那是老的、过时的玩意儿”。也是从那时起,拉贝开始对中医产生了兴趣。他后来认识了一位中国医生,并且很信任他的医术。这名医生走街串巷,宣传他的技艺,看病每次只收约合50美分的诊费。他经过拉贝家门口,送上一封信。拉贝从管家手中接过这封信,信封上写着:“一位中国医生到了!”

我刚到天津,还听不懂天津话(他来自南方,不会天津方言)。我的知识和才能是一门新科学,它还不为他人所知。如果您生病了,不要说您有何不舒服,伸出您的手,这样我可以看见你的中指。然后,我会告诉您得了什么病。我收费很少,只收取药费。若我医好了您,只有一个请求,请把我的医术告诉其他人。

某某某医生

拉贝很感兴趣,让人把医生请进来。医生让拉贝的夫人把右手平放在桌上,取出一根银针,将拉贝夫人的中指置在针尖上,再把针尖弹回,反复多次。后来,医生开出了诊断:“阳气不能进,寒气出不去,用脑过度,心脏不好,消化不良。”

拉贝对医生的诊断结论十分满意,但他不动声色,试图为难他一下,坚持要求知道这种病的名称。医生从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英汉词典,指给他一个单词“神经痛”。拉贝笑了,满意地付给医生50美分。

拉贝后来和朋友普尼欧尔博士谈论中国医术,两人越谈越有兴致。这位博士意犹未尽,干脆作了一首《中国医生》的诗,把自己请中国医生为妻子治病的经历写了下来:

在中国,一个夜晚,

一位外国人的夫人病了。

丈夫内心摇摆不定,犹豫不决,

他应找哪个医生?

这里的医术很昏暗,

因为按照西方模式,

真正的医生在这里必须不露声色。

给我找一个医生——随便哪一个!

夫人的病情很不好,

她向丈夫哭诉她的疼痛——

我现在到底怎么办?

现在对医生有一个要求——

他应让人了解他医术的水平——

医治了多少病人,

就点燃多少只灯笼。

外国人跑过大街小巷,

发现了很多灯笼。

外国人心里的石头总算掉了下来,

急忙找到这个医生:

您一定医术高明——

没有您我怎么办?

医生很熟练,

他为女人解除了痛苦。

当危险已去,

外国人衷心地感谢他。

我要向您承认,

为什么我求助于您:

在您的房前我看到,

只有六只灯笼被点燃!

中国兄弟谦虚一笑:

还可能怎么样呢?

我今晚才开始给人看病!

  1. 据约翰·拉贝回忆录手稿《我在中国西门子的四分之一世纪》翻译。
  2. 据约翰·拉贝回忆录手稿《我在中国西门子的四分之一世纪》翻译。
  3. 据约翰·拉贝回忆录手稿《我在中国西门子的四分之一世纪》翻译。
  4. 据约翰·拉贝回忆录手稿《我在中国西门子的四分之一世纪》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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