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邢侗生平

邢侗,一个与董其昌、米万钟、张瑞图并称为“邢、董、米、张”的晚明书家,一个与董其昌并称为“北邢南董”的书家,一个万历年间北方最杰出的书家,一个清初以来很快被遗忘并淡出人们视野的书家。本书就是试图揭示其中历史实相的一本书。

第一节 邢侗家世与书学家风

一、邢侗家世

邢侗家族在晚明山东是一个很有声望的大家族。关于临邑邢氏家族的来历,据王世贞为邢侗所作的《五世志略》云:“盖一再见于春秋,而其仕齐者曰蒯聩,以节显。仕曹魏者曰颙。仕元魏者曰峦、曰蚪,咸以政术显。曰绍,独以文字大显。至唐而曰君牙者,以武功显。至宋则益显,不可屈指。”“明兴而江左之邢始散”,但是仍以北方地区为主。临邑邢氏则迁自河北河间。“及嘉、隆而中原之邢乃复显。其徙自河间而为山东之临邑者,盖世称上豪。”

据邢侗本人在《先侍御史府君行状》中自述:“吾邢氏始”“所可纪”的祖先为伯通公。据《邢氏家乘》说,明初伯通与弟伯住奉诏移民,先至商河,又到临邑定居。后临邑仅剩伯通一人,世代繁衍生息于此,逐渐兴旺。

现根据邢侗《先侍御史府君行状》、王世贞《五世志略》《墓志铭》、清康熙《重修临邑县志》卷十《人物志》《邢氏家乘》等资料,将邢侗家世列之如下:

邢侗家世简表

邢侗家族从一世至三世并不发达,至四世邢政方有出仕者,“以读书明经举乡荐”,为静海令。邢泽“荐于乡第六人,仕为宁津令”。邢侗祖父邢溥为诸生,以博野司谕终。大伯邢如默“成进士,累迁吏科都给事中”,“有古直臣风”。与同僚论时事意见不和,为人所嫉,“以左迁归”。二伯邢如愚,“豪爽有风慨”,例补太学上舍,授甘州行都司马断事。父亲邢如约,“醇心善行……精篆书”,习经书而不就,旁晓医家言,试礼部高等,当得给时太医令,“念亲老乞德藩良医以归”。邢侗弟邢佑、邢伉皆为诸生。妹邢慈静,是明朝著名的才女,“博学善属文,诗有清致,书画俱称绝品,与兄侗齐名”。长子王瑞与四子王桓“皆有声文学”。次子王称为庠生,“幼有神童之目”,长于诗文临池之技,人称“小邢”,世皆目为大令。三子王蔼得邢侗楷法。五子王嘉“淳朴能守世业,亦文学”。

以上是所谓“内家”情况,就“外家”来说,邢氏家族成员广泛与地方缙绅家族结成姻亲关系,从而保持了这个家族的绵远流长。比较显著的有:

邢侗姻亲简表

由上面可以看出,从邢侗七世祖邢伯通至其子辈,获进士功名的也只有其大伯邢如默和他本人,官职并不显赫,但大多都有一定的功名。这样既能保持了在地方上的家族威望,同时也使得家族诗书礼仪之风得以绵远流长,这也就是王士贞在《五世志略》中所说的“诸昆弟亦鲜不具衿绅者”,所谓“衿绅”即指有功名者。

邢侗父亲及二伯虽然无大的功名,但从有关资料看他们都是以善于治家而闻名,“先世席资巨万,美田宅,甲泲水上”,至邢侗幼时家产最隆。其祖又“好施于义”,“常损数千金,……新孔庙及学部。”这种雄厚的家族经济条件和家风既培养了邢侗慷慨好义的个性,也为他以后的交游及从事书法活动奠定了较有力的基础。良好的家声、家风,雄厚的家族经济势力,加上广泛的亲缘关系,使得邢氏家族“非甲而乙”。这些深厚的血缘、地缘、姻缘所建立起来的网络资源为邢侗今后的仕途、文艺活动奠定了一个很好的基础和条件。

二、书学家风

郭谌《草韵辨体》

在邢侗家族中,书法有着比较深厚的渊源和传统,这与明朝书学铨选制度以及临邑一带浓厚的习书风气有密切的关系。

明代各级官府需要大量的书写人才,这除了实用的功能之外,还有正字及书法欣赏的需求,因而明代制定了一整套书法人才的铨选制度,这包括“篆书”制度和“中书舍人”制度等。被铨选者特别是被选送到中央政府衙门是一件很荣光的事。

从现在掌握的资料看,起码明武宗以后在邢侗家乡临邑一带就形成了浓厚的习书风气,这种风气的形成就与明朝的书学铨选制度有密切的关系。这可被追溯到著名的宫廷书家郭谌那里。

郭谌(1477—1534)字信夫,号般浒居士。山东德平郭家村(今属山东临邑)人。善书、能诗、好绘画。明正德三年(1508)朝廷选试书法,全国数百人应考,选中八人,谌列第一。任武英殿中书,书名声扬京野。嘉、隆名臣葛守礼即是郭谌的学生,前者的儿子葛昕就是邢侗亲家、挚友。郭谌著有《草韵辨体》,万历十二年明神宗亲为作序,此书是晚明流行很广的一本学习草书的工具书。

在邢侗家族中也有一个与郭谌相似的人,就是他大伯邢如默的长子邢化。邢化“性近法书,学书辄大成,十八工为院体,二十以书得幸肃皇帝”。性格伉爽奇杰。所谓“得幸肃皇帝”,指的是邢化在明世宗嘉靖年间拜中书舍人的事情。邢化之所以“十八工为院体”,除“性近法书”的原因之外,应该与郭谌对家乡的强烈的示范效应有很大关系。

从官职上看,中书舍人的官阶并不高,但由于“中书号凤池清贵,寮友皆极甲科妙选及宰相勋贤任子”而备受青睐和关注。从书法角度看,通过这种“中书舍人”制度铨选出来的士人是被朝廷认定的书法家,他们代表着官方书法的书学模式和审美观点,在整个社会中起着非常重要的示范作用。

由此看来,明朝书学铨选制度不仅在某种程度上深刻地影响了邢侗家乡临邑一带士人们的仕途走向,还深刻地影响了此地的书法风格,即不少人工“院体”。即如邢侗父亲虽然没有以书入仕但对书法的爱好就与这种风气有密切的关系。

如王世贞在《邢氏五世志略》就提到其父邢如约“精篆书”。篆书在明代日常生活中实用价值并不高,邢如约之所以“精篆书”,合理的解释就是与明代的铨选制度有关。根据张金梁的研究,“明代以篆书铨选官员的方法,其中篆书的内涵,与纯篆书字体的概念有异,应包括两个内容,一是篆书字体,在此指能书写此种字体的水平能力;二是字学六书。其既是支撑篆书书写的基础知识,又是古代一门较为独立的传统学科。”

但邢如约既没有像邢化那样幸运地以书干仕,至今也没有书迹流传。

这种强烈的地域习书风气和家族书学渊源对邢侗的影响无疑是非常巨大的。上面所列郭谌、邢化都在邢侗中进士以后才陆续去世。特别是对几乎与其父亲同龄的家族长兄的邢化,邢侗更是敬佩有加,“元兄为吾宗元子,为吾邑祭酒”。邢化去世以后,邢侗曾专门为他作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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