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
《左传》原名《左氏春秋》,相传作者为春秋后期鲁人左丘明,《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序》:“鲁君子左丘明惧弟子人人异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关于《左传》的性质主要有两说:一说为传述《春秋》之作;一说为战国初期独立撰作的史书,后人用以解释《春秋》,故称《春秋左氏传》,省称《左传》。前者影响较大。《春秋》是鲁国编年体史书,记载鲁隐公元年(公元前722)至鲁哀公十四年(前481)诸侯各国之间的史事,叙述简要,往往始末不明。《左传》记事起始年份与《春秋》相当,讫于鲁哀公二十七年(前468),对《春秋》仅具梗概的纲目式记录予以详尽增补,呈现了春秋时期各国内政、外交、征伐等重大事件的本末原委。《左传》之外,传述《春秋》的重要撰著还有《春秋公羊传》与《春秋穀梁传》,合称“春秋三传”。后二者属于今文经学,偏重阐发《春秋》“经文”的微言大义;《左传》属于古文经学,更侧重于史实补正,故宋人胡安国称“其事莫备于《左氏》,例莫明于《公羊》,义莫精于《穀梁》”。《左传》注本主要有西晋杜预《春秋经传集解》、唐孔颖达《左传正义》等,今人杨伯峻《春秋左传注》较为通行。
郑伯克段于鄢
【解题】 本篇选自《左传·鲁隐公元年》。鲁隐公元年(前722),郑国宫廷发生了一场权力争斗。《春秋》载:“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左传》以七百余字详细交代了事件的前因后果。对于此次郑国宫廷内斗的远因,《左传》追溯至郑庄公出生时因难产使母亲姜氏受到惊吓,因此招致姜氏厌恶;姜氏偏爱幼子叔段,一再请求国君郑武公废长立幼,立段为太子,武公没有应允。庄公即位后,姜氏又为段请封到富庶的京地。段至京地后逐渐将势力扩展至西鄙、北鄙、廪延等地,意图与姜氏里应外合,谋取郑国君主之位。庄公对段的扩张置若罔闻,看似姑息纵容,实则暗中设防、步步为营,意在诱使其弟挑起战端,以求师出有名。这场斗争,最终以段逃奔共国、姜氏被囚于城颍作结。《春秋》以一“克”字讥刺兄弟之间竟然似两国相争,弟不悌而兄失教,寓褒贬之意。庄公雄猜阴狠,视同气如寇仇,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共叔段有恃无恐,贪得无厌,以贱妨贵、以少凌长,终至弃国出奔。姜氏贪婪无度,昏聩狭隘,亲手制造了这场宫廷斗争。《左传》用简洁生动的语言叙述了事件跌宕起伏的过程,展现了庄公、姜氏、共叔段的性格特征,揭示了春秋时期“君义臣行,兄爱弟敬”的道德观念的破坏。归有光称此文是“左氏笔力之最高者”。
初,郑武公娶于申[1],曰武姜[2],生庄公及共叔段[3]。庄公寤生[4],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5]。亟请于武公[6],公弗许。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7]。公曰:“制,岩邑也[8],虢叔死焉[9]。他邑唯命[10]。”请京[11],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12]。祭仲曰[13]:“都[14],城过百雉[15],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16];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17],非制也,君将不堪[18]。”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19]?”对曰:“姜氏何厌之有[20]?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21]!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22]。公子吕曰[23]:“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24],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25]。”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26],至于廪延[27]。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28]。”公曰:“不义,不暱[29],厚将崩。”
大叔完、聚[30],缮甲、兵[31],具卒、乘[32],将袭郑,夫人将启之[33]。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34]。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35]。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书曰[36]:“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37],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38];称郑伯,讥失教也[39]: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40]。
遂寘姜氏于城颍[41],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
颍考叔为颍谷封人[42],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43]。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44]。”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45]!”颍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46],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47]。”遂为母子如初。君子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48]。《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49],其是之谓乎!”
杨伯峻编著《春秋左传注》,中华书局1990年版。
晋公子重耳之亡
【解题】 晋公子重耳流亡列国的经历,见载于《左传》僖公二十三年、僖公二十四年,篇名为拟题。鲁僖公四年(前656),晋献公听信宠妃骊姬的谗言,猜忌诸子,太子申生被迫自杀,公子夷吾、重耳逃归封邑。献公又派兵到蒲城追杀重耳,重耳不得不携谋士狐偃、赵衰、颠颉、魏武子、司空季子等人出奔流亡。此后,历经19年,重耳过狄、卫、齐、曹、宋、郑、楚、秦八国,最终在秦穆公的帮助下返回晋国执掌政权即位为晋文公。本文涉及史事众多,总体上以重耳流亡、归国为线索,展现了重耳由贵族公子演变为政治家的成长史。流亡初期,重耳乞食不得时欲鞭笞卫人、被迫离齐后以戈逐狐偃,一位未经世事、不思进取的公子形象跃然纸上。此后,重耳为国土与楚王斡旋、向怀嬴降服自囚以获取秦国支持、投璧于河以结臣子忠心,种种迹象显示,重耳已成长为一位具有胸襟气度、能够权衡轻重的政治家。归国后,面对国内尚不安定的局势,重耳捐弃前嫌,宽待昔日敌人寺人披,平定吕甥、郤芮叛乱,接见头须以凝聚民心,逐渐成为一代霸主。文章头绪众多,作者娓娓道来,叙事谨严有致,是《左传》中的名篇。
晋公子重耳之及于难也[50],晋人伐诸蒲城。蒲城人欲战,重耳不可,曰:“保君父之命而享其生禄[51],于是乎得人。有人而校[52],罪莫大焉。吾其奔也。”遂奔狄[53]。从者狐偃、赵衰、颠颉、魏武子、司空季子[54]。狄人伐廧咎如[55],获其二女,叔隗、季隗,纳诸公子。公子取季隗,生伯鯈[56]、叔刘,以叔隗妻赵衰[57],生盾。将适齐,谓季隗曰:“待我二十五年,不来而后嫁。”对曰:“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则就木焉[58]。请待子。”处狄十二年而行。
过卫,卫文公不礼焉[59]。出于五鹿[60],乞食于野人,野人与之块[61]。公子怒,欲鞭之。子犯曰:“天赐也。”稽首,受而载之[62]。
及齐,齐桓公妻之,有马二十乘[63]。公子安之。从者以为不可。将行,谋于桑下。蚕妾在其上[64],以告姜氏[65]。姜氏杀之,而谓公子曰:“子有四方之志,其闻之者,吾杀之矣。”公子曰:“无之。”姜曰:“行也!怀与安[66],实败名。”公子不可。姜与子犯谋,醉而遣之[67]。醒,以戈逐子犯[68]。
及曹,曹共公闻其骈胁[69],欲观其裸。浴,薄而观之[70]。僖负羁之妻曰[71]:“吾观晋公子之从者,皆足以相国。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国[72]。反其国,必得志于诸侯。得志于诸侯,而诛无礼,曹其首也。子盍蚤自贰焉[73]!”乃馈盘飱,寘璧焉[74]。公子受飱反璧。
及宋,宋襄公赠之以马二十乘。
及郑,郑文公亦不礼焉。叔詹谏曰[75]:“臣闻天之所启[76],人弗及也。晋公子有三焉,天其或者将建诸[77],君其礼焉!男女同姓[78],其生不蕃[79]。晋公子,姬出也,而至于今[80],一也。离外之患[81],而天不靖晋国[82],殆将启之,二也。有三士,足以上人,而从之,三也。晋、郑同侪[83],其过子弟固将礼焉,况天之所启乎!”弗听。
及楚,楚子飨之[84],曰:“公子若反晋国,则何以报不穀[85]?”对曰:“子、女、玉、帛[86],则君有之;羽、毛、齿、革,则君地生焉。其波及晋国者[87],君之馀也;其何以报君?”曰:“虽然,何以报我?”对曰:“若以君之灵,得反晋国。晋、楚治兵[88],遇于中原,其辟君三舍[89]。若不获命[90],其左执鞭、弭[91],右属櫜、鞬[92],以与君周旋[93]。”子玉请杀之[94]。楚子曰:“晋公子广而俭[95],文而有礼。其从者肃而宽[96],忠而能力。晋侯无亲[97],外内恶之。吾闻姬姓唐叔之后,其后衰者也,其将由晋公子乎!天将兴之,谁能废之?违天,必有大咎[98]。”乃送诸秦。
秦伯纳女五人[99],怀嬴与焉[100]。奉匜沃盥,既而挥之[101]。怒,曰:“秦、晋,匹也[102],何以卑我?”公子惧,降服而囚[103]。
他日,公享之。子犯曰:“吾不如衰之文也[104],请使衰从。”公子赋《河水》[105]。公赋《六月》[106]。赵衰曰:“重耳拜赐!”公子降[107],拜,稽首,公降一级而辞焉[108]。衰曰:“君称所以佐天子者命重耳,重耳敢不拜?”
二十四年春,王正月,秦伯纳之[109]。
及河,子犯以璧授公子,曰:“臣负羁绁从君巡于天下[110],臣之罪甚多矣[111]。臣犹知之,而况君乎?请由此亡。”公子曰:“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112]!”投其璧于河。
济河,围令狐,入桑泉,取臼衰[113]。二月甲午,晋师军于庐柳[114]。秦伯使公子絷如晋师[115]。师退,军于郇[116]。辛丑,狐偃及秦、晋之大夫盟于郇。壬寅,公子入于晋师。丙午,入于曲沃[117]。丁未,朝于武宫[118]。戊申,使杀怀公于高梁[119]。
吕、郤畏偪[120],将焚公宫而弑晋侯。寺人披请见[121]。公使让之[122],且辞焉,曰:“蒲城之役,君命一宿,女即至[123]。其后余从狄君以田渭滨[124],女为惠公来求杀余,命女三宿,女中宿至[125]。虽有君命,何其速也?夫袪犹在[126],女其行乎!”对曰:“臣谓君之入也,其知之矣[127]。若犹未也,又将及难。君命无二,古之制也。除君之恶,唯力是视[128]。蒲人、狄人,余何有焉[129]?今君即位,其无蒲、狄乎!齐桓公置射钩,而使管仲相[130]。君若易之,何辱命焉[131]?行者甚众,岂唯刑臣[132]?”公见之,以难告[133]。三月,晋侯潜会秦伯于王城[134]。己丑晦,公宫火。瑕甥、郤芮不获公,乃如河上,秦伯诱而杀之。晋侯逆夫人嬴氏以归[135]。秦伯送卫于晋三千人,实纪纲之仆[136]。
初,晋侯之竖头须[137],守藏者也[138],其出也,窃藏以逃,尽用以求纳之[139]。及入,求见。公辞焉以沐[140]。谓仆人曰:“沐则心覆[141],心覆则图反[142],宜吾不得见也。居者为社稷之守[143],行者为羁绁之仆[144],其亦可也,何必罪居者?国君而仇匹夫,惧者其众矣。”仆人以告,公遽见之。
狄人归季隗于晋,而请其二子[145]。文公妻赵衰[146],生原同、屏括、楼婴[147]。赵姬请逆盾与其母[148],子馀辞[149]。姬曰:“得宠而忘旧,何以使人?必逆之!”固请,许之。来,以盾为才,固请于公,以为嫡子,而使其三子下之;以叔隗为内子[150],而己下之。
晋侯赏从亡者,介之推不言禄[151],禄亦弗及。推曰:“献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怀无亲,外内弃之。天未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天实置之,而二三子以为己力[152],不亦诬乎?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下义其罪[153],上赏其奸;上下相蒙[154],难与处矣。”其母曰:“盍亦求之[155]?以死,谁怼[156]?”对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157]。且出怨言,不食其食。”其母曰:“亦使知之[158],若何?”对曰:“言,身之文也。身将隐,焉用文之?是求显也。”其母曰:“能如是乎?与女偕隐。”遂隐而死。晋侯求之不获。以绵上为之田[159],曰:“以志吾过,且旌善人[160]。”
杨伯峻编著《春秋左传注》,中华书局1990版。
晋楚城濮之战
【解题】 本篇选自《左传·僖公二十八年》。春秋初期,楚国日渐强盛,势力北扩,大有称霸中原之势;晋国由在外流亡十九年的晋文公重耳执政后,励精图治,发展生产,增强军力,以图谋霸业,城濮之战实为晋楚两国争夺中原霸主地位的一场较量。鲁僖公二十七年(前633)冬,楚国及其盟国围攻宋国,宋求援于晋。晋文公听取先轸提出的“喜赂怒顽”计策,联合齐、秦,激怒楚国,战事一触即发。次年四月,晋、楚战于城濮,以楚师溃败告终。《左传》指出,晋国的胜利源于“能以德攻”。对于整场战事的叙述,战前即借楚成王之口告诫主将子玉,晋文公“险阻艰难,备尝之矣;民之情伪,尽知之矣”,不可轻视。备战之际,晋军“少长有礼”,士气振奋;而楚国方面,君臣离心,楚成王犹疑不决,子玉刚愎自用,因治军残暴受人诟病,竟妄图恃战功“间执谗慝之口”。战场上,晋文公借信守昔年承诺晋楚交兵“退避三舍”,避敌锋芒,诱使对方冒进,接连击溃楚国右、左二军,迫使楚人退兵,取得城濮之役的最终胜利,并借此朝觐周王、赢得中原诸侯附从,实现了“报施救患,取威定霸”的政治目标。文章叙事详略得当,不重描写战场厮杀,而重在交代战争的前因后果,详写晋国政事,略写楚国朝廷,将晋国之所以胜楚的原因——“能以德攻”阐述得深婉有致。
宋人使门尹般如晋师告急[161]。公曰[162]:“宋人告急,舍之则绝,告楚不许[163]。我欲战矣,齐、秦未可,若之何?”先轸曰[164]:“使宋舍我而赂齐、秦,藉之告楚[165]。我执曹君,而分曹、卫之田以赐宋人。楚爱曹、卫,必不许也[166]。喜赂、怒顽[167],能无战乎?”公说[168],执曹伯,分曹、卫之田以畀宋人。
楚子入居于申[169],使申叔去穀[170],使子玉去宋,曰:“无从晋师[171]!晋侯在外,十九年矣,而果得晋国[172]。险阻艰难,备尝之矣;民之情伪[173],尽知之矣。天假之年,而除其害,天之所置,其可废乎?《军志》曰[174]:‘允当则归[175]。’又曰:‘知难而退。’又曰:‘有德不可敌[176]。’此三志者,晋之谓矣。”子玉使伯棼请战[177],曰:“非敢必有功也,愿以间执谗慝之口[178]。”王怒,少与之师,唯西广、东宫与若敖之六卒实从之[179]。
子玉使宛春告于晋师曰[180]:“请复卫侯而封曹,臣亦释宋之围。”子犯曰:“子玉无礼哉!君取一,臣取二,不可失矣[181]。”先轸曰:“子与之[182]!定人之谓礼[183],楚一言而定三国[184],我一言而亡之。我则无礼,何以战乎?不许楚言,是弃宋也;救而弃之,谓诸侯何?楚有三施[185],我有三怨,怨雠已多,将何以战?不如私许复曹、卫以携之[186],执宛春以怒楚,既战而后图之。”公说。乃拘宛春于卫,且私许复曹、卫,曹、卫告绝于楚。
子玉怒,从晋师[187]。晋师退。军吏曰:“以君辟臣[188],辱也;且楚师老矣[189],何故退?”子犯曰:“师直为壮[190],曲为老,岂在久乎?微楚之惠不及此,退三舍辟之,所以报也[191]。背惠食言[192],以亢其雠[193],我曲楚直,其众素饱[194],不可谓老。我退而楚还,我将何求?若其不还,君退、臣犯,曲在彼矣。”退三舍,楚众欲止,子玉不可。
夏四月戊辰,晋侯、宋公、齐国归父、崔夭、秦小子慭次于城濮[195]。楚师背酅而舍[196],晋侯患之。听舆人之诵曰[197]:“原田每每,舍其旧而新是谋[198]。”公疑焉。子犯曰:“战也!战而捷,必得诸侯。若其不捷,表里山河,必无害也[199]。”公曰:“若楚惠何?”栾贞子曰[200]:“汉阳诸姬,楚实尽之[201]。思小惠而忘大耻,不如战也。”晋侯梦与楚子搏[202],楚子伏己而盬其脑[203],是以惧。子犯曰:“吉,我得天[204],楚伏其罪,吾且柔之矣[205]。”
子玉使斗勃请战[206],曰:“请与君之士戏[207],君冯轼而观之[208],得臣与寓目焉[209]。”晋侯使栾枝对曰:“寡君闻命矣。楚君之惠,未之敢忘,是以在此。为大夫退[210],其敢当君乎[211]?既不获命矣[212],敢烦大夫,谓二三子[213]:‘戒尔车乘,敬尔君事,诘朝将见[214]。’”
晋车七百乘,韅、靷、鞅、靽[215]。晋侯登有莘之虚以观师[216],曰:“少长有礼[217],其可用也。”遂伐其木,以益其兵[218]。
己巳,晋师陈于莘北,胥臣以下军之佐当陈、蔡[219]。子玉以若敖之六卒将中军,曰:“今日必无晋矣。”子西将左[220],子上将右[221]。胥臣蒙马以虎皮,先犯陈、蔡。陈、蔡奔,楚右师溃。狐毛设二旆而退之[222]。栾枝使舆曳柴而伪遁[223],楚师驰之,原轸、郤溱以中军公族横击之[224]。狐毛、狐偃以上军夹攻子西,楚左师溃。楚师败绩。子玉收其卒而止,故不败。
晋师三日馆、谷[225],及癸酉而还。甲午,至于衡雍[226],作王宫于践土[227]。
乡役之三月[228],郑伯如楚致其师[229]。为楚师既败而惧,使子人九行成于晋[230]。晋栾枝入盟郑伯。五月丙午,晋侯及郑伯盟于衡雍。
丁未,献楚俘于王:驷介百乘[231],徒兵千[232]。郑伯傅王,用平礼也[233]。己酉,王享醴[234],命晋侯宥[235]。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内史叔兴父策命晋侯为侯伯[236],赐之大辂之服、戎辂之服[237],彤弓一、彤矢百[238],玈弓矢千[239],秬鬯一卣[240],虎贲三百人[241],曰:“王谓叔父[242],‘敬服王命,以绥四国[243],纠逖王慝[244]。’”晋侯三辞,从命,曰:“重耳敢再拜稽首[245],奉扬天子之丕显休、命[246]。”受策以出。出入三觐[247]。
卫侯闻楚师败,惧,出奔楚,遂适陈[248],使元咺奉叔武以受盟[249]。癸亥,王子虎盟诸侯于王庭,要言曰[250]:“皆奖王室[251],无相害也!有渝此盟[252],明神殛之[253],俾队其师[254],无克祚国[255],及而玄孙,无有老幼[256]。”君子谓是盟也信,谓晋于是役也,能以德攻[257]。
初,楚子玉自为琼弁、玉缨[258],未之服也[259]。先战[260],梦河神谓己曰:“畀余!余赐女孟诸之麋[261]。”弗致也。大心与子西使荣黄谏[262],弗听。荣季曰:“死而利国,犹或为之,况琼玉乎?是粪土也。而可以济师,将何爱焉?”弗听。出,告二子曰:“非神败令尹[263],令尹其不勤民[264],实自败也。”既败,王使谓之曰:“大夫若入,其若申、息之老何[265]?”子西、孙伯曰[266]:“得臣将死,二臣止之,曰:‘君其将以为戮。’[267]”及连穀而死[268]。
晋侯闻之而后喜可知也,曰:“莫余毒也已[269]。蔿吕臣实为令尹[270],奉己而已,不在民矣[271]。”
杨伯峻编著《春秋左传注》,中华书局1990年版。
[1]郑武公:郑国国君,姬姓,名掘突。申:国名,伯夷之后,姜姓。故城在今河南南阳。
[2]武姜:后人对郑武公妻子的称呼。武是郑武公的谥号,姜为其姓。
[3]共(gōng)叔段:郑庄公的弟弟,排行叔,名段,后来逃亡到共国,所以称之共叔段。
[4]寤(wù)生:难产,胎儿出生时脚先出来。
[5]立:立为太子。
[6]亟(qì):屡次。
[7]制:郑地,位于今河南荥阳。请制:请求把制作为领地。
[8]岩邑:险邑。
[9]虢(guó):东虢,被郑所灭。虢叔:东虢的国君。
[10]他邑唯命:其他城邑唯命是听。
[11]京:郑邑,位于今河南荥阳东南。
[12]大(tài)叔:大同“太”,一说太叔是共叔段的封号,一说古人称位列之前者为太。
[13]祭(zhài)仲:郑国大夫,其食邑在祭邑,即今河南郑州邙山区北部黄河道一带。
[14]都:都邑。
[15]城:城墙。雉为一丈高三丈长,百雉即一丈高三百丈长。
[16]参:同“三”。“大都”两句:大都邑,不超过国都墙垣长度的三分之一。
[17]不度:不合法度。
[18]不堪:不能承受。
[19]焉:何处。辟:同“避”,逃避。
[20]厌:满足。
[21]滋蔓:滋长蔓延,喻势力滋长扩大。
[22]西鄙、北鄙:郑国西部、北部的边境地区。贰:有二心。贰于己:使西鄙、北鄙既属于庄公,又属于自己。
[23]公子吕:字子封,郑国大夫。
[24]欲与大叔:想把国君之位让给太叔。
[25]“无庸”两句:用不着,太叔将自及于祸。
[26]贰:此处用作名词,有二心(既属郑,又属己)的城邑。
[27]廪延:郑邑,在今河南延津县北。
[28]厚:势力雄厚。
[29]暱:通“昵”,黏连。不义两句:不义则不能团结人心。
[30]完、聚:坚固城郭、屯聚粮食。
[31]缮甲、兵:修理武器。
[32]具卒、乘:准备好步兵、车兵。步兵曰卒,车兵曰乘。
[33]启:开,此处为开城门。
[34]乘(shèng):一辆战车,有甲士三人。
[35]鄢:郑邑。
[36]书:指《春秋》。
[37]不弟:不像兄弟。
[38]“如二君”两句:郑庄公和共叔段之战如两国国君相战,庄公战胜,故称“克”。
[39]“称郑伯”两句:称郑伯(不言兄),是讥讽郑庄公没有尽到为兄的教导之责。
[40]“不言出奔”两句:不言出奔(言克),是因为难以下笔。因为如果言出奔,则过错在共叔段,而《春秋》作者认为郑庄公亦有过错。
[41]寘:同“置”。城颍:郑地,今河南省临颍。
[42]封人:镇守边境的地方官。
[43]舍:置。食舍肉:吃饭时将肉放在一边。
[44]遗(wèi):送。
[45]繄(yī):语助词。
[46]阙:掘。隧:挖隧道。
[47]泄泄(yì):舒散貌。
[48]施(yì):延及。
[49]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出自《诗经·大雅·既醉》,意为孝子的孝心延绵不尽,将孝道永久地赐予您的族类。匮,尽。锡,赐。
[50]及于难:《左传·僖公四年》载,此年十二月,骊姬诬陷太子申生意图毒害晋献公,进而逼迫申生自缢而死。之后,骊姬又诬陷公子重耳、夷吾也知晓申生的阴谋,重耳不得不出奔到守地蒲城,夷吾奔至屈城。第二年(僖公五年),晋人又派寺人披攻打蒲城,从此重耳出奔列国。
[51]保:依靠。生禄:犹言养生之禄。
[52]校(jiào):同“较”,抵抗。
[53]狄:当时晋国北部的部落。《史记·晋世家》:“重耳母,翟(狄)之狐氏女也。”狄是重耳的母国。重耳奔狄,在鲁僖公五年。
[54]狐偃、赵衰(cuī)、颠颉(jié)、魏武子、司空季子:跟随重耳出奔的贤士,后来都成为晋国大夫。狐偃,重耳的舅父,又称子犯、舅犯。
[55]廧(qiáng)咎(gāo)如:赤狄的别种,隗姓。
[56]伯鯈(chóu):名鯈,排行伯。
[57]妻(qì):嫁给。
[58]就木:进入棺材,比喻死亡。
[59]礼:以礼待之。
[60]五鹿:卫地,在今河南濮阳。
[61]块:土块。
[62]稽首:古代最重的礼节,以头长时间抵地。子犯稽首,拜天赐土块(国土)。
[63]乘(shèng):四匹马。二十乘即八十匹马。
[64]蚕妾:养蚕的侍女。
[65]姜氏:重耳妻,齐桓公女。
[66]怀与安:留恋妻室、贪图安逸。
[67]“姜与子犯谋”两句:姜氏与子犯商量后,将重耳灌醉,趁机把他送走了。
[68]以戈逐子犯:重耳拿着戈追击子犯。
[69]骈胁:肋骨排列相近就像一块骨头。
[70]薄:帷薄,如帘。一解作“迫近”。
[71]僖负羁:曹国大夫。
[72]夫:指示词,那。
[73]蚤:同早。自贰:表示对曹国有二心,心向重耳。
[74]飱(sūn):晚饭。寘(zhì):同“置”。“乃馈盘飱”两句:于是送去一盘晚饭,在饭内放置了一块玉璧。因为按礼法,臣无境外之交,所以藏璧于饭中,不欲让人知道。
[75]叔詹:郑国大夫。
[76]启:开,赞助。
[77]其或者:表示推测的副词。建:立。
[78]同姓:古代认为男女同姓结婚,子孙不会昌盛。
[79]蕃:茂盛,此指子孙昌盛。
[80]姬出也:姬姓女所生也。“姬出也”两句:重耳父母同为姬姓,但他一直活到今天。
[81]离:同“罹”,遭受。
[82]靖:安定。
[83]侪(chái):等辈。
[84]飨(xiǎng):设盛礼招待宾客。
[85]不穀:不善,古代诸侯自称的谦词。
[86]子女:男女奴隶。
[87]波及:散及。
[88]治兵:教练武事,此为外交辞令,即交战。
[89]辟:同“避”。舍:三十里。
[90]不获命:外交辞令,意为没有得到楚王退兵的命令。
[91]弭(mǐ):弓。
[92]櫜(gāo):盛箭的器皿。鞬:盛弓的器皿。
[93]周旋:即交战。
[94]子玉:楚国令尹成得臣。
[95]广而俭:志广而用俭。
[96]肃:敬。
[97]晋侯:晋惠公,当时主政晋国。无亲:指惠公不得人心。
[98]咎:过失、罪过。
[99]秦伯纳女五人:秦穆公送给重耳五个女子。
[100]怀嬴:秦穆公女,嬴姓,先嫁与晋怀公(重耳的侄子子圉)为妻,故称怀嬴。
[101]匜(yí):古代盛水洗手洗面的器皿。“奉匜”两句:怀嬴捧着匜浇水给重耳洗手。重耳洗后,不等怀嬴授巾就挥干手上的水,这是十分无礼的。
[102]匹:对等。
[103]降服而囚:重耳脱掉上衣,拘囚自己以谢罪。
[104]文:有文辞。
[105]《河水》:应为《诗经》中的《沔水》,“河”是“沔”字之误。重耳借诗中叙述沔水流向大海的语句,暗示自己如果能返回晋国,愿意心向秦国。
[106]《六月》:《诗经》中歌颂尹吉甫辅佐周宣王征战的诗歌。秦穆公借此表示重耳若返回晋国为君,一定能称霸诸侯,辅佐周王室。这一记载反映了当时外交宴会中“赋诗”以见己意的情况。
[107]降:降阶一级。
[108]公降一级:秦穆公降阶一级辞谢重耳的降、拜。
[109]秦伯纳之:秦穆公派兵护送重耳回国即位。
[110]羁绁(xiè):马络头与马缰。负羁绁:从行者的套语。
[111]臣之罪:我的罪过,如前文重耳“以戈逐子犯”。
[112]有如白水:有白水为证。誓词。
[113]令狐、桑泉、臼衰:皆为晋地。
[114]晋师军于庐柳:晋怀公的军队驻扎在庐柳。
[115]公子絷(zhí):秦国公子。
[116]郇(xún):晋地,在今山西临猗。
[117]曲沃:地名,武宫位于此。
[118]武宫:晋武公的神庙。晋国君主即位,必来此朝拜。
[119]高梁:晋地。
[120]吕、郤(xì):吕甥(又作饴甥、瑕甥)、郤芮,晋国大夫。此前,晋国卿大夫里克等人准备迎立公子重耳时,郤芮使夷吾重赂秦以求入,一起拥立夷吾为国君,即晋惠公;晋惠公死后,又拥立太子圉即位,即晋怀公。此时吕、郤二人自感罪恶深重,想先下手,杀掉重耳。偪同逼,侵迫。
[121]寺人披:寺人是宫内供使令的小臣,披为名,又名履鞮、勃鞮。
[122]让:责备。
[123]女:同“汝”。“君命”两句:晋献公命令一夜后达到,你马上就到了。
[124]田:同“畋”,打猎。
[125]中宿:第二夜。
[126]夫袪(qū)犹在:那被你砍断的袖管还在。寺人披在蒲城之役中曾砍断重耳的袖管。
[127]知:知为君之道。
[128]唯力是视:只能竭尽全力。
[129]余何有焉: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寺人披意在说自己到蒲、狄追杀重耳只是奉从君命。
[130]“齐桓公”两句:齐桓公把中钩的事放在一边,任命管仲为相。齐桓公与公子纠争位时,纠的谋士管仲射中齐桓公,齐桓公即位后不计前嫌,任用管仲为相。
[131]“君若易之”两句:如果您的做法和齐桓公不同,我自己就会离开,哪里还需要您下命令呢?
[132]刑臣:受过刑(宫刑)之臣,寺人披自称。
[133]以难告:把吕、郤谋划焚宫的事情告诉晋文公。
[134]王城:秦地。
[135]逆:迎接。
[136]纪纲之仆:得力的仆从。
[137]竖:小臣。头须:人名。
[138]藏(zàng):财物。
[139]“其出也”三句:晋文公重耳出奔时,头须偷走财物逃走,(之后应又返回晋国)用这些财物支持重耳重回晋国。
[140]沐:洗发。
[141]覆:反。洗发时头朝下,故云“心覆”。
[142]图:所想的。
[143]居者:如头须等留在晋国的人。
[144]行者:如狐偃等跟随晋文公出行的人。
[145]请其二子:请求把季隗的两个儿子伯鯈、叔刘留在狄。
[146]文公妻赵衰:晋文公嫁女与赵衰。
[147]原同:赵同,采邑在原。屏括:赵括,采邑在屏。楼婴:赵婴,采邑在楼。
[148]赵姬:赵衰之妻,晋文公之女。盾与其母:即赵盾与其母叔隗。
[149]子馀:赵衰字子馀。
[150]内子:嫡妻。
[151]介之推:跟随晋文公重耳流亡的人。
[152]二三子:那些受赏的从亡者。
[153]下义其罪:在下的从亡者把它们的罪行当作正义。
[154]蒙:欺。
[155]盍:何不。
[156]“以死”两句:因为(穷困,且未受赏)而死,又能怨恨谁呢?
[157]“尤而效之”两句:明知是错误的,还去效仿,罪过就更大了。
[158]使知之:让晋文公知道这件事。
[159]以绵上为之田:将绵上封为介之推的祭田。绵上,在今山西介休县境内。
[160]旌:表扬。
[161]门尹般:宋国大夫。
[162]公:晋文公重耳。
[163]告楚不许:请求楚国撤兵,楚国一定不答应。
[164]先轸(zhěn):晋国大臣。
[165]使宋舍我两句:让宋国舍弃我们,去贿赂齐、秦两国,假借他们的力量请求楚国撤兵。
[166]必不许也:楚国一定不答应齐、秦的请求。曹、卫与楚国交好,而晋国把曹、卫的土地分赐给宋国,楚国被激怒,拒绝齐、秦的调停,同时也使齐、秦与楚国结怨。
[167]怒顽:被楚国不愿退兵的顽固激怒。
[168]说:同“悦”。
[169]楚子:楚成王,北方诸侯称楚王为子。申:地名,今河南南阳一带。
[170]申叔:申公叔侯,楚国大夫。穀:地名,位于今山东阳谷县。
[171]从:进逼。
[172]“晋侯在外”三句:晋文公在外流亡十九年,最终得继晋国王位。详见《晋公子重耳之亡》篇。
[173]情伪:真假。
[174]军志:古代兵书。
[175]允当则归:适可而止。
[176]有德不可敌:有德者无法战胜。
[177]伯棼:楚国大夫。
[178]间执:堵塞。谗慝(tè):说坏话的人,指蒍贾,据《左传·僖公二十七年》记载,子玉治军残暴,喜用酷刑,蔿贾曾说:“子玉刚而无礼,不可以治民,过三百乘其不能以入矣。”
[179]西广:楚国军队分两部,每部军的名称为“广”。东宫:太子的军卫队。若敖:楚国先君熊仪的名号,此指楚国宗族亲军。卒:三十乘,六卒即一百八十乘。
[180]宛春:楚国大夫。
[181]君取一,臣取二:国君晋文公仅得“释宋之围”,臣子玉却得以“复卫侯而封曹”。不可失矣:不可失去战斗的机会。
[182]子与之:您还是答应他的请求吧。
[183]定人之谓礼:使人民安定就是礼。
[184]“楚一言”句:楚国一句话就使宋围得释,曹、卫得复。
[185]三施:对宋、曹、卫三国有恩惠。
[186]携:离间。
[187]从晋师:子玉进逼晋军。这与楚成王原意相违。
[188]辟:同“避”。
[189]此句指楚军去年冬天即围攻宋国,至此年春天已历经数月,故曰“楚师老矣”。
[190]直:正义。
[191]此句指《左传·僖公二十三年》记载之事,晋文公对楚成王说:“晋楚治兵,遇于中原,其辟君三舍。”
[192]食言:违背诺言。
[193]亢:同“抗”。其雠:此指宋国。
[194]素:向来。
[195]宋公:宋成公。归父:齐国大夫。崔夭:齐国贵族。小子慭(yìn):秦穆公之子。城濮:卫地,位于今山东鄄城。
[196]酅(xī):丘陵险阻名。舍:休息。
[197]舆人:众人。
[198]原田每每:高田上青草茂盛。这是古代的休耕地。舍其旧而新是谋:舍弃已耕种过的土地,寻找已休耕过的土地。
[199]“表里山河”二句:晋国外有黄河,内有太行山,一定不会有害处。
[200]栾贞子:晋国将领栾枝。
[201]“汉阳诸姬”两句:汉水之北的姬姓诸侯国,都已经被楚国消灭了。晋亦属姬姓。
[202]搏:搏斗。
[203]盬(gǔ):吸饮。此句意为,楚王伏在晋文公身上吸饮他的脑浆。
[204]我得天:晋文公面朝天,故云“得天”。
[205]柔之:使其柔服。
[206]斗勃:楚国大夫。
[207]戏:角力。
[208]冯:同“凭”,依靠。
[209]得臣:子玉名成得臣。寓目:注目。
[210]为大夫退:为,同“谓”,以为大夫已经退兵了。
[211]其:岂。君:指晋文公。
[212]不获命:没有得到您退兵的命令。《左传·僖公二十三年》载晋文公对楚成王语:“其辟君三舍。若不获命,其左执鞭弭,右属櫜鞬,以与君周旋。”
[213]二三子:几位将领。
[214]诘朝:明天早晨。
[215]韅、靷、鞅、靽:指晋军装备齐全。韅(xiǎn):马背的皮甲。靷(yǐn):引轴,此应为“靳”之误,束于马胸的皮甲。鞅(yāng):束于马颈的皮套。靽(bàn):系于马足的绳子。
[216]莘:古代“有莘国”,在今山东曹县。虚:同“墟”。
[217]少长:军士的长、幼。
[218]兵:兵器。
[219]“胥臣”句:晋军下军副将胥臣抵挡陈、蔡的军队。陈、蔡:楚国的盟军。
[220]子西:斗宜申,楚师左军将领。
[221]子上:即斗勃,楚师右军将领。
[222]狐毛:晋上军将领。旆(pèi):前军。此句意为狐毛设立两队前军继续击退楚师右军。
[223]使舆曳柴:让战车尾拖着树枝,扬起尘土,佯装战败。
[224]原轸、郤(xì)溱:分别是晋中军主将、副将。中军公族:此指中军中的晋室子弟。
[225]馆:在楚营休息。谷:吃楚军留下的粮食。
[226]衡雍:地名,属郑国。
[227]践土:地名,属郑国。晋军在践土为周襄王修建王宫。
[228]乡(xiàng)役:城濮战役前。
[229]郑伯:郑文公。此句意为郑文公把军队交给楚国以助战。
[230]子人九:郑国大夫,姓子人名九。子人九是郑厉公弟语的后人,语字子人,子孙以其字为氏。
[231]驷:套着四匹马的车。驷介:四匹披战甲的马驾着的战车。
[232]徒兵:步兵。
[233]“郑伯傅王”两句:郑文公辅佐周襄王,(在行献俘礼时)用的是当年周平王接待晋文侯的礼仪。
[234]享醴:天子设宴。醴(lǐ),小麦酿造,如今之甜酒。
[235]宥:同“侑”,意为晋侯在周襄王敬酒之后奉命回敬。
[236]尹氏、王子虎、叔兴父:周王室大臣。策命:书面任命。侯伯:诸侯之长。
[237]辂(lù):天子的车,可赠与诸侯。戎辂:戎车。
[238]彤:红色。
[239]玈(lú):黑色。
[240]秬(jù)鬯(chàng):黑黍香酒。卣(yǒu):盛酒器。
[241]虎贲(bēn):勇士。
[242]叔父:周王室与晋室同姓,周天子称同姓诸侯王为“叔父”。
[243]绥(suí):安定。四国:四方诸侯国。
[244]纠逖(tì):纠而远之。王慝(tè):有害于王的人。
[245]敢:表示敬意的副词,无意义。
[246]丕:大。显:光明。休、命:赐予、策命。
[247]觐(jìn):诸侯北面而见天子。
[248]出奔:逃亡。适:往。“出奔”两句:卫侯先逃到楚国,之后又到陈国。
[249]元咺(xuān):卫国大夫。叔武:卫侯之弟。
[250]要(yāo):约。
[251]奖:助。
[252]渝:变、违背。
[253]殛(jí):杀死。
[254]俾:使。队:同“坠”。此句意为让他的军队覆灭。
[255]克:能够。祚(zuò):福。此句意为不能够享有国运。
[256]玄孙:此为远孙之通称。“及而玄孙”两句意为厄运会殃及子孙,不论老少。
[257]能以德攻:晋文公能以德教民,进行讨伐。《左传·僖公二十七年》:“晋侯始入而教其民,二年,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义,未安其居。’于是乎出定襄王,入务利民,民怀生矣。将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未宣其用。’于是乎伐原以示之信。民易资者,不求丰焉,明征其辞。公曰:‘可矣乎?’子犯曰:‘民未知礼,未生其共。’于是乎大蒐以示之礼,作执秩以正其官。民听不惑,而后用之。出穀戍,释宋围,一战而霸,文之教也。”此处“释宋围,一战而霸”即指城濮之战。
[258]琼弁(biàn):用琼玉做马冠。玉缨:为马鞅饰以玉。
[259]未之服也:还未用得上。
[260]先战:战事发生以前。
[261]孟诸:宋国的沼泽地。麋:湄,水草之交。
[262]大心:子玉之子。荣黄:名黄,楚国大臣,与下文荣季为同一人。
[263]败:使之败。
[264]勤民:以民事为重。
[265]“大夫若入”两句:如果让你回来,那么如何向申、息的父老交代呢?
[266]孙伯:大心。
[267]此句意为子玉本想自杀,我们(子西、孙伯)阻止了他,对他说“且等君王治你的罪”。
[268]连穀:楚地。此句大意是,子玉到达连穀时,就因羞愧而自杀了。《左传·文公十年》:“城濮之役,王思之,故使止子玉曰:‘毋死。’不及。”可见,楚王先派使者欲子玉死,又派使者令子玉勿死,而子玉在到达连穀后还没有接到赦命,就已经自杀了。
[269]这句说,没有人能危害我了。
[270]蔿(wěi)吕臣:楚国大夫,继子玉为令尹。
[271]“奉己”两句:(蔿吕臣)仅仅保全自己而已,不考虑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