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到好处,即是妙处
文章做到极处,无有他奇,只是恰好。
好的文章,一定是火候适当、秾纤得衷、修短合度,不渲染浮夸,也不枯槁萎靡,刚好地表达和描述事物状态,如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徐渭的清寂山水、凡·高的疯狂向日葵,是创作人心路、情绪、气息、才华最适度的结合。创作者被眼前的景物所逗引,激发灵感脱颖而出,成就世界最绝妙的作品。
万事万物,恰到好处,即是妙处,否则就是不够完美。春初新韭,秋末晚松,著文如是,人生际遇亦如是。
人出生以后,被命运抛出,划出远近高低不尽相同的轨迹,走过鲜衣怒马的疏狂、花开富贵的闲散、静水深流的稳健,生命里凄凉与荒寒的际遇,恰是光阴里最好的相逢。
苏东坡少年得志,春风马蹄,26岁赴任凤翔判官,官越做越大,后又越做越小,越贬越远。他带领家人垦荒种稻,房屋五间,果菜十畦,桑百余本,过着神仙般的生活,自得其乐。他多次到黄州城外的赤壁山游览,他写下了《前赤壁赋》《后赤壁赋》《念奴娇·赤壁怀古》《记承天寺夜游》等绝世篇章。
对这种流浪的生涯,他不无幽默地写道: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他把这几处人生的坎坷之地,作为自己的“平生功业”。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多才多艺,多灾多难,成就了他人格里的进取、慈悲、旷达,诗词、书法也达到了他人难以企及的高峰。
恰好,是张岱的《湖心亭看雪》,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是王羲之的《兰亭序》,天造地设,天时地利人和,那一刹,阳春三月,春暖花开。
人生大梦,在频繁的美丽与曲折的悲欢之后,你悠然转醒,他新炊刚熟。
钱钟书与杨绛的一世情缘,钱说:“我见到她之前,从未想到要结婚;我娶了她几十年,从未后悔娶她;也未想过要娶别的女人。”恰好,是冥冥里的命中注定。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不外乎,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林徽因去世后,有人要给梁思成找个老伴儿,梁思成说,他三要、三不要:老的不要,丑的不要,身体不好的不要。但是反过来,年轻的、漂亮的、健康的人就不要我这个“老弱病残”了。
年迈的梁思成,只想找一个年轻的、健康的、对自己知冷知热的女人,过正常的晚年生活,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凡俗日子。
众说纷纭里,他选择了林洙。
这个女子,做了他十四五年资料员,相貌平平,才情更平平,在林徽因夺目的光环下,她连个影子都谈不上,可梁先生叹息自己就该找这样的一个平凡女子。他对她说:感激你在我这孤寂的生活中,在我伏案“还债”的恬静中,给我带来了你那种一声不响的慰藉。由于你在这里,尽管同样地一小时、一小时地清清静静无声过去,气氛却完全改变了。
在随后的日子里,这位女子,以自己单薄的身躯和卑微的爱温暖着一个孤寂而惊悸的灵魂,伴随着梁先生度过了生命行旅最后的十一年光阴。
那时,他在病榻上读着林徽因的最后一句诗:“忘掉腼腆,转过脸来,把一串疯话,说在你的面前。”她坐在他面前,和他一起静静地欣赏。
一粥一饭,相扶相偕,寻常夫妻,不过如是。
她年轻时是个大美女,而他,只是单位一名普普通通的员工。
三十年,珍珠婚。她喜滋滋烫了头发,他系上围裙下厨做饭,开了瓶红酒。这么隆重的纪念日简单地过了,她却幸福得不成样子。两人的结合,没有传奇的经历,朴素得有点平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走过了几十载春秋,孩子成家立业,儿孙已绕膝旁,他们夫妻鬓已星星。
他问,老婆子,那时你那么年轻、那么美丽,又有那么多人追求,为什么你会选择我这样一个小会计?
她抿了一口红酒,脸色也有点红,轻声地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啊,当时,我没有结婚,你刚好也没有女朋友。
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相遇,或许有着无限的前因,但终究不过是:你在泡茶,我来喝茶,茶也恰当,水也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