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7．夏志清致夏济安　1959年8月5日

济安哥：

今天又看到你的信，知道你在job方面已有了办法，希望U.C.的事早日发表，免得你心定不下。张心沧的信想已看到了，他做事倒很赤心忠良（他信上的英文亦极polished而漂亮），剑桥的事你可以去一试（你先写信，信札来回两三次大抵要一个月的时间，你stall到那时，U.C.的事也有面目了）。你爱adventure，到英国，碰机会也可能有很好的发展。但我以为，能留美国，还是留美国的好。

谢谢你找出许多东西给我。鲁迅那一段很长，会不会占两页（540—541？）？你可再check一下。钱锺书的情报，都是程靖宇信上的，他说“《人民文学》在一月有党干部分子为文抨击……此为十年来第一次指定其新书明令停止发行……”假如案子怎〔这〕样严重，文章必定很多，可能程靖宇是瞎吹，使我们更珍视他的赠书也说不定。所以你查不到也不必查了（我已去信问靖宇）。《闻一多全集》出版日期请告诉我。（1958年程砚秋去世，不［知］你在杂志上看到否？）我《文艺报》1955、1956、1958的都看到了，唯1957年的还没有看到，这一年花样景〔经〕特别多，没有看到，殊感不便。请你把《文艺报》（该杂志那年篇幅大，可借《文艺月报》）1957年寄给我，航寄一定很贵，first class平寄即可，最好挂号或保个险，以防遗失。你借出书大概可以留用三星期，我看几天即寄还，保证你可以在三星期内交还图书馆。书寄到后，可能revision已完成了，但如有漏错处，仍可改的。陈文星回信说，他无Yale圕借书证，不能去Yale查书。他大概在小大学教书教定了，住在New Haven，不利用Yale Library，不用功可想。

《衣锦荣归》已拜读了，你增添的部分的确很好，那位留学生的丑态被你挖苦得厉害，小琪的个性也很抓得住（结尾那段极精彩），对白也很俏皮，第二节比较weak，大概因为你没有修改之故。你那篇“Walter Mitty”比这篇rich，但这篇也可算是上乘之作。你对学生教授的种种懂得很多，将来有闲，写篇讽刺的长篇，是很值得的。

信不想多写。最近看过一本曹聚仁《文坛五十年》，上半部讲的都是清末民初的文学和掌故，写得很有趣，你可以参考。曹聚仁，宋奇是相当佩服的（我在哥伦比亚时，曾看到他在《今日中国》写的曹聚仁一本书评），他外国学问没有，但人是比较老实的。同书中他提出一位李劼人⁽¹⁾，他写过三本小说《死水微澜》《暴风雨前》《大波》，据说是远胜茅盾《子夜》之类的作品。三本小说讲的是拳变起到辛亥革命止，成都人物种种，大概是自然主义的作品。对白都是四川土话，这几本U.W.如有（中华出版），你可以借来一看，因为曹聚仁虽没有明说，李劼人既在茅盾之上，在他看来，大约是中国近代第一大小说家了。《大波》大陆最近翻版，但是已经被修改了。李劼人读法国文学，翻过Bovary、Salammbô等作品。

上两星期重打notes，花了不少时间，目前把1957年那一段重写一下，不过三五pages。下星期打你的文章。我这暑假别的东西都没有动，本想精读《红楼梦》、Tale of Gengi、Arcadia之类，九月初有空，学校又要开学了。

《火葬》是极劣的小说，《四世同堂》也恶劣，抗战以后老舍被宣传迷了心窍，写的东西大不如前。又“洋泾浜”此辞〔词〕当如何译，《洋泾浜奇侠传》，我译The Strange Knight of the Bund，如你觉得Strange Knight of Shanghai比较妥当，我可采用后者。许多话没有谈，你对《子夜》的评论是很对的，其实茅盾最好的小说是《虹》的上半部。不写了，即颂

近安

弟　志清　上

(1)　李劼人（1891—1962），四川成都人，作家、翻译家，早年任《四川群报》主笔，创办《川报》《星期日》，后留学法国。抗战期间任《笔阵》主编。代表作有《死水微澜》《暴风雨前》《大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