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锅饭

贫苦家庭的父母和儿女更是互相疼爱、互相体贴。我家因为全家人靠父亲卖糖葫芦生活，我们吃饭都要先想到父亲。我十来岁还够不着锅台，就学着做全家人的饭。天津烧柴锅，我脚踩着小板凳做饭，烙饼、贴饽饽、蒸馒头，我都会做。我常常贴饽饽，再做几个花卷给父亲吃。贴饽饽熬小鱼，锅底下熬小鱼，周围贴一圈饽饽，一锅都出来了，我很小就会做。贴的饽饽每个都很均匀，做柴锅饭最讲究烧火。火候要烧得好，小鱼好了，饽饽熟了，焦黄的，吃起来才香。自己吃点次的，好的让父亲，因为父亲每天做小买卖，早出晚归很辛苦。

我有两个弟弟、三个妹妹，我母亲爱串门子，我从小就爱整齐，每天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十一二岁就大盆地洗衣服，特别是洗被子，早晨洗，下午就得做上，要不晚上没有盖的。这些活我从小都做得很好，抱孩子、拾掇屋子、做饭，什么活都是我干。

我在劝业场六楼天乐戏院演出，这个戏班后台有大锅饭，所谓大锅饭就是后台演员每人都在这里吃一顿饭，也叫保命饭，是出在每个人身上。这种有大锅饭的班是比较好的戏班，小孩能唱戏就有吃饭的资格，平时有棒子粥，有棒子面窝窝头，管饱，过年过节有白米白面吃。有一年春节，大年初一吃白米饭，我就带了一个小饭盒，把我的一份白米饭装进饭盒带回家给我父亲吃，我自己吃窝窝头。父亲不愿自己吃，对上水做成稀粥，一家都能吃得上。后来我老这样把饭装进饭盒带回家。一次我正装完饭，被财主大老姚看见了，他歪着秃头对我说：“好哇！你把我的饭偷回家？”我气坏了，对他发了火：“你有眼没有？你瞎着眼看不见？这不是我自己的这一份吗？我不在这儿吃，拿回去也不多占你的便宜！”他说：“在这吃行，拿走不行！”“不行就不行吧！我还不干了！”我把饭盒向大屉上一翻，把饭倒回去了，一跺脚就跑出后台。我虽是小孩子，可我在台下有观众，很多戏都离不了我；没有我，有些戏就演不成。当我从六楼一溜烟跑下去时，大老姚在后边追我，一边下楼一边喊：“小凤，别跑！”这老秃头又胖又大，哪里追得上我呀！他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哎呀！真要我老命了，……我是说着玩的。你随便，在后台吃，拿回家吃都可以，反正是你的一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