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龙吟

此词为《清真集》压卷之作，选家所必录。本来，“人面桃花”一类的故事，在我国古典作品中可以说并不鲜见。这首《瑞龙吟》写的也是这么一段经历。然而在短短的一百三十余字中，把情事表达得如此曲折委婉，雅驯深密，举措自如，则体现了作者较高的艺术素养。

章台路^①。还见褪粉梅梢，试花桃树。

愔愔坊陌人家^②，定巢燕子，归来旧处。

黯凝伫^③。因念个人痴小，乍窥门户。

侵晨浅约宫黄^④，障风映袖，盈盈笑语。

前度刘郎重到^⑤，访邻寻里，同时歌舞。

唯有旧家秋娘^⑥，声价如故。

吟笺赋笔，犹记燕台句^⑦。

知谁伴、名园露饮^⑧，东城闲步？

事与孤鸿去^⑨。探春尽是，伤离意绪。

官柳低金缕。归骑晚、纤纤池塘飞雨。

断肠院落，一帘风絮。

【今译】

我重新来到京城这条大街，恰好又是梅萼飘残、桃花初放的时节。

哦，这静幽幽的街巷，这熟悉的人家，就连啁啾营巢的燕子也寻回了旧日屋檐。

一阵伤感兜上心头，我不由得止步凝思起来——当时她是那般娇小天真，冷不丁地走出门来窥看。

那天是大清早，她鬓边淡淡地涂了一抹宫黄，边举着衣袖挡风，边笑盈盈地同我说话。

现在，我又重来到这里，沿着街巷寻访打听当年同她一起歌舞的那些姐妹，

也只有生长于演艺世家的她，提起名字大家仍然交口称道。

当时我为她吟诗作赋，有些句子人们还记得起来。

可是，却不知如今陪伴她的是谁？据说他俩经常在名园里饮宴，或者双双到东城散步。

唉，原来事情就像天边飞逝的孤雁不可挽回！我来这里寻找春天，得到的却是失意伤感。

连路旁的官柳也默默地低垂着金黄的枝条。在苍茫的暮色中，我骑着马回去，丝丝细雨从池塘上飘过来。

回望一眼那令人愁肠欲断的院落，只见帘子晃荡着，乱纷纷的飞絮正绕着它打转……

【注释】

①章台路：秦昭王曾作章台于咸阳。此台汉时犹存。台前有路。《汉书·张敞传》：“敞……走马过章台街。”此借指京城的街道。

②愔愔：幽静貌。　坊陌：街巷。

③黯：愁苦不安貌。　凝伫：有所思虑而徘徊或小立。

④浅约宫黄：又称约黄。古代妇女涂黄于鬓边，作妆饰。梁简文帝《美女篇》：“约黄能效月，裁金巧作星。”

⑤前度刘郎：唐刘禹锡自朗州召回，重过玄都观，只见兔葵燕麦，动摇春风中，因题诗道：“种桃道士知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此借刘郎自指。

⑥秋娘：唐代金陵歌妓。杜牧有《杜秋娘》诗，并有序。此作歌妓的泛称。

⑦燕台句：唐李商隐曾作《燕台四首》，洛阳女子柳枝闻之，慕其风采，约与偕归。后因事不果。未几，柳枝为东诸侯取去。商隐有《柳枝五首》（并序）纪其事。这里用此典故，亦有暗示该女子已归他人之意。

⑧露饮：露天而饮。极言其欢纵。

⑨周济《宋四家词选》云：“‘事与孤鸿去’一句，化去町畦。”“不过‘人面桃花’旧曲翻新耳。看其由无情入，结归无情。层层脱换，笔笔往复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