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孝女王采玉

三 孝女王采玉

葛竹村和溪口相隔五十多里。从溪口向西经过一条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再搭竹筏漂游在两边临山的葛溪,然后到达风景如画的葛竹。过一座桥,就能见到山谷里的一片村屋。

村屋缘山而筑,山谷又状同“交椅”,一直有“金交椅”之称。村前排峰数矗,形似笔架,便有“仙笔乡”的雅名。

这里世代耕读的村民几乎都姓王。王有则的祖先在明朝洪武年间从奉化连山迁来,一连六代全是单丁,务农为本。直至传到二十二代,王有则的父亲王毓庆,在少年时读了几本书,总算踏进官阶,当了“迪功郎”。这是个不在皇帝眼里的卑小官职,可是在山里小村却成了大人物。他的三个儿子有则、有模和有金,也都是“国学士”,可惜几次应试,全未登仕籍。“迪功郎”眼见王家缺少官运,便放下官架子,弃仕从商。他先是收购山里乡间的土产:笋干、干菜,运到宁波去贩卖。没想到宁波也有同类土产,而且价廉物美。好在晒干了的笋、菜不易霉烂,赶紧运到苏州。那个吃不到笋干、干菜的天堂,物以稀为贵,居然高价脱售。几次贩运所得,竟能在家乡造起一所砖木结构五间两层的楼房。还收藏不少真假古董。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迪功郎”和“国学士”都不能使王家增加一砖一瓦,亏得细细的笋干竟成了王家屋宇的栋梁。王有则三兄弟便先后在这新造的住宅里成亲。有则娶的是嵊县欢潭姚家之女,五年之内,为他连续生了三个儿子贤侯、贤宰和贤达。怀才不遇的郁闷和家室之累的苦恼使精通诗礼的王有则仿佛长年被困愁城。平时钓鱼打猎,消遣时光。不幸他的妻子又因疲劳过度,生育过多而夭逝,三个儿子也相继死去。当时王有则正年富力强,壮志未泯,他早就不甘心屈居于山间小村,也不愿做一个庸庸碌碌的商人儿子,这次丧偶和丧子,更使他灰心丧气,失去人生乐趣。他为了宣泄苦闷,排遣失意,也宁愿舍弃尚称小康家庭的安乐生活,竟洒脱放浪地远离家乡,出游四方,到皖北浙西。在安吉开荒,经营垦殖,开始富足。西北粗犷的民风和人心的凝集,激励了这位南方书生的斗志。他回到家乡后,见乡民族人因太平军败亡,悒悒不乐,无心耕作,以致田园荒芜。他便迈动轩昂魁梧的身躯,精神抖擞地从外地招集流亡佃农,为各家各户经营垦殖,三五年后,全村遍田稻禾,五谷丰登。他自己还献出大半祖产和部分古董,疏河渠、开道路,使葛竹成为兴旺发达的村庄。他又兴办保甲,褒善罚恶,使地方安宁太平,人人安居乐业。人们见到他无不肃然起敬,比对皇帝还要尊重。曾任“迪功郎”的父亲王毓庆,目睹儿子的显荣,耳闻乡邻的奉承,不禁捋须颔笑,仰望大柱合抱,古色古香的王家祠堂“溯源堂”,得意非凡,忍不住拍额庆幸王家有后,出了个没有官衔的地方官。王有则本人也陶醉于众星捧月之中,他公而忘私,到四十三岁才想起应该续弦,娶与前妻同村同姓的姚氏。

这一位姚氏比前一位姚氏出身好,是欢潭乡乡绅姚培松的女儿,父亲质直方刚,闻名嵊县。女儿性情娴静,仪容温厚,待人和蔼,持家勤俭。一手“女红”更是出色。她比王有则小十七岁,但因怀着敬慕之心,不顾年龄的悬殊,只求美满婚姻。她过门后的第二年,也就是清同治三年,在王家砖瓦住宅的东厢房里,生下女儿王采玉。接着又是两个儿子贤巨和贤裕。这些年下来,王有则的两个弟弟,在父亲死后吵着分家,把富裕的祖产分去一大半。王有则本人又因热心公益,将所得遗产几乎耗费半数。家里人口多吃饭多,即使金山银山也要坐吃山空。他每年每月,入不敷出。可是为了维护自己名声和地位,“豆腐翻了,架子没有倒”,他还硬撑着这个快成空架的家。最使他气愤和伤心的是,第二个姚氏所生的大儿子贤巨,长一头瘌痢,没头发保护的脑子不发达,难怪他无心读书,也不愿下田,成天找人赌博不必用脑的“牌九”,他从早赌到晚,一夜赌到天亮,赢了钱自己花,输了回家伸手要。二儿子贤裕倒很争气,非但爱读书,而且入了迷,从早读到夜,半夜读到鸡叫。白天他手捧书本,口念唐诗,围着屋子兜一圈,念一首。走完三百六十圈,念完全本唐诗为止。晚上,闭着眼睛背《三国》,睡熟了,梦里也在背诸葛亮的《出师表》。这两个宝贝,一懒一呆,气得王有则天天长吁短叹。长女王采玉既懂事又孝顺,父亲教她识字,过目不忘,又在母亲那里学会那手出色的“女红”。她从小就梳着双螺髻,侧着圆浑红润的面庞,睁着一对水灵的眸子,帮母亲穿针引线,裁裁缝缝,无论男人的长袍马褂、短衫鞋袜,女人的圆袄花裙,滚边绣花,学啥会啥,做啥像啥,她后来还请人用篾竹做成大小两只圆圈,绷着布,端端正正坐在明堂门槛上用红绿丝线绣花。十三岁以后,每天早晨和下午,帮娘做完家务,就在窗口前,用四根钻满小洞的木条做成绷架,左右两端架在两只椅背上,自己坐在一张木椅上,一针上一针下,穿梭不停地刺绣。她不但能在枕头上绣出一对对五彩鸳鸯,还能在整幅绸缎被面上绣成富丽豪华的“金玉满堂”,博得全村甚至周围四乡的赞赏。哪村哪家要办嫁妆,就事先半年三个月来定货。出色的绣品换取丰裕的报酬。她千针万针辛苦所得的钱财,除了家用外,几乎全被大弟赌博输掉,二弟又只知看书,什么也不会,父亲未老先衰,耳聋眼花,难得出门,母亲白天上灶头,晚上忙纺纱,一家人的开支,全靠女儿一双手。可是王采玉毫无怨言,也不因此娇恣,她认为自己是长女,应该尊老爱少,应该义不容辞地挑起家庭重担。于是,她勤勤恳恳整天低着头,在窗前灯下,双手如一对扑翅盘旋的彩蝶,在绷架上下飞舞。冬天手冻僵,她不怕痛;夏日满身汗,她不罢休。父亲爱惜地望着她弓屈的背影,暗暗吁叹。母亲听到针穿锦缎发出的唰唰声,就像一针针刺痛她心房。王采玉是王家的独养女儿,也和她的名字一样,成了父母心里一块光彩的宝玉。

一年复一年,过不完的日子,一针又一针,做不尽的“女红”。从十岁到十七岁,在这几年内,她忙碌地为人作嫁衣,裁缝绣花。她不愿坐空心而显得过低的竹椅,而坐在结实的靠背木椅,埋首于搁得高高的绷架上,绣得双目酸痛,刺得手指出血。就靠她这一双手,好让两个弟弟早日娶妻,使二老可以早日抱孙。除了王氏家族婚嫁外,她又为别人家女儿绣了多少结婚用的喜字枕被和千百件嫁妆。现在该轮到她为自己绣嫁衣了。四乡八村早就注意到这位既贤惠又孝顺,而且灵巧能干的少女,也已经纷纷托人来说媒,都被一心为家、埋头操劳的采玉摇头谢绝。可是天下仁慈的父母怎么忍心要心爱的女儿埋没青春,甚至断送终身幸福?尤其是王有则,一个既当不上官又热心公益的读书人,胸怀大志却因家累而潦倒落拓,眼看孝顺温柔的女儿在强度辛劳下,脸上的红晕渐渐褪色,苗条的身体一天天荏弱,难道还要她委屈一生,牺牲一切,独处终身?每到深夜,老夫妇相对而泣,深为焦虑、惭愧和歉疚。他们已知道采玉出嫁将使王家失去可靠的依傍,但总不能让女儿为了爹娘而陪葬在日见破落的祖业下。他们再也不顾自己,也不再为今后考虑,在求婚者中间认真挑选。最后拣中从葛竹搬到跸驻乡曹家田村的俞家。俞家原和王家是近邻,家道小康,父母勤俭,独养儿子除在家务农外,还在乡镇做珠宝首饰生意,有不少收入。女儿嫁过去非但不愁吃穿,从此可以享受在娘家得不到的人生乐趣。实在是一桩理想的婚姻,可是采玉还是一百个摇头。一个年过十六的少女,正是青春年华。别家姑娘早已成亲,早婚的还生儿育女,难道采玉为别人作嫁衣之时,看到邻家姊妹的婚礼,在半夜三更,肩背酸痛,彻夜难眠之际,一点也不想自己的终身大事?她实在是不忍离家,撇不下慈蔼而又孤苦的双亲,还心甘情愿地要为父母养老送终。经过母亲含泪慰劝,动之以情,父亲苦苦哀求,晓之以理,自己也想到嫁后对娘家更有帮助,才勉强允诺。

乾坤两家定了亲,也选了黄道吉日。男家送来较为丰厚的聘礼,大儿子贤巨想拿去作赌本,二儿子贤裕要将饰物变卖供自己乱用,王有则一气之下,猝倒在地。他临死时一手握妻,一手携女,含泪遗嘱:他不放心这一对孳障儿子,既不争气,怕也不能为王家传宗接代。他又将平生收藏的一些不值钱的古董交给母女,必需时可以抵卖,但其中那只购自安徽歙州的古瓷玉器,一定要给女儿作为嫁妆之用。王采玉在父亲死后,改变主意,要求已定亲的夫家,以守丧为名,推辞婚期,却为两个比她年轻而不长进的弟弟张罗婚事。她做主抵卖了家里仅有的二十亩田地,和除了古瓷玉器的全部古董,完完美美地为两个弟弟成亲娶妻。赌棍和痴子欢欢喜喜成家以后,已经倾家荡产,再也没有余钱为王采玉置办陪嫁。而夫家却越催越紧,非要她在年内完婚不可。王采玉只有加倍勤力,将日夜刺绣换来的钱重新置备嫁妆、办喜事。母亲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一滴滴伤心的泪水落在一件件女儿用血汗换来的奁品上。那些从前曾请王采玉刺绣嫁衣和枕被的亲友姊妹们,知道采玉自己要出嫁,缺少嫁奁,就纷纷前来馈送各种各式代“贺仪”的礼品,大大小小堆满半间屋子。王采玉噙着感动的泪水,近邻亲自去道谢,远路的托人还礼。在自己尽力和亲友的相助下,喜事办得像模像样,衣衫饰物不算,从大小碗盏到锡壶脚炉,应有尽有。搬嫁奁时,八只披红带彩的杠箱装得又满又重,十六个强壮的青年连扛也扛不动。可是她将父亲遗留给她的那块古瓷玉器交给母亲,以防急用,自己只要求把那把坐了十多年的红漆木椅带去,继续做“女红”。

大喜之日,男家抬来花轿迎亲。门外,吹吹打打,屋里,母亲含着泪,为做新娘的女儿喂“上轿饭”。王采玉三口饭下肚,跪倒在母亲身前,痛哭流涕:

“娘啊,娘。女儿今天出嫁,心里一直想家,想你,娘。以后家里有事,你老有病,两个弟弟有难处,我还是王家的人,一定回王家来,和大家一起承担苦难,我过好日子,也和你们有福同享!”

不料,千拣万拣,拣了个“无底碗盏”。王采玉所嫁的夫婿,就是一只没有底的雕花瓷碗。外表精巧玲珑,可是放进去的佳肴米饭,一下子从缺口的碗底漏走,颗粒不留,就像他赚来的钱,乱花乱用,连家里的老本,也用得一干二净。他脾气暴躁,稍不称心,就火星冒顶,在妻子身上出气。对贤惠勤劳的采玉他竟有三不满:不满意她过分节省使他不能任性挥霍;再不满她贴补娘家,甚至怀疑她在葛竹有“私情”,不许她回家门;三不满她一天到夜只知道忙碌家务,不懂得打扮,也不会奉承献媚,不如镇里那些妖冶放荡的私娼,能博取他的欢心。还有那个整天看不到笑脸的婆婆,常常指桑骂槐地嫌她娘家穷,怪她的嫁妆少。更使她难过的是不许她坐那把从娘家带去的她最心爱的木椅,说作为小辈媳妇,只能低人一头坐竹椅,还不准发出声音,否则就是不稳重,连坐也犯穷相。王采玉实在不明白,自己规规矩矩、勤勤恳恳,为何得不到丈夫喜爱,却天天遭到冷待、白眼,甚至恶声怒骂,拳打脚踢。她百般忍受,眼里噙泪,心里流血,只怪自己命苦。原以为成亲嫁人,可以不再操劳,没想嫁到婆家,犹如跌进受煎熬的深渊,在皮肉之痛外还受到心灵的摧残!亲人变冤家,姻缘成孽缘!

最使王采玉心酸悲痛的是她知道母亲体弱多病,两个弟弟,一个赌棍,一个痴子,还不务正业,将仅有的微薄家产吃尽当光,还欠债累累。她曾亲口答应母亲要承担娘家的苦难,可是自己连一点“私房”也没有,也不能将嫁妆偷出去典卖,只得瞒着公婆和丈夫,趁白天有限的空闲,晚上在僻静的屋角,带着她那只木椅偷偷地做着“女红”,把一件件刺绣,托人暗暗送到娘家变卖换钱。这是她唯一力所能及对娘家的支持。然后回报的却是丈夫一顿毒打,她忍住伤痛,还是不断地刺绣。为了娘家,为了老母,即使打死她也甘心。她母亲接到女儿捎来染有血渍的刺绣,知道自己心爱的这颗光彩宝石受到残酷折磨,伤心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号啕哭声。

人的命运,有时由仁慈的神佛在主宰,便迎来幸福;有时被万恶的魔鬼所支配,就遭到灾祸。王采玉的那位无情丈夫,在做尽坏事,虐待妻子之后,自己也遇到最坏的下场。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夜,喝醉酒,输了钱,玩够女人,从镇里步履蹒跚地摸黑回家。从桥上踉跄滑下,跌进溪里。溪水很浅,但他不省人事,淹沉半夜,寒冷彻骨,得了“时疫”,回家躺了一天就一命呜呼。除了一屁股债,什么也没有留下。王采玉对这无情无义的丈夫却有夫妻恩情,悲伤地抚尸痛哭。她虽然从此可以逃脱丈夫的恶骂毒打,却成了寡苦伶仃的寡妇,将要凄凄切切、寂寞而苦难地走完漫长的人生驿道。最使她难堪的是夫家的公婆和跸驻乡的人非但不同情她、不怜悯她,反诬说她是“扫帚星”“八败命”,从娘家带来厄运,败坏俞家门风,最后还活活将丈夫“克死”。俞氏族长们在祠堂里碰头议论,慷慨激昂地要把王采玉这个“晦气星”的寡妇赶出曹家田村。扣下她全部嫁妆,还把她那把心爱的木椅用柴刀劈成碎片,作为报复泄恨!

王采玉,身穿白衣白裙,头扎白布,孑然一人,拣了几块被劈的木椅碎片,孤单单地回娘家。她一路走,一路哭。到今天这个地步,还有何脸面回娘家?又怎么向老娘哭诉自己的委屈、苦衷和悲恸?她知道爱她疼她的娘亲一定比她还要伤心,她不忍心让老人为她小辈悲惨的遭遇而痛苦。可是此时此刻,不回娘家又能到哪里去?不向亲娘哭诉还能向谁哀告?她蹒跚地刚进葛竹村,就从自己家里传出来娘亲凄楚的哭声,满面憔悴,步履艰难地拄着竹杖,踉跄从门内赶出。王采玉悲叫一声:“娘!”还要扑身上去,冷不防她弟弟贤巨夫妇从左边冲出,侧着瘌痢头,恶狠狠地指着采玉吼叫:

“你要进王家门,除非把你的嫁妆全部拿回来!”

弟媳妇又将那把破碎的木椅当作垃圾,狠狠地朝屋角扔去。王采玉有口难辩。只在肚子里骂一句葛竹的土话:“这棺材!”就潸然泪下,她的嫁妆已全被丈夫典卖不少,余下的也由公婆扣下,自己光着身体,两手空空,还能拿得出什么东西?现在娘家有兄弟夫妇挡道,自己就别想踏进娘家的门。她悲恸地唤叫一声“爹!女儿跟你来了!”又伸长头,提高声音,喊声:“娘!”掉转身,朝葛溪奔去。她神志恍惚,泪眼迷糊,好几次被高低不平的卵石绊到,等她跌跌冲冲跑到溪滩边,僵直身子要扑到深溪里时,突然从身后发出一长声她母亲震撼山林的凄厉唤叫:“采玉……!”把她从死亡边缘拯救过来,她怎么忍心离弃生她、养她、爱她、靠她,对她充满希望的老娘啊!她缓缓地踅过身来。霎时际,一对祸福相关、生死与共的母女,发疯似的朝对方奔去,紧紧拥抱,抱头痛哭,哭倒在溪滩边上。溪水也潺潺地不断悲泣,那山风也凄怆地发出哀鸣。

被婆家横蛮地驱逐,遭兄嫂无理地阻拦。茫茫大地,何处找栖身之地?母女俩泪眼相对,细诉衷情。最后,垂垂欲倒的老母,竭力支撑着病弱的身体,她气愤地把竹杖在溪滩上击得咚咚响,白须抖动,激动地怒骂挡在门口的两个儿子。

“这是我们王家祖宗传下来的房子,姓王的儿女子孙不住,谁住?采玉,跟我回去,我娘活一天,你住一天!”

平时疯疯癫癫的贤裕,这时也在母亲的规劝下,老实巴交地去拉姊姊。采玉被老母的深恩厚爱和姊弟骨肉之情所感动,又在乡邻们的劝慰鼓励下,含悲忍泪回娘家。

当夜,两对儿媳各自吃了晚饭,留下冷饭残菜,回屋去休息。母亲含着泪和女儿采玉一口口扒完冷饭,喝干菜汤。然后躺在床上,哀婉沉痛地嘱告女儿。

“你阿爸一生积德,谁料竟生出不肖子孙,只有你,从小到大从姑娘到出嫁,为王家吃尽苦头,支撑祖业。爹娘原指望你有个好归宿,不料……”说到这里,王采玉用手帕为病弱的老母抹去泪花,不让她再吃力地往下说。可是母亲吃力地从床底下的一只旧箱里取出那件古瓷玉器来,“这是你阿爸留给你的祖传古董,我担心会被你两个弟弟偷去,还是交给你保藏。”

“不,我不要。”王采玉惶恐地推辞,“还是给两位弟弟。”

“一个赌鬼,一个痴子,给了他们也被糟蹋。听说这玉器能压邪,你阿爸要你好好保存,望你福寿绵绵,还为王家保住唯有的这一份祖产。”

父母的遗赠,不仅是对心爱女儿的祝愿,也赋予保护祖业的责任,王采玉跪在地上,双手接下。

在婆家成为寡妇被赶出,回娘家又是孤女遭欺凌。在王采玉回家后不到半月,两个弟弟怕姐姐留在家里要分去产业,就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为理由,赶她出门。

王采玉无处归宿,寻死舍不得老母,求生又无门路。母女二人相抱痛哭。最后,母亲带着女儿到常去烧香拜佛、掩映在竹林深处的金竹庵,带发修行,皈依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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