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的英国鸟

悠闲的英国鸟

早期将英文地名翻译成中文的人里,应该颇有些文采斐然之辈。试读“白金汉宫(Buckingham Palace)”一词,音义俱在,富丽堂皇而且比黄金还矜贵之意味呼之欲出。我觉得这其中很可能包含了广东人的智慧,同一个外文单词,广东人的译法和北方通行的译法就大不相同,如Volvo、Mazda、Sharp三词,北方译为沃尔沃、马自达、夏普,广东人则译为富豪、万事达、声宝,显而易见,后者更能体现外来词中国化的特征。若非要吹毛求疵,那恐怕也只能牵强地说这翻译“名不副实”,因为几百年来多数时候白金汉宫的主人并非男性壮汉而是女性“汗母”。另外,如果按当下外来词按音节逐个音译的原则,将“白金汉宫”译成“波奥可京汉姆宫”也未尝不可。

英国唐宁街

步入唐人街,却是另一番不同感受。在中国城的牌坊上镌有两副对联,一副是“伦肆遥临英帝苑,敦谊克绍汉天威”,一副是“华堂肯构陶公业,埠物民康敏寺钟”。这两副对联,文采平平,更像是出自半通不通的乡村塾师之手。这里恐怕要对“敏寺钟”多做些介绍。敏寺者,西敏寺也,这是喜欢音义并酷爱简称的华人对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译法。其实,寺与教堂就宗教派别来说差了十万八千里,唯一的一个共同点就是二者都是供奉神灵的所在,若从这个角度考虑,则不得不承认这翻译很妙。

说话间来到“英帝苑”,白金汉宫对面的格林湖。因为皇家卫队换岗仪式观赏性极强,白金汉宫前人山人海,我甚至怀疑全伦敦的游客都聚集在这里了。咫尺之遥的格林湖却幽静得如同世外桃源,湖水藏在密密的树林间,不大,像一颗蓝宝石。松鼠沿树干爬下来,穿过行人跑向小道另一边的草丛。一道白色弧线划破湖面,扑啦啦,水上掠过的天鹅收起双翼,停落在鸳鸯的近旁。湖畔的树上、草地上,乌鸦与喜鹊,野鸭与大雁,三三两两地剔羽憩息。它们并不怕人,也许它们的上一代,乃至上几十代,从无弹弓网罗追命,从无白斩红烧卤煮,从无在炖盅里与淮山杞子为伍的经历,在其集体记忆里,人类也许只是另一群未学会飞翔的鸟儿。

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莫此为极。坐在湖边的木椅上,地球的转动也仿佛变得缓慢舒徐。我们曾经整日为了完成目标任务而营营役役,每抵达一个既定目标,领导必要求切勿松劲,领导必提出再接再厉,领导必告诫我们不进则退。仿佛“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的古训到了我们这一代就失效了;好像不组织各种运动或者不叫运动的“运动”,人们就失去了前进的动力;似乎每隔一段时间不提出一个新口号来鼓舞或提点,社会就会堕落。这样的人类,真的不值得拯救。

完成任务为的是什么?是为了我们这一代的幸福?如果我们的宿命便是从目标走向目标、从苦斗转入苦斗,那我们的幸福什么时候才能兑现?前往目标的道路是正是斜?我们的孜孜汲汲能否成全下一代的幸福?

幸福,是一种很个人化的感受。既然没有统一的标准,领导凭什么要求我们只能这样不能那样?究竟是领导为我们的幸福服务,还是我们为领导的进步服务?我们怎么才能替下一代打造幸福的模型?我真害怕到了下一代,他们会像城市拆迁那样把我们建造的幸福大厦夷平,去搭建他们心目中的幸福小屋。我真害怕到了下一代,他们的领导又会给他们下达层出不穷的任务目标。

泰晤士河风光

伦敦红桥市政厅门廊里贴着一张打印纸,上面写着:要让这个城市成为人们开心生活的地方,成为人们乐于做事的地方。

同行的政府人士说,说得很好呀,跟我们提出的“建设宜居宜业城市”一样嘛。

不过,红桥市提出的是本届政府的目标,是市长对他的施政团队的要求,是让选民们监督他们的军令状,而不是动员全社会做这做那的敕令。作为选民的公仆,市长所做的每一件事,花的都是纳税人的钱,市长说,只有大多数市民达成共识的事,他才会去推进,至于带领乃至教育他的“主人”,市长似乎没有想过。我们的领导能短时间内就带领我们做成许多事,达成他的领导要求他完成的目标,而红桥市市长则不能。

如果有得挑选,不知人们愿意哪一位来当领导或市长。于我,则甘愿选择做这湖里的一只水鸟,在这金色池塘里慢慢地梳理羽毛,慢慢地活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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