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公安派是晚明崛起的一个文学流派。这一流派的代表人物是袁宗道、袁宏道和袁中道。由于袁氏兄弟是湖北公安人,所以世称公安派,并把袁氏兄弟称为公安三袁。
(一)
袁宗道,字伯修,号石浦,在公安三袁中是长兄。他生于嘉靖三十九年(1560),卒于万历二十八年(1600)。十二岁入学,十九岁中乡举,二十七岁中进士,授庶吉士,翰林院编修。万历二十五年(1597)充东宫讲官,任春坊中允、右庶子等职。
伯修是公安派的带头人。清人钱谦益在《列朝诗集小传》中说:“公安一派实自伯修发之。”《明史·文苑传》中也有记载:“先是王(王世贞)、李(李攀龙)之学盛行,袁氏兄弟独心非之。宗道在馆中,与同馆黄辉力排其说。”
伯修的思想,深受思想家李贽的影响。他受教于李贽,主要在禅学方面。他很早就钻研心性之说,并试图“以禅诠儒”,寻求释儒两家的合一。他的弟弟小修在《石浦先生传》中说:“七、八年间,先生屡悟屡疑。癸巳(1593),走黄州龙潭问学,归而复自研求。”比起两位弟弟,他的儒家思想要更浓一些,对儒家的“中庸”思想极感兴趣。他的为人也比两位弟弟稳实严谨。中郎在《出燕别大哥、三哥》诗中,形象地描写了他这位长兄的性格:“长兄见老成,劝余勉为吏。钱谷慎出入,上下忌同异。”伯修爱慕白居易、苏轼,因此为自己的书斋起名“白苏斋”。著有《白苏斋类稿》二十四卷。
在公安三袁中,伯修的文学创作,从数量到成就都不及他的两位弟弟。他为人平恕,自甘淡泊,因此他的诗文也都有质朴、淳厚、温雅的气度,显露出他独特的“性灵”。小修评论他的创作“诗清润和雅,文尤婉妙。然性懒不多作”。(见袁中道《石浦先生传》)
(二)
袁宏道,字中郎,号石公,生于隆庆二年(1568),卒于万历三十八年(1610)。中郎“年十六为诸生,即结社城南,为之长,间为诗歌古文,有声里中。”(见《明史·文苑传》)二十岁中举,二十五岁中进士。
万历二十三年(1595),袁宏道任吴县知县,时年二十七岁。虽然顺从了当时世俗的成规,从科举而进入仕途,陷入官场的羁绊,但是以风雅倜傥自居的袁宏道,不久就对这种生活厌倦了,这种情绪在他任吴县职期间,与亲友的书信中多有表露。他在给友人丘长孺的一封信中说:“弟作令备极丑态,不可名状。大约遇上官则奴,候过客则妓,治钱粮则仓老人,谕百姓则保山婆。一日之间,百暖百寒,乍阴乍阳,人间恶趣,令一身尝尽矣。苦哉!毒哉!”这里道出一任七品知县,不得不曲意周旋于形形色色的差使之中的苦处。他在吴县仅作了两年官,便于万历二十五年(1597)辞职。这时期创作的诗文收在《锦帆集》中。
辞官后的袁宏道,怀着摆脱羁绊的欣喜心情,纵情山水,“走吴越,访故人陶周望诸公,同览西湖、天目之胜,观五泄瀑布,登黄山、齐云。恋恋烟岚,如饥渴之于饮食。时心闲意逸,人境皆绝。”(见袁中道《吏部验封司郎中中郎先生行状》以下简称《中郎先生行状》)这个时期,袁宏道创作了大量的诗文,都收在《解脱集》中。
他三十一岁(万历二十七年)起任顺天府(今北京市)教授。当时宗道也在京作官,中道入了京都太学。兄弟三人在城西崇国寺建了蒲桃社,时常与朋友论学赋诗,并遍游幽、燕名胜。这时期所创作的诗文,收在《瓶花集》中。
万历二十八年(1600),袁宏道请假回到故里公安,不久伯修下世,他很伤感,也无意再作官。于是家居六年,“时于城南(指公安县城南)得下洼地,可三百亩,络以重堤,种柳万株,号曰柳浪。先生偕中道与一二名僧共居焉。潜心道妙,闲适之余,时有挥洒,皆从慧业流出,新绮绝伦。而游屐所及,如匡庐、如太和、如桃花源,皆穷极幽遐,人所不至者无不到。”(见《中郎先生行状》)袁宏道居柳浪馆六年,除了游历,便专门读书,研究佛学。至此他的文学创作和思想更臻于成熟圆通。这时期他创作的诗文收在《潇碧堂集》中。
万历三十四年(1606),袁宏道三十九岁,第二次入京作官,起任吏部郎官。这时期他曾到陕西作过主考官,遍游秦中诸名胜,所创作的诗文收在《华嵩游草》中,这一次作官也不到四年,便请假南归,途中与中道游百泉(在今河南辉县西北),遍游襄中诸名胜(袁中道在《南归日记》中较详细地记载了这段历程)。这时他的故乡公安遭了水灾,于是移居江陵沙市。袁宏道在沙市修了一座楼,起名砚北楼;在砚北楼前又盖起一座三层小楼,可以瞭望长江,起名卷雪楼。这里就是他最后的归宿,万历三十八年(1610),袁宏道卒于此。
袁宏道纵情山水,洒脱豪放,是一位风雅潇洒的名士。他也是一位干练廉洁的官吏。在吴县为官廉正,政绩卓著,深得百姓的拥戴,连当时在朝的宰相申时行也曾感叹“二百年来,无此令也”。他是公安派的领袖。在反对前后七子的复古主义,建立公安派的理论中,起了重要作用,在明代文学史上有着不可低估的功绩。他与李贽交往甚密,自称为李贽弟子,思想和文艺主张都深受李贽的影响。
袁宏道的创作有《袁中郎全集》。他的散文的成就远远超过了他的诗歌,尤其他的山水游记,大都文笔婉丽清秀,“灵动俊快”,寄寓了他的理想、情怀,显露了才情。他的尺牍也写得很好,大都感情真挚,语言亲切平易而富于风趣,不乏传世精品。
(三)
袁中道,字小修,生于隆庆四年(1570),卒于天启三年(1623)。在袁氏兄弟中,小修年寿最长,但是科场中却不如两位兄长那般顺达。他历尽科场的辛酸,直到四十六岁,才考取进士。授徽州府教授,迁国子博士,历任南京礼部主事,吏部郎中等职。
中道在少年时代就显露了文学才华,十多岁便写了《黄山》、《雪》两篇赋。青年时的袁中道以豪侠自命,走马击剑,饮酒娱乐,纵情山水,“足迹所至,几半天下”。中年以后,由于科场失意,更加嗜酒纵欲。这时他写的诗文,多反映了这种伤感的情绪。袁宏道在《叙小修诗》中这样描写他的弟弟:“盖弟既不得志于时,多感慨;又性喜豪华,不安贫窘;爱念光景,不受寂寞。百金到手,顷刻都尽,故尝贫;而沉湎嬉戏,不知樽节,故尝病;贫复不任贫,病复不任病,故多愁。愁极则吟,故尝以贫病无聊之苦,发之于诗,每每若哭若骂,不胜其哀生失路之感。”
中道最崇敬的两位人物,是中郎和李贽。他的思想、风度、文艺主张都与中郎相近,而又不及中郎那般锋芒毕露。所以他能对公安派的理论及创作,作出较客观的评价。
袁中道的创作,数量上超过他的两位兄长。现存的诗文,包括《珂雪斋前集》、《珂雪斋近集》、《珂雪斋选集》,以及《游居柿录》,都是他在世时刻印出来的。现合为一集,总名为《珂雪斋集》。小修的散文成就也超过他的诗。他写的传记《李陵温传》、《梅大中丞传》、《赵大司马传》、《江进之传》,都很出名,刻画人物生动而传神。他的山水游记写得很美,因为他精于鉴赏书画,艺术造诣很高,所以他的游记,多用画家重笔渲染的笔法,把山光水色描绘得瑰丽多姿,充满了诗情画意。
(四)
时代造就了公安三袁,也造就了公安派。中国封建社会到了明代中叶,资本主义生产的萌芽,开始在封建制度的母体内孕育产生。新的经济因素的诞生,不可避免地引发出新的文化精神与旧的文化传统反复较量。这一时期的复古主义的高涨与反复古主义的斗争,正是这一特定历史时期,思想文化领域矛盾斗争的一种反映。
明代中期复古主义的文艺思潮,具体地体现在明代文学复古主义运动上。其代表人物是前后七子。“前七子”指明弘治(1488—1505)年间,以李梦阳、何景明为首的文学派别。他们针对明初文坛被“台阁体”束缚的诗文创作和文风萎弱的时弊,以复古为号召,倡言“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取“台阁体”而代之,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是矫枉过正,走向形式模拟的歧途。“后七子”是指嘉靖(1522—1566)到隆庆(1567—1572)年间以王世贞、李攀龙为首形成的文学派别,他们是继“前七子”之后,明代文坛的又一股复古主义流派。他们推崇何(何景明)、李(李梦阳),效法秦汉盛唐,提倡格调、法度,其复古主张基本与“前七子”一致。“后七子”左右明代文坛达四十年之久,其声势极盛,追随者极多,以致当时诗文模拟成风。
前后七子在明代文坛统治了将近一个世纪,他们复古模拟的形式主义的文学主张,一度给文艺创作带来了普遍衰退的后果。也遭到一些有识之士的强烈反对。到了明代晚期万历年间,进步思想家李贽、焦竑、徐渭、汤显祖等人的一系列主张就代表了反复古主义的思潮。他们的文学主张和创作实践,对公安派理论的形成有直接的影响。
李贽(1527—1602)是明代杰出的思想家,文艺理论家。他对程朱理学提出批评,反对以封建伦理道德扼杀人的欲望。李贽文艺理论的核心是“童心说”。(见《焚书》卷三《童心说》)他强调作家要保持纯真美好的心灵,挣脱世俗传统思想的束缚,敢于把自己对于社会生活的真实感受和见解写出来。这一主张显然和复古派的文艺观背道而驰,它反映了明代中叶以后,要求个性解放的进步思想。汤显祖(1550—1616)既景仰李贽,又与袁氏兄弟多有交往。他提倡文艺创作应重“情”,重“意趣神色”,并对通俗文学、小说、戏曲的地位给予了积极的肯定。
公安派的理论,是适应时代的发展要求,受李贽、汤显祖、徐渭等人进步思想影响,在同复古主义的斗争中建立起来的。
一、公安派反对复古,提出了“世道既变,文亦因之”的文学发展观。袁宏道在《雪涛阁集序》中指出:“文之不能不古而今也,时使之也。”他的弟弟中道在《花雪赋引》中说:“天下无百年不变的文章。”他们认为文学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变化,不同的时代就应该有不同的文学。“世道既变,文亦因之,今之不必摹古者也,亦势也。”(袁宏道《与江进之》)这里所说的“势”,就是随着社会的进步变革,文学的发展也必将不断推陈出新的客观规律;违背了这个规律就是复古倒退。
二、公安派从文学的发展观出发,在创作中反对因袭模拟,倡导创新。
明代中叶以后,由于复古主义文艺思潮的影响,在文学创作中,模拟因袭成风,形式主义泛滥。“凡有一语不肖古者,即大怒,骂为野路恶道。”(见袁宗道《论文上》)袁宗道在《论文》中尖锐地批评了这种形式主义的弊病:“司马迁之文,其佳处在叙事如画,议论超越。而近说乃云:西京以还,封建宫殿,官师郡邑,其名不驯雅,虽子长复出,不能成《史》。则子长佳处,彼尚未梦见也,而况能肖子长乎?”这段文字还可以看出,三袁所反对的是形式主义的模拟古人,而不是笼统地一概排斥古人。袁中道就曾告诫他的侄子祈年和彭年:“若辈当熟读汉魏及三唐人诗,然后下笔。”(《珂雪斋集》卷三《蔡不暇诗序》)袁宏道更明确提出学古不必泥古的观点。他们主张“见从己出”,倡导文章要有“精光不灭”的创见。
三、三袁发展了李贽的“童心说”和汤显祖“唯情论”的文艺思想,提出“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创作论。
袁宏道在《叙小修诗》中,赞扬小修的诗“大都独抒性灵,不拘格套,非从自己胸臆流出,不肯下笔”,第一次提出了这一文学主张。“独抒性灵”,就是要求文学创作以抒发自己的真性情为主。他们认为各人的“性灵”是不相同的,因此文学创作应从各自的“性灵”出发,“不拘格套”,“信心而出,信口而谈”(袁宏道《与张幼于》),作品就会有自己的真面目,就有自己独特的创作个性。
袁氏兄弟的“性灵说”,除了真性情的涵义外,还包含着“灵”的一层涵义。“灵”即指“慧黠之气”,对于作家来说,就是“才气”“美感”。因此,三袁提出的“独抒性灵”的创作论,不仅要求作家表现真实性情,而且还要表现这种天生的“灵气”。同时他们还强调在文学作品中表现“趣”:“世人所难得者唯趣。趣如山中之色,水中之味,花中之光,女中之态。虽善说者不能下一语,唯会心者知之。”(见袁宏道《叙陈正甫会心集》)在这段话中,袁宏道已经对“趣”作了解释,那就是人对美的欣赏领悟。作家在作品中表现这种“趣”,必须不受限制地抒发自己的喜怒哀乐,嗜好情欲,聪明才智。三袁在他的山水游记中,充分地体现了这种“趣”。
四、三袁与李贽、汤显祖一样,对通俗文学给予了高度的赞扬。袁宏道在《叙小修诗》中极力称赞民歌《擘破玉》、《打草竿》,在《徐文长传》中赞美徐渭的杂剧《四声猿》,在《觞政》中把儒家经典与小说戏曲相提并论;他还把《西厢记》推为元曲之首,并盛赞小说《金瓶梅》、《水浒传》等。在晚明统治者强调道统,而鄙视小说、戏曲一时成风的情况下,三袁对通俗文学的卓识,同样具有离经叛道的色彩。
(五)
“独抒性灵,不拘格套”是三袁文艺思想的核心,他们的诗文创作实践,也基本体现了这种文学主张,从内容和形式上形成了三袁文学创作的独特风格。
一、“独抒性灵”是三袁社会理想在创作主张上的体现。由于“性与俗违,官非其器,万念俱灰冷,唯文字障未除”(袁宏道《与朱司理》),因此“任情而发”,“任意歌咏”,“独抒性灵”这些才是他们致力于诗文创作的真正意图。
在三袁的诗文中,虽然大量的是有关山水题材的作品,但是他们涉及社会现实的创作,也是很值得重视的。三袁作品中的人物传记,就明显地表现了三袁思想的叛逆特色。如袁宏道的《徐文长传》,袁中道的《李陵温传》、《回君传》等,这些传记作品中富有个性的人物,大都是在封建社会的沉重压抑下,或离经叛道,或科场失意,怀才不遇,或穷困潦倒,作者深刻地揭示了这些人物与社会的尖锐冲突。袁宏道为徐文长写传,他显然不仅仅限于写徐文长的奇人奇事,而是慨叹于许许多多失意者的共同遭际,这也正是袁宏道真实感情的流露。这类作品描写的视点与倾向性,明显地表达了作者的社会理想,与作者自我舒展个性的人生理想是相一致的。
三袁诗文的重点,是描写自然山水的作品。他们的社会理想、个性在现实中得不到施展,只能通过纵情山水和山水题材的作品,曲折地表现出来。也就是“借山水之奇观,发耳目之昏聩;假江河之渺论,驱肠胃之尘土”。(袁宏道《与陶石篑》)因此三袁山水题材的作品,总是鲜明地表现了作者摆脱社会束缚的喜悦,从大自然中探寻人生的乐趣,慰藉苦闷的心灵,从而追求个性人生的自由。因此,三袁的诗文,不是对自然山水纯客观的描摹,不是仅仅追求自然形态的逼真,而是在湖光山色的描绘中,展现出作者浓郁的主观情趣,从而达到一种“情与景会”的艺术境界。
这种“情与景会”的艺术特色,首先表现在三袁山水诗文的写意性上。这一点在袁宏道的山水游记中表现得尤为突出。他往往信手写来,轻轻着笔,淡淡点染,而性灵流溢,情趣盎然。如他在游记《西湖二》中,写了西湖初春的桃李争妍,并且极力地赞美西湖傍晚的山容水色,虽只寥寥数笔,读后却使人感受到“别是一种趣味”的风致,它既是一篇游记,又是优美的抒情散文。这种“情与景会”的艺术境界,还表现在作者对自然山水的偏爱上。如在《爽籁亭记》中,袁中道有一段听泉的描写。他在对泉水作了富于变化的描绘中,展现了听泉爱泉的丰富感受,乃至把听泉的感受与对人生的思考统一起来。把作者陶醉于自然山水的情怀,表现得惟妙惟肖。又如袁宏道游飞来峰,“直穷莲花顶,每遇一石,无不发狂大叫。”游五泄,发现奇石“相顾大叫”,“跳吼大石上”,游桃花源而留连忘返,无不表现了他们这种对山水的癖好。
从三袁自然山水题材的作品所描写的对象来看,也具有它的特色。其一,作者所偏爱的,进入诗文的自然景物,或自然质朴;或变幻多姿,富于生机;或新奇而富有个性。这种选择提炼的倾向性,与三袁反对传统束缚,追求个性自由的思想有着密切的联系。其二,三袁笔下的自然景观,富于世俗生活的情趣。在对山水景物的描写中,穿插了世俗的生活情景,并使之交融统一。如袁宏道《虎丘》,并没有更多地着笔于山水,而是出色地描绘了苏州人中秋之夜游览虎丘的盛况,以及赛唱吴歌的情景,是一幅展现吴中风俗的精美图画。在《灵岩》中,对“响屧廊”和“西施履迹”的一段描述,以及僧人的“瞪目不知所谓”,仆人的“徘徊色动”,也充分表现了世俗之乐,给人以鲜明的印象。
二、从表现形式上,三袁的诗文具有朴素自然、通俗浅近,不拘格套的特色。这也是受晚明时期通俗文学,以及市民阶层审美趣味影响的结果。
在语言上,三袁强调“本色独造语”,也就是不加粉饰、不事雕琢、不蹈袭古人,用作家自己的语言,去抒写自然趣味和心灵感受。在此基础上,他们进一步强调口语化,甚至提炼俗语俚语,使之入诗入文。这一特点在三袁的诗文创作中有着普遍的表现。这种通俗浅近的语言风格,是作者追求形式上“不拘格套”的一个方面,也是对当时僵化摹古文风的突破。
三袁“不拘格套”的创作特色,还表现在体裁的多样化。而且他们通过自己出色的创作,使许多不被当时文人重视的体裁,焕发出生气。如三袁的尺牍、日记、题跋、随笔,或抒情,或议论,或叙事,都写得挥洒自如,而又简洁凝炼,很有特色。
三袁的诗文创作,受明代中、晚期反理学、反复古主义思潮的深刻影响,在思想内容和形式风格上,都有新的开拓。对明代以及后来进步文学的发展,有积极的影响。但是在中国文学史上,公安三袁的创作成就又是有限的,他们并没有造成中国文学发展的新高峰。这与他们所生活的时代有关,也有三袁主观方面的原因。三袁所倡导的“独抒性灵”,从一个方面说,由于回避了艺术与现实的联系,就易于导致文学创作脱离社会现实,追求个人情趣的倾向。因此表现在他们的创作中,多偏重于抒写个人的闲情逸致,积极的人生追求较少,往往缺乏深刻的社会意义。
本书选目以能反映公安派的思想及创作特色为标准,并收录了历来流行的名篇,照顾到这套丛书的普及性、通俗性特色,因此所选散文部分多于诗歌,而散文部分,又以山水游记为主。入选诗文原文主要依据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白苏斋类集》、《袁宏道校笺》、《珂雪斋集》,并参阅了一些注释本,吸收了一些有关研究成果。本书在注译过程中,得到武汉大学中文系李健章先生、唐福龄先生的指教;武汉大学古籍所的陈世饶先生审阅了全稿,并提出了宝贵的修改意见;武汉大学古籍所所长宗福邦先生复审了书稿;武汉大学古籍所资料室的汪波同志提供了宝贵的图书资料。在此谨致谢意。
任巧珍(武汉大学文学院古籍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