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文集所見元明清戲曲資料輯考

韓國文集所見元明清戲曲資料輯考

程芸[1]

摘要:韓國古代文集數量衆多,内容豐富,是域外漢籍研究的重要對象,其中有關中國戲曲的史料文獻,亦自不乏。今主要據《韓國文集叢刊》《韓國歷代文集叢書》等集,輯録所見中國戲曲關聯性史料,分類排列,注明出處,並加按語,考其背景,以便學者利用。

關鍵詞:韓國 戲曲 史料 明清

凡例

1.古代戲曲形態多樣,源流變異較複雜,本文所輯録,以雜劇、南戲、傳奇、花部等成熟戲曲爲主,也包括若干與戲曲關聯密切的民俗曲藝。鑒於域外史料不易得,爲盡量完整、週全,也輯録若干其他相關資料。

2.分類、排序,大抵依據材料所關聯的戲曲現象的年代排序,而不以寫作時間爲準。

3.所閲文集,多見於《韓國文集叢刊》(韓國財團法人民族文化推進會,1990)、《韓國歷代文集叢書》(韓國景仁文化社,2000),不另注。若另有所據,則别加説明。

4.筆者曾輯録古代朝鮮《燕行録》所見之戲曲史料(載《九州學林》2010年春夏季卷)、《京劇歷史文獻彙編》(清代卷)及其《續編》,此文所涉若干燕行文獻,則或可補充、參閲。

5.諸條資料詳略不一,或只録原文,揭櫫出處,以便學人利用;或詳加按語,考其背景,以利學人發揮。

6.韓人文集所使用漢字,有一些不同于我國的習慣,如“曹”常作“曺”,“牡丹”常作“牧丹”,或又有明顯錯誤之處,本文不擅改,只隨文加括號説明。另有未能辨識之字,則以標識。

一 元明雜劇關聯性史料

《閲樂》

兩府相逢禮不愆,毬庭閲樂至今傳。呈才雜劇夷兼夏,署狀官御後或先。酒氣欲消寒日側,詩情忽動慶雲連。當時萬幸容踈懶,病裏興懷一惘然。

按:見李穡(1328~1396)《牧隱詩藁》卷三十。毬庭,高麗宫城昇平門與神鳳門(儀鳳門)之間的廣場。高麗朝廷常於此舉行閲兵、禮樂、宴飲等活動。李穡另有一首《閲樂》(見《牧隱詩藁》卷三十三)詩云:“壬寅(1362)南行在西原,今日揚州獨掩門。松岳毬庭八臺聳,呈才依舊萬人喧。”可知毬庭面積較大。李穡爲高麗重臣,信奉朱熹理學,雖曾出使元朝並參加科考,但和一般高麗文人一樣,貶視蒙元,有較强烈的“小中華”意識。這裡“呈才雜劇夷兼夏”云云,值得細究。“夷”,高麗文人常自稱“東夷”,也可用來貶稱蒙元;“夏”,當指中國,或就專指宋朝,未必就是自稱。那麽,這裡“夷兼夏”,雖不能直接用來證明宋元雜劇曾流播到了朝鮮半島,但似可以認爲,這句詩多少透露了宋元以來朝鮮半島與中國之間戲劇文化交流的某些信息。

《己卯三月,受西北面都巡問使之命,兼陪侍太上殿》

平壤國西都,分司舊制遺。古來偏春傾,今亦許時宜。白日容光照,紅雲接地垂。奉迎儀大備,蹈舞禮無乖。競沸鄉唐樂,誠懽父老思。江流涵聖澤,山色映龍旗。和氣兼春盛,薰風盡日吹。小臣叨際會,祗祝萬年基。

按:見李稷(1362~1431)《亨齋詩集》卷二。此詩詩題甚長,今抄録於此:“己卯(1399)三月,受西北面都巡問使之命,兼陪侍太上殿。真容奉安于平壤府,蓋循古事,且從土俗望也。安州以南大小守令,會于是府,盛禮奉迎,大備儀衛,兼陳雜劇,樂具以奏,擬於京都。自城中暨外村父老男女咸集大同江邊,瞻望行殿,嗟歎自驚曰:‘遐裔之民,適逢昭代,獲望聖容,幸莫大焉云。’”“雜劇”一詞,高麗時期文獻中尚不常見,但到了朝鮮王朝時期,則頗爲頻繁。有時指朝鮮民族自身的一種表演藝術,即所謂“山臺雜劇”“都監雜劇”,也泛指一般的雜戲表演。此詩又有“競沸鄉唐樂”诗句,鄉樂指朝鮮民族音樂,唐樂一般認爲指東傳至朝鮮半島的唐宋樂曲,那麽,詩題中“雜劇”云云,或與中國東傳的音樂、表演技藝有關。

《敬次正使觀漢城迎詔詩韻》

芝函帶日耀層霄,咫尺威顔對不遥。舉國歡呼迎漢詔,盈街雜劇試齊剽。超騰緣索懸趫足,投擲翻身轉舞腰。賤迹昔曾朝鳳闕,奉天門外怳聞《韶》。

按:見柳根(1549~1627)《西坰集》卷四。朝鮮王朝常以“雜劇”慰勞明朝使者,且爲中國使臣所記録。如明隆慶、萬曆時期人黄洪憲《碧山學士集》卷十九《使朝鮮稿》有一首《王城早行頒詔百戲雜劇萬舞塞途觀者如堵紀勝》,詩云:“海色曈曨報曙雞,星分銀燭晃山谿。彩輿瑞靄銜丹鳳,蒼嶼晴花映紫泥。駝馬驕嘶紅錦障,魚龍亂舞白銅鞮。試看島外嵩呼地,誰似三韓静鼓鼙。”又如,明末曾出使朝鮮的江西人熊化(1576~1649)爲尹根壽《月汀先生集》作序有云:“余以承命致賵,得抵其國……漢江西湖之遊,群賢畢集,俯仰指顧間,因而揚搉風雅,證曏今古,以及譚諧雜劇,分曹各出。”有時,朝鮮王朝也用特有的假面劇,或各種雜耍,來款待明朝使者。如柳希春(1513~1577)《眉巖集》卷五戊辰年日記中,就記載了二月初六日朝鮮君臣迎接明朝使臣的繁冗祭拜儀式之中,也摻雜了藝人表演:“是日,鰲山雜戲呈才人等,奇技異觀,不可殫記。”參之以明人倪謙(1415~1479)的《朝鮮紀事》,寫他于明景泰元年(1450)奉旨出使朝鮮時,也屢屢有朝鮮人以鰲山、雜戲相款待的記録。另一方面,明朝政府也以“雜劇”招待朝鮮的使者。如李民宬(1570~1629)《敬亭集》卷八有詩《會同館領下馬宴林尚書堯俞押宴退而賦之》云:“尚書押宴庀諸司,雜劇來陳衆樂隨。玉帶猩袍香冉冉,金花烏帽影離離。陶和法酒三杯醉,柔遠仁風一座披。不是陪臣忘再拜,皇朝無乃闕聲詩。”李民宬《敬亭集》卷九另有一首《送韓仲安令公充賀登極使朝京師六十韻》,以自身經歷爲依據,想象大明朝廷宴請李朝使者的場景,有云:“宗伯押錫宴,法部間雜劇。”以上“雜劇”,大約都爲泛稱,並非中國所有之演唱北曲的戲曲樣式,但這一概念反復出現在往返中朝之間的文人筆下,則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兩國戲劇文化的密切關聯。

《與蓮卿》(節録)

故每於記事處,引斷《水滸》句讀,論議處循襲《西厢》評語。時遇窘迫苟且處,忽以遥遥葱嶺遮暎人目,誠極可笑也。古文既非傳奇,則豈聖歎、卓吾之可爲者哉。吾儒亦非緇髡,則維摩、圖澄又何尊尚乎?陋哉!陋哉!

按:見趙秀三(1762~1849)《秋齋集》卷八。

《答卞糓明》(節録)

足下以諸文之至今未見其朽者爲不朽,然則何獨是也!如《高唐》《洛神》之賦,《西厢》《水滸》之傳奇,亦至今何嘗見其朽也耶!以此知穆叔之所稱不朽者,立也,非言也。所謂立者,建於此而使天下後世有所取則焉者是也。

按:見曹兢燮(1873~1933)《巖棲集》卷十三。

《西施崔鸎鸎雪冤辨證説》(節録)

崔鸎鸎,載於《西厢記》,演以爲詞曲,世人誤爲信史。按清南滙吴省欽《白華前稿》,其《普救寺》詩:“彩筆聯翩記《會真》,連厢檀板點歌脣。蛾眉祇有青山影,始信文人易誤人。”注:“金石文字記鄭恒夫人,即世所傳崔鸎鸎,年七十六卒,與鄭合葬。《曠園雜志》:鶯鶯祔鄭墓,在淇水西北五十里。秦貫銘其四德咸備,一再辱於元微之、王實甫、關漢卿,久而志銘顯出,洗冰玉之耻。”

按:見李圭景(1788~1860)《五洲衍文長箋散稿》,東國文化社,1959年影印本。

《小説辨證説》(節録)

吴郡都穆《南濠詩話》:“近時北詞以《西厢記》爲首,俗傳作於關漢卿。胡侍承《真珠船》:關漢卿官木(太)醫院尹,有用之才,一寓之聲歌之末。或以爲漢卿不竟其詞,王實甫足之。予閲《點鬼簿》,乃王實甫作,非漢卿也。實甫,元大都人,所編傳奇有《芙蓉亭》《雙蕖怨》等,與《西厢記》凡十種。然惟《西厢》盛行於時。”(《西厢記》,人稱爲《春秋曲》,上有春秋,而無冬夏名云。)東人俗傳以此書爲聖嘆所著者,誤也,聖嘆續之耳。

按:見李圭景(1788~1860)《五洲衍文長箋散稿》。

《題〈西厢記〉》

誰遣紅娘傳密約,迎風對月結深情。何人爲著西厢事,千載如今發不平。

按:見李健(1614~1662)《葵窓遺稿》卷三。

《題仇十洲畫後》

仇實父,宋遺民也,賣畫自給。余嘗玩其所臨龔聖予畫水滸群雄,皆欲活動,誠佳品也。此幅畫張生與崔女長亭送别,把手勸杯,脉脉若不勝情者。又文衡山書其後,即《西厢記》一也。余嘗怪實父當華夷翻覆之餘,感忿痛恨,自放於聲色之際。尚論者,亦或悲其志也。衡山好以名節自持,身值盛際,何故留心於淫冶嬌嬈而爲此乎?誠君子之過也。畫美人,不畫許穆夫人莊姜,而畫崔鶯鶯;書古人詞,不書劉向《諫昌陵》及武侯《出師表》,而書《西厢記》者,何也?

按:見成海應(1760~1839)《研經齋全集》續集册十六。

《日得録》(三)(節録)

學聖人者,須于聖人之所能知者,學而知之,可也。若先就聖人之所未能知者,而求知焉,則失之矣。近日嗜雜書者,以《水滸傳》似《史記》,《西厢記》似《毛詩》,此甚可笑。如取其似而愛之,何不直讀《史記》《毛詩》!

按:見正祖李祘(1752~1800)《弘齋全書》卷百六十三。

《又次翠田書帖下方》

膩滑澄心帋,描搨會真圖。(近日唐牋,皆印《西厢記》畫)寫作題襟帖,総無軆裁殊。譬如各探驪,誰能得其珠。我雖獲鱗爪,亦足以自娱。借問具眼者,何似感遇無。

按:見洪翰周(1798~1868)《海翁藁》詩藁卷五《雙松館集鈔》(上)。

《答孫竹圃》

春盡病未起,時咏“花外小車猶不來”之句而已。伏承下書,謹審清和、頤養神相。深慰瞻仰之誠。《眉公集》,應君兄弟忘未持去。誠有所言,不敬則甚矣。日昨適得《西厢記》,三日看盡蠅頭字十册。痘熱病眼,方此呻疼。道眼雖清炯,非比病眼。全秩呈上。得無如蓮花老戒晦翁著書而送墨耶!

按:見申國賓(1724~1799)《太乙菴集》卷四。

《與朴在先齊家書》(節録)

足下知病之祟乎?金人瑞,灾人也;《西厢記》,灾書也。足下卧病,不恬心静氣,澹泊蕭閑,爲彌憂銷疾之地,而筆之所淋,眸之所燭,心之所役,無之而非金人瑞。而然猶欲延醫議藥,足下何不曉之深也。願足下筆誅人瑞、手火其書,更邀如僕者日講《論語》,然後病良已矣。

按:見李德懋(1741~1793)《雅亭遺稿》卷七,美國國會圖書館藏李朝正祖二十年芸閣活字本。

《與李元履》

近讀漁洋詩,酷好之,却欲把筆操墨,摸仿一二。譬如百丈之井,操尋常之綆以汲之,愈讀愈不及喘,不可望也。乃知李杜之外,别有如此奇種文字。近日學盛唐人,何故伎倆,如此迂闊,殊可怪歎。菽粟雖常嗜,不信有龍肝鳳髓耶!頗静寂,夕間望來敲。不具。衙齋終日,抱牘治簿領,如足下手裏把《西厢記》一卷,婆娑石竹花下,想來若神仙中人矣。

按:見南公轍(1760~1840)《金陵集》卷十。《金陵集》卷十三另有《崔七七傳》,爲一隱逸畫家作傳,又有云:“李佃言七七好讀《西厢記》《水滸傳》諸書。”

《陶山私淑録》(節録)

余平生孤陋寡識,顧篤好古文。凡先秦西漢之文,以其近古之故,談詩説禮者或不無可以證明於經義者,以是常常覽觀,謂勝於後世詞藻之文。今先生之言,大正至嚴,雖《家語》《説苑》之類,亦歸之雜書而深斥之,防微杜漸之意,有如是矣!况可以霎時注眼於稗官小品等淫邪不經之書乎?近世才士秀儒,率未免拔迹於《水滸傳》《西厢記》等書。故其文皆靡曼凄酸,刺骨銷肌,不惟道義理趣一無可觀,甚至繁華富貴家口氣,亦説不得出來,甚妨福禄。此皆喜觀雜書之害也。

按:見丁若鏞(1762~1836)《與猶堂全書》第一集詩文集第二十二卷。

《聲韻説二》

《列女傳》秋胡子謂妻“力田不如逢豐秊,力桑不如見國卿”,于古僅見。自是而下,變而爲填詞,爲南北曲,則灋益繁矣。亦有以虚字收句,而用韻俱在虚字前一字者。

按:見李學逵(1770~1835)《洛下生集》册十一《菜花居集》。

《觀劇絶句十二首》(其五)

高(壽寬)宋(興禄)廉(季達)牟(興甲)噪海陬,往歡引我脱詩囚。淋漓慷慨金龍運,演到《荆釵》一鴈秋。

按:見申緯(1769~1845)《警修堂全藁》册十二《紅蠶集》(四)。高,高夀寬,著名伶人,與申緯交好。申緯《警修堂全藁》册十一《花徑賸墨》(十)《東湖六首》組詩之五又有云:“柁樓演劇當登,叢集遊船撥不開。月彩燈光動高興,酒香人氣助全才。孤雲不散衣紋護,四座時驚扇影迴。唱到《鳳山歌》一齣,飛鴻落木頓悲哀。”詩後小注有云:“是日舟中,伶人龍雲演《鳳山瞎子荆釵記》,亦一時之絶藝也。”李朝藝人所演朝鮮《鳳山瞎子荆釵記》,是否與中國戲曲《荆釵記》有關,待考。

《漁鼓簡子》

漁鼓簡子者,元時樂也。截竹,以猪胞傅其兩端,刳竹片如燕尾,打竹身,鏗然有聲。画仙人韓湘子者,必抱此器。湘,文公之從子也,安知元時樂哉!

按:見李德懋《青莊館全書》卷五十四《盎葉記》(一)。

《八仙慶壽墨》

道人漢鍾離,北宋見者陳堯咨,圖南睡榻對支頤。通元先生紙驢騎,開元天子致丹墀,銀青光禄爵虚縻。韓湘侄孫謁昌黎,頃刻花開紅滿枝,幻戲藍關雪擁詞。日八百里鐵拐搘,會見化作兩錢錐,丹術試人聊戲爲。曹太后弟綺紈兒,學仙一念富貴差,晏家託生踐台司。純陽吕祖劒術奇,飛過洞庭人不知,爛醉草書石榴皮。藍衫采和柏(拍)板持,踏歌入市本不癡,冬雪夏絮一冰肌。何家仙姑問是誰,弟子名隸純陽師,年代鄉里傳説歧。八仙慶壽昉元時,戲臺舊本頌頤期,何年摹畫入隃麋?(今戲有《八仙慶壽》,尚是元人舊本,則八仙之説,出于元人)有客祝嘏送書帷,八鋌一意不可虧,磨人磨墨且歌詩。

按:見申緯《警修堂全藁》册十六《蓉涇小草》(一),作於庚寅年(1830)十二月。“元人舊本”云云,申緯很有可能讀過元雜劇,或即晚明臧懋循的《元曲選》。

二 明代戲曲關聯性史料

《上星湖先生書》(節録)

聲韻之學,素所茫昧。既承下教,疑晦益深。……明人李贄曰:“元周德清自謂知音,著《中原音韻》,今《洪武正韻》多宗之。余有侍兒工琵琶,嘗譜《太和正音》,止有平上去三聲,而無入聲,與周德清之韻暗合也。德清北人,其音韻皆北聲,故以六爲溜,以國爲鬼,謂之中原之音,可乎?至四聲而闕入聲,尤爲謬妄。聲之有平上去入,猶天之有元亨利貞,地之有東西南北,闕一其可乎?”觀李贄之言,則我國音韻,四聲分明,其謂之正韻可也。

按:見安鼎福(1712~1761)《順菴集》卷二,寫於己卯(清乾隆二十四年、李朝英祖三十五年,1759)。星湖先生,朝鮮著名文人李瀷。這裏“李贄”云云,實出自《疑耀》。據《四庫全書總目》(子部十雜家類二),《疑耀》舊本題明人李贄,實爲明代廣東人張萱所作。《疑耀》“北音無入聲”條云:“周德清在元時自謂知音者,故嘗著《中原音韻》,今所行《洪武正韻》多宗之。余故有侍兒工琵琶,嘗譜《太和正音》,止有平上去三聲而無入聲。余竊疑之,不知其與周德清之音韻實暗合也。德清北人,其所著音韻,皆北聲,故以六爲溜、以國爲鬼,謂之中原之音,可乎?至四聲而闕入聲,尤爲謬妄。聲之有平上去入,猶天之有元亨利貞,地之有東南西北也,闕一其可乎?故余所梓《太和正音譜》曰《北雅》,以此。”又,李朝文人留下了很多針對元明時期音韻變化的討論,且多涉及《中原音韻》《洪武正韻》,尤其是其中的入聲歸派問題,然通常並不直接論及戲曲的寫作或演唱,故不贅。

《萊州海神廟》

海神遺廟壓滄茫,天子時修爲降香。自是聖朝崇祀典,王魁往事也荒唐。

按:見鄭夢周(1337~1392)《圃隱集》卷一。鄭夢周曾於明洪武五年(1372)、洪武十七年(1384)、洪武十八年(1385)、洪武二十年(1387)四次出使中國。“王魁往事”,南宋羅燁《醉翁談録》有“王魁負心桂英死報”的記載,後來的元明小説、戲曲據此演繹,如元人尚仲賢有雜劇《海神廟王魁負桂英》、明人王玉峰有傳奇《焚香記》。姑置于此。

《策題》(節録)

惟我東方,雖在外服,而文物制度,一遵中華,是故自古有小中華之稱,但其言語文字判爲二塗。言語之聲,既皆輕清而淺促;文字之音,又多紕謬而訛舛。與彼中華迥然不侔。經傳句讀,中國則無吐無釋,而我國則有吐有釋。事物名數,中國則必以文字,而我國則不以文字,凡百穪謂,自多礙滯難通。而至於事大之際,尤有所不便,國家機務則只憑文字,賓价往來則徒藉舌人。夫如是,故昔我莊憲大王,一新百度,有意厘正,既設承文院,令文官始出身者,必習漢語吏文,《老乞大》《朴通事》《五倫全備記》等書是也。

按:見崔興璧(生卒年不詳)《蠹窩集》卷九。

《教選之制》(下)(節録)

今漢學所試《老乞大》《朴通事》等,皆俚俗駔□之語,不足講習。宜使精熟漢語者,别摭經史語録,以及物名度數,凡閑雜人事無害於義者,條集如《朴通事》例,爲一書。又以《五倫全備記》其中續添供笑條,可删者删之,使之誦習可也。

按:見柳馨遠(生卒年不詳)《磻溪隨録》卷十。

《續篇·言語》(節録)

漢語,今所用《老乞大》《朴通事》等書,皆俚俗駔□之語,不足講習,宜别摭經史語録,以及物名度數,凡閒人事無害於義者,條條編集如《朴通事》例,爲一卷書。又以《五倫全備記》其中續添供笑條及歌調可剛者,删取成書爲當。二書皆具諺解,以資講習可也。又二書之外,並與《四聲通解》《正音指南》《雅語指南》等書,京及各道營學刻板,俾諸司及各邑學校,皆印藏數十件,且使人人得以印看可也。

按:見柳馨遠(生卒年不詳)《磻溪隨録》卷二十五。

《題〈雲華傳〉》

才子名姝天作配,錦章繡句感通神。情深生死同今古,千載還魂有幾人。

按:見李健(1614~1662)《葵窓遺稿》卷三。明初李昌祺(1376~1452)有文言小説《賈雲華還魂記》,後人衍爲戲曲,如《南詞叙録》著録有無名氏之南戲《還魂記》,又有沈祚《指腹記》、謝天瑞《分釵記》、馮之可《姻緣記》、佚名《金鳳釵》、梅孝巳《鮫綃記》(馮夢龍改訂)、佚名《東厢記》、孫清源《灑雪記》等。姑置于此。

《次韻李(需)侍郎和加耶琴詩來贈》

老夫愛客心,非必謝李適。門閑客自稀,有酒何曾惜。獨坐無與語,愁痕露面色。或爲世故乘,塵土日滿臆。有以一琴貽,償我多年覓。忘却舊彈詞,期於兩部索。子幸投聲詩,音節恊詘直。調高信可愛,弄澁無哀激。是亦一癖病,所理非鍼石。好之未自工,名手但要得。妓樂辦何難,雖貧倚廩食。要且唤紅裙,坐致幽懷釋。

按:見李奎報(1168~1241)《東國李相國集》後集之卷四。約作於戊戌年(1238)七月或八月。作爲一種説唱技藝的“彈詞”,一般認爲最早出現在明嘉靖二十六年(1547)田汝成的《西湖遊覽志餘》卷二十《熙朝樂事》。其描叙杭州八月觀潮有云:“其時優人百戲,擊毬、關撲、魚鼓、彈詞,聲音鼎沸。”現代學者陳汝衡《彈詞溯源和它的藝術形式》一文認爲,彈詞“遠出陶真,近源詞話”。葉德均《宋元明講唱文學》則認爲:“陶真和彈詞同是用七言詩贊的講唱文學,兩者只有名稱差異。”他又指出:“就歷史的發展説,元明的陶真是彈詞的前身,而明清的彈詞又是陶真的綿延,兩者發展的歷史是分不開的。”據筆者目力所及,韓國古代漢籍中未見到“陶真”一詞,“彈詞”也鮮有。這裏“忘却舊彈詞,期於兩部索”,據全詩内容來看,似與表演技藝有關,至於其與中國民間技藝之關係則待考。

《壬子燕行雜識》(節録)

到豐潤谷家宿,也能踐前約,精修客室以待。進一床,列梨栗柿榛沙果葡萄石榴菘菜猪肉等物,合十二器。又進茶酒,厚意可掬。余贈二詩,起謝曰:“當不得,如從天上降,當永以爲寶。余請步韻以贈,俾作他日顔面。”答曰:“全不能爲此,末如之何。如欲看我顔面,此有一册子,中有叔父序,敢以奉贈。願以此替面。”其册爲二卷,名爲《廿一史彈詞》,既就歷代以下,以至宋元,提出國家關重事迹,以詞填曲者也。此地居人郝泳來見,稱以秀才而别無文學,只爲八股文章,既如我東業四書疑義科儒也。無足與語。

按:見李宜顯(1669~1745)《陶谷集》卷三十,時清雍正十年(朝鮮英祖八年,1732)。

《讀雅亭小牘》

青莊現世如飛鳥,閃鑠無痕碧天杳。誰從空裏記形聲,落羽婆娑證不了。忽然撒手落懸厓,橘皮蟬殼同消摩。雲今過眼説不得,若問古雲如君何。黄金可鑄絲可繡,兩個蚊蟁經宇宙。《二十一史彈詞》聲,泠泠不暇絃指鳴。沿邊赤楊已吐絮,細鱗紅魚清水泝。豆滿江頭春暮時,不似流觴曲水處。

按:見朴齊家(1750~1805)《貞蕤閣集》五集。

《觀傀儡雜戲》

煌煌金帶耀朱衣,跟絓投身條似飛。走索弄丸多巧術,穿絲刻木逞神機。宋家郭秃奚專美,漢祖平城可解圍。爲敬朝廷陳縟禮,皇華眼大定嘲譏。

按:見成俔(1439~1504)《虚白堂詩集》卷十四。作年不詳。據詩末兩句,朝鮮曾向明廷進貢包括傀儡戲在内的各種雜戲。

《便宜二十四事》(節録)

蓋中國之樂,有雅樂、俗樂、女樂、夷部等樂。本朝所用,有軒架皷吹、童男妓女、假面雜戲等制。大抵樂者,象成者也。自太祖乘運而興,太宗、世宗相繼而作,東鄰獻琛,北國款塞,制禮作樂,雅俗皆正。而獨蕃樂未之議焉。方今聖上龍飛,新登大位,日本、女真之使來賀即位者,常數百人,稽顙闕庭,海東文物未有盛於此時者也。乞以日本歌舞爲東部樂,女真歌舞爲北部樂。日本樂,習於三浦倭人。女真樂,習於五鎮野人。其衣冠制度,不爲怪異譏誚之狀。燕東使,則兼用北樂而不用東樂;燕北使,則兼用東樂而不用北樂;燕中國使,則並用東、北樂。于以用之朝廷,奏之宗廟,賁餙太平之治,以光我祖宗之業,不勝幸甚。

按:見梁誠之(1415~1482)《訥齋集》卷二。時丙子(明景泰七年,李朝世祖二年,1456)三月二十八日,上奏議二十四事,此爲“設蕃樂”之議,可見出明代中叶東亞地區的音樂交往。

《燕京雜絶,贈别任恩叟姊兄,追憶信筆,凡得一百四十首》

無時不管絃,無地不觀劇。夜市接元宵,紅燈連九陌。(其五十)

要尋舊衣冠,戲子叢中詰。何處見華風,觀場男女别。(其七十六)

五聲十二律,縹緲浮雲外。蘆簟象青山,溝池成碧海。(其七十九)

按:見朴齊家(1750~1805)《貞蕤閣集》四集。朴齊家曾先後四次燕行。

《〈盛世新聲目録〉序》

《盛世新聲》若干篇,明萬曆中,文淵閣大學士臣某等譔。及崇禎末,書皆亡,不傳於世。景源奉使入燕都,求之未得也,明年春,還至薊州,聞童子歌《玉娥辭》,又能誦《盛世新聲》甚詳,乃使人,訪其童子,得其書,定著目録而序之。盖太祖承元之敝,峻刑法以繩天下,置詔獄於錦衣衛。及成祖靖難以後,又立東廠,以刺事緹騎旁午,而海内無不惴惴。至神宗,專上柔道,以仁厚率先天下。宥忠臣方孝孺等連及之罪,戒有司毋濫刑罰。故緹騎終歲不出錦衣衛,東廠獄中常空虚而生青草,五十年天下安樂。夫民和然後樂興,神宗之時,清刑罰而萬民和,此樂府之所以作也。豈非盛哉?景源嘗讀來斯行所述《獄志》,未始不太息流涕也。嗚呼!二祖懲亂世,多用重法。然神宗布明德教,弛法律,養士君子廉耻之心。自宰輔,至于七卿,無一人被笞辱者。大學士自申時行以下九人,都御史六部尚書自陸光祖以下四十有七人,皆得致仕,而保全終始之節,士君子不知京師有詔獄也。故天啓、崇禎之際,言事者,敢諫苦争,抵罪而不怨。及其亡也,服忠正,矜名義,相與致命而無所悔,皆萬曆仁厚之報也。大學士論次樂府,被諸管絃,而所謂盛世新聲,爲最美,至今傳世,所以章神宗之德,慈愛惻怛,不用刑罰,饗四海升平之樂也。世稱神宗選宫女三百餘人,學官戲於玉熙宫。然景源過撫寧縣,見官戲,皆有軌度,陳閭巷田畒之事,以爲戒,工歌樂府,欲使人主,順天時,恤民隱而已也。豈好逸豫而張此戲哉?景源得樂府諸篇,而審其聲,彷徨慷慨而不自已。故爲著萬曆遺德,以致其思慕之情焉。

按:見黄景源(1709~1787)《江漢集》卷八。

《留館録》(中)(節録)

玉熙宫在金鰲玉蝀橋西,明世宗嘉靖四十四年,萬壽宫灾,暫御於此。萬曆時選近侍三百,就此學習宫儀,每歲時陞座,承應之,各有院本,如《盛世新聲》《雍煕樂府》《詞林摘艷》《玉蛾兒》等詞。其餘過錦等戲,約有百回。又雜劇古事之類,各有引旗一對,其所打扮,備極世間騙句俗態,並拙婦騃男及市井商賈刁賴詞訟雜耍諸項。欲於深宫廣見聞,恤民隱也。崇禎皇帝常宴于此,一日報汴京失守,親藩被害,慟哭而還,自是不復幸云。

按:見金景善(1788~1853)《燕轅直指》卷四。時癸巳年(清道光十三年、李朝純祖三十三年,1832)正月。

《〈水嬉圖〉後記》

水嬉之制,象九州四海之山,刻之沉香,高二尺,承以竹版,下鑿奇木爲方池,盛水其中以汎之。虞舜所封醫巫閭、岱宗、太華、會稽、嵩高、衡岳、恒山,此七者,最爲隆高。至於崆峒、太行、瑯邪、匡廬、孟門、伊闕、底柱、王屋,與夫劒閣之險、巫峽之壯、天臺鴈宕之奇、九疑羅浮武夷四明之秀,各得其形。竹板動則山輒移,類大舟載木假山,而游於水,謂之“水嬉”。燕城人圖而傳焉,蓋中國太平之戲也。然吴偉業所爲詩稱“烈皇帝苑内水嬉”,是不然。先皇帝燕居莊敬,每晨起,盥漱櫛髮,冕服佩玉,見上帝,然後視朝,閔仁元元,綱紀庶政,未嘗有一日之怠,雖天下無灾異焉,吾知先帝之不水嬉也。自山西兵興以後,先帝疏食,容貌憔悴。周皇后具饌將進,會瀛國夫人奏言,夜夢孝純太后流涕曰:“爲我語帝,食無過苦。”饌方進而奏亦至。先帝追念孝純太后,於是再拜,舉匕箸,與皇后相向而泣。何暇懸金石之樂,而作水戲哉!嘗朝昭妃劉氏於慈寧宫,輒坐而睡,昭妃憐之,戒勿驚,乃命尚衣謹護之。已而,先帝攝衣冠,起而謝曰:“每夜目不交睫,今在太妃之前,困不自持。”昭妃爲之泣下。先帝享國十七年,憂勞如此,則所謂“苑内水嬉”者,其不可信也明矣。夫水嬉者,雕天下名山之形,以見一統之大,非爲戲也。而先帝猶以兵荒,不敢觀焉,德至盛也。然偉業爲之歌詩,以嬉游,上誣先帝,豈不痛哉?余因使事見此圖,乃輯遺聞而紀之,以辨明先帝之誣云爾。

按:見黄景源(1709~1787)《江漢集》卷十。

《傳習録論辯》(節録)

鄭朝朔問:“至善亦須事物上求箇是當,方是至善。”曰:“若只温凊之節,奉養之宜,可一二日講盡,用甚學問思辨?惟於温凊時,也只要此心純乎天理之極。奉養時,也只要此心純乎天理之極。此非有學問思辨之功。將不免於毫釐之謬。若只些儀節,求得是當,便謂至善,即如今扮戲子,扮得許多温凊奉養的儀節,是當,亦可謂之至善矣。”

辯曰:不本諸心而但外講儀節者,誠無異于扮戲子。獨不聞民彝物則,莫非天衷真至之理乎?亦不聞朱子所謂主敬以立其本,窮理以致其知乎。心主於敬,而究事物真至之理,心喻於理義,目中無全牛,内外融徹,精粗一致,由是而誠意正心修身。推之家國,達之天下,沛乎不可禦。若是者,亦可謂扮戲子乎?陽明徒患外物之爲心累,不知民彝物則真至之理,即吾心本具之理。講學窮理,正所以明本心之體,達本心之用,顧乃欲事事物物一切掃除,皆攬入本心,兖説了。此與釋氏之見何異?而時出言稍攻釋氏,以自明其學之不出於釋氏,是不亦自欺以誣人乎?彼其徒之始明者,不覺其墮坑落塹於邪説,乃曰言下有省,亦可哀哉。

按:見李滉(1501~1570)《退溪先生文集》卷四十一。《退溪集》所附柳道源《退溪先生文集考證》卷七對《傳習録論辨》有簡要注釋,云:“戲子:案,扮音般。《韻書》:扮,裝飾打扮。扮戲子,恐是裝飾僞貌而作戲之子也。”“打扮”,有妝扮、裝扮的意思,如李德懋《入燕記》(上)(見《青莊館全書》卷六十六)記正祖二年(1777)四月燕行所見事有云:“邊城周姓人遭喪,以蘆簟設棚屋,作樂演戲。棚上設繡帳,一人紗帽,蟒繡袍,緑鞓,頤懸白假髯,踞椅主壁。二人紗帽,紅袍,左右踞椅,中設卓子。執事者二人,繡袍,金幘獻盃。三人仍又唱詞。音節多呀呀,而清婉可聽。有時打話,此盖浄丑外末,各樣打扮。而所演,爲《郭令公宴對淮蔡兩帥》也。髯者,知爲令公。三人俱下椅盤旋,錦衣男子各執金銀瓜,圍繞而入。進退周旋,容止可觀。”

《朝天日記》(節録)

二十七日庚午,朝雨午晴。(受燕饗于都司)初立庭中,二大人在坐北壁下,著紅圓領,有四儒生三揖于簷下,大人答揖訖,下于庭上,與我一行人西向五拜三磕頭。大人還坐,(下時陳東蘇西,上時陳西蘇東)又再拜于堂上。使坐東倚,書狀、質正坐西倚。(行九爵禮)豫陳肴饌于倚前床上,執爵(小如雞外)之後,繼進雜味,無慮四十餘器。樂工引《鴻門》劍舞,關、張戰狀,漢、達人交勝之形,秩舞於前。又引天妃之狀以舞,其狀尤邪。其慰示遠人之意,可謂至矣。而恨其太煩侈也(陳大人别酌二盃),必爲得物而喜故也。

按:見趙憲(1544~1592)《重峯集》卷十。記萬曆二年(1574,甲戌)六月在遼東都司府受宴請的情形。

《季氏中》(節録)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闘;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

案:……道德仁義禮法政教,皆以虚治實,以無形御有形。太宰全不知道理爲何物,惟一反宋儒之説,不亦妄乎?

湯若士云:“貪得是心,與血氣何相關?蓋其精華已敝,既無好色之心,意氣甫平,絶少争雄之興,故其心惟在於得。”案:凡天地萬物之情,實則思泄,故每噴而出之。虚則求益,故每吸而入之。此物之所自然,物亦莫知其所以然也。少之好色,壯之善闘,是實而思泄者也。老者血虚氣乏,常思補益,故其情愛飲食、戀財物,斯其可畏之機也。

按:見丁若鏞(1762~1836)《與猶堂全書》第二集《經集》第十四卷《論語古今注》卷八。“湯若士”云云,見於徐奮鵬《古今道脈》所引湯顯祖四書評語,原文作:“貪得是心,與血氣何相關?蓋其精華已敝,既無好色之心,意氣甫平,絶少争雄之興,故其心惟在於得。此一戒尤終身得力處。血氣衰而戒慎之,精神不少衰。”

《雜識下》(節録)

錢虞山自言少時讀空同、弇州諸集,至能闇記行墨……及觀其晩年定論,悔其多誤後人,思隨事改正,則其追悔俗學深矣。又稱臨川湯若士之言,曰“本朝文自空同已降,皆文之輿臺也。古文自有真,且從宋金華著眼,自是而指歸大定”云。則其知見亦可謂正矣。

按:見曹兢燮(1873~1933)《巖棲集》卷三十七。

《謝施子》(百九十二則)(節録)

然視記得幾箇爛熟故事,用得幾箇見成字眼者,觀過斯知仁矣。公安、竟陵才具等耳。然論所就,鍾殊勝之。湯若士亦一流人,詩勝其文。錢氏扶抑多偏,不可據也。東國人於文章鮮能深造,獨詩律短篇往往有佳者。

按:見南克寬(1689~1714)《夢囈集》坤集。

《大坂雜咏,用湯若士韻》

浙舶閩檣到海涯,絨絲纜泛刺桐花。南都秘籍來三部,盡入長碕太守家。

七尺鋼刀百鍊成,雙鉤如月夜中行。空橋僻處逢人試,橋下驚波颯有聲。

奸門利竇劇逶迤,畫角聲催曉色遲。白柄刀頭驚赤血,館中喊殺黑衣見。(以下記鈴木傳藏賊殺崔天宗事)

垣軍五百出關多,步步旗亭簇網羅。借使傳藏生羽翼,不教飛渡小濱河。(大坂有垣外者司緝捕之任,於是發垣外五百,各執棒杖物色,傳藏獲於小濱)

按:見成大中(1732~1809)《青城集》卷一。

《〈宋史筌〉序》(節録)

元脱脱所録《宋史》凡四百九十六卷,藏于秘閣,更數世不得論次。至明興,太祖皇帝詔翰林院學士宋濂修《元史》,充總裁官。《元史》既成,又詔濂論次《宋史》,坐孫慎安置茂州,未就而卒。景泰中,周公叙嘗上疏,乞修《宋史》,又未就。其後作者雖多矣,而湯顯祖、劉同升與王惟儉所編者,號爲良史。然崇禎盗亂之際,或沉水中,或逸兵間,而其書不傳於世。柯維騏所爲《新編》,得史氏筆削之法,而明亡書又不傳,則天下遂無《宋史》善本矣。今聖上在東宫時,讀《宋史》歎曰:“宋有天下,風俗之美、文獻之盛,與本朝不遠而近,烏可無紀事全書也。”於是因舊史所録,手自删正者有年矣。及即位,命往時賓僚諸臣校讎定著。

按:見黄景源《江漢集》卷八。湯顯祖編纂《宋史》事,清人全祖望(1705~1755)《鮚埼亭集外編》卷四十三《答臨川先生問湯氏宋史帖子》記述甚詳,不贅。

《改撰宋史》

吴興潘昭度家有《宋史》抄本,此或即吴興本也。目録列傳删併塗乙甚多,云是湯義仍手筆。義仍亦删《宋史》,則此書或王本,或湯本,皆不可知。康煕庚午,石門吕葆中攜以入都,朱竹坨借抄其副。

按:見李德懋(1741~1793)《青莊館全書》卷五十六《盎葉記》(三),當出自清初王士禛所著《分甘餘話》卷二。

《紅梅舘襍事同韓霽園作》

幼年三五最娉婷,慚愧人前賦小青。朱李半籠桃一盒,此生魂斷牡丹亭。

按:見李學逵(1770~1835)《洛下生集》册一《春星堂集》。

《李墨莊》

東洛(絡)山房之别,無論去留,銷魂傷心,朱顔堪彫。天寒歲暮,絗惟斯辰,起居增衛。不佞下土鯫生,乃敢接武東吴之名士,拍肩西蜀之勝流,談藝於芷塘之室,訂交於鴛港之堂。吹嘘羽毛,洗濯塵垢,莫非我墨莊爲之先容,爲之紹介。其爲感幸,可勝言哉。每與楚亭談此事,未嘗不詑足下爲人之磊落奇偉,天下之士也。雨村、芷塘兩先生信息,其果續續承聞。沈匏尊無否?歸時不得相别,至今茹恨。幸致此意,如何如何。五言律一首,奉寄左右,聊表深情。伴以香山小箋廿番,匪物爲貴,俯念其孤懷,至可至可。薑山、泠齋既得《牡丹亭記》,留爲一段風流,使之傳致謝意耳。臨池神溯。不宣。

按:見李德懋(1741~1793)《青莊館全書》卷十九《雅亭遺稿》(十一)。

《唐鴛港(樂宇)》

不佞之一生未可忘者,吴蜀名士,魚魚雅雅,餞我二人,飛觴陸續,頰飽丹砂,軒渠絶倒,雅謔淋漓,不知日之將暮,何其樂也。如今索居,回頭指點,渾如夢中。仰天長吁,忽自無以爲心。歲將暮矣!不審足下動止清吉,阿張兄弟,俱得無?種種馳念,不能自已。蔡吕橋、馬青田,亦皆平安否?幸爲之致意!别後積月,足下之著輯應充棟宇,無由從傍而讀之,只自茹恨。或可寄示一種,以替對晤耶?薑山、泠齋,獲見足下所贈《牡丹亭記》,深感足下之好奇,遥謝千萬。不佞近得一詩,仰寄門下,可知其托情之深摯也。其幸賜和焉。香山素箋廿張伴去,俯納如何。不宣。

按:見李德懋(1741~1793)《青莊館全書》卷十九《雅亭遺稿》(十一)。

《磊磊落落書》(十)(節録)

雲間道人,錫山徐氏子,工筆札,精於《牡丹亭樂府》。通輕俠,重志氣。萬曆季年,余識之鄒彦吉席間。輕衫白祫,眉目軒軒然,籠蓋坐客。亂後見之惠山,則頽然老僧,竹徑香燈,坐對移日。

按:見李德懋(1741~1793)《青莊館全書》卷四十五《磊磊落落書》(十)。抄自明末清初錢謙益《有學集》卷三十二。

《題嬌紅記》

尋春遺恨古今均,海誓山盟結未伸。終使化爲連理樹,堪嗟天只不量人。

按:見李健(1614~1662)《葵窓遺稿》卷三。宋末元初人宋梅洞有文言小説《嬌紅記》,晚明孟稱舜據此改作傳奇戲曲《嬌紅記》。這裏“終使化爲連理樹”,小説《嬌紅記》中並没有相關情節,而傳奇《嬌紅記》中却有這樣的唱詞:“薄命紅顔,好花易折。但得個同心子,死共穴,生同舍。便做連枝共塚、共塚我也心歡悦。打迸香魂,向誰飛越?”(見第四齣《晚繡》)又有:“夢相從,情相共,兩和同,今生即世諧歡寵。鴛幃裏,繡帳中,願心兒早把連枝種。”(見第十五齣《盟别》)更有:“樹連枝,花開並頭。鳥比翼,如魚共游。想精靈怎休,想精靈怎休。暑來寒往,幾度春秋。野草閑花,遍地生愁。歎累累滿目荒丘。回首處,涕交流。”(見第五十齣《仙圓》)其緣由若何,待探究。

《旋磨臺》

回回緣甓意清泠,一曲悲歌倒酒屏。金碧交輝新殿閣,風烟不改舊臺亭。廢溝水咽聞瑶瑟,斷岸春回見翠屏。艮石何知亡國恨,壽山無語自青青。

身輕忽若馭風泠,浩浩高吟倚玉瓶。春樹籠雙鳳闕,晴波蕩漾五龍亭。臺甎迤築盤成路,崖石森羅擁若屏。煤閣荒墟無處問,可憐蒲柳爲誰青。(君敬)

按:見趙尚絅(1681~1746)《鶴塘遺稿》册二之《燕槎録》。旋磨臺,詳下。

《次太液池八絶》

瘦石嵯峨攢一叢,奇紋錯落異形同。洞門深處團天小,峭壁危蹬步步中。(其七)

(兔兒山以萬石築來,從石門而入,中有臺最高,而石欄石床頽壓可傷。)

層臺甎築號旋磨,幾曲周回一路過。步履漸高仍上級,俯聽華屋閙絃歌。(其八)

(旋磨臺以磚盤築,周圍凡六轉,高幾百餘尺,可以馳馬登臨,俯臨闕内及城中。)

按:見趙尚絅(1681~1746)《鶴塘遺稿》册二之《燕槎録》。清雍正九年(1731)十一月,趙尚絅任謝恩及三節使行副使,據前後詩,此詩作於次年三月十六日回國之前。旋磨臺,又名兔兒山,爲明代宫廷演劇場所之一。明代史玄《舊京遺事》有云:“宫中西内秋成之時,設打稻之戲,聖駕(按:萬曆皇帝)幸旋磨臺、無逸殿,親賜觀覽。”明蔣之翹《天啓宫詞》又云:“美人眉黛月同彎,侍駕登高薄暮還。共訝洛陽橋下曲,年年聲繞兔兒山。”自注則云:“兔兒山即旋磨臺。乙丑(1625)重陽,聖駕(按:天啓皇帝)臨幸,鐘鼓司掌印邱印執板唱《洛陽橋記》‘攢眉黛鎖不開’一闋。次年復如之。”

《兔園山》

兔園山,一名吐兒山,高不過五六丈,周勤百餘步,砌礎縱横,似是舊臺殿基也。内築土爲山,外環立太湖石,嵌空玲瓏,蒼翠緑碧,不雜他色,高皆丈餘,石之至巧者也。纍石爲小洞府,兩頭皆爲偃虹門。既出洞府,又以奇石夾道螺旋,作峰回路轉之勢。上置數楹虚閣,俯瞰城闕,又行數十步,石龍昂首,其下爲方池,甃石爲溝,屈曲蜿蜒,似是流觴之所。而轉機汲水之物,無一存者。山前有石牀玉枰,又行數十步,有三層圓臺,其制如旋磨。其下又有新踣殿閣,山中萬石峥嶸,無一傾側,而壞墻敗瓦,在在愁亂。吾聞皇帝於西山窮極土木,而獨於禁苑咫尺之地,不加理葺,有若荒山墟落,何也。

按:朴趾源(1737~1805)見《燕巖集》卷十五《熱河日記》之《黄圖紀略》。

《海東樂府百首》(節録)

樂自箕聖始,逮本朝,皇明太宗賜樂器,聲不中律,八音未備。世宗朝,秬黍生於海州,磬石出於南陽,以朴堧爲慣習都監,使校正樂部。仍設二教坊,左曰東京,右曰成都。即古樂譜所傳也。其樂大同小異,合稱三韓樂府。後世亦或演而添增,其揆一也。初叙其始尾,繫時樂以備參看。

按:見李裕元(1814~1888)《嘉梧藁略》册一。明成祖賜樂器給朝鮮一事,待考。

《中州感懷贈伯玉》(其二十五)

置酒豳風亭,崇牙樹廣庭。羽旄仙露下,虡業景雲停。始唱《飛龍引》,協和八極寧。中歌《撫四夷》,偉壯震雷霆。終以《鳳皇吟》,舒遲永萬齡。九奏正聲備,昇平有典刑。請觀《笠子舞》,遺士淚空零。(《明史》,高麗笠子舞)。

按:見黄景源(1709~1787)《江漢集》卷一。據卷一《與李宜叔(天輔)南德哉(有容)燕吴伯玉(瑗)清泠閣作》,伯玉,當爲吴瑗。據前後詩,約作於壬子(乾隆五十七年,1792)至甲寅(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之間,時在中國。

《宫室·無逸殿》

無逸殿在西苑中,旁有豳風亭,明嘉靖中建。户部尚書或侍郎專領穡事,西成日,内臣各率其曺,作打稻之戲。

按:見成海應(1760~1839)《研經齋全集》外集卷六十五《燕中雜録》。“打稻之戲”,《明史·職官志》稱鐘鼓司“掌管出朝鐘鼓,及内樂、傳奇、過錦、打稻諸雜戲”。相關記載又見於晚明沈德符《萬曆野獲編》補遺卷一“禁中演戲”,以及劉若愚《酌中志》之“鐘鼓司”條。

《中州感懷贈伯玉》(其二十九)

故老懷先帝,猶歌《本太初》。宫縣不可見,值羽一欷歔。北狄單于冠,雙自沙車。繡襖系其腰,狐帽何蘧蘧。西戎錦纏頭,五色香囊舁。兩耳垂金環,紅絲飾豹袪。孰云九夷陋,天命在穹廬。(明樂章,有《本太初曲》)

按:見黄景源(1709~1787)《江漢集》卷一。

《皇明遺民傳(四)》(節録)

王翃字介人,嘉興人。少研聲詩,志取多師,以起衰自任。平湖陸嗣端奇之,嘗訪翃長水,值洗硯河頭,挾之登舟。家人不知,遍遊苕霅乃反。既而入越,謁陳子龍。子龍方置酒送客,見翃詩,擊節稱賞。兵後惟餘小屋二間,種牽牛庭中,即對花吟咏。精詞曲,有《紅精言》《榴巾怨》《詞苑春秋》《博浪沙》諸傳奇。頗慷慨自喜。有故人官府寮者造之,皆不見。尋卒於京口。有《秋槐堂集》。

按:見成海應(1760~1839)《研經齋全集》卷四十。大略出自朱彝尊《明詩綜》卷七十九。

《黄孔昭》(節録)

黄孔昭字含美,吴縣人。舉崇禎癸酉鄉試,選授大姚知縣。會國亡,阻兵不得歸。其子向堅求之滇南,經歷艱險,卒御以歸,時人稱其孝。吴中好事者編爲傳奇,演之春秋之社。有《石衣翁》《南歸草》,頗有野史所未詳者。

按:見成海應(1760~1839)《研經齋全集》卷三十八。大略出自朱彝尊《明詩綜》卷二十九《皇明遺民傳》(二)。

《黄孔昭》(節録)

黄孔昭:孔昭字含美,吴縣人。舉崇禎癸酉鄉試選,授大姚知縣。有《石衣翕》《南歸草》(朱彝尊《明詩綜》)。含美一命投荒,仳離天末,已不作歸田之夢。其子向堅端木,有懷二人,眼枯足繭,蹈白刃尋之,卒御以全歸。吴中好事者編爲傳奇,演之春秋之社。《南歸草》一卷成於愴怳俶擾之中,無暇持擇。觀其紀述,恒有野史所未詳者。(朱彝尊《静志居詩話》)

按:見李德懋(1741~1793)《青莊館全書》三十七《磊磊落落書》(二)。

《文指》(節録)

荆川、遵巖、震川,文路稍近。而或小家生活,或村塾氣象,何足數也。鹿門力詆弇園,矯然自處,以門路之正。而以吾觀之,其務采色、夸聲音,不知古道則一也。弇園矜持之鹿門,而鹿門衍暢之弇園,若論才力,鹿門又在弇園之内也。牧齋,傳奇賤品耳。雖或摸寫光景,淋漓猖狂,亦自有文章步驟,而門逕卑污,邪魔雜進,終不可薦醜於古雅君子。

按:見吴光運(1689~1745)《藥山漫稿》卷十一。

《漫録》(節録)

鄭教官君敬示余尹滄洲《壬子秋贈别》詩……鄭君時年甫二十,而滄洲之許可已如此。此詩頗有矩度可觀。但寂然不動者,性也。此固湛然。至於情,則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也,焉得并謂之湛然乎。滄洲平生以聲律之學自負,未知果有所見否?今考王弇州《巵言》附録:“鄠杜王敬夫作南曲,‘且盡杯中物,不飲青山暮’,南音必南,北音必北,尤宜辨之。”然則同是中原之音,而南北音猶不相入,况以我國語音之殊,而有所獨契於中原之聲律,固未可必也。

按:見尹根壽(1537~1616)《月汀集》卷四。

《昭代散樂》

欽賜歌章目一千,王迎郊舘設儺筵。山棚野戲今停免,秤以償銀也貨泉。(世宗大王戊戌,欽差官陸善財奉勅書及欽賜名稱歌曲一千本來,結彩棚設儺禮。上幸慕華以迎,行禮如儀。)

按:見李裕元(1814~1888)《嘉梧藁略》册一《補製散樂十六首》。

《耳目口心書》(節録)

“羅李李羅羅李李。爲君難。爲臣難。難又難。創業難。守成難。難又難。”俱《太平簫曲》也。“籠同籠同籠同籠籠同籠籠同。籠同籠同籠同籠籠同籠籠同。籠同籠同籠同籠籠同籠籠同。”此“擂皷三通”也。詞曲有名《迎仙客》,曰:“(囉)嗹哩嗹,囉嗹哩,囉嗹哩囉哩嗹哩,囉嗹囉,嗹哩嗹,囉哩嗹哩,囉哩(嗹)哩囉嗹。”此與“籠同”,俱見《五倫全備記》。記即丘瓊山諷世之演劇,而葉疊青錢者逐段補之,凡四卷。今漢語諺翻,同《老乞大》《朴通事》,課講譯官。

按:見李德懋(1741~1793)《青莊館全書》卷五十三。太平簫,朝鮮民族一種流傳至今的樂器,民間樂舞多使用之,並沿襲至今。

《詞曲記·五倫全備辨證説》

《五倫全備記》,即丘瓊山濬諷世之演劇,而葉疊青錢者逐段補之,凡四卷。今漢語諺翻,同《老乞大》《朴通事》等書,課譯官。《太平簫曲》《三通》《迎仙曲》亦編其中,故取以辨之。《太平簫曲》,即“羅李李羅羅李李。爲君難。爲臣難。難又難。創業難。守成難。難又難。”《擂鼓三通》:“籠同籠同籠同籠籠同籠籠同。籠同籠同籠同籠籠同籠籠同。籠同籠同籠同籠籠同籠籠同。”《迎仙客詞曲》:“(囉)嗹哩璉,羅璉哩,囉嗹哩囉哩嗹哩,囉嗹囉,嗹哩嗹,囉哩嗹哩,囉哩(嗹)哩囉嗹。”曾不見《五倫全備》者,初見詞曲演劇稱以《五倫全備》,必大駭之。此出於詩教之緒餘。魏鶴山曰:“處人倫之變,當以三百五篇爲正。《考槃》《小宛》之爲臣,《小弁》《凱風》之爲子,《燕燕》《谷風》之爲婦,《終風》之爲母,《柏舟》之爲宗臣,《何人斯》之爲友,皆不遇者也。而責己重以周,待人輕以約,優柔諄切,怨而不怒,憂而不敢疏也。夾漈以爲,詩本歌曲,蓋詩有義理之歌曲,後世挾邪之樂府,則無義理之歌曲也。《五倫全備》之詞曲,取人易曉,故因俚俗歌曲,寓詩教而教人者哉。”

按:見李圭景(1788~1860)《五洲衍文長箋散稿》“詩文篇”。究其内容,主要來自李德懋《青莊館全書》卷五十三《耳目口心書》,但“魏鶴山”云云,又受到周亮工《因樹屋書影》卷七相關記述的影響。

《山海關觀迎春》

清曉喧喧鼓角催,香車隱隱錦成堆。雲迷彩閣魚龍合,日射天關虎豹開。寶盖祥烟隨鳳吐,蓬萊春色逐鰲來。土牛迎得句芒罷,挾路紅衣盡插梅。

按:見黄汝一(1556~1622)《海月集》卷九之《銀槎録詩》。作者戊戌年(1598)十二月開始出使明朝,據前後詩,此詩作於次年。李廷龜(1564~1635)《月沙先生集》卷二《戊戌朝天録》(上)有《次山海關觀迎春韻》詩云:“擁路繁花羯鼓催,香帷紅錦映千堆。争新遊女晨粧靚,押隊優群法部開。日色乍臨旗影動,春華已趂曙光來。今朝定有吾鄉信,欲向東風問驛梅。”可相互補證。又,土牛扮戲迎春的風俗,也流入到朝鮮半島。李學逵《洛下生集》册二十《東事日知》即有“春耕祭”。

《瀋陽宴會》

仁祖己卯,書狀官李元鎮赴瀋陽,與清人宴會。到宴所,有小廳如教場,廳前階上設黄幕,階下左右各設一青幕,諸王位也。差後左右,各設衆青幕如一字狀,諸將位也。班中設一幕,置酒罇茶罐。其南左右,各陳樂器。稍右列氊帳,藏戲子大吹打。虜主棄白馬而出,無執靮者,著清腦包黑貂裘,左手攬轡,右手揚鞭。前有仗馬二雙,張曲柄黄繖,如華盖杠星狀,下馬入廳,坐椅上,東向。坐右椅者,乃貴永介也。又引胡僧上階坐,階下左幕,蒙古王、九王、八王、十王,押大貝勒坐焉。右幕,又進王、阿月宜王、頭頭坐焉。王世子(昭顯世子)坐頭頭之下,大君(孝宗大王)辭以疾不參。差後諸將,不可殫記。我使初坐右班末席之下,滿月介、五木刀巡視諸班。使鄭命壽引使臣坐。諸將上,諸王北差後之幕。俄而倡優鼓譟而進。第一漢人爲關雲長戲,第二我人呈才,巾服嘯笛,語音跳躍。第三漢童女爲步繩之戲,又一漢女仰卧床上,足弄物,或兒或木或卓或甕或梯。戲罷而左右群坐。蒙古部二人爲角觝,先行和酥茶一椀。繼進卓,卓上安牛羊肉一大盤,鹽一楪,皮榼盛酪酒,可一中盞。廳上樂只月琴而已,低唱蒙古歌。歌如紡車木釘子,摇戰響。撤卓訖。諸班各行一跪三叩頭以謝。主入門,乃出。

按:見成海應(1760~1839)《研經齋全集》外集卷六十《蘭室譚叢》。仁祖己卯,即明崇禎十二年、清崇德四年(1639)。李朝仁祖十四年(明崇禎九年,1636年)爆發皇太極入侵朝鮮的“丙子虜亂”,朝鮮戰敗稱臣,確定了兩國之間的宗藩關係,昭顯世子李溰、鳳林大君李淏等人一起被迫赴清作人質,後李溰回國後暴卒,李淏繼位,謚號孝宗(在位時間相當於清順治七年到順治十六年)。

三 清代戲曲關聯性史料

《明季書藁》(節録)

金聲桓,字乕夫,遼東人。……聲桓常師事維揚僧德宗……德宗每爲聲桓言:“胡虜不可事,皇室雖微,可歸之。”諸客胡以寧、胡澹、陳大生等皆勸之。聲桓又覘知得仁每後堂張宴,自着皇朝衣冠,令優伶演郭子儀、韓世忠故事。諸客益心動。

按:見成海應《研經齋全集》卷三十六。金聲桓,字虎臣,一作虎符,明末清初人,遼東(今遼寧遼陽)人。初屬左良玉,後降清,以功提督江西軍務總兵官。南明永曆二年(1648)舉江西投降永曆政權。次年,清軍攻破南昌,金氏受傷投水死。得仁,王得仁,曾爲李自成部下,後降清,爲金聲桓副將,南昌城破後受傷被俘,凌遲死。又按,王得仁令優伶演郭子儀、韓世忠故事,見於清初温睿臨《南疆佚史》(又名《南疆逸史》)卷五十五、徐鼒(1810~1862)《小腆紀年》卷十五等。

《甘京》(節録)

甘子少多才,風流跳蕩,善歌曲,至不嫌以身試優伶。壯而好經世之務。嘗自區畫邑田,賦上下,有司行之,毋少變,建議勦山賊,爲圖策,口手指畫大吏前,潜身走賊砦下,以知其險易而爲之計。既又慕其素所親善,友謝約齋先生,翻然執贄爲弟子。篤行誼,以聖賢爲歸。又好與易堂諸子講求文章,而其文亦日以益進。(魏禧《叔子集·軸園稿序》)。

按:見李德懋(1741~1793)《青莊館全書》卷四十四《磊磊落落書》(九)。甘子,明末清初南豐(今屬江西)人甘京,字健齋。《清史稿》列傳二百六十七有傳。

《皇明遺民傳(六)》(節録)

甘京字健齋,南豐人,少多材,風流跳蕩,善歌曲,以身試優伶。壯而好經世之務,自區劃邑田賦上下,有司行之無少變易。常建議勦山賊,爲大吏口授指畫,且潜身走賊砦,知其險易而爲之計。既而折節,篤行誼,以聖賢爲歸。國亡,棄諸生服,隱居爲童子師自給。閩中令聞其名,欲歲以白金十五斤爲壽,京不應。所著有《家禮酌宜》《了溪家譜》《了溪一家詩》。京有《恭謁孝陵詩》,命門人摹高皇帝像,以十苦歌下堂曲。諸作因自編録,附之族弟素。素詩不多作,而出處略與京同。與易堂諸子善,長魏禧一歲,禧兄事之。

按:見成海應(1760~1839)《研經齋全集》卷四十二。出自魏禧《魏叔子文集》卷八之《甘健齋軸園稿序》。

《白顔滅瘢香身辨證説》(節録)

《物理小識》:“白肌法,安福衚衕畜小唱、白席,其黑者以糟沈之。”

按:見李圭景(1788~1860)《五洲衍文長箋散稿》人事篇。《物理小識》,清初方以智的著作。白席,白席人的省稱。孟元老《東京夢華録》“筵會假賃”有云:“凡民間吉凶筵會……以至托盤,下請書,安排坐次,尊前執事,歌説勸酒,謂之白席人。”陸游《老學庵筆記》卷八:“北方民家吉凶辄有相禮者,謂之白席,多鄙俚可笑。”小唱,一種市井曲藝。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録》卷八記“六月六日崔府君生日二十四日神保觀神生日”有云:“自早呈拽百戲,如上竿、趯弄、跳索、相撲、鼓板、小唱、闘雞、説諢話、雜扮、商謎、合笙、喬筋骨、喬相撲、浪子、雜劇、呌果子、學像生、倬刀、裝鬼、砑鼓、牌棒、道術之類,色色有之。至暮呈拽不盡。”《永樂大典戲文三種》中的《錯立身》有云:“不要砌末,只要小唱。”可見,宋元時期曾十分流行。那麽,“小唱”如何唱?有幾種文獻記載可資參考。如張炎《詞源·音譜》指出:“惟慢曲、引、近則不同,名曰小唱,湏得聲字清圓,以啞篳篥合之,其音甚正。”宋代灌圃耐得翁《都城記勝·瓦舍衆伎》則説:“唱叫‘小唱’,謂執板唱慢曲、曲破,大率重起輕殺,故曰淺斟低唱。”明清時期,依然還有小唱這種説法。如李鬥《揚州畫舫録·虹橋録下》有云:“小唱以琵琶、絃子、月琴、檀板合動而謌。”“小唱”既是一種演唱技藝,也就可引申爲對相關藝人的稱呼。如晚明沈德符《萬曆野獲編》之“武臣好文”有云:“今年至都,在黄貞甫禮部坐中,見二三小唱,窄袖急裝若遠游者,來叩首,云謝别。”然而,“小唱”這個詞在韓國漢籍中,並不常見,這從一個角度折射了中朝因城市經濟的落差而導致的社會分層和市井文化的差異。李圭景(1788~1860)在《五洲衍文長箋散稿》人事篇之《男寵辨證説》另有云:“明代律有雞奸之條,今此風愈盛。至有開鋪者,京師謂之小唱,即小娼也,吴下謂之小手。”這種説法,其實也是出自中國文獻。清初吕種玉《言鯖》有云:“明代‘律’有‘雞奸’之條,然而有‘蓮子胡同’之承應。今此風愈熾,至有開鋪者,京師謂之‘小唱’,即‘小娼’也。吴下謂之‘小手’。遍天下皆然,非法之所能禁矣。”相關研究,可參看車錫倫、劉曉静的《“小唱”考》(見《中華戲曲》第35輯,文化藝術出版社,2007)。

《觀燕人幻戲,效謝自然詩》

紅衣木偶人,嘯作優人戲。跳身倏上竿,回轉復下地。道士立旁呵,瞥然遽潜體。手運兩圓筒,無盖亦無底。相襲頓之地,巾拂覆其上。瓜畫環四外,朱旂指天仰。仍持遶筒行,小錚和念祝。俄頃鳩躍筒,振翼聲。揮刀斷頭頸,翅足俱異處。淋漓血瀉土,觀者慘無語。染指續其斷,還投筒裡置。巾開鳩戴頭,但無足與翅。取翅翅其翅,取足足其足。鳩鳴且能奮,離視難分續。盆盛黑埴墳,口噀盈勺水。安盆掩以筒,俯植一粒子。青青葉包實,絶勝東門種。将筒加足牀,正身有嘿誦。交手脱筒襲,揮翻示空無。畢竟復舊所,提出鑞爲壺。寶皿盛菜菓,小盃斟清酤。菜新釅醋菹,菓美兼桃檎。何來秋露白,吸便醺人心。握石沈鉢水,五指紛摩撫。宛成活青蛙,背振而頭頫。旋令還本質,小塊頑無轉。長繩恰數丈,六截繫錢扇。那料乍披拂,繩完錢扇落。黄袱結兩端,置掌三度拍。解散絶纖痕,亦足驚視矚。鐵針數十箇,箇箇百煉銛。開口恣咀嚼,玩味如蔗甘。繼吞雪色絲,一一穿針吐。穿去各半寸,井井如懸脯。亡何指顧間,床上餘空筒。諸品泯無迹,尚復覔青銅。青銅七八文,撒掌藏牢堅。端倪叩無囙,觀者成堵墻。皷虚亂實際,蒙識皆顛僵。邈彼升雲人,猶云天地賊。矧伊偃師技,胡寧稱嘖嘖。我聞花潭翁,折伏娘幻虎。明哲晰物理,妖邪詎能蠱。嗟余坐童觀,尚復知非真。仰慙勿視訓,韻文聊書紳。

按:見申翊全(1605~1660)《東江遺集》卷二。據卷末所附《墓表》《神道碑》《墓誌銘》等,知申氏於己卯年(明崇禎十二年,清崇德四年,李朝仁祖十七年,1639)冬,任書狀官出使清朝;庚寅年(清順治七年,李朝孝宗元年,1650),又以副使赴燕還。“幻戲”,今人所謂魔術。從朝鮮文人的相關記載來看,清代市井中的幻戲有時也帶有一些角色扮演的因素。

《飲冰録》(節録)

十三日。邦均店中火,三河縣宿。路逢四輪大車,駕以十二騾子,載棟樑柱椽已徑丹青之材者,相屬而來。使譯官問之,崇禎皇帝時有所建别殿,撤移此殿之材,將營建於遵化縣地順治之山陵云云。三河城東五里許設簟屋,戲子呈技,嵩兒與書狀及諸譯留觀,後追至。聞吴三桂之子爲順治妹夫,率其妻自北京出來,設帳幕於三河城外。縣官奔走供給云。

按:鄭太和(1602~1673)《陽坡遺稿》卷十四,時壬寅年(1662)九月,在燕行途中。

《見山車有感用前韻呈宋質夫求和》

昨過城南門,山車戲長衢。棚架插松檜,傀儡假冠裾。爛燁炫綵繢,轟轕喧笙竽。士女匝前後,縱觀傾閭居。問此何所爲,將以迎勑書。勑書何所言,十行又有餘。嫚辭不忍聞,聞之欲狂呼。雍門若在今,一死肯踟蹰。嗟嗟肉食徒,徒然飽脂腴。餙此玩戲具,賭彼耳目娱。空談欲弭患,緣木而求魚。所以齊威王,不寶照乘珠。

按:見朴泰淳(1653~1704)《東溪集》卷二。這首詩反映了李朝以戲劇歡迎清朝使者的場景,然“嫚辭”(輕辱的文辭)云云,則體現了清初中朝關係的微妙。

《次正使觀戲子韻》

偃月尚能傳劒術,蚕眉猶復像容儀。如從赤兔横行去,看作黄龍痛飲歸。(薊州多美酒,故落句及之)

按:見柳尚運(1636~1707)《約齋集》册二《燕行録》。時清康熙二十一年、李朝肅宗八年(1681)。據《同文匯考》等,本年十月派出謝恩兼三年貢使,正使爲金錫胄,柳尚運任副使。金錫胄《息庵先生遺稿》卷六《擣椒録上》有《到薊州觀戲子口占》詩云:“男子鬚眉偏氣像,女娘塗抹亦娟。眼看人世皆兒戲,任汝排場一哄然。”可互證。

《淫祠》

燕地多叢祠,尋常在道左。無村不梵宫,有室皆靈座。金光佛首現,馬跼文甎破。朝喧貝咒锺,夜碧蓮燈火。錐刀事競利,舍施甘捐裹。抽籤占吉課。燒紙祈靈妥。污俗易漬染,群謡日掀簸。士女且奔波,衆生無可柰。爲善景星臨,作惡火坑墮。此理視窈冥,淫祀日以夥。入門競賽神,走市還掠貨。異言自古豗,兼愛與爲我。

按:見柳尚運(1636~1707)《約齋集》册二《燕行録》,時在燕京。

《玄元皇帝小像》

凄凉南内銷魂日,惆悵華清按舞時。莫恨梨園烟霧散,秪今猶作教坊師。

按:見柳尚運(1636~1707)《約齋集》册二《燕行録》。時康熙二十二年正月,回國途中。據前後詩可知,在通州和三河之間。玄元皇帝,老子,唐高宗于乾封元年二月追號爲“太上玄元皇帝”,唐玄宗天寶二年正月加尊號“大聖祖”三字,天寶八載六月又加尊號爲“聖祖大道玄元皇帝”(見《舊唐書》之《高宗紀下》《禮儀志四》)。這裏由老子畫像而聯想到唐玄宗設梨園之事。

《和咏王翠翹二絶》

悲歌一曲斷腸橋,彈罷胡琴骨欲銷。飄泊香魂竟無托,至今哀怨浙江潮。

玉帳新聲變徵歌,紅顔薄命奈虞何。無端嫁作沙胡婦,樂府千秋怨綺羅。

(翹,良家女也。流落爲娼,及徐海敗,胡太保嫁與老卒,遂投江死。茅鹿門作《鐃歌》咏其事云。)

按:見柳尚運(1636~1707)《約齋集》册二《燕行録》。作於康熙二十二年正月歸國途中,在黑山和新店之間。金錫胄(1634~1684)《息庵先生遺稿》卷七《搗椒録下》亦有《咏王翠翹》二首,其一云:“鹿門鐃曲似西京,少保功名沸海瀛。平生一著欺心事,錯配佳人與老兵。”其二云:“萬折千磨薄命身,何須辛苦事和親。江潮畢竟隨西子,悔作當年誤主人。”詩題小注則云:“翠翹事見潘之恒《亘史》本傳,《明史》亦云投江而死,乃實録。”金氏等人燕行在康熙二十二年(1683)冬,其時官修《明史》尚未問世,這裏《明史》云云,或爲萬斯同《明史稿》。從“悲歌一曲”“玉帳新聲”云云來看,當是觀看説唱或演戲,而非閲讀某個文本。

《惠甫自熱河還投示紀行詩注題後》

紅石嶺西避暑莊,英雄微意此經營。東人不識居庸路,稗品新書記職方。

寵花嬌柳蕩龍舟,緑臭丹香起彩樓。十日圓明園裏戲,《昇平寶筏》演西遊。

兩峯畫意墨莊詩,酒肆茶樓贈别時。故作端門問字狀,莫將揮客冷人疑。

按:見南公轍(1760~1840)《金陵集》卷二。惠甫,即柳得恭(1749~1807),曾燕行,有《熱河紀行詩》。

《柳惠風熱河詩注》(節録)

柳惠風撿書嘗於庚戌夏,趁乾隆帝生朝,隨節使赴熱河,仍遊燕中以還。著《熱河紀行詩》,爲之注釋,甚該。余又抄録,以脩史料。……

清音閣,扮戲所也。在正殿之前,上下層,具儲伶人戲子。戲子粉墨,幞頭袍帶,懸假鬚,儼然漢官威儀。逐隊繞欄,或舉畫軸,或捧仙桃,簫鼓嘲轟,歌唱酸嘶。回回王子有持戲目小册,皆獻壽祝禧之辭。中有《返老還童戲》,曲名《黄髮换朱顔》。主御殿觀戲時,東廡則親王、貝勒、多羅郡王、鎮國公、輔國公諸宗室,以次侍坐。西廡則蒙古王爲首,次回回王,次安南國王,具前行侍坐。回回頭目一人,卛甲士侍立。次本國使臣,次安南陪臣,次南掌國使臣,次緬甸國使臣,次台灣生番。……

安南國王阮光平,初名惠,安南世族也。去年舉兵叛,王黎維祈爲所敗,逃至廣西請救。帝遣兩廣總督福康安、將軍孫士毅討光平。光平敗走,維祈請還師。帝從之。光平復攻維祈,帝封光平爲安南王。召維祈爲參領三品,見在京城裏,親屬從臣千餘人,皆屬漢軍旗下,其實錮之也。……臣僚傔從凡一百八十四人,只十餘人從光平出入。其一人手執摺疊反開扇,造化不離,人欲借看,堅握不許。又帶樂工十餘人,慶賀萬壽,媚悦之道,靡不用極。

按:見成海應(1760~1839)《研經齋全集》外集卷六十之《蘭室譚叢》。

《燕京雜絶,贈别任恩叟姊兄,追憶信筆,凡得一百四十首》

火飲易天下,鼻烟風又成。壺匕相誇示,刀圭嗅不停。

郭郎買長髯,髢發售頗貴。途逢一道士,問有網巾未。

要尋舊衣冠,戲子叢中詰。何處見華風,觀場男女别。

書至於淫書,圖至於祕戲。河洛變如斯,華夷應倒置。

老夫庚戌年,觀止千秋節。疑雨復疑雲,傾倒觀點綴。

按:見朴齊家(1750~1805)《貞蕤閣集》四集。爲該組詩第七十四至七十八首。

《薊州觀塲》

關聖秉正直,普天齊顒昂。云何颯爽姿,嫚媟在戲塲。盖像五關事,獨行千里疆。唉彼黄鬚兒,錦袍欲餌香。青龍與赤兔,怒髥如戟張。余見肅然敬,敢以偎儡當?優談假孫敖,雍琴泣孟嘗。恨無孔丞賢,□言叱虜倡。

按:見李晚秀(1752~1820)《屐園遺稿》卷十二。

《桃花扇識》

《桃花扇》一書,演稗説作優戲本,供兒女笑噱,而明季事有可考者。其所謂作者雲亭山人,似若髮薙而心存者耶?然扮其兄曰老贊禮,無名氏也,扮其舊君曰弘光帝,小生也,貌像醜怪,自滅倫理,而曰此書有關於天下後世者,何耶?其《漫述》曰:“每當演戲,笙歌靡麗之中,或有掩袂獨坐者,則故臣遺老也。燈灺酒爛,唏嘘而散。”其《小引》曰:“旨趣本于《三百篇》,而義則《春秋》。”又曰:“一字一句,抉心嘔成。”又曰:“識焦桐者,豈無中郎?余姑俟之。”“俟之”何意歟?余意,《桃花扇》似若借優戲以鼓動遺民悲憤之心者耶?其《駡筵》一場,插入錢謙益、王鐸與阮奸一滚説。其《截磯》一塲,評曰:“寧南此死,泰山耶?鴻毛耶?千古不解。”其《刦寶》一塲,曰:“明朝天下,送在黄得功之手。”俱有所見。而其末評曰:“南朝三忠,史閣部心在明朝,左寧南心在崇禎,黄靖南心在弘光。心不相同,故力不相協。明朝之亡,非亡于流寇,實亡于四鎮。而責尤在黄。”其意,若謂傡力則天下事猶復可爲耶?嗚呼!余看此書,竊有痛於左良玉舉兵一事。夫弘光失德,天下至今悲憤。而以其君臣大倫,則崇禎、弘光何分焉。奸臣雖起大獄,太子不辨真假,而東林餘人盡殲,寇迫門庭,而爲將臣者不思赴難,乃倒戈而攻,曰“將除君側之惡”,可謂忠乎?《明史》載良玉檄書,引胡濙事暴揚祖宗過失,尤無臣分,而特以論列奸臣之罪甚悉,故天下快之。然良玉一叛,南朝兵力分而大事遂去。余謂明朝之亡,非亡于建虜,實亡于良玉之手。嘗見鄒漪《啓禎野乘》,論左帥非叛,而牧齋“深旨”其言云。噫!錢謙益辱身敗節,反愧馬士英内應一疏之死,而乃又護良玉之叛,滅君臣之倫,何其無忌憚之甚耶。明季史論多謬,如鄒漪所述,反有愧於《桃花扇》矣。偶書志感。

按:見李麟祥(1710~1760)《凌壺集》卷四。李麟祥,李朝英祖十一年(1735)進士,黄景源(1709~1787)《江漢集》卷十七有《李元靈墓誌銘》。

《貝勒丹巴多爾濟求余扇詩》

風飄法曲度華茵,萬歲聲長放鴿辰。仙侣逶迤同蘯槳,御厨絡繹幾分珍。貪歡偶值佳公子,飽德何安遠道人。最是西園飛盖夜,鏡天花海夢中身。(宴筵,丹貝勒向余欵厚。每克食之,頒手刲羊,調駱以勸之。及宴罷,邀過海淀别墅,引至後堂。前有歌舞之樓,榜曰《鏡天花海》。爲余演劇,至《桃花扇》,音調悲豔動人。)

按:見申緯(1769~1845)《警修堂全藁》册一《奏請行卷》。貝勒丹巴多爾濟,蒙古喀喇沁左旗第九任扎薩克,乾隆四十八年(1783)七月以固山貝子襲職,嘉慶皇帝時救駕有功擢爲御前大臣。可參看姜念思《丹巴多爾濟小考》,《故宫博物院院刊》2001年第1期。

《象山歌妓桃花仙入籍水部以余舊守過訪》

忽遌佳人錦瑟邊,愁眉頓下一軒然。偏憐蕙質風塵老,不翅桃花卉木仙。湖上歸來陳述古,江南惆悵李龜年。新腔譜出香君扇,可待侯生誓墨箋。

按:見申緯(1769~1845)《警修堂全藁》册四《戊寅録》。戊寅年爲李朝純祖十九年、清嘉慶二十三年(1818),距申緯燕行歸國已六年。

《東湖六首》(其一)

東湖趙李證幽期,捴是江南丁繼之。詞客揩青秋水眼,佳人掃翠遠山眉。即聞缸面侵新熟,早有篷窓候月支。絲肉横陳愁一滌,西曺讀律已多時。

按:見申緯(1769~1845)《警修堂全藁》册十一《花徑賸墨》。這裏“趙”指趙奎瑞,據《警修堂全藁》相關篇目可知即趙相胤,“憤世嫉俗而隱于漁,盖卓然不羈士也”,申緯曾與他有較密切的交往和較頻繁的唱和;“李”則指李汝心(李寅協),生平未知其詳,不過,據該詩頸聯來猜測,當是一能歌的美貌青樓女子。第二句“捴是江南丁繼之”,則值得玩味。明末清初江南著名唱曲家丁胤的生平行迹在余懷(1616~1696)的《板橋雜記》多有記載,江南一帶的名士、遺民乃至顯宦,多有與其交遊者。孔尚任則多次把丁繼之寫入《桃花扇》,如第八齣“鬧榭”,就寫到癸未(崇禎十六年,1643)年五月,侯朝宗、李香君與陳貞慧、吴應箕、柳敬亭、蘇昆生等人在丁繼之的水榭雅集。申緯“東湖趙李證幽期”云云,或正受此一齣關目的啓發。

《李香君薦卷》

知否相思入骨深,揚塵滄海到如今。桂花香卷《桃花扇》,一樣侯公子苦心。

(乾隆壬申河南鄉試,無錫楊潮觀爲同考官。將發榜矣,搜落卷,惓而假寐。夢有女子揭帳低語曰:“拜託使君‘桂花香’一卷,千萬留心相助。”楊驚醒,偶閲一卷,有“杏花時節桂花香”之句,大驚,加意飜閲。適正主試錢少司農東麓命各房搜索,楊即以“桂花香”卷薦上。折卷填榜,乃商邱貢生侯元標,其祖侯朝宗也。方疑女子來託者,即李香君。按:楊潮觀,字閲度,號笠湖,金匱人。官至瀘州刺史。有《吟風閣詩鈔》《蒲褐山房詩話》。笠湖性情倜儻,工畫竹,詩亦多傑句。尤工度曲。錢汝誠,字立之,號東麓,官侍郎。文端公陳群之子也。)

按:見申緯(1769~1845)《警修堂全藁》册十三。《脚氣集》作於乙酉(1825)秋至丙戌(1826)夏,時在朝鮮境内,而戲曲家楊潮觀所遭遇的這個神異故事,則見於袁枚的《子不語》卷三《脚氣集》。

《仕女讀書圖》

金釵斜墜鳳凰翎,是李香君是小青。非緒非情苔石畔,抛書一卷牡丹亭。(《牡丹亭還魂記》,湯若士爲杜麗娘作也。)

按:見申緯(1769~1845)《警修堂全藁》册二十六《覆瓿集》(一),有《新收明無名氏古畫二幀各系一絶句》,此爲其一。此詩約作于憲宗五年(1838)五月至七月,第二句明用“侯李故事”,暗用與湯顯祖《牡丹亭》流播密切相關的小青傳説。

《題所藏高蔚生三潭印月圖》

高葉金陵號八家,啓禎年號護雲霞。三潭印月圖收弆,堪向張庚眼福誇。

按:見申緯(1769~1845)《警修堂全藁》册二十七《覆瓿集》(五)。高蔚生,清初著名畫家、“金陵八家”之一的高岑(1621~1691)。第二句詩有小注曰:“孔東塘贈樊圻詩,有‘標題半是啓禎年’之句。”孔尚任詩原題《贈樊會公》,作:“叉頭挑出古雲烟,混入時流乞畫錢。内府收藏君總在,標題半是啓禎年。”見於孔氏《湖海集》卷七。

《玉磬觚賸記》(節録)

金陵八子,有高岑、龔賢、樊圻、鄒喆、吴宏、葉欣、胡造、謝蓀。此圖高岑作也。曾見内府收藏,捴多高子嵒。“標題半是啓禎年”,孔東塘贈樊圻者也。

按:見李裕元(1814~1888)《嘉梧藁略》册十四。

(九月二日)朴判書大監,授《桃花扇》六卷,曰:“此是傳奇中奇文也,覽玩後還來也。”爲教故受來,出税所看之。

(九月三日)晩出税所,看《桃花扇》。

(九月十三日)晴,出牛川,看《桃花扇》。

按:見池圭植《荷齋日記》(二),時壬辰年(1892)。1911年寫本。作者生平待考。

《與紫泉、蕉亭、菱石賦梅花三十首,以次拈平聲韻》(其五)

風流藴藉秀而文,摹畫誰能狀七分?倍覺精英經小雨,似將凝睇怨斜曛。容姿不是争爲媚,性格自然超出群。慷慨都無脂粉氣,不羞却奩李香君。(用明末《桃花扇》演本故事)

按:見金允植(1835~1922)《雲養集》卷四《沔陽行吟集》(二)。金允植,李朝末期“開化派”領袖,高宗十八年(清光緒七年,1881)曾以領選使身份率團赴中國天津學習洋務,主張維持中朝之間的宗藩關係,甲午戰争之後又主張親和日本。此詩作于他丁亥(1888)至壬辰(1892)流配沔川郡期間。

《小説辨證説》(節録)

有《桃花扇》《紅樓夢》《續紅樓夢》《續水滸志》《列國誌》《封神演義》《東游記》。其他爲小説者,不可勝記。有《聊齋志異》,蒲松齡著,稗説中最爲可觀,或有實迹,文辭雅馴,與王漁洋同時。漁洋以千金購之,欲爲己作,而松齡不應,其操可知也。

按:見李圭景(1788~1856)《五洲衍文長箋散稿》“詩文篇”。

《讀〈桃花扇〉》

侯朝宗爲李姬作傳,然其實未必有無。秦淮萬里,余未嘗一至其處,而讀《桃花扇》傳奇,不能不悲。夫社稷未始壞也,而爲一二宵人輩壞之;兒女子末(未)始有辜,而亦爲此輩離之。况於異世之下,令人涕淚之無從者,亦此輩爲之也,嗚呼其戾矣!然朝宗丈夫也,豈有一兒女子者哉?余未暇爲朝宗解。外若東林一百八人死于風采,范、史諸公死于地,馬、阮輩亦富貴博一死,一切無足悲者,余獨悲作者之心耳。吾聞朝宗名家子,文章空一世,落落卒不偶,又逢喪亂,年幾四十矣,嘗自言終日行陰山中,仰天無色,口噤不能言,作《桃花扇》者,盖其流亞云。

按:見尹喜求(1867~1926)《于堂文鈔》卷下。

《黄華坊懷古》

傷心東海見塵揚,北里黄華尚有坊。院本無人徵正德(夏靈胥詩“院本傷心正德詞”),旗亭過客泣周郎。(錢謙益詩:“南巡法曲誰人問,頭白周郎掩淚聽。”)勾欄月白烏啼夜,紅豆秋殘雁呌霜。往事不知何處吊,宋姑娘定馬姑娘。(宋姑娘胡同、馬姑娘胡同,皆在坊内,故云。)

按:見申緯(1769~1845)《警修堂全藁》册一《奏請行卷》。清末朱一新《京師坊巷志稿》(序署光緒乙酉六月,義烏朱一新識)引《析津日記》云:“京師黄華坊,有東院,有本司胡同。所謂本司者,蓋即教坊司也。又有勾闌胡同、演樂胡同,其相近復有馬姑娘胡同、宋姑娘胡同、粉子胡同。出城則有南院。皆舊日之北里也。”又按,夏靈胥“院本傷心正德詞”云云,見於清初余懷《板橋雜記》卷下。有云:“雲間才子夏靈首作《青樓篇》寄武塘錢漱廣,末段云:‘二十年來事已非,不開畫閣鎖芳菲。那堪兩院無人到,獨對三春有燕飛。風絃不動新歌扇,露井横飄舊舞衣。花草朱門空後閣,琵琶青塚恨明妃。獨有青樓舊相識,蛾眉零落頭新白。夢斷何年行雨踪,情深一調留雲迹。院本傷心正德詞,樂府銷魂教坊籍。爲唱當時《烏夜啼》,青衫淚滿江南客。’觀此,可以盡曲中之變矣,悲夫。”這裏夏靈胥、夏靈首,即明末抗清著名詩人夏完淳。以往的研究者多認爲《青樓篇與漱廣同賦》是夏完淳爲秦淮名妓李香君而作,《夏完淳集箋校》(白堅箋校,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則認爲乃借咏南都青樓之盛衰,以寄滄桑之感,與李香君無涉。

《東樓門内泛舟入同樂園趁宴筵作》

紅板平舷鋪繡罽,黄門摇艇送蘭枻。羊燈一一帆徐行,鰲島重重岸屢翳。麯院風荷霜正酣(同樂園在麯院風荷之南),竹籬茅屋似江南。管絃未動層樓上,人影紗窓曙色含。

按:見申緯(1769~1845)《警修堂全藁》册一《奏請行卷》。同樂園,位於圓明園後湖東北面,内有三層大戲臺清音閣,清朝皇帝在同樂園招待朝鮮使臣。

《館中即席走筆,謝朱野雲(鶴年)見訪,兼致鄙懷金蘭畦尚書(光悌)》

有美一人訪館門,披襟慷慨寸心論。偷兒不韻琴留室,高士無塵石伴罇(皆野雲宲録也)。秋草自然堪下淚,(杜牧詩:“芳草復芳草,斷腸還斷腸。自然堪下淚,何必更殘陽。”)夕陽雖好近黄昏。(僕晩交野雲,而行期促近,故談草寫李義山“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黄昏”之句,野雲連手加圈,泣下沾紙。)多慙遠客邀虚奬,先屈中朝宰相尊。(蘭畦尚書於同樂園宴筵班次,遥見不佞,歸語野雲曰:“朝鮮書狀官。吾望見其眉目。必是文士。恨未接話。”乃送野雲紹介相見。且令季子近園先送名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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