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

我的童年

第一天上小学

我们家是1960年大调房子时,从对炉山搬到铁东区园林公社的。记得有一天,爸爸骑着自行车从钢校回家,顺道带我到胜利小学,说:“以后你就在这所学校读书了。”当时的胜利小学,有一个二层的主楼和两排独立的平房教室。

1960年,我便进了这所学校,开始了我小学的生涯。

记得第一天上学时,我穿着妈妈给我做的新衣服还非要带上我喜欢的宝剑。最后爸爸妈妈拗不过我,同意我带宝剑。

那天是爸爸把我送到教室的,我一进教室,得来的是一阵嘲笑。

下课时,满操场只有我一个人拿着宝剑玩。后来有几个小朋友要玩,我借给了其中的一个,他拔出宝剑往地上一砍,木质的宝剑断了。本来我想哭,可是,我没哭,我忍住了,只是把宝剑捡了起来,往断处吐了口吐沫,对在了一起。回到教室我也无心听课。放学爸爸来接我时,我把宝剑给了爸爸说:“宝剑断了,是同学给弄断的。”

爸爸说:“断了就断了吧,没打架吗?”我说没有。爸爸笑了说:“这才是好孩子。”

这是我第一天上学。

我在胜利小学学习半年便转到了二一九小学。1948年2月19日是鞍山解放日,所以鞍山最大的公园叫“二一九公园”。旁边的小学叫“二一九小学”。小学是一个三排房子组成的“凹”形建筑。旁边又多了一排八间教室的房子叫“八趟房”。我们来时房子刚刚盖好,有的教室玻璃还没有安上,没有桌椅板凳。西边第二个就是我们的教室。

对于几岁的孩子来说,上学要扛着四腿的板凳(马杌子)、拎着坐的小板凳、背着书包过六七幢楼房,是很困难的。每天肩膀很疼。后来我只扛“马杌子”当桌子,至于凳子嘛,我不拿了。我在学校边上捡两块砖头当坐凳,省了不少劲。后来又有不少同学也跟我学,只拿大凳子,不拿小板凳了。扛了几个月的马杌子,学校才搬来新的桌椅。

在二一九小学我的第一个老师是姓姜的女老师。

在我的记忆中,我记住的第一个字是“爸”字。当老师教我以后,我还没完全学会,回到家之后,我和爸爸说:“我今天学会了写你,‘爸’字。”

爸爸说:“怎么写?”

我就拿出笔写出了一个错的“爸”字。

记得在“父”和“巴”的组成上,打了一个“叉”。“叉”的下面写了一个“日”。

爸爸说:“你写错了,‘爸’字是这么写的。”他便拿了笔,教我写了一遍。

我和爸爸说:“你错了,老师就是这么教的。”

爸爸说:“孩子,你写错了。爸爸教的是对的。”

可是我一直弄不明白,是老师教的对还是爸爸教的对。

第二天到学校,我见到老师的第一句话是:“姜老师,昨天你教我的‘爸’字错了。我爸爸说,‘爸’字是那么写的。”记得我刚说完。姜老师说:“我教你的是对的。”

后来开家长会的时候。爸爸领着我和老师见了面,说了很多感谢的话。记得老师和爸爸都很客气。

困难时期,父母的大爱

1960年和1961年是我们国家的困难时期,粮食供应非常紧张。听爸爸说,以后家里不做饭了,要吃大食堂。我好高兴!我想:一定是有大饼和火烧了。可是和爸爸妈妈到食堂以后,已经没有饭了。两天了,邻居叔叔阿姨和大爷的话题全是大食堂,后来听说不可能吃大食堂了,还要自己家做饭。

那时粮食不够吃,只有自己想办法。我们家楼下有一个食品加工厂,有一天爸爸来到楼下,看到粮食加工厂外的排风口有不少磨面粉时排出的粉尘。爸爸在通风口处抓了一把闻了一下,笑了,说道:“这个可以吃。”

回到家,爸爸拿来了笤帚和面盆,扫了多半盆的粉尘,回来掺了玉米面,发了一大盆面团。

第二天,父母做了两大屉发糕。当时真的高兴,因为发糕是酱红色的,真好看。于是我吃了一大口,没想到这发糕太牙碜,里头沙子很多并带有臭糠的味道,太难吃了!

当时,我们每天的食物是四顿两大碗小米粥,或者大米粥,或者糊头(玉米面面糊)。每次我先把自己的粥喝完,再把空碗往妈妈的碗上一撞,说:“吃完了,不吃了。”每次妈妈都会给我倒上多半碗,只留一小口自己吃。这是我惯用的伎俩。而姐姐总是把自己的粥先放在一边,先吃不好吃的,最后喝粥。

记得有一次一辆给加工厂送粮的马车停在我们家楼下。我见马槽子的稻草里星星点点地有点豆饼渣,便从那里头一点一点地朝外捡了十几个豆饼渣。这时车老板出来看见了,大喝一声,拿着长长的鞭子向我走过来。我一看,抓了两把稻草塞在兜里回头就跑。但车老板还是一鞭子打在了我的身上,很痛。记得那个鞭子甩得很响很响。

回到家后,我把兜里的稻草倒了出来,放到炕上,将稻草捡出,再把剩下那一点点的豆饼渣放到炉子上。一股青烟冒出,煳味很浓。豆饼底下黑了,顶上没熟。我马上用笤帚把豆饼扫到地上,再一点一点捡起来放到嘴里。现在回想起来,生豆味伴着黑煳味太难吃了。可当时我还是感觉味道不错。

有一个星期天,父亲领我去钢校食堂。在倒炉灰的垃圾堆旁有不少大葱皮,父亲用小面袋捡了不少。我很高兴,终于有好吃的了。

这时出来一个肥肥胖胖的穿着白上衣戴着白帽子的老家伙说:“这里的东西,不要捡。回家去吃文化吧。”

记得爸爸的眼圈发红,眼瞅着就要哭了,可是父亲还是捡了最后两个葱皮再离开。

回到家,妈妈用水洗干净葱皮,再用开水烫了一遍,剁成馅状,抓了两把玉米面搅在一起,放点酱油、花椒面等调料,做成菜窝窝。我在厨房一直等待,气味好香好香。记得当时是吃了不少。

春天的杨树狗子、榆叶、榆钱、榆树皮和槐树花都是好东西。这些东西加一把苞米面,放一点糖精,做出的菜窝窝头,可是相当不错。

我和妈妈没少去二一九公园山坡上挖野菜,什么墙门菜、婆婆丁、车轱辘菜、蚂蚁菜、酸浆子、芨芨菜、苋菜等种类众多。

那时议价粮站也关门了。

有一天早上,我刚要上学。门口来了一位老太太,给妈妈跪下说:“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能给一口吃的吗?”我只记得妈妈对我说:“你上学去吧。”可是我看着妈妈没有离开,只见妈妈从桶里拿出那么一小把挂面(能有一两多吧),后来又从面里抽出一点点放回桶里。我知道这是给老太太下的挂面,然后我背起书包上学去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两年是真的难熬啊!

那时钢校工会太忙,就让爸爸帮忙干些杂事,买电影票什么的,所以爸爸总是带着我去新华电影院和儿童电影院去买票。那些叔叔阿姨和爸爸非常熟悉,当他们在谈这个月都有什么电影时,我就在一旁看电影。

有一天爸爸下班,给我一张电影票说:“明天早上你自己去新华电影院看电影吧,演《斯大林格勒战役》。苏联的战争片。”哈哈!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去看电影。

第二天早上我五点起来。我妈给我做了馒头,还给了我两瓶汽水。我一个人蹦蹦跶跶来到新华电影院,影片是上下集,那时我只知道苏联是好人,德国鬼子是坏人,没有好房子,全是废墟。后来苏联万炮齐发,坦克马达轰鸣滚滚向前,骑兵骑着战马,挥舞着马刀势不可当。在白色的雪中,苏联军人披着白色的斗篷,喊着口号铺天盖地冲上去。那时非常激动,我只知道,好人胜利了。为了炫耀,我给同学模仿了好几天电影的情节,那真是“连比画带划拉”。

大概是1963年吧,我舅舅家的表弟郑琛常来我家。妈妈从台町搬到我们家园林合作社(我们叫“合社”)做缝纫活。缝纫铺旁边有人摆地摊,出租小人书给人看。有的一二分一本,最贵一角一套。每次表弟来,妈妈都给他钱,最多三五毛钱。而郑琛和我总是拿着小人书从园林合社看到胜利合社。那段时间,我和郑琛几乎把所有的小人书都看完了。

小人书里波斯人的弯刀和伊斯兰人的胡子,罗马帝国的铠甲和希腊美丽的故事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小人国的故事也给了我很多的幻想。

那时虽然很多的字不认识,但是每一页都认真地看,从图画中去理解故事的发展。

小人书中的中国历史故事与战斗场景,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深深扎下了根。那时我更敬仰的英雄人物是解放军。可以说小时候在我心灵深处有两个伟大的人物形象:一、解放军叔叔、二、警察叔叔。那时候认为,只要有解放军叔叔和警察叔叔,什么事情都好办了。他们那种高大伟岸的形象在我心中已经是根深蒂固了,并且一直保留到今天。

小时候读的第一本小说——《古城春色》

我记得非常清楚,1963年我们家的“戏匣子”(“收音机”,我小时候的称呼)是小北京牌电子管的。每到礼拜六的晚上八点钟,几乎是所有的邻居都会围着戏匣子收听周末相声晚会,这已成了惯例。

鞍山市每天《晚间新闻》之后都有一段评书。当时,是由艺术家杨田荣播讲的《古城春色》。

有一天吃完饭之后在收音机旁听到杨田荣说:“咱们明天接着讲。”我就不干了,非要继续听不可,哭着叫着别人说什么也不听,逼得爸爸妈妈实在没有办法了,就听见妈妈跟爸爸说:“你给电台打个电话吧,看看能不能加播?”现在回想,我当时已经十岁了,这么做真的不应该。

其实这是妈妈把爸爸支出去了。好长时间爸爸回来了,说:“播不了了。明天我从图书馆把书借回来,如果电台不播我给你讲。”

第二天爸爸下班回家,一进门。我第一句话就是:“书带回来了吗?”

爸爸笑着说:“带回来了。”并从拎包里拿出一本《古城春色》。

当天晚上杨田荣讲到“乔连长要冲出包围”,便结束了播送。接着爸爸便拿出了书给我念,念了几回。

我说:“不是。你和评书念得不一样。”

之后爸爸说:“养成习惯,你自己看吧。”

哈哈!我为难了。我的学习真的不好,语文更是极糟。我打开第一页就发现很多很多的字都不认识。说来也怪,自从给我借这本书以后,我从第一页开始一直往下看,用最简单的方式来理解,不知不觉我竟把一本长篇小说《古城春色》从头看到尾。那是在1963年,我看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虽然内容不是太了解,但我毕竟是把它看完了。爸爸还书的时候用妈妈熨衣服的熨斗子把我弄的折页熨平之后,才把书送回钢校图书馆。

之后爸爸又给我拿回来一本战争小说。名字记不住了。

哈哈!我认识的字突然多了。

有一天晚上,爸爸回来给我拿了一本小说叫《西游补》。

爸爸说:“这是《西游记》的后传,还带不少图片,是图文并茂的。”我叫它大小人书。

小人书《西游记》我看过一套,孙悟空在脑海里已经定型了,所以再看《西游补》就不一样了。孙悟空就是一个不穿衣服的猴子。

那时每天晚上我都和爸爸一起看书,爸爸在台灯下学日语,写出一条一条的单词卡片。而我就在一边看小说。这段时间为我以后的阅读打下了基础。

相比较阅读,在小时候我更爱看电影,我看过的电影老鼻子了。

至今我的右手腕还有小时候看电影时留下的伤疤,一见到这个伤疤我就想起小时候看电影的情景。那时学校经常组织各个年级一起看电影。

那天我们年级去儿童电影院看电影,妈妈给我的书包里放了一瓶汽水和一个面包,我和同学拉着手路过胜利合社时,路边有一个被锯断的电线杆根子,同学走到那里都绕过去,而我走到那里时正好一边走,一边回头和同学说话,一下子绊倒了。

书包里的汽水瓶碎了,而我的手正好按在书包上,就在那一瞬间,我的手腕一阵剧痛,正好老师就在我身边,一下子把我拽了起来。我一看手腕子好长的大口子,眼看着血从手腕的大口子中流出来,老师一把捏住我的手腕说:

“血管断了,去医院!”

真怪,只痛一下,我也没哭。

市立医院就在电影院对面,老师领我到了医院,我和老师说:“看完病,我要去看电影。”

妈妈就在三百米的园林合社的路边做缝纫活,另外一位老师便把妈妈喊来。

听到医生和妈妈说,我的伤口要缝针,我立刻哭了,哭得很厉害。

我只记得,医生在我的伤口前后左右打了四针麻药。这是我第一次缝针。

我看的第一场足球赛录像

1964年我十一岁时,有一天父亲带我到钢校的物理实验室,说让我看电视。

我问什么叫电视?爸爸说就是小电影。那是一个很大的设备,能有办公桌大,是电子管的,还有不少开关和设备,中上方有一个小屏幕,现在来说就是九寸大小吧。

当时屋里坐了七八位叔叔和阿姨,一同在调试电视机。

后来问爸爸才知道,那时鞍山市电视台只是一种试验发射台,只在礼拜六下午一段时间播放四个小时。当时播放的是一场足球比赛。记得好几位叔叔争得好凶,平时少言寡语的他们今天却争得很厉害。我听不懂他们在争什么。当他们看到进球时又都激动地蹦了起来。那是我看的第一场足球比赛,当时我只记住了一句话:“看戏要看梅兰芳,看球要看李惠堂。”

随后播放的是一部电影《母亲》,我现在只记得一个镜头:一个大铁门和一个老妈妈在镜头前痛苦凄惨的表情。

播放电影时看球的叔叔们都走了,我问爸爸:“为什么叔叔爱看球,不看电影?”我只记得爸爸说了一句话:“孩子,足球好啊!这是男人的世界,力量的象征。”这句话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永远不可磨灭的印痕。这也是我第一次接触足球。

三四年级,我们的体育课有很长的时间。除了做操、跑步之外,老师会给我们男生发一个足球。女生则跳绳,跳格,男生分两队踢球。

我们班两个守门员,一个是杨金光,一个是吴刚。他们两个是我们班最高的大个,我们叫他俩铁大门。两边的后卫是李家俊、马哲仁等。我们叫他们铁二门。前卫记得好像是崔政新吧,那时前锋叫内锋和外锋,内锋是刘其光等,外锋则是张涛等。他们都是各队的主力,而我们只能踢两脚就被换下。

一次,街道发了一个胶皮足球。楼下本楼的组长(大家叫她老组长,我叫大姨)拿着球到我家说:“街道发了个球,就交给黑子领大家玩吧。”

于是,每天我都领着几个小孩踢球。

有一天,我们和另一个单元的单琦和单伟小哥俩踢球,我让单琦把大门,我射门,一脚射歪了。楼下的后院有个小沟,里面有不少的草,我眼瞅着球踢进了草丛里。可是进了草丛也没找到足球。至今回想起来也是个谜。

晚上,我领着振超、永森、永厚到单家和单叔说:“球丢了,我踢球,单琦没把住。我们提议再买一个吧。”

单叔说:“谁踢的球?”

我说:“我踢的。”

单叔笑着说:“你踢丢的,为什么让我买?”

我说:“单琦没把住大门。”

后来单叔笑着对我说:“好啦,不说啦。多少钱?”

我说:“三块六。”

单叔进到屋里给我拿出了三块六毛钱。

后来我又到街里小黄楼买了一个足球。

不知怎么爸爸知道了这件事,他领着我,拿着足球,带着三块六毛钱到单叔家,进门就道歉。爸爸和单叔争了好长时间。最后,单叔还是没有收下钱。回来后爸爸给我好一顿教育。

我们班有个姓李的男同学,家长都说他是坏孩子。爸爸也不让我和他玩。

有一天下课,我在小河沟抓鱼遇到了他,上课的铃响了,我要回去上课,他拽着不让我上。

这是我第一次逃课。晚上放学了,他又拉着我来到教室窗户前,看窗户没关就跳了进去。临走时,在门口拉了一堆。最后把一张桌子推倒,叫我往里头拉。正好我也憋不住了,就听了他的话。之后他用笤帚蘸了往黑板上抹了两下。真是臭气熏天。

第二天上课,我一到学校老师就把我拉到一边,说:“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来教室了?”我说:“是。”之后,他到传达室给我爸爸打电话。

爸爸骑车带着妈妈来了(现在回想起来,有时自己还会流泪,真的对不起他们),他们抬着桌子到小河沟把桌子洗干净并用抹布把黑板擦干净。后来爸爸给老师买了一个没打眼的秤杆,给老师当教鞭。老师很高兴。

后来每次回姥姥家,亲戚都说二黑子是个厌(淘气)小子,往黑板上抹。

晚上回家以后,爸爸妈妈默默无语。问了我经过,最后说:“不要和他在一起。”我说:“好吧。”真的不敢跟他在一起玩了。

在小学时,我最高兴的是放假到海城农村邓家台姥姥家了。每一个假期,玩得都很开心。在姥姥家最高兴的是放牛。姥姥家小队部有一个叫马号,就是养马和养牛的地方,那里有三头牛,青牤子、红牤子和红妤牛。牤子是指雄性的牛,妤牛是指雌性的牛。我就喜欢骑红牤子,并和这个牛建立了很深的感情。

我的叔伯老舅每次放牛都带着我。他在山坡上放牛,我一面玩一面采山果:“山饤子”、山里红、黏枣子和野菜,放完牛我就骑着牛回家。

我还学会了赶马车:驾!驾!是前进;捎!捎!是后退;喔喔!是往左拐;跃跃!是右拐;吁!吁!是停。

有什么能比得上抓到一只活鸟还高兴的呢?我和表弟郑琛在回高粱地途中,突然有一只大鸟在我前方两米的地面飞过。我反应很快,一下跟了上去,追了好远好远,不知破坏了多少高粱。最后,那只鸟撞到了高粱秆上,我向前一扑,把它抓住了。我和郑琛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回到了姥姥家,仔细看那只鸟,原来它断了一条腿。我用布给它受伤的腿包上,它的腿好细好细,好长好长,可是布包上以后总是掉。这只鸟比鹌鹑大多了,尖尖的嘴比它自己的头长四倍。我强喂高粱米给它,它不吃,吐出来。我到姥爷家要了几条小鱼,强喂到它嘴里。记得第二天放牛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着这只受伤的鸟,可是回到姥姥家,发现鸟没了。问姥爷,姥爷说不知道。四十年后我才知道,是姥爷把它下酒了。

小时候,我还在小水坑里捡过不少鸭蛋,在小河沟抓过不少小鱼。记得有一次老舅喊:“黄螂子!”我们几个跑过去,一条半尺长的“黄螂子”鱼在浅浅的小沙河被我们赶到小沙窝中抓住,“黄螂子”也叫“嘎牙子”“嘎鱼”,全身金黄。

小时候的雪特别大,记得有一年大雪封门,姥姥家所在的村庄,每一家只扫出一条邻里相通的便道。那时,人们真的没事干:一些老人互相串门玩纸牌,小孩儿围在老人旁边,听他们讲那些传奇的故事。记得那时有一家老人病了,大家用松木杆子和绳子做成担架十几个人抬着老人去看病。因为雪太大,坐马车不如人抬。

农村姥爷家的房子给了我太多的童年回忆,可是前几年和表弟郑琛唠嗑,听说郑琛上电大需要一块手表,姥爷竟把三间草房卖了,给孙子郑琛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自己上马号住了。姥爷和别人就是不一样,1956年拿了不到三千元的辞职金就回老家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一定是继承了祖辈传统观念和父亲智慧文化的血统,保留了外祖父的性格和母亲善良的基因。

1965年,那时我才十二三岁,记得爸爸妈妈为了安全不让我和姐姐学游泳,我们只有偷偷学,游泳回来太干净了,怕爸爸妈妈知道,没办法,只好在沙堆上玩。

开始我只在边上玩,好长时间也不会。有一次,我大着胆子一点一点倒着往水里退,水到胸脯了,不敢再退了,又走回来,来回几遍就不怕了。最后我记得非常清楚,我一点一点退到水漫上脖子了,一害怕往回一蹿,哈哈!我游回来了!那天在底湖我学会了游泳。

正是我学会了游泳后来才救了姐姐一命。

十二岁时妈妈走了,我和姐姐开始自立

1965年11月7日这天是我人生开始转折的一天。因为我的母亲走了。那时不满十二周岁的我,只记得妈妈很安详地躺在棺材里头。当棺材盖盖上,好长的大钉子钉上的时候,我哭得几乎昏了过去,头疼,无力,脑子一片空白。

从此我也挑起了带妹妹的重担,也知道了什么叫作失去母爱的痛苦,什么叫作没娘的孩子。当有人骂我有娘养无娘教时,我就想杀了他。

母亲走时留下一个背带,我就把妹妹用背带系上,背在肩上。可以说妹妹是在我后背上长大的。怪了,从母亲走了之后,妹妹倒不像以前那样哭得厉害了,也可能是长大了吧。

母亲的去世给我带来心灵上的痛苦,但也让姐姐和我变得自立起来。记得母亲去世的第二年,姐姐给我做了一套衣服。而我也不像以前那样磨爸爸了,也开始知道生活了。

冬天没有煤了,我和姐姐到电业局宿舍锅炉旁的炉灰中去捡煤核,捡了好几盆(现在还不时和姐姐唠起儿时捡煤核的事和其他往事)。我开始学做饭了,在生活中开始自立自强。

爸爸的收藏可以说是一绝,小时候爸爸经常给我讲收藏的知识,在爸爸的熏陶下,我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收藏。

在我小的时候,经常看爸爸收藏的邮票,爸爸有个很大的本子,是厚厚的硬纸本。他将纸粘成条状纸袋,在里头放了很多很多的邮票,小的只有手指盖大,大的有烟盒那么大。现在回想起来能有几千张吧。邮票上最大面值的写八百圆,最少的一分,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的,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有新的,有旧的,还有的是很新的,几乎都是套票。记得是十六张一套和二十一张的套票吧。爸爸收藏邮票有好长时间了,我记事时,爸爸就不时地给我讲邮票的故事,并对我说:“收藏是一种品味。”

我不知道怎么收藏邮票,但我和同学一样开始收藏糖纸、烟盒、剪纸、盖牌、玻璃球……

收藏剪纸是找几个本子,把剪纸夹在里面。谁有好剪纸就借来,放在玻璃上,把蜡光纸反铺在上面,用铅笔往上涂抹,显示出来阴暗图形,再用小刀把颜色淡的抠去,剩下的就跟底下的剪纸一样了。记得我收藏了两个剪纸本子。

糖纸我也攒了两个本子。

盖牌有时没钱买,我就自己做。在胶皮上,照猫画虎,把盖牌上的人画在胶皮板上,刻出模子,用钢笔水、墨汁、印台印在纸板上,并用颜料涂抹。自己感觉不错,可是跟别人换不来,用四五个才能换来一张。这也为我以后的篆刻打下了基础。

哈哈!现在回味一下,当时的我是一个真正的败家子。爸爸有很多的书是“绣像全图”线装的书。为了做盖牌,我把很多书的画页撕了下来,用糨糊贴在纸板上做成盖牌。当时可以说是“大宝盖”,我的一个“大宝盖”可以和同学换成好几张盖牌。后来被爸爸发现了,气得他直哆嗦,几次抬起手想打我,最终还是没打,只是骂了我一句:“真是个败家子!”

爸爸跟我说这是什么书,什么意思,当时我就知道自己错了。

我更喜欢攒的是烟盒,同学有的我几乎都有。我有一个绝招就是每个礼拜天的上午,我都领着振超到东山宾馆去捡烟盒。东山宾馆是鞍钢市级的宾馆。小时候我就知道,周总理来鞍山都住在东山宾馆。正常营业时间,这里全国各地的客人都有,所以每次我都能在东山宾馆窗户外捡到我没有收藏到的烟盒,至于垃圾箱,更是我必翻的地方。

我记忆最深的是我在东山宾馆的垃圾箱里捡了一个很新的白塔烟盒,太激动了,所有的同学都没有,我感觉很自豪。我小学五六年级时,收藏烟盒占据了我大部分玩的时间。

我们班有一个同学叫周文安,他有的烟盒我几乎也都有,可是他有一个八九成新的红色犁牛烟的烟盒我却没有,我看到以后便想着要拿到这个烟盒。我用很多的烟盒跟他换,他都不换。最后,我把我最喜欢的十几个烟盒拿出来,背着剩下的能有好几百张不同的烟盒,拿到他那儿跟他换,让他随便挑十张,他不干。最后他开价:二十张才可以换。我一咬牙说可以,然后他挑走了我非常喜欢的二十张烟盒。我把犁牛烟烟盒放在了本子的第一页,第二页就是白塔烟烟盒。

还有一件事,现在回想起来,也是我一生中的一大损失吧。

我大姑的大女儿,也就是我的表姐,从包头来了。我大姑夫和大姑1956年支援三线建设,全家从鞍钢调到了包钢(位于包头)。记得,当时我的表姐和表姐夫带着孩子回来了。伯父和爸爸哭得好厉害。

有一天他们来到了我家。他们的孩子方杰从书架上把爸爸的邮票本子拿了出来,用手去拿。爸爸说手上有油,不可以直接触摸,要用镊子,爸爸便把镊子给他。他又玩我的剪纸、烟盒、糖纸。最后,他把这些都拿出来往兜里放,我说不要放在兜里,他哭了,怎么哄也不行。

爸爸见到表姐夫以后心情非常低落,表情也很痛苦,提到姑姑总是落泪。见方杰非要这些我们收集的东西。说了一句我意想不到的话:“孩子,我没什么送你的,我把一生攒的邮票送给你吧。”

表姐夫连忙站了起来,说:“不行,不行。”

爸爸说:“我真的没什么送你们,就算我送给你的礼物吧。”

表姐夫说什么也不让,但最后爸爸还是把邮票放在了一个袋子里。我一看,一咬牙,把所有的烟盒、糖纸、剪纸全放在了兜子里,都给了他。

我最想象不到的是,过了几天,我和爸爸到伯父家看他们,在要离开的时候,我问方杰:“烟盒好玩吗?”

他说:“好玩。”并在里面的小屋拿出了几张烟盒叠的牌。我一看,傻了。

我问他:“还有吗?”

他说:“都没了。”

我问他:“糖纸和剪纸呢?”

他说:“坏了,没了。”

我最后问他:“邮票有吗?”

他从兜里抓出了几张已不成样子的邮票。我看了一眼爸爸,发现他的眼睛红了。爸爸似乎要说什么,但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和他们告别之后,爸爸带着我骑着车回家,一路沉默,我只记得和爸爸说了一句话:“我要知道这样就不给他了。”爸爸还是一句话没说。

他们走后。父亲几天不声不响,从此爸爸再也不收藏邮票了。

收藏烟盒、糖纸、剪纸的习惯,我也停止了。

那段时间,我感到非常失落。没事就想犁牛、白塔。

母亲去世之后,有的同学常欺负我。我们班一位同学叫陈克斌,他也来自单亲没有母亲的家庭,他比我高大,而我是班里的小排头,他总是欺负我。

六年级时,有一天下大雪,我们学校大清雪。表弟郑琛来了,同学让我拉车,有时喊“驾”,表弟在旁很生气,说:“我回去,不玩了。”我也说不干了,我们走了。在三楼的平台上,我们趴在那里很长时间谁也没说话。

最后郑琛说:“黑哥,要不我们去打那个小子?”我说:“我们俩能打过他。可是你走了,我又打不过他了。”

记得郑琛说:“我长大了,一定要成大器。谁敢欺负我,我就宰了他。”

后来,他真的成了大企业家,还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记得我当时咬牙说:“我们一定要成大器!做个人样给他们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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