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画里的少女心事

字画里的少女心事

三毛热爱读书,甚至爱到专门逃学去读书。“记得我生平第一本看的书,是没有字的,可我知道它叫《三毛流浪记》,后来,又多了一本,叫《三毛从军记》,作者是张乐平。”这是三毛第一次阅读的书,后来在陈家宅院二楼的阅览室里,三毛还读到更多的书。浓墨书香为三毛打开了新天地。她幼小的心灵在书海中徜徉,常常废寝忘食。

《三毛流浪记》的主人公叫“三毛”,是一个流落在上海街头的孤儿。在那个战乱不断的年代里,政局动荡,人们生活颠沛流离。漫画里的这个孩子,则是当时饱受疾苦的万千孩子的缩影。张乐平笔下的“三毛”曾感动了一个时代,这个男孩长着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脸蛋,因“光光头上三根毛”而被取名“三毛”。心地善良的三毛一见这个“三毛”,就爱不释手了。她同情书里“三毛”的遭遇——作为第一次读书就爱上书籍的人,三毛女士真是非常幸运。后来,她又读了《三毛从军记》,热爱让她舍不得就此搁下自己与这两本书的缘分,为此,她把自己的笔名取为三毛。

后来的后来,三毛与书里的“三毛”,以及创作“三毛”的张乐平,也都结下了深刻的缘分。“三毛”之后,三毛已经能够看懂有插画的儿童书。热爱阅读的她,趁热打铁继续翻看了《木偶奇遇记》《安徒生童话集》《格林兄弟童话》《爱的教育》等多部童话书籍。虽不认字,但她从五颜六色的图画里,以自己的方式真切地在与这个世界发生碰撞。其中,《爱的教育》对幼年三毛的影响最大。我们在读三毛的文字时,总能感受到这是一位热爱生活的女士,那些平实的文字背后所传递出的对于生活的热爱,正是因为她写的多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所表达的多是爱与奉献的主题。

三毛一直在用心感受着我们身处的世界,用最大的宽容同情和理解世上与她不同的多数人。曾经,她外出旅行时遇到一个向她索要购买船票钱的流浪汉,三毛不仅出手相助,更在目送流浪汉远去时悄悄问自己:“为什么这世上会有那么多寂寞的人?”也许只有如她这般寂寞的灵魂,才会渴望靠近和弄懂另一颗灵魂的寂寞。

学会识字之后,三毛开始涉略更多书籍。彼时,哪怕是放学回家前的一会儿工夫,三毛都要兴致勃勃地朝着书摊跑。她那时就很中意淘旧书,梁文道有篇文章专门讲文人淘旧书的要点:首先是装备,夏天应是夹着一把雨伞——台湾地处东南亚,夏天多雨;准备一个大背袋,里面装着水壶和面包,因为一旦逛起书店就没空吃饭或者一时忘了吃饭,可以随时拿面包充饥。冬天的时候呢,当然保暖工作是要做好的,然后不管什么时候一个尽可能厚的外衣,以免从书店出来天气变冷。其次,从精神上说,会有一种奇怪的缘分。天天逛旧书店,偏偏那天没去的时候有一本好书散出来,被别人得了去,那就说明这本书跟你没有缘分。买旧书总会有很多遗憾,要抱一种随缘的心情,得到了固然高兴,得不到那就由着它去吧。

三毛,一碰到书摊就迈不开步子。如果有一些旧书,她会更兴奋。因为没什么零花钱,买旧书会相对便宜。那时候,她家附近还有一个小的租书店,数尺地方,平常总是挤满了人。三毛更是店里常客,但凡口袋里有几毛钱,是一定要过去租书看的。为满足自己的“私欲”,她还缠着母亲撒娇,向她讨钱。那些奇奇怪怪的书,为三毛打开了一片奇妙的天空。

读五年级时,三毛开始接触中国文学,她的阅读水平已经超越其他同龄人许多,她读的第一部小说是《风萧萧》。五年级下学期,三毛遇见了《红楼梦》,从此深陷其中一发不可收拾,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在读到第一百二十回‘甄士隐详说太虚情,贾雨村归结红楼梦’时,当我念到宝玉失踪,贾政泊舟在客地,当时,天下着茫茫的大雪,贾政写家书,正想到宝玉,倜然见到岸边雪地上一个披星星大红氅、光着头、赤着脚的人向他倒身大拜下去,贾政连忙站起来要回礼,再一看,那人双手合十,面上似悲似喜,不正是宝玉吗?这时候突然上来了一僧一道,挟着宝玉高歌而去——‘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逝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当时我看完这一段时,我抬起头来,愣愣地望着前方同学的背,我呆在那儿,忘了身在何处,心里的滋味,已不是流泪和感动所能形容,我痴痴地坐着、痴痴地听着,好似老师在很远的地方叫我的名字,可是我竟没有回答她。”

正是在那一刻,三毛确定了这一生的追求目标,那就是文学。《红楼梦》自此成为她这一生最爱的书,反反复复不知看了多少遍,爱到她希望有人在她死后,能够为她“烧”去一本。

升入初中,即使课业繁重,三毛也从未放下阅读的兴趣,《孽海花》《阅微草堂笔记》和王国维的《人间词话》,都是她的心肝宝贝。随着书籍越读越多,三毛越发热衷于此,干脆自称为“书奴”。“这一生,与书的纠缠,大约是永远不能完结的了。”她不止一次这样说。

因为有这份阅读的兴趣,三毛在被迫休学后,日子才不至于过分的苍白。自闭症的岁月里,书籍是一剂良药,遗憾的是,仍然未能阻止住三毛朝着那个阴险的地方滑去。看着日渐消瘦的女儿,父母急到头发变白。为此他们试过很多方法,音乐、钢琴、书法,可三毛就是不为所动,直到她遇上绘画。

父亲陈嗣庆在女儿学习绘画的路上着实下了苦功,他为三毛请到的是当时赫赫有名的顾祝同将军的儿子顾福生。顾福生在了解到三毛的情况后,对她充满同情,心怀仁慈的他,欣然收下三毛做弟子。唯一的条件是,顾福生不负责上门教授,三毛需要自己登门学习。

登门拜访陌生人对三毛这样的自闭生来说,困难重重。她背着书包,在道路上踟蹰了好久才下决心迈进老师的家门。让三毛感到意外的是,顾家的院子种满花草,香气四溢,空气中飘浮着油光闪闪的花粉,如碎掉的玉屑,幽幽地围绕着三毛。“这样精心对待和装扮生活的人,为人一定很谦逊温和吧?”三毛一下就爱上了这里。

果然,顾福生是一个让三毛感到温暖的人。三毛并没有绘画天赋,初学素描,由于不能熟练掌握描摹线条的技巧,便羞涩地捏着炭笔,尴尬地望着画纸,好似一个愁云惨淡的修女。每当此刻,顾福生便上前小心翼翼地握住三毛的手,一笔一画地教她如何运笔。在两个人细腻、温柔的教与学中,三毛那被学校老师伤透的心灵,逐渐愈合。

顾福生真心爱护她的这位学生,不但在画技上倾囊相授,更识得三毛身上所洋溢的文学才华。他将三毛的一首《惑》举荐给《现代文学》,当他拿着刊登三毛作品的杂志出现在这位学生面前时,三毛惊讶得睁大眼睛,那个瞬间,她似乎看到一束光,名字叫作理想照进现实。

大概因为这种温暖,三毛特别喜欢这位顾老师。这段岁月里,三毛从这位老师身上学到的,除了一流的绘画知识和技艺,还有对这个世界重新燃起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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