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公园回忆

中山公园回忆

中山公园真是凝聚了我太多太多的记忆。小时,音乐堂还演马戏。中国的、苏联的都有。我最爱看狗熊骑车,它刚骑完就追着驯兽员要吃的。小猴骑着羊拍着羊屁股钻火圈。一群穿着花衣服的小狗列队走过,最后一只小狗把写着“随手关门”的小门“嘭”地关上。不久,这里又成了红卫兵开誓师大会炮轰走资派揪斗刘邓的主战场。十多年后,我上大学时,校团委和市团委也常在公园里组织活动。有一次,校团委说里边有交响乐讲座,让来。来了一看,一个很小的礼堂,还半地下。舞台上有个人站着,五十来岁,气质优雅,动作从容。身材中等,声音低沉。后来才知,他就是中国鼎鼎大名的指挥李德伦,后来所有指挥都出其门下。他先放一段某交响曲的片段,然后讲一讲里边的意思。幸亏有他讲,否则我听着就是一堆噪声。他引述某位离经叛道大反学院派的法国音乐家的话,给我印象最深:“音乐应该从朦朦胧胧中来,又回到朦朦胧胧中去。”“音乐应该表达介乎人们理智与感情之间的东西。”后来校团委又让来看电影,法国先锋派,两部连演。一部《半个橘子》,一部《莉莉爱我》。片子都是既无翻译又无字幕。《半个橘子》就是一帮青年男女在屋里吵架,在酒馆砸瓶子。《莉莉爱我》演了多半场,也没见莉莉出来,就看见一帮坏小子。五个人坐一辆车,旁边的副驾驶位空着,后面的座位上却挤着四个小伙子。而且这电影是露天放映,观众随意。因此电影闹腾,台下也沸反盈天。有聊天的,有吵闹的,有吃东西的,有找孩子的,有找厕所的,孩子哭,大人叫,好一个热闹。于是我提前退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在月影婆娑中看中山公园里最负盛名的古柏,心想还是“落伍”比“先锋”强。

现在想来,七十年代末的中国,不论从政治、经济还是文化,都在摸着石头过河。从上到下,谁也不知怎么办。但有一点大家取得共识,再不能搞运动了。没有人愿意当“运动员”。因为当运动员的唯一下场,就是变成“穷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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