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

启程

为什么是西藏?

因为那是西藏!

这么多年只去西藏,不无趣吗?

即使无趣也比其他地方有趣!

为什么?

故事要从2010年的那个夏天说起。

人多善变,一会儿要自由,一会儿又说孤独

关于一个人的旅行,蕾秋·乔伊斯在《一个人的朝圣》中这样解释:“当一个人与熟悉的生活疏离,成为一个过客,陌生的事物都会被赋予新的意义。”所谓“新的意义”,我以为,无须与人分享,不用在意他人的眼光,放逐内心,任性驰骋。那是一种随心所欲,一种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时间、行程,并完全融入每一寸陌生地的随心所欲。遇到路人,始于善意,止于探究,在分别的时候道一句“后会有期”,最后再也不见。

纳博科夫在《俄国文学讲稿》中说:“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经历着两种力量的斗争:对独处的渴望和走出去的冲动。”孤独与自由总是相伴的,享受自由就等于选择孤独。如王安忆在《波特哈根海岸》中所说:“什么遇见自己,看见不同,都是矫揉造作,孤独和迷茫才是一路相伴的,它们忠实地静默横亘于心,无处分享。”

放弃愿意同行的人,没有寻找到愿与之同行的人,最后发现,真正想要的旅伴只有自己。于是,只能独自上路。孤独感总是在不经意间扑面而来,在雪山面前,在湖泊岸边,在任何你想与人分享的地方。无力反抗。

你看,人多善变,一会儿要自由,一会儿又说孤独。

不知PS,只知CS

正如伊丽莎白·毕晓普的诗:“我应该待在家里,遥想这里吗?”不管作者是否去过布拉格,他都可以凭借各种资料写出一本诗意的布拉格笔记,写你的卡夫卡你的萨宾娜。人的一生能走到哪个地方,绝不是偶然,这是需要机缘的。有的地方明明从未来过,却总觉得似曾相识。

我是索以,出生在内蒙古,我的家乡出门便一望无际,自小我就喜欢那种空旷的感觉,也因此对那些小情小调不感兴趣。或许因为我的血管里流淌着满族人的血统,所以我喜欢旷野,喜欢新鲜事物,喜欢独坐在一个地方看看山水,崇尚自然,拒绝约束。上初中的时候,父母在宁夏做生意,每逢周末,我都是一个人坐着大巴车回家。记得初二暑假那年,我买了张从乌海到银川的汽车票,到了银川又觉得没事情做,便又独自坐着大巴走了4天,到青海西宁。这段经历我没有告诉父母,怕他们担心。可就是这一次让我知道:除了自己生活的地方,还有不同的风景和人生。那个时候我就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到处去看看。

因为生活的小城乌海地处偏僻,少年时代的我也只去过银川、呼和浩特,再远就是北京。那时候我的地图就这么大,直到上大学来到广东。当时,从银川到广州的火车要两天两夜。这算得上是第一次远离家乡,第一次亲身体会到祖国地域之辽阔,不再是地理课本上想象的世界。

来到广东,人生好像开启了另一扇门。我的专业是传播学,记得上课的时候老师问:你们谁会PS?广东的同学都举手,而我连什么是PS都不知道,只知道CS(counte-strike,反恐精英游戏)。

一部相机,记录人生

为什么喜欢摄影?

我记得2004年第一次去香港的时候,站在太平山顶看着眼前的城市,突然心中一阵酸楚,我意识到有生之年,一些地方或许只能到达一次,又或者根本无法到达。我需要一部相机把我走过的地方浓缩成影集。这样在我年老走不动的时候,我可以看看照片,回忆这一生,然后笑着瞑目。摄影于我,是关于人生的记录。

大学的课程里有摄影课。于是我向家里要了500块钱,和几个同学跑到广州海印城买了第一部数码相机,一部只有400万像素、忘了什么牌子的卡片机。学摄影的初期用四个字就能概括:纯属瞎拍。不懂前期,更不知道什么是后期,只有一腔盲目的热爱。后来,我翻阅图书馆里与摄影相关的各种书籍,学会了摄像和剪辑。有了技能就有了施展的空间,我独自搭建了学校的官方网站,创立了第一个校园电视台。

大二暑假,我带着这部简易相机和仅有的3000块钱,一个人走完了华东、华中地区。记录下了第一次独自远行的故事:武汉的樱花、南京的中山陵、苏州的寒山寺、徐州的龟山汉墓,等等。尽管去的只是传统景点,但对还在上学的我来说,已是那些年能做到的最自由最享受的事。那时我写下:旅行,就是走进他人的世界,感受自己的存在,并铭记于心,待年华逝去,依旧能回味无穷。

大三上学期和寒假我开始打工,攒了一万块钱,我买了人生第一部数码单反相机尼康D70和一只腾龙18-200镜头。那是我当时最奢侈的东西,连睡觉都放在枕头边。所谓“单反毁一生”的序幕也缓缓拉开。

某日在校园论坛里看到一个帖子:骑车去西藏,寻找同路人。

那时年少,对于西藏,对于那样的旅行方式,完全没有概念,只觉得想想都挺刺激,完全不考虑是不是疯了的问题。三个月后,那个帖子更新了。我抱着电脑看了整整一个下午,看着他们的游记和照片。不知是羡慕还是后悔没有一起出发,抑或是遗憾不能完全目睹他们沿途所经历的无限风光,心中满是失落。直到这些年我才发现,那是活在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蠢蠢欲动,他坚信自己有更好的方式、更好的影像呈现。

所有相遇都似曾相识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珠海一家大型国企下属的广告公司做视频拍摄和剪辑。这份工作说来有趣,大学时代我在校园里办电视台,带着大家做新闻节目,白天拍摄,晚上做后期,经常在剪辑室里通宵剪片子。我学的是传播学广告专业,电视新闻专业就在隔壁班,而我好像天生就喜欢带镜头的东西。有天下午,舍友说华发招剪辑师,你要不要去试试?于是我坐了4个小时公交车,现场剪辑了一部10分钟的片子。第二天,我顺利入职,那是大学三年级的下学期。

初入社会,一切从简,有了收入,控制支出。我住在公司附近,我的卧室是大房子隔出来的,房租一个月400元。一年后,我买了第二部单反相机尼康D200和传说中的金圈镜头尼康17-55。

那时工作很忙,只有在公司组织团建去阳朔、凤凰、张家界等地的时候才能去旅行,这算是最大的福利,也因此开启了我的风光摄影之路。那时候,我把照片的后期做得很浓重,恨不得把PS的各项功能都用一遍。可后来回头再看,原片更有保留价值。这些年,在不断的拍摄与提高中渐渐懂得,摄影的意义在于:还原真实所见,记录想要表达的瞬间。摄影的后期是对机器不足的弥补,而不是过分地渲染。

两年后,我离开华发入职珠海特区报。做记者的日子,每天都是新鲜的。听不同的故事,看不同的人生,用镜头记录着千姿百态。我曾被派去澳门拍摄奥运火炬传递,每一个抓拍下的人物都很真实。这期间,我认识了中新社的摄影记者闫大哥,他说:不是拍得不够好,是离得不够近。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话出自20世纪最伟大的战地摄影师罗伯特·卡帕。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无意间看到一篇帖子,讲述从昆明自驾进藏的故事。同样坐在电脑前,同样是关于西藏的旅行故事,同样的午后。所有的相遇都似曾相识。我写下辞职信,出门右转买了张飞往昆明的机票。冲动的后果就是囊中羞涩,无奈只能求助同事阿飞。我在阿飞家里待了一个下午,东拉西扯不说正事。因为在这之前,我从未向任何人借过钱。

阿飞问,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拿出机票说,我要一个人去西藏,可是怕钱不够。

你有多少?

6000块。

那肯定不够啊,去西藏那么远,我借你1万,路上不够给我打电话。

阿飞是我在珠海的第一个同事,那时他的收入并不多。或许他心中也有独行的梦想吧,他的支持让我在出发前吃了定心丸。旅行归来后我把钱还给他,且告诉他,这半年的旅行,我只用了6000块。

当时我所有的家当是一部相机、一台电脑、一箱衣服。我的出行装备是200元的冲锋衣裤、120元的60升背包和20元的墨镜。

退掉房子,背起行囊出发。说走就走,带着全部家当。那是2010年的7月10日。

反正一无所有,不如多一些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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