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接外流
陈庭元是1977年12月到凤阳县任县委书记的。1980年1月后,他虽然先后担任滁县地委常委、副书记、行署专员,但依然兼任凤阳县委书记或第一书记,直到1985年4月才正式离开凤阳,目前是凤阳县历史上任职时间最长的县委书记。因而,他直接参与了凤阳农村实行“大包干”的全过程,见证并推动了小岗村的“大包干”。
对于陈庭元在凤阳任职,陈庭元之子、安徽电视台导演陈新兴2017年8月29日在合肥金环大酒店910房间回忆说:
在任凤阳县委书记之前,父亲曾两次来到过凤阳。第一次是在人民公社化初期,身为滁县县长的他,因为向上级反映农村搞浮夸的真实情况被错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下调到了凤阳县武店公社山西大队协助整社。第二次是1972年父亲任滁县地区农业局局长时,到凤阳县小溪河公社齐郢大队蹲点,代表滁县地区在那里搞路线教育工作队。1975年暑假,父亲还让我到凤阳农村去体验生活,特地让我到一个地道的贫农家吃了一顿饭。那顿饭不怎么好吃,我到现在还能记得。父亲两次到凤阳共5年时间,亲身体会和目睹了凤阳人民的疾苦,也对凤阳县的实际情况有所了解,为他日后当县委书记提供了第一手资料。
父亲到任不久,1978年的春节很快来临。离过年还有3天,分管农业的省委书记王光宇同志来县里检查工作,父亲把他带到了梨园公社前王生产队。前王生产队位于凤阳县东部,紧靠京沪铁路,临近小岗村。全队10户人家,住的全是低矮、破旧不堪的茅屋,无饭桌、无板凳、无存水缸的家庭占全队的一半,有4户人家连个篱笆门也没有,不少家庭全部的家具就是1张泥巴床、1个泥巴灶,衣物长年置放在泥巴囤里,一块不大的破布就能把家里全部衣被包起来。“泥巴墙,泥巴床,泥巴囤里没有粮”便是这个村庄的真实写照。父亲带王书记来,就是希望省领导能看到凤阳到底有多么贫困,凤阳人为什么要外出讨饭。
腊月二十七,按照传统习俗应是家家户户杀猪宰鸡,准备喜迎新年的时候。但在这个“家家要饭,人人要饭”的讨饭村,连过年的粮食都没有,不要说看不到猪和鸡,连狗都很少见到,鸡犬不相闻,哪有一点迎新年的喜气呢?一问,大多数人都外出讨饭了。王书记和父亲看到这样的情景,心中满是辛酸。
临走前,王书记嘱咐父亲要想尽办法使社员过年时能吃上饺子。为了实现这一任务,父亲和县委其他领导同志一起奔波,协调粮食部门、商业部门,终于在年三十这天,让一些特别困难的社员每人分到一斤半面、半斤肉和三斤米。
这个春节,父亲过得很不安宁。江苏、浙江、上海、广东等地的电报接连不断地发来,内容都是一样,要县委立即派人把凤阳外流(逃荒要饭)人员接回来。处理外流人员,是父亲任书记时遇到的第一件棘手事情。凤阳外流人员遍及大半个中国,凤阳实在太穷了,它吃粮靠回销、花钱靠救济、生产靠贷款,是全国挂上号的“三靠县”。根据相关统计资料显示:在1956年至1978年的23年中,凤阳县共向国家交售9.6亿斤粮食,而国家返销凤阳的粮食达13.4亿斤,购销相抵凤阳倒吃国家3.8亿多斤。在23年中,国家向凤阳发放贷款、预购定金、无偿投资、水利投资计人民币1亿3598万元,发给救灾款2838万元,而到1978年,凤阳农村集体固定资产总值仅有1879万元。父亲到凤阳县任职时,一些公社还在新中国成立前地主家的房子或日本鬼子遗留的炮楼内办公;不少大队一直没有办公的地方,大队干部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办公室;不少生产队既无公共积累,也无集体储备,连仓库都没有,晚上开会时无钱买煤油点灯,要借着月光开。农村集体经济实际上是个空壳。
人员外流问题,其根子就是“穷”字。对父亲最刺心的一件事是1978年2月10日(农历正月初四),凤阳一批外出要饭的农民被接回临淮关收容站,父亲清早赶去看望他们,只见一群乡亲衣衫破烂、蓬头垢面,不少人衣服上没有纽扣,用稻草绳系在腰上,见到干部,目光呆滞,不愿理会。父亲找了一个中年汉子,蹲在他面前,递给他一支烟,中年汉子抽上烟,表情和蔼起来。父亲问:“为什么老往外跑呢?”
“唉!谁有粉不知往脸上搽,非往屁股上抹?要是有吃的,谁愿意跑?背井离乡,连狗都不如啊!”
父亲点了点头,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