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个柳枝儿……
常再盛
十多年前的一个烟花三月,正是桃红柳绿的时节,春天河岸柳树泛青的枝条开始摇曳,有一位叫“柳枝儿绿了”的小女子跳进我的眼帘。那时候,没有平板电脑,没有手机视频,更没有叫作微信的东西,但有一个玩意儿叫博客,这是一批精神落魄者安慰灵魂的地方。她的博文宛如初春的气息,读来芳香扑面,爽朗而舒心。
于是,我们就有了文字的一来一往。交往中,我们走过了博客、QQ,再到微信。我们都喜欢崔健,都喜欢他的“那一块红布”,在“那一块红布”下每天有多少酸甜苦辣在上演?几多愁苦都化于梦中。
一个多月前的深秋,扬州城郊我工作室外的银杏树还挂着满树金黄的树叶昭示生命的灿烂。在这个收获的季节,柳枝儿捧出了近30万字的书稿让一个胸无点墨的瓦工雕塑家写个序,但老瓦匠恐力不从心,不敢动笔。近日,冬日的暖阳直逼心脾,尤其今日午后,正浏览柳枝儿的书香之际,我忽然发现窗外的蜡梅已悄然开放,知冬季已深,遂放下瓦刀拿起丢弃多年的枯笔蠢蠢欲动,索性欣然抒怀。
读柳枝儿的散文,能让我回到内心。好的散文会让人沉迷在感性经验中去张望各自的世界。在柳枝儿的世界里,生活是自家内院小井里的井水,舀之不尽。文集中,柳枝儿展示的是她内心真实的风景,给我们带来回望生命与审察心灵的契机,带来对人性的观照,带领我们抵达人性的深刻处,从而让我们感受生命的悲凉抑或心灵的宁静。
她在烟火人间里活色生香地行走和生活,她的文字坦诚直率得像面对你时她的脸,是她心里的晴雨表,很容易叫人看见她的欢乐和痛苦。
她是自小与文字结缘的女孩子,学生时代独得语文老师厚爱,燃起她创作的热情,比起别人的青春,她用日记、诗歌和散文为自己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她写到学生时代的朋友和生活,仍然充满怀念。她在《走自己想走的路》一文中说:“那些年,我有我的快乐;这些年,我有我的忧伤。”
她是放声大笑过的女子,她穿颜色跳跃的衣服鞋子,如同在她指尖舞蹈的文字,几句俏皮话也足以逗得她笑出声。我们认识多年,对她的了解多从键盘上得来,她和天南海北的人在网上笑谈,并和很多人成为真正的朋友,“策”功了得。熟悉她的朋友调侃她有记者的职业惯性,又有女性的敏锐直觉,善于在谈话中打破砂锅问到底,抽丝剥茧地问到你退无可退,但因了她一颗真诚的心,又令人无法拒绝。她听了,得意地笑,一脸灿烂。
刘心武先生曾经在一篇名为《人在风中》的小文里写了两位妙龄少女。其中一位衣着清纯保守,和先生言谈之间却说起想尝试那些与中国传统格格不入的西方陋习,例如尝试性解放,乃至毒品,以便丰富所谓的“人生经验”,跻身“新新人类”;另一位少女却打扮入时,蓝眼影、灰晶唇膏、露脐装和松糕鞋,却谈吐得体,他借题发挥批评她的打扮,问她为什么就非得让时尚裹挟着走,但少女依然微笑着,客气地回答说:“时尚是风。无论是迎风还是逆风,人总免不了在风中生活。”柳枝儿属于后者。
那一年她来江南,我和太太特地邀上扬州一群与她早已相熟的文人雅士一起在著名的晚清名园——何园为她洗尘。扬州作协主席杜海亲笔手书扬州女作家刘水专为柳枝儿的到来所作的锦词佳句,并装裱成册,大家各自签名,赠予柳枝儿。刘水写道:“柳枝儿本是绿杨陌上千秋风流种,谁教移向潇湘萍岸料峭伴春风,害我烟花三月失娇容。今有博客诸君殷殷织情网,网住柔条丝丝缕缕不放松,牵来重向竹西佳处缠绵践芳踪。”足见对她的喜爱之情。
她是失声痛哭过的女人,她写《人在低谷》,在别人的痛苦深渊和奋起搏击中排解和鼓励自己。那一年,她家里突遭变故,旁人又帮不上忙,她在哭过痛过之后,孤身一人四处奔走,终于守得云开月明。所幸,有文字为伴。她把它们推倒了,用苦痛和泪水搅拌,打磨成形,照样砌成美丽的花园,滋养浇灌自己,祈望有一天也会如同摩西奶奶那样优雅地老去。毫无疑问她会的。
她在泥沙俱下的流年中坚守,也在风和日丽与狂风暴雨中沉思记录。她为失去妹妹一般的好友而心伤,也惦记着大学时期志同道合的校友。她感念每一个给过她温暖和鼓励的朋友,也从不吝啬她的赞美之词。她对来之不易的爱情和家庭倍感珍惜,在别人的故事里唏嘘。她说张爱玲“一念执着,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她走在美丽园到常德公寓的那条路上,感叹这段“倾城之恋”即使爱得再细腻深刻,也是错付爱于一个不该爱的人。她站在徐志摩故居的院子里说“志摩本是痴情种”,因了他诗一样的行径,他的人和他的诗作一道,才被更多的人所记取。她被仓央嘉措的故事和情诗纷扰不得安宁,直到把它们变作文字方才作罢。她为着弘一法师的故事,与诸友积极讨论人生三层楼的意义——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之外的灵魂生活,讨论佛法与信仰。她也会拿着这些疑惑来问我,但是答案又岂在身外?她不甘心,她仍在努力生长。
认识柳枝儿的人很容易就被她的热情和爽朗感染,她能在一个月内凭着这股子热情劲儿写完20万字的小说放到网上连载。但她也和天下女人一样有着一颗敏感脆弱的心,她在婚姻和家庭生活中锤炼自己,但从未停止思考。她那些关于爱情和两性关系的文章,如同她另一篇文章的标题《我的表情像玻璃》,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她在矛盾中独自承受寂寞,在看似单调安静的生活中寻求解脱而不得,但她也在挣扎中思索,在记述描写中成长。
柳枝儿的散文虽散而神不乱,作为一个小女子,她的散文虽然没有割心洒血来浇铸,但她像江南河道里摇船的小船娘,摇呀摇,摇曳成一片婀娜多姿的独特风景,用一根船橹在河面上划出生命的涟漪,用一条思想的纬线串起生活的珍珠。于是,柳枝儿生活中的那些珍珠没有遍地乱滚,而是由心灵之波的激荡,串起了一串完美无瑕的散文之链。
我不想对柳枝儿的所有散文进行评析。就我而言,一个做雕塑的老人走久了就会累,就想坐下来休息,就想找个人儿说说话,可是谁会来听你汨罗江式的孤鸣?我应该借此感谢与感恩年轻的文学青年柳枝儿这么多年来与我的交流,表明一个做雕塑的老瓦匠还活着,还有机会为她的新作祈愿与祝福,最后我要说的话是:
在刀光剑影的时代,曹操有杜康去愁。在这个时代,我们有柳枝儿的散文解忧。我们读着柳枝儿的美文听那玫瑰开放的声音。在老瓦匠劳作的生命里,生活为什么尚存幸福?
因为湖南有个柳枝儿……
- 常再盛,著名雕塑家,扬州雕塑研究会会长扬州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扬州大学陶瓷研究所所长,扬州大学佛学研究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