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张世功

我的朋友张世功

说实在的,这个人不在我的生活圈子里。

我们合作的次数非常有限。他离开中国18年了,我们之间仅有的几次聊天,比礼貌的应酬略为热络一点点。但是他的样子,始终在我脑海里。他身上,有一种无论成败都扭曲不了的单纯。

能够“配合”他,确是将他视为可以好好相处的一个人。

你是因为采访才发现的这个故事?

不,他们家在华语日报打广告,寻找一个“可以陪护体弱作家”的人。

在张世功之前,已经有一百多位应征者给康家打来电话。

“可以问一下你的岁数吗?”当时康海山问。

如实回答后,张世功听到电话那边的反应:“关键是,精神面貌怎样?”

你说老康这人素质多高,他不计较岁数,在乎风貌。这是我的强项啊!

张世功觉得他可能遇到了一个能透视千里马的伯乐。

免提电话将他的声音,以及语速很快的自我形容,清楚地送进康培耳鼓。

康先生和儿子对他一致的感觉是:要立马对这个人说OK。

因为他“很正面,很积极,十分爽快”。

这也是1989年我与他第一次合作留下的印象。

2015年10月28日,几年未见面的我们,在康家车库打招呼,一刹那,都觉得对方没什么变化。再过二十年,我也能认出他脸上那个能装二两酒的大酒窝。

无须隐讳,如果没有康培的存在,张世功与康海山不大可能有什么交集。作为大陆第一代星级酒店资深管理人,张世功来美国后,为生存苦斗,接家人团聚,将公民身份、儿子求学等关隘跨过,便既不装孙子又不装大爷地努力找事情做。能兼做两家报社没有稿费的记者,他已经是赴美讨生活的华人中“混”得很体面的人了。

儿子非常争气,研究生毕业,在通用公司拿着不菲的年薪。无须再拼命的他,只想做延长生命、让自己高兴的事。

看着他不等吃完饭,就一遍遍地起身为狗狗要吃的烙饼翻个儿,一把把地为狗狗煮荞麦面,那种心甘情愿,兴高采烈;而康先生举起红酒杯,笑容可掬地等着“碰一下”;康培和他商量对三条狗如何配食,他是那么顺从,那么迅捷,那么得心应手。我真觉得,康先生对年轻人一再的规劝——“不要去争取大家都在抢的工作,而要自己创造一个别人做不了的事业,非你不行”,实在也适合他这样能把白水喝出甜滋味的快活家。

张世功把邀请我来写书,当成今生大事业。有时候,我去帮厨,他会觉得受宠若惊,然而,同样在厨房,晚饭后,围坐在浅黄色灯光下,光晕散开,温馨如家,你邀请他唱歌,他那一本正经的专业“范儿”,真是可爱到可笑。

“唱什么?”刚说个头,他就站起来。

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

口型夸张,字正腔圆,犹如CCTV歌手淘汰赛进入名次后的搏命者。不待掌声落下,他快速地又自荐了一首美声歌曲《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高亢嘹亮的声音,确实漂亮。

“别,别,你用气声唱。”

不是怕骚扰邻居,邻居家最近的也有百米之遥;而是觉得面对面郑重其事地唱歌,那么大声,不好玩。

好吧。他立马换成悦耳的气声,轻轻地,唱起我们共同熟悉的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卡萨布兰卡》,甚至《共产党员好比种子》……

康海山的目光里溢出羡慕。我觉得不好意思了。

我和张世功,有共同的青春,在歌声里,有熟悉的回忆。可和您……

喂,我说,有部美国电影《猎鹿人》,梅丽尔·斯特里普主演,开场有个好几分钟的长镜头,整个用了一首苏联歌——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

我们拍手唱着。

康先生笑得很青春,很灿烂,他说我知道这首歌,便吹起口哨应和,弄得康培也参与进来。

我发现,三位先生的乐感都比我好,尤其是康海山,音色圆润,吐词走心,听他唱歌,哪怕一两句,都会受到感动。

这会儿,我才对张世功说,谢谢你,将一个好故事让给我。他说,你知道吗,康先生他们在网上看到你的照片,说你像菩萨。

姑且,将这种赞扬,理解为张世功对自己识人有道的得意吧。

我的朋友张世功,确是邀请我走进康培世界的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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