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绝代妖娆——一位宋代红颜的深情与挚爱

引:绝代妖娆——一位宋代红颜的深情与挚爱

一、暗夜里的妖娆

孤独,是一朵在寂寞黑夜里盛开出来的花,暗夜里的妖娆。

宋朝是历代文人最向往的朝代之一,那里有江南绮丽的繁华与浮艳,有倚红偎翠,有柳岸断桥,风情无限。这个被诗词书画包围着的充满神秘婉约气息的朝代,想来就让人无限神往。

而在宋朝的晚风中,那个月下抚琴、花前吟诗的女子,便是幽栖居士朱淑真。

她的忧伤静静地幽栖在历史风烟里,与我们已有近千年之隔。而她留给我们的背影,模糊而又苍茫,宛如鸿雁飞过后留下的雪泥鸿爪。

小院深深,烟柳浓浓,她的双眉画得像远山一样浅淡而又悠长,纤纤指尖拨弹着箜篌古筝。孤独哀伤,如同秋后的霜叶,如那轮瘦瘦的秋月。

如果可以让我选择自己生活的朝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宋朝,在幽静婉约的江南定居。斜风中,小雨细细地下着,清晨寒风袭人;或轻烟缥缈,河滩上柳条疏朗,在阳光中摇曳。

我会去会一会那个时代最顶尖的美丽才女李清照、朱淑真,去领略她们的风姿与文采。女性美的极致是收敛含蓄的。只有温文尔雅的女儿风姿,才能和那个时代的温婉柔和相称。

于是,在静夜的灯下,我认真地读着朱淑真的《断肠集》,朱淑真那丰美而纤弱的内心安放在那些诗词文字里,即使我们今天读来,也可以听到她的玲珑心在风里一片一片碎裂的声音。平日里的浮嚣心情在她的诗词文字中慢慢地沉淀、安静下来。

人们传说中的那位宋代红颜才女朱淑真,她的心思、情感,她的个性和生活与李清照差别甚大。她没有李清照那样的高深学问和惊人胆识,也没有什么崇高的志向和博大的胸怀,但她有更清纯、更感性的审美意识,对生活、对爱情更具一种纯粹的女性眼光。她活得更加真实、更纯粹,给人的感觉只是一户普通人家聪慧美丽的小女孩儿。

她从小爱美,爱春光,爱一些美妙的小情调,爱那白衣飘飘、饱读诗书的帅哥才子,爱幻想自己未来的爱情奇迹,甚至有点敢于为爱情冒险的小色胆。和李清照诗词的大气雍容、清高绝尘相比,朱淑真的诗词和普通人更加接近。她笔下的风花雪月都透出一种亲切温暖的人间气象,更像一个邻家女孩儿的呢喃自语和自弹自唱,有一些清新绮丽的奇思妙想。

说得更形象一点,朱淑真如果活在今天,就和一个名校毕业后在外企领着高薪的小白领差不多。她一定会把所有的工资都用来买名牌时装,爱喝星巴克的咖啡,读杜拉斯的小说或纳兰的词,看王家卫的电影,会到音乐厅去听听古典音乐,偶尔也追追星。闲时会很讲究地描描眉,化点妆,写一点蓝调忧伤的、品味不凡的文字。遇上让她来电的男孩子,也许会故作矜持地耍点女生的小手腕儿,想尽办法让他注意自己。当然,也许更会不顾一切地主动去追。呵呵,朱淑真在她所处的那个年代,其实就是一个比较时尚前卫的“小资”、一个有点浪漫幻想的文学女青年,好比今天的安妮宝贝。

据学者考证,朱淑真的出生年代大约在高宗绍兴五年(1135年)前后,卒在孝宗淳熙七年(110年)左右,在世四十多年。相传为朱熹侄女。她生于仕宦家庭,其父曾在浙西做官,家境优裕。这可是“小资情调”的经济基础。据说她“幼颖慧”,博通经史,能文善画,精晓音律,尤工诗词,素有才女之称。其诗词多抒写个人爱情生活,早期笔调明快,文词清婉,情致缠绵,后期则忧愁郁闷,颇多幽怨之音,流于感伤,后世常与李清照相提并论。

前面说朱淑真“幼颖慧”,有诗《书窗即事》为证:

一阵催花雨,

高低飞落红。

榆钱空万叠,

买不住春风。

这首小诗中颇有些绮思奇想,应是十一二岁时的童稚天真之作。书窗之前,落红纷飘,春风和暖,小才女遐思联翩,诗意满怀。少女时代的朱淑真,情窦初开,是一个典型的“罗曼蒂克”型的人物,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爱情至上”者。在她朦胧的想象中,未来的郎君应该和自己志趣相投,花前月下吟诗作赋,过着有情调的恩爱的夫妻生活。她甚至在一首《秋日偶成》的诗中想象未来爱情生活的情景:

初合双鬟学画眉,

未知心事属他谁。

待将满抱中秋月,

分付萧郎万首诗。

追求美好的爱情,她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她当时家在杭州西湖之侧,曾与一位寄居她家准备赴京参试的书生相恋。那是她第一次遇上自己心仪的俊雅男子,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在她的眼中风度翩翩,飘逸如仙。和她少女时代的理想情人完全一致:

门前春水碧于天,

座上诗人逸似仙。

白璧一双无玷缺,

吹箫归去又无缘。

少女情怀总是诗:春水碧于天,少年逸似仙,结句“吹箫归去又无缘”,写尽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望着意中人却深叹无缘的遗憾。让人想起韦庄的一首《思帝乡》词:“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这样的憧憬,说她是追求格调也好,耽于浪漫也好,毕竟只是一个少女美好的梦想。

后来,朱淑真又写了一首《生查子》: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真是温馨的月夜幽会。那个“人”是谁呢?是那个“逸似仙”的诗人吗?是那位赴试的书生吗?

她还曾作过一首《清平乐·夏日游湖》:

恼烟撩露,留我须臾住。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

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其中“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一句颇为大胆,道尽了朱淑真的性情与个性。只是她长大以后,没能嫁给自己意中的情人,而是由父母做主,嫁给了一个没有一丝浪漫情调的俗人。在古代文献中,有的说她嫁给了一个农夫,有的说她嫁给了一个做生意的商人,有的说她嫁给了一个职务不高的小官吏。不过,她的丈夫究竟是什么职业并不重要,关键是这个人与朱淑真梦想中丈夫的形象完全不同,甚至格格不入。

可以肯定的是,朱淑真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也许,在她的那位丈夫眼中,朱淑真和其他的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其他女人出嫁后就忙着做女红,低眉顺眼地孝敬老人、侍候男人、传宗接代。而这个朱淑真呢,似乎不愿意安分地和他守着过一辈子。成天看书写字,长吁短叹,嘴里念念有词。想和她谈点什么呢,总是说不到一块儿,她说的很多话自己想听都听不懂,有时还爱使小性子。时间长了,做丈夫的就不满意了,后来就纳妾专宠。朱淑真也许从此守起了活寡,于是就有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那些故事。

直到后来,朱淑真独自回到了娘家。再后来,她抑郁难释,投水而终。

二、一生情痴《断肠集》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朱淑真在千年之前就与这位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诗意悄然契合。朱淑真活着的时候,似乎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理解她、爱护她、欣赏她的人,至亲如父母,对女儿的心思和志向也是完全不能理解。在她死后,父母痛心不已,认为都是那些诗词文字惹的祸,于是,他们按照佛教的方式,居然将女儿毕生的心血和创造连同她的遗体全部一把火“荼毗”(焚烧)了。

虽然如此,朱淑真的诗词并没有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命运。父母烧毁诗稿后,她那“百不存一”的诗词作品,却在当世其他文人一些笔记和文集中保存下来。到112年(淳熙九年)的时候,有一个名叫魏仲恭的人,将朱淑真的残存作品辑录出版,并为之作序。在《断肠集》的序文中,魏仲恭说:“比在武陵,见旅邸中好事者往往传诵朱淑真词,每窃听之,清新婉丽,蓄思含情,能道人意中事,岂泛泛所能及?未尝不一唱而三叹也!”

这个生前没有知音的孤寂女子,一生的痴情语、伤心话,总算集结成一本《断肠集》,从而让这位真实地活在人间的红颜的诗词作品得以流传后世,让更多的后世人传诵知晓。

朱淑真的《断肠集》诗词,表现的是发自女性内心的感受,描写她敏感心思的无尽的寂寞生活。朱淑真在自己的作品里建构了一个幽、静、深、远的世界,具有女性诗词所独有的特色。朱淑真的闺中主题,绝大部分是个人生活的反映。她对自然时序非常敏感,每天阴晴晨昏细微的变化,都牵系着她的感情脉动,都在她的心灵世界里投下或浓或淡、或深或浅的影像。

如今,朱淑真在历史长河中的影像早已模糊不清。由于历史资料极为有限,我们对她的了解远不如对李清照那样详细具体,甚至对于她的籍贯、家庭、父母和婚姻的情况都是雾里看花。我们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在品读她的那些清丽婉转的文字中来还原她的音容笑貌和气质仪态,从而理解、把握那一颗充满爱的激情和幻想的红颜幽心,进而体味那种深入骨髓的断肠之痛。

其实,所谓“断肠”正是古今文人一种深深的忧伤情结。古往今来,断肠诗词多矣!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冷寂宫苑里,老迈的唐明皇对着如水月华,想念那飘荡在马嵬坡的香魂艳魄,垂泪到天明。

“弹着相思曲,弦肠一时断”,李季兰携琴登楼,迎风而奏,孤灯一盏,芳心如秋。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黄昏时,无依的天涯游子怅望夕阳西下,枉自断肠。

“闲愁最苦,休去倚危阑,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心事莫将和泪说,凤笙休向泪时吹,肠断更无疑。”

“西风落尽梧桐叶,还剩得、绿阴如许。想玉人、和露折来,曾写断肠诗句。”

……

断肠之痛,如同独自伫立于一场燎天大火焚烧过后的荒野之上,四面扑来的是无言的凄凉与孤独,一种绝望与颓败的气息。

数百年后,在一本清代笔记《湖壖杂记》中,出现了朱淑真的神异传说。

三、关于幽栖居士朱淑真的神异传说

儿家原住古钱塘,

曾有诗篇号断肠。

犹传小字在词场。

漫把若兰方淑士,

须知清照易贞娘。

朱颜说与任君详。

这首《浣溪沙》词出自清代陆次云《湖壖杂记》。这本笔记体野史里详引了这样一段故事:

顺治辛卯,有云间客扶乩于片石居。一士以休咎问,乩书曰:“非余所知。”士问仙来何处,书曰:“儿家原住古钱塘,曾有诗篇号断肠。”士问仙为何氏,书曰:“犹传小字在词场。”士不知《断肠集》谁氏作也,见曰“儿家”,意其女郎也,曰:“仙得非苏小小乎?”书曰:“漫把若兰方淑士。”曰:“然则李易安乎?”书曰:“须知清照易贞娘,朱颜说与任君详。”士方悟为朱淑真,故随问随答,即成浣溪沙一阕。随又拜祝,再求珠玉。乩又书曰:“转眼已无桃李,又见荼蘼绽蕊。偶尔话三生,不觉日移阶晷。去矣去矣,叹惜春光似水。”乩遂不动。或疑客所为,知之者谓客只知扶乩,非知文者。

大意是:

顺治辛卯(即顺治八年,公元1651年),有一个“云间客”在片石居扶乩。“云间客”应是指经常云游四方的僧道。“扶乩”是一种占卜方法。扶即扶架,乩指卜以问疑,又称扶箕、扶鸾。两人合作以箕插笔,请来神灵在沙盘上划字,以卜吉凶。现在流行于一些学生中间的“笔仙”、“请笔仙”,其起源大概就是扶乩。

一位读书人前来向这位“云间客”卜问自己的吉凶,“云间客”经过一番占卜操作后,请到了一位神灵在乩书说:“这不是你这个凡夫俗子随便可以知道的!”

于是,这位读书人就问仙家从何处而来?乩书回答说:“我小时候原住古钱塘,曾有诗篇号《断肠》。”读书人又问仙家姓什么?于是乩书上又显示:“犹传小字在词场。”读书人不知道《断肠集》是哪位高人所写,听到“儿家”两个字,猜测这个扶乩请来的神灵是个女子。于是他问道:“难道是‘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的钱塘苏小小吗?”乩书回答说:“漫把若兰方淑士。”读书人又问:“是‘人比黄花瘦’的李易安吗?”乩书答道:“须知清照易贞娘,朱颜说与任君详。”读书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南宋才女朱淑真。难怪随问随答间,即吟成一阕《浣溪沙》。于是他随即又拜祝再求珠玉般珍贵的诗词篇章,乩书答道:“转眼已无桃李,又见荼蘼绽蕊。偶尔话三生,不觉日移阶晷。去矣去矣,叹惜春光似水。”说完后,那乩就不动了。

有的人怀疑是那个“云间客”故弄玄虚,有的说那个“云间客”根本就不识字,是个文盲,只知道扶乩。

这个传说反映了朱淑真诗词所具有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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