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陈俎豆设礼容,圣人之后必有达者 问礼老彭,窃比老彭

第二章 陈俎豆设礼容,圣人之后必有达者 问礼老彭,窃比老彭

孔子(第一章为孔子幼年,有时行文称“孔丘”,此章后概称“孔子”)在母亲颜氏照料下,长得又高又大,就像父亲孔纥般。孔子长九尺六寸(周制一尺合于今制19.91厘米,折算下来,身高约今天的191厘米),上身长、胳膊长,下身较短,体格强壮,筋骨劲健。

孔子虽身长体壮,性情却十分和顺。三岁的他,在双亲教导下,已能背诵先祖正考父的三十一字鼎铭:“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余敢侮。

于是,鬻于是,以余口。”

司马迁的《史记·孔子世家》记叙孔子的幼时生活,只有简单一行字:“孔子为儿嬉戏,常陈俎豆,设礼容。”好像只是轻描淡写孔子幼少年岁十分乖巧,喜好搬弄一些礼器祭器,其实祭器俎豆对孔丘一家意义重大,是孔子进取行健的根源。

孔家最重要的物件就是祭器俎豆。或许孔子的记忆深处,父亲曾抱他抚触俎豆、尊爵,他从小就特别喜欢把玩这些祭器;礼法上,妇女在祭祀时,要辅祭,帮助夫君,以彰显夫妇之别。颜氏配合夫君行礼、周旋动容、揖让进退。孔子稍长些,有了母亲的教诲,学来十分专注。

孔子成长的年代,许多孩子风行斗鸡赌博,或找漂亮的公鸡羽毛做鸡冠,比较谁人威风神气,孔子却不喜欢斗鸡游戏,他不时走往太庙。

周朝国祚八百多年,从周武王革命推翻殷纣,建都镐京开始,到周幽王被杀,镐京失陷于犬戎之手,今人简称为“西周”;从周平王迁都洛邑,直至秦朝统一天下,今人简称“东周”。“东周”又分两个时期,从周平王四十九年、鲁隐公十四年(前722年)至周元王元年的前一年(前476年),即鲁哀公十四年的二百四十二年间,称“春秋时代”;从鲁哀公十四年即公元前481年,至秦始皇统一六国的公元前221年的二百六十年间,称“战国时代”〔《战国策》有《东周策》和《西周策》。周考王(前440年—前426年在位)封其弟揭于王城(今河南省洛阳市西)是为河南桓公,桓公之孙惠公又自封其少子于巩(今河南省巩义市),因在王城之东,号“东周”,而河南惠公本在王城,号“西周”。“东周”与“西周”在历史上并存,而且都在“战国时代”的周朝后期,《战国策·东周策》因而有“东周”争战“西周”的章节〕。

周武王灭殷纣后大封功臣,封周公旦于曲阜,为“鲁公”,但周公不就封,留佐武王,周公旦派长子伯禽代替,就封于鲁。武王死后,成王幼弱,周公践天子之位,以治天下。成王六年(前1110年),朝诸侯于明堂,制礼作乐,颁度量,而天下大服。七年(前1109年),周公还政于成王。周公后来遭流言中伤,曾奔逃到楚地。周公死后,真相大白,成王命鲁国得以郊祭文王,《礼记·明堂位》说:“凡四代之服、器、官,鲁兼用之。是故鲁王礼也,天下传之久矣,君臣未尝相弑也(春秋时,鲁弑三君),礼乐、刑法、政俗未尝相变也。天下以为有道之国。是故天下资礼乐焉。”鲁国因而有天子礼乐,以褒扬周公之德。伯禽代父就封曲阜鲁国时,带来天子专用典籍、礼器,以及太史、太卜。

鲁国在伯禽励精图治下,领土不断扩增,孔子诞生时,除了原有都城以外,又有十八个以上的县邑。鲁国的国力仅次于晋、齐,与郑、宋、卫不相上下,除了正崛起的秦国之外,强于其他各国。

因而,古代鲁国的国都曲阜不仅是鲁国政治文化中心,也是春秋时代各国的文化中心。曲阜古城规模方正,鲁宫建于城中心。鲁君一家和三桓都居住在鲁宫中,鲁国的太庙也设在这些宫殿中。由于鲁国可用天子礼乐,周礼在鲁宫保存完备,许多古代典籍也最齐全,春秋时代各国的著名学者都来鲁国,观看当时保存得最为完整的周代礼乐制度和上古文献。

每一个国家都有太庙,供奉开国国君和历代国君的木主神位。鲁国的开国国君是周公。周公死后,伯禽在周成王十四年(前1102年),建立鲁太庙祭祀(“周公庙”前身)周公,太庙内放置了各种祭祀礼器、金人、鼎及欹具。太庙大殿有“周公姬旦尊位”,墙壁的字,是周公给儿子伯禽的训勉:“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白话意思是:有地位的君子不简慢他的族亲,不使大臣怨恨自己不被听信,老臣故人若没有发生严重过错,就不要抛弃他。不要对一个人求全责备。孔子曾引述,见《论语·微子篇》

太庙是国家权力、尊严、礼仪、文化的象征之地,国家如发生战争等大事,国君要和重臣在太庙谋议计策;古代国君对有德的人颁爵位,对有功之臣赐俸禄,必定在太庙中颁爵赐禄,表示自己不敢专擅。

心岸有声,历史巨涛撞击产生共鸣和回声。心眼之间,一条泉流续起古往今来、人海浮生。平常时候,太庙不开放供一般民众参观。不过,鲁宫广场、太庙附近不时聚集一些讲授礼、乐、射、御、书、数等六艺的儒者,和一些受过贵族四教,却因时局不安、周室不振而流落在外、以讲学为生的士人。

《礼记·内则》说:“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八年,出入门户及即席饮食,必后长者,始教之让。九年,教之数日。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学书计,衣不帛襦裤,礼帅初,朝夕学幼仪,请肄简谅。”“六年数与方名”,孩子六岁,教导数目和方向名称;十岁学书计,学习文字书写和计算,从早到晚实习少年事奉长者的礼仪。所以,六艺中的“礼”不是《礼》书,“书”也非《尚书》。

“周官”有“儒”者这一身份,以六艺之能得到人民尊重,并借此身份谋生。阙里在曲阜内,位于鲁城西南区,最大的优点是离鲁城很近。孔子在孔母的督促下,生活在曲阜的传统文化气氛中,自然接触到比较完整的周朝典章文献、礼仪制度,容易求教一些儒者,对礼仪有更深层的了悟,像祭器、饮器,孔子知道勺子的容量是一升,爵的容量是一升,觚的容量是三升。用爵献酒,用觯回敬。献一升,回敬一升,就相当于一个豆了。吃一豆肉,饮一豆酒,这是一般人的食量。

再者,宗庙祭礼,为了敬神,特别把种种祭品都改个比较典雅庄重的名称,这些名称专用于庙祀所宣读的祭辞当中:牛称作“一元大武”,猪称作“刚鬣”,小猪称作“腯肥”,羊称作“柔毛”,鸡称作“翰音”,狗称“羮献”,野鸡称作“疏趾”,兔子称作“明视”,干肉条称作“尹祭”,干鱼称作“商祭”,鲜鱼称作“脡祭”;水称作“清涤”,酒称作“清酌”,黍米饭称作“香合”,大黄米饭称作“香萁”,穈子米饭称作“明粢”,稻米饭称作“嘉蔬”,韭叶称作“丰本”,盐称作“咸鹾”;玉称作“嘉玉”,长短宽窄合乎制度的丝织品称作“量币”。

射箭的靶子未射前要以酒、脯、醢祭祀。箭靶叫“侯”,有深意,祭辞就是敬告诸侯不要心存不轨:“你们这些有功而安分的诸侯啊,不要像那些不安分的诸侯,不到王这里朝会。有些诸侯不安分,所以张开靶子用箭射他们。安分的诸侯有充足的饮食,祝他们子子孙孙做诸侯,赠予他们百福。”(《周礼·考工记·梓人》:“惟若宁侯,毋若或女不宁侯,不属于王所,故抗而射女。强饮强食,诒女曾孙诸侯百福。”

在礼仪之邦成长的孔子,不只心仪“周公之才之美”,也听到了当时一些贤人的名字和事迹,像是齐国的晏婴、吴国公子季札、郑国子产、晋国的韩康子。

孔子求学不仅多学,而且能思辨,学、思并重,“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论语·为政篇》),孔子自己有主见,不会人云亦云。

以郑国子产执政为例。孔子九岁时,鲁襄公三十年(前543年),郑君授子产政事,子产从政一年,人民用歌声骂他:“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出自《春秋左氏传》,李长之a译:提倡节俭,提倡节俭,人有好衣服也不能穿;整顿军事,整顿军事,人要种地也没法子干;谁杀子产,我们心甘情愿。

子产执政三年,郑国百姓改口称赞:“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李长之译:我们子女,是子产教育。我们田地,是子产开辟。子产可别死,死了谁继续?

孔子十岁发生一件言论自由争议的事。有郑国人在乡校议论执政者,郑国大夫然明建议子产捣毁该乡校,禁止国人异议,子产反对压制舆论的做法,给予乡校人士批评执政者的权利。

孔子长大思索这件事,曾感动地说:“从这件事看,谁要是说子产不仁,我是不会相信的。”孔子并进而观察子产,称赞子产是“君子”,因他说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论语·公冶长篇》

孔子观察子产、学习子产、思索子产,甚至欣赏子产撰写公文的方式,先要同事裨谌起草,又让世叔讨论修改,然后交子羽修饰,最后自己再进一步润色(孔子称赞子产处理公文的步骤,即使在今天,都可以成为公文撰写模式:起草、讨论、修饰、润色)。

鲁襄公二十七年(前546年),孔子六岁的那年夏天,小国论家、文学史家。为免于晋国和楚国交相侵陵,十四个诸侯国在宋地参加宋国大夫向戎所发起的“弭兵会议”,订立了和平盟约,互相约定不诉诸武力为国策,这使得鲁、卫、郑、曹四国,维持了四十年之久的和平,孔子在三四十岁以前,可说是生活在无战争威胁的太平日子中。这个氛围感染了孔子,使得孔子尔后思维开放,心胸宏阔。

鲁国是礼乐之邦,礼不只表现在个人的仪节进退中,也彰显于社会群体的生活中,古代礼节仪式不外乎冠、昏、丧、祭、乡、射、朝、聘八种。孔子三岁丧父,长大目睹寡母的艰辛茹苦,又牢记先祖正考父的谦卑祖训,为人处事和顺,加上个人求知欲强,敏而好学,不仅不耻下问,而且审问,对礼仪、礼文、礼节都审慎求问。孔子不是向一位儒者学习,而是尽可能向每位儒者求学,跟从这些儒者学礼学艺。孔子对礼的娴熟很快地传开来,曲阜不少关心礼的人们都知道有个陬人的儿子知礼。

孔子不只知礼的仪文,他还从一些未入吏门的士,学得当时的“官书”《诗》《书》《礼》《乐》,他牢记《诗》《书》《礼》,又对音乐显示高度的学习兴趣。孔子个子高大,丹田有力,喜欢唱歌,听人唱得好,必求他再唱一遍,然后自己也合唱起来。孔子还会玩乐器,他能击石制的磬、弹七根弦子的琴与二十五根弦子的瑟。

孔子不是只学文,六艺中的射艺和御艺也都精熟。

曲阜城里每年都会举行各种祭祀天地山川祖先神灵的庆典,从国君到臣民都前往参加祭祀和饮酒的活动,有的还参加国君主持的选武士射箭比赛。这些社祭大多在春、秋二季举行,在州序(养老地方)进行乡饮酒和乡射礼。春祭社礼祈雨求五谷丰登,秋祭社礼庆五谷丰稔,向神报功,如果春祭又是腊祭时,男女都来参加盛会,杀牲祭飨,载歌载舞。

孔子常常在矍相(在山东省曲阜市城内阙里西)的园圃射箭,欣赏他射艺的人站在一起,像一堵长墙一样,他以“君子之道”来说射箭的真义:“射主中,不主贯皮,因为射者之力不同等。君子重礼让,没有什么可争的。只有在比射的时候,不能无争。古礼,射箭时,人须走向堂上去射。上去时,还要对比试的人谦逊一回,作一个揖。箭射过以后,仍作一个揖,走出堂来。胜负已定,负者饮罚酒,这就是‘其争也君子’。”

孔子也擅长御车,他后来曾告诉门弟子说:“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论语·子罕篇》)孔子的执御,不只是御车,也有御国之意。

孔子多才多能,固然迫于身世低贱,另方面也因自身好学,才有出色的成绩,他不讳地说:“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而孔子回顾自己的学习历程,也自我评荐说:“吾十有五而(‘而’,能也)志于学。”孔子不客气地说自己十五岁时,已能立其学。

孔子十五岁这年,是鲁昭公五年(前537年),鲁国上层政治发生重大变化,鲁国公室权力遭架空,“三桓”四分公权,正卿大夫的季氏选择公权其中二分,占据鲁国大半个国家的权力、资源,其余由孟氏和叔孙氏分占。鲁国军政权力操纵在季氏手中,鲁国国君昭公所依靠的收入只是三桓提供的一些贡物。

“三桓”说的是鲁桓公的儿子。鲁桓公有四个儿子,长子是鲁庄公,庄公的后裔便成为鲁国之君。次子是公子庆父,他的后代称为仲孙氏(亦称孟孙氏)。三子是公子牙,后代叫叔孙氏。四子是公子友,后代叫季孙氏。

鲁庄公是春秋时代鲁国列君中,数一数二的国君,他曾率领了一千乘的甲车,三万名的士兵,支持齐桓公尊王攘夷,《诗经》有赞美他的诗。

不幸的是,鲁庄公一死,鲁国便开始了一连串的“臣弑其君”、“子弑其父”的逆伦失德夺权情事,最后由公子友平定局势,公子友先后辅佐鲁宣公、鲁成公、鲁襄公,可说是三朝元老。公子友,本名季氏行父,后氏称他为季文子。季文子安定了鲁国,是鲁国的功臣,但在他执政的时候,三桓的力量日益强大起来,三个卿大夫窃夺了君权,又是鲁国的罪人。

鲁国国政掌控在三个卿大夫司徒、司马、司空手上,这三个卿大夫爵位成了后世三桓的世袭之位,季氏权力最大。

孔子的真正人生应从十七岁开始,而最早对他指名道姓、称赞他的是三桓的鲁大夫孟厘子。

《论语·为政篇》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这章的重要,不只孔子揭示孝道基础在“无违”,且说明所谓“无违”,是无违礼,生、死、葬,都要以礼,孔子还无意中提及一个关涉孔子周游列国的鲁大夫孟懿子,而这个向孔子问礼问孝的大夫弟子孟懿子及鲁人南宫敬叔,何时向孔子拜师及师生情谊,事关孔子的生平。

《史记·孔子世家》:孔子年十七,鲁大夫孟釐子病且死,诫其嗣懿子曰:“孔丘,圣人之后,灭于宋。其祖弗父何始有宋而嗣让厉公,及正考父佐戴、武、宣公,三命兹益躬,故鼎铭云:‘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敢余侮。

于是,鬻于是,以余口。’其恭如是。吾闻圣人之后,虽不当世,必有达者。今孔丘年少好礼,其达者欤?吾即没,若必师之。”及釐子卒,懿子与鲁人南宫敬叔往学礼焉。是岁,季武子卒,平子代立。

《孔子世家》的记载十分明确,鲁国大夫孟釐子“病且死,诫其嗣懿子”、“吾即没”,亦即孟釐子病危前遗言自己的嫡长子孟懿子,在他死后,向年少好礼的孔子学礼。孟釐子还特别叮咛,向孔子学礼,还要跟鲁国人南宫敬叔一起前往拜师。这段文末还有小注记:“是岁,季武子卒,平子代立。”《鲁周公世家》也说:“昭公七年,季武子卒。”季武子卒这年,孔子十七岁。因此,毋庸置疑的是,孟懿子和南宫敬叔应该在孟釐子死后不久,就向孔子学礼,孔子收徒大约在二十岁前后。

但后代有些学人认为孟釐子卒在鲁昭公二十四年(前518年),孔子年三十四岁,而孔子授徒宜定为“三十而立”的三十岁。

这些学人,采行这说法是根据《左传》记载的其中两段相关文字:一、《昭公七年》传文说:“九月,公至自楚,孟僖子病不能相礼,乃讲学之,苟能礼者从之。及其将死也,召其大夫曰:‘礼,人之干也,无礼无以立。吾闻将有达者曰孔丘,圣人之后也,而灭于宋。’”下引弗父何的鼎铭,内容和《孔子世家》大抵相同。二、《昭公十一年》:《经》曰:“仲孙貜会邾子,盟于祲祥。”《传》曰:“孟僖子会邾庄公盟于祲祥,修好,礼也。泉丘人有女,梦以其帷幕孟氏之庙,遂奔僖子,其僚从之。盟于清丘之社,曰:‘有子无相弃也。’僖子使助薳氏之簉。反自祲祥,宿于薳氏,生懿子及南宫敬叔于泉丘人,其僚无子,使字敬叔。”

《春秋》是孔子根据鲁国历史所写的书,《春秋》所记,上起鲁隐公元年,下迄鲁哀公十四年,凡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是一部断代的编年史。《春秋》取四季的二季(“春秋”本为编年之通称,指孔子所作而言则为专名),《史记》说《春秋》一书“约其文辞而指博”,简严极了。《春秋》的传,现列十三经中的有三种,《公羊传》与《穀梁传》为今文,释《春秋经》书法的义例;《左传》为古文,详述《春秋经》所记的事实。

《左传》的记载,宜先思辨查明《孔子世家》的“孟釐子”,是否即为《左传》的“孟僖子”,一般学人都认为“孟釐子”即“孟僖子”。后文记录说孟懿子和南宫敬叔是两兄弟,孟僖子生这二子,故事十分离奇,说是泉丘人有个女子,梦见她的帷帐现出孟氏的家庙,她就奔向孟僖子,她的邻女跟她一同去,在清丘之社盟誓,说:“有了儿子,谁也不能抛弃谁。”孟僖子叫她们帮助她的侍妾薳氏,从祲祥回来就在薳氏那儿住着。泉丘女生了孟懿子和南宫敬叔,她的邻女没有儿子,就叫她养敬叔。

《左传》记载孟懿子、南宫敬叔的出生近似神话。孟懿子、南宫敬叔若生于鲁昭公十一年(前531年),孔子年二十一岁,孟釐子怎么可能在四年前病危时,就预知四年后会生下孟懿子和南宫敬叔?再者,《孔子世家》记载的孟懿子是他的嗣子,而泉丘女生下孟懿子、南宫敬叔,还要去侍奉他的侍妾薳氏。且《孔子世家》明载“鲁人”南宫敬叔,说明二人非兄弟。故而孟懿子的父亲当以《孔子世家》所载“孟釐子”为准,南宫敬叔是孟釐子所信任的人,年纪可能大于孟懿子,《左传》记载不值采信(张守节《史记正义·谥法解》说“僖”是“小心畏忌”,“釐”是“质渊受谏”、“有罚而还”,“僖”、“釐”不同,但《史记·晋世家》记载曹公对重耳不礼貌,曹大夫“釐”负羁劝谏,《史记·十二诸侯年表》作“僖”负羁。齐大夫陈乞,谥“僖”,史称陈僖子,《史记》作“田乞”、“田釐子”。《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孟懿子的父亲是孟釐子,《左传》作孟僖子)。

《左传》所谈的“孟僖子”和《史记》的“孟釐子”叙述不一,我们当以《史记》为准。因为《春秋·昭公二十四年》经文说“春王三月丙戌,仲孙貜卒”,鲁昭公二十四年,即公元前518年,孔子已三十四岁。孟釐子不可能在十七年前“即将死也”,直到十七年后才死,所以《左传》所谓的“仲孙貜”不是孟懿子的父亲孟釐子。更何况孔子在三十岁相鲁君见来访的齐君,三十五岁就带弟子前往齐国。

孟釐子称道孔子是知礼的达者,这当是曲阜人的公认,赞说孔子的祖先从弗父何将君位让厉公,以及正考父佐三君得三命,且鼎铭之文“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应该是孔子向曲阜人所述的祖德宗功,孟釐子辗转得知,而这正是孔子往后所谓的“孝”:“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中庸》)孔子以继志述事来展现他的孝道,孟釐厘子看出孔子这年轻人知礼。

十七岁,孔子的知礼达孝不只表现在他的渊博知识上,也表现在他的具体行动中。这一年,天愁地惨,孔子痛彻心扉,生他、养他、一手拉拔他长大的母亲颜氏千万不舍地作别人间,永辞爱儿。

《论语》及其他相关孔子的古籍,都没有叙述孔子对含辛茹苦的娘亲感情,但我们可以从他的弟子曾子说:“吾闻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论语·子张篇》)理解了悟一个人只有父母丧亡时的悲伤最见真情。就这句话,我们可以体会至孝的孔子,在他即将成年前,苍天不佑,丧失慈母,反哺未能,那种痛断肝肠的天丧之痛,当是锥心的煎熬。

就在孔母死后一年的练祭时(父母死后一周年的祭礼叫“小祥”,也叫“练祭”),一个长得高壮、形貌有点像孔子的人出现,名叫阳货,是季氏的家臣,他私下向孔子说:“季氏将邀宴士人,你知道吗?”孔子回答说:“我不知道,如果邀请我,虽然仍在衰绖,也会前往。”阳货接着说:“你大概认为不会这样吧,季氏宴士,没有邀请你。”

阳货是季氏的掌权家臣,邀请孔子不是难事,阳货为何利用孔母练祭之日来祭拜,并私下告诉孔子,颇有挑拨孔子和季氏的意味;不过,从另一角度来看,阳货已经注意到孔子,并有意拉拢,他应是继孟釐子后,另一个赏识孔子的权贵人物(《史记·孔子世家》有另一说法,说孔子还居丧时,季氏飨士,孔子前往。阳货嘲笑说,季氏飨士,没邀请他)。

孔子为母亲服丧满了二十五个月(三年丧不是服满三十六个月,而是两年又过一个月),举行大祥祭后,又过了五天,开始弹琴。古礼大祥祭之日,要鼓素琴,告诉人民,丧亲哀痛终须结束,有所节制,但还不成声调;十天以后吹笙,才能吹成歌曲。

除服不久,孔子二十岁。礼始于冠,本于婚。依礼要加冠成年,用以表明被加冠者以后将以继承人的身份替代父亲为一家之主。三次加冠后,要请贵宾郑重地给他拟定个表字,幼年称名,成年就称他的表字。孔子父母已不在,仍要行冠礼,未加冠不得在外与成人行礼。孔子请来大哥孟皮,自己举行冠礼,在加冠之后撤去为冠礼而陈设的各种器物,打扫家庙而祭告亡父。祭告完毕就去拜见伯叔,最后设醴来酬谢为自己加冠的正宾及其助手。

古礼是在加冠后,请正宾拟个表字,这就是“成人之道”。正宾要祝辞,冠者要答对。正宾的祝辞是:“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保受之。曰伯某甫。”〔礼仪已经齐备,在此良月吉日,宣布你的表字。你的表字无比美好,适宜英俊的男士拥有。适宜就有福佑,愿你永远保有。你的表字就叫“仲尼”(译文参考彭林译注《仪礼》)〕古人的表字加“伯、仲、叔、季”排行。孔子排行第二,所以“仲尼”的“仲”是排行,正宾只取一个“尼”字,孔子可能和正宾商议给自己取“尼”的字,“尼”合“丘”,即“尼丘”,纪念孔子父母祷于“尼丘山”而生下他。

寡母去矣!天宽地广,人海辽阔,孔子却孑然一身。孔子要继续求学,先得求生求存,维持生计。彼时的儒者,利用六艺过日子,知礼成名的孔子大概在成年,就开始收了几名学礼的弟子,包括孟釐子的儿子孟懿子和一个鲁国人南宫敬叔。

母亲死,三年除丧,孔子已近二十岁。孔子没有父母安排,成年后除了谋生外,也得处理一件自己的人生大事。古人加冠后,男当娶妻。脑海深处不忘先祖是殷人宋民的孔子,经过明媒撮合,娶了宋国女子亓官氏(“丌”,“其”的古字,《墨子》书“其”皆作“丌”,唐代有“丌官”,“丌官”是复姓)。

就像孔纥有后的喜悦,孔子隔年即有了长子(有学人认为孔子二十岁得子,但孔子二十加冠才娶妻,个人因而认为孔子二十一岁生鲤)。有了后代继志述事,可以告慰九泉的双亲,当然,也应周知亲朋好友。孔子得子后,大概他的弟子南宫敬叔上告鲁君。鲁君遣人送来一条大鲤鱼(《晏子春秋》最后一章说,晏子死后十七年,一次景公请诸大夫饮酒,以射靶为乐,明明射偏了,堂上诸大夫齐喝彩,景公气得变了脸,思念起直言劝谏的晏子来。臣子弦章说,这是诸臣认为你景公喜好听阿谀的话,景公于是当场送弦章五十车鱼。古代国君大概有赐鱼风尚)。荣君之贶(贶音kuàng,赐予、加惠),孔子因而命他的长子名“鲤”。孔鲤排辈为老大,“伯”和“孟”是排序居长者,孔鲤成年就字“伯鱼”。

孔子连造士受召的资格都没有,大儿子孔鲤在他二十岁左右出生,何以一国之君鲁昭公会派人送来一尾大鲤鱼致喜,可能原因就是有权贵人物向鲁君言说。孔子二十出头,已收孟懿子、南宫敬叔为徒,应是合理推论。

南宫敬叔姓南宫,“敬”是谥,可知南宫敬叔也是大夫。《史记·孔子世家》说:“及釐子卒,懿子与鲁人南宫敬叔往礼焉。”古代“人”与“民”有别,“人”是有地位者,《史记》特别载南宫敬叔为“鲁人”,即重其位。南宫敬叔善交,他能说动鲁哀公帮助孔子给车子西行洛邑问礼,他在鲁桓公、鲁釐公庙失火时,还指挥救火,可称贤士。南宫敬叔这个鲁国贵族子弟拜孔子为师,对孔子有相当大的助益。孔子可能通过南宫敬叔,安排进入鲁国的太庙观赏。

太庙有专门有司负责祭器、乐器等礼器的导览解说,有些外头不容易见到,一般人不明白的特质、用途、用法。孔子难得进入太庙,不愿走马看花,草草一游,他逮得机会,问得深入仔细,几乎每一件礼器都提问。观游后,有个有司就不以然地说:“谁说那个陬邑人家的儿子知礼,如果知礼,怎么每一物,每一事都要问。”孔子听了,淡淡地说:“这就是礼啊!”

孔子的修学之方是“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孔子入太庙每事问,即“审问之”,才不至于强不知以为知。

孔子收了大夫儿子为徒,最大意义,不是因而得了贵族门生,而是因南宫敬叔得以认识鲁昭公和季孙氏。

孔子虽收了孟懿子和南宫敬叔为徒,但孔子那时生计仍然艰困,尤其婚后又有了儿子和女儿,只收几个门徒,不足以维生,或许是世袭司空的弟子孟懿子或南宫敬叔,先后替孔子安排了“委吏”和“乘田”两种工作。“委吏”如现在的基层委任事务官,古时候所谓的“有司”,主管仓库,“乘田”则是主管牛羊放牧蓄蕃之事。这两种小基层公务,孔子做来轻松,没有一点成就感。孔子十五岁就志于学,于是向南宫敬叔说,希望能够到洛邑看看周初的文物风情。南宫敬叔说动了鲁君,给了孔子一辆车、两匹马和一名童子,西去洛邑问礼。《史记》虽说是鲁君帮忙,还须经过季氏同意,孔子故而说:“季氏之赐我粟千钟也,而交益亲。自南宫敬叔之乘我车也,而道加行。故道虽贵,必有时而后重,有势而后行。”(出自《孔子家语》,意为:自从季孙赠我千钟粟,我又转送缺粮的朋友,我和朋友间的关系就更亲密了。自从南宫敬叔为我提供了车马后,我的道更加容易推行。所以,我讲的道虽然可贵,必须有时机才会被人看重、有形势才能实行。

南宫敬叔让孔子得以西去洛邑观赏郁郁周文,并问礼老子,对孔子未来影响甚巨。

周文王先祖太王古公亶父,受狄戎侵扰,在岐下周原站住脚跟,后来伐纣,立朝镐京,即今日陕西,为了国防安全,东方需要设立屏障,于是命周公前往洛邑(今洛阳附近)建新都。成王七年,成王前往洛邑慰勉周公,《尚书》有《洛诰》一篇,记载周公与成王的君臣应对。

周幽王被犬戎所杀,周王城于是迁到洛邑。孔子若要接触周朝的礼乐典章文物,就要到洛邑。孔子因南宫敬叔的帮忙,得以到洛邑,见到周王城的守藏史老彭。

《礼记·曾子问》曾子问道:“古代天子诸侯出师,必定要重载迁庙神主随行吗?”(《史记·周本纪》说“为文王木主,载以车,中军”,武王伐纣载文王木主,曾子因此问夫子)孔子回答说:“我听老聃这样说:天子驾崩,诸侯去世,就由神职官长太祝取出各庙神主集中藏在太祝庙,象征祖先们为国有凶事而聚会,这是合乎礼的。合祭于太祖庙时,就由太祖迎接高祖庙、曾祖庙、祖庙、四祖庙的神主,合食于太祖庙,凡是依神主出庙或送神主回庙,必定警戒,禁止闲人通行。”(原文:“吾闻诸老聃曰:‘天子崩,国君薨,则祝取群庙之主而藏诸祖庙,礼也。卒哭成事,而后主各反其庙。君去其国,大宰取群庙之主以从,礼也。祫祭于祖,则祝迎四庙之主。主,出庙入庙必跸。’”)孔子所引老聃的师行必迁庙主的说法,非一般专家所能作答,只有像守藏史这种人才知道这种师行迁庙主之礼,所以孔子问礼的对象应该是《论语》中所说的“老彭”,名聃,字彭,尊称老子。

《礼记·曾子问》的孔子闻诸“老聃”叙述,还有三处:

一、曾子问孔子,出葬的柩车已牵引到路上,突然发生日食,送葬之事要不要变动,孔子曾请教老聃,并引了老聃的说法。

二、曾子问孔子:“按常规说,八岁到十一岁的孩子之葬,叫下殇,在住家园圃挖坑掩埋,这是路近的做法,假如墓穴逢远该怎么办?”孔子再引了老聃的说法。

三、子夏问孔子,为父母守三年丧,但遇到国家有战争,不能逃兵役,理当如此吗?孔子又引老聃的说法。

以上四例孔子皆曰“吾闻诸老聃曰”,孔子闻知老聃的,都是丧葬之礼,绝不可能是“五千言”(指《道德经》)的话,而是孔子从周室守藏史得知的话,周室守藏史名叫“老聃”。

周朝的守藏史掌管天下重要图书典籍,孔子披阅博览未见的古圣先贤要籍,并从书中汲取智慧,故能在晚年删定《诗》《书》《礼》《乐》,并作《易传》《春秋》,集大成。

孔子请益的守藏史老子是一位谦虚知礼的长者。《史记》说老子在孔子告别时赠言说:“吾闻富贵者送人以财,仁人者送人以言。吾不能富贵,窃仁人之号,送子以言,曰:‘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议人者也。博辩广大危其身者,发人之恶者也。为人子者毋以有己,为人臣者毋以有己。’”(我听说富贵的人送人用财物,仁德的人送人用言辞。我非富贵,只好盗取仁人的名号,就说几句话送你:“一个聪明又能深思明察的人,却常遭到困厄,几乎丧生,那是因为他喜欢议论别人的缘故;学问渊博识见广大的人,却使自己遭到危险不测,那是由于他好揭发别人罪恶的后果。做人子女的应该心存父母,不该只想到自己;做人臣属的应该心存君上,不能只顾到本身。”

这个以言相赠的周朝守藏史,以“仁”这个字赠孔子,而如何“为仁”呢?守藏史提出了“孝悌”之道:“为人子者,毋以有己”,即“孝”,事亲之道;“为人臣者,毋以有己”,即“悌”,事长之道。

“仁”是中国之学,《论语》最重要的一个字,即“仁”,孔子后来以“仁”统摄诸德,“仁”字在《论语》出现一百零九次,孔子向弟子说仁,弟子向孔子问仁。《论语》首篇第二章说:“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孝悌是行仁之本,行仁以孝悌为本,虽是孔门弟子有若说的,应该是有若引孔子之说。

孔子问礼于守藏史,礼以行仁,孔子后来告诉他的弟子颜渊说:“克己复礼为仁。”行仁不只要行孝悌之道,也可以从克己私欲、复存本心之礼着手。

因此,这周室守藏史相赠孔子的七十五字,概括了孔子早期教学的主要内容。孔子以守藏史为师,守藏史是一个知仁知礼、尽忠尽孝的君子儒、中国仁学的传播者。

这个周室守藏史为谁?《史记》说是“老子”,“子”是尊称,“老子”是“老姓”的一位贤者。不过,因为就在孔子讲学相近时间,也有一本著作五千言的书,叫《道德经》,说是老子所作,因而也称《道德经》为《老子》。

五千言《道德经》作者老子,姓李,名聃,非姓老,五千言之言,畅说绝仁弃义、礼为乱之首,和孔子问礼的守藏史思维大不同,可是司马迁却将孔子问礼的守藏史老子和《道德经》的作者老子混同为一人,而作了不合史实的叙述。

《孔子世家》明确记录孔子“适周问礼,盖见老子云”,辞去,而老子送孔子说“吾闻富贵者送人以财,仁者送人以言。吾虽不能富贵,而窃仁者之号,请送子以言乎”,老子送孔子的是仁义之言。

奇怪的是,司马迁在《老子韩非列传》说:“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说老子是“老聃”,不仅把周室守藏史说成五千言《老子》的作者,且创作了一个神灵精怪的反礼人物:“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

司马迁写老子,好似分饰阴阳二侠,道家的老子如高深玄妙的武学大师,使用的功夫变幻莫测,风雷隐隐,神出鬼没,有如天上神龙。

或许就是司马迁有意使弄,道家信徒总是宣称《老子》比《论语》早出,他们的教主老子是孔子之师,他们不重视《史记》的另一史实,真有西周守藏史叫“老子”,名“聃”,字“彭”,是孔子学礼、学仁的心仪老师;他们不在乎事实真相“五千言”的真正作者姓“李”,名“耳”,而非周室守藏史(姓老、名聃、字彭)。

孔子回鲁后,并未忘记这“老姓”的守藏史老子,认为这个守藏史虽然没有创作,只是传述中国之学,但确是值得钦佩效法的贤者、君子儒,孔子希望自己能以这位守藏史为学习榜样,《论语》中说:“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孔子说私下希望能和他比肩看齐的这位“老彭”,就是孔子问礼的“老姓”贤者,名“聃”,字“彭”(古人尊敬长者称字而非名,孔子故而不说“老聃”)。“老彭”非老姓和彭姓二人(后世学人常怀疑“老彭”为一个人的姓名。《大戴礼记·虞戴德第七十》子曰:“昔商老彭及仲傀,政之教大夫,官之教士,技之教庶人,扬则抑,抑则扬,缀以德行,不任以言”,就记载了殷代有个贤大夫叫“老彭”),而是孔子问礼、启迪孔子哲思的周室守藏史。

洛邑为东周京畿之地,礼乐之都。孔子时,洛邑最有名的礼学大师是老彭,音乐大师则是苌弘。孔子不只问礼于老彭,也问乐于苌弘。

孔子西行洛邑,除了问礼老彭,问乐苌弘,还观赏了周朝太祖后稷庙和宣明政教的明堂。

孔子在周室洛邑,进入太祖后稷的庙前。庙堂右边台阶前有铜铸人像,嘴巴被封了三层,铜像背后刻有铭文:“这是古代说话谨慎的人。警戒啊!不要多言,多言多败;不要多数,多数多患。安乐时一定要警戒,不要做后悔的事。不要以为话多不会有什么伤害,祸患是长远的;不要以为话多没什么害处,祸患将是很大的;不要认为别人听不到,神在监视着你。初起的火苗不可扑灭,变成熊熊大火怎么办?涓涓细流不堵塞,终将汇集为江河。长长的线不弄断,将有可能结成网。细小的枝条不剪掉,将来就要用斧砍。如能谨慎,是福的根源。口能造成什么伤害?是祸的大门。强横的人不得好死,争强好胜的人必定会遇到对手。盗贼憎恨物主,民众怨恨长官。君子知道天下的事不可事事争上,所以宁愿居下,知道不可能总居于众人之先,所以宁愿在后。温和谦恭谨慎修德,会使人仰慕;守住柔弱保持卑下,没人能够超越。人人都奔向那里,我独自守在这里;人人都在变动,我独自不移。智慧藏在心里,不向别人炫耀技艺。我虽然尊贵高尚,人们也不会害我。有谁能做到这样?江海虽然处于下游,却能容纳百川,因为它地势低下。上天不会亲近人,却能使人处在它的下面。要以此为戒啊!”(原文参见刘向《说苑·敬慎篇》“孔子之周,观于太庙右陛之前,有金人焉,三缄其口而铭其背曰……”后续孔子讲话,本处为直译

孔子静立金(古代铜称“吉金”)人前思量,“无多言,多言必败”,智者必谨言慎行。

孔子也观赏明堂。《大戴礼记》说,明堂凡九室,一室而有四户八牖,三十六户,七十二牖,用茅草盖屋。明堂是古代帝王宣明诸侯尊卑和政教的地方。明堂四门的墙上有尧、舜和桀、纣的画像,画出了每个人善恶的容貌,并有关于国家兴亡告诫的话。还有周公辅佐成王,抱着成王背对着屏风,面朝南,接受诸侯觐见的画像。

孔子对天子宣教的明堂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明堂亦是天子接待来朝的天下诸侯之处。诸侯当然不能设明堂,鲁国也不能,但鲁国太庙的规划如明堂。

孔子在画像前徘徊仰望,向跟随的人说:“这是周公能使周朝兴盛的原因啊!明亮的镜子可以照出形貌,往昔的事情可以用来了解今日。君王不努力沿着国家安定的路上走,而忽视国家危亡的原因,这和倒着跑,却想赶上前面的人一样,难道不迷惑吗?”

孔子在明堂看到周朝文物的丰盛,由衷佩服道:“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论语·八佾篇》)他也看到周公的盛德,他想念梦见周公之道。

孔子的思想进入了第一个时期:从周。肯定周朝丰盛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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