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春未残时花已空

序:春未残时花已空

“人间花草太匆匆,春未残时花已空。自是神仙沦小谪,不必惆怅忆芳容”,这首诗是民国奇僧苏曼殊在乘汽车时听到一位妙龄少女不幸早夭时发出的感慨,而如今看来,更像是他自身之诗谶。

宋人周益公在他的《平园续稿》中说:“昔人谓诗能穷人,或谓非止穷人,有时而杀人。盖雕琢肝肠,已乖卫生之术;嘲弄万象,亦岂造物之所乐哉?唐李贺、本朝邢居实之不寿,殆以此也。”

对此观点,我不尽赞同,白居易号“诗魔”,为唐代诗人中存诗最多者,古稀之年尚存;陆放翁“六十年间万首诗”,耄耋之岁健在。所以,杀人者非诗也,乃情愁耳。

天地之间,自有情痴情种。此类人正如《红楼梦》中所说,是正邪二气所赋就,其聪明灵秀之气,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书中曾列过一个长长的名单,囊括了刘希夷、温庭筠、倪云林、唐伯虎,乃至红拂、朝云等至情至性之人,现在看来,我们将苏曼殊这个情僧的名字附在其后,也是十分恰当的。

杭州的西湖畔,长眠着一代情僧苏曼殊,而不远处,就是六朝名妓苏小小的坟墓。难道苏曼殊是苏小小转世为人不成?自古以来,名妓闲僧,就是西湖上的景致,宋代时,有高僧佛印、名妓琴操,相伴苏东坡泛舟西湖,明代张岱亦言:“名妓闲僧,亦在月下,浅斟低唱,弱管轻丝。”

苏曼殊是一个颇具传统色彩的人物,他一出生就带着一个大疑问,而他在世的短短三十五年,更给后人留下理不清的疑团。他多情自赏,贪于口腹之欲,似绝不合佛门之冷寂。若以这样的性情还俗尘世,也并无半点阻碍。但他却拒绝走出空门,甘愿为僧。虽然为僧,却依旧混迹于青楼妓馆,大吃牛肉鱼虾等美味,这看似作茧自缚,“左右互博”式的纠结,实在让我等俗人难以参详。

然而,或许正如《水浒传》中的鲁智深,吃酒喝肉,杀人放火,智真长老却说他是一个真正能成正果的人,正所谓:“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

都说佛门无情,其实佛最有情。佛若无情,哪里会为世人的“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这七苦舍身求法?正所谓:天地若无情,不生一切物。一切物无情,不能环相生。生生而不灭,由情不灭故。

江湖夜雨虽然读古诗词不少,对苏曼殊的诗文事迹也有所了解,但平时多读道藏,学太上之忘情,纵能穿越到民国相见苏曼殊,也是相敬而远罢了。但网友“逸舟红尘”,心窍玲珑,其诗其文,情根深种,正所谓“捣麝成尘香不灭,拗莲作寸丝难绝”,她若能相识于曼殊,必添一段情孽。

“无量春愁无量恨,一时都向指间鸣”,这是苏曼殊当年写下的诗句,当年的弹筝女子,如今也早已成为昨日的旧影。可是,这位情僧可知道,百年之后,却又有一位名叫“逸舟红尘”的多情女子,十指飞动,将他的情爱煎熬于键盘中敲出,再一次感动天地间的有情之人?

江湖夜雨于2011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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