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修辞之学

在所有老师当中,马可与弗朗托的关系最为亲密,虽然在后来的几年里,他并不欣赏这位老师,而是喜欢马克西姆斯和鲁斯提库斯。这或许是因为弗朗托反对一切哲学,特别是反对斯多葛哲学。不过,马可终其一生都特别喜欢他这位热心、雄辩而又善良的朋友,虽然这位朋友比他要年长许多。很明显,弗朗托是一位热心而又可爱的人。他的善良之心显而易见,凭着自己的善心,他把人们吸引到了自己的身边。卢修斯·维鲁斯也是他的学生,和马可一样,卢修斯·维鲁斯也全身心待他。弗朗托对朋友的钦佩之情显然能够说明,他和朋友之间都能以情相待,都能尊重对方。对于自己的朋友,弗朗托是这么说的:其中有一位以优质的学术成果赢得了人们的关注;而另一位,则拥有一种能够感受微妙之处的语感,是一位好伙伴,不过不是一位哲学家;第三位学问出众,拥有非凡的演讲天赋;第四位在遣词造句方面很出色;第五位博学又雄辩;第六位“很让他喜欢,因为他获得了各项成就,并且拥有一种严谨认真的高尚品质”;再另外一位,则“配得上任何一个职位”。对于其中一位,他写道:“当我记起我亲爱的朋友安然无恙时,我就没那么容易受悲伤、痛苦和生命中种种邪恶之物的摆布了”。而对于其他朋友,他是这么写的:“有些人,虽然老早就是我的朋友了,可我们之间的友谊还是不那么确定,这或许是因为其中有什么纯粹偶然的事情发生,又或者我们彼此的性格都很柔弱,再就是我们彼此都有了新的朋友。不过,我们都不是那种人。”

我还想象,弗朗托具有一种无时不刻都同情他人的禀赋,不管自己是快乐还是悲伤,皆能如此。此外,他还有着一种本能的冲动,那就是向人展示这种同情心,连同这种同情心一起被展示的,还有他那随时准备就绪的表达的力量。这种同情心表现在了他的言语和神情之中,也表现在了他的姿势和动作之中,就像南方人通常表现出来的那样。在严肃的场合,其同情心意义重大,而在轻松休闲的时候,它还会使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变得非常愉悦、怡人。关于马可心中所怀有的对弗朗托的特殊感情,人们也许会有进一步的解释。在职位任命和礼仪操办事情上,帝王家族都表现得质朴无华,一切都按照皇帝的节制和自制品格来有序安排。不过即便如此,提比略大殿仍然是世界主宰者的宫殿,所以在这里,正式的礼节和皇家一贯的尊严不能省却。马可本人被指定为继承人。不管愿不愿意,他都有义务维持一种和他的生活理想不相适应的生活方式。他喜欢自己舅舅所在的社团,不过想来即便他能够参加这个社团并从中获得乐趣,比如至少当他们住在罗马时就能实现这一愿望,但像这样的享受,即便有也必定是十分短暂的。皇帝被国事缠身,而马可身边还有礼仪上的义务要尽:要发挥祭司的职能,要担任官职。这些都是在他学习之余进行的。生活中一定有许多令人烦恼却又不得不照例去做的公事。在愉乐方面,有角斗表演、赛跑和舞台节目,虽然马克不得不经常坐上观众席,但他还是会反对这种表演。这既是他的本性使然,也是他早期的训练所致。他对盛宴或狂饮寻欢之类没有兴趣。他需要心怀求知欲和文学热情的同伴。在情势翻涌的青少年时代,一个年轻人迫切需要获得来自家庭之外的同情心。安东尼努斯具备一切德性,但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的妻子福斯蒂娜,好像都没有智识方面的爱好。多米媞雅·露琪拉是一位可亲又可爱的母亲,不过这种母亲般的温柔并没有囊括一个卓越儿子所需要的全部东西。至于他的表姊妹小福斯蒂娜(Faustina the younger),则不管是在他们订婚期间还是在结婚之后,都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她在家庭情感之外,还对其他方面的东西感兴趣。马可其他那些家庭教师都属于斯多葛派人士,是一群守纪律的人,不带个人感情,或许还一直保持着那种清醒而不虚妄的状态。他们会抑制情感和想象力的恣意迸发,而这些东西都是弗朗托鼓励提倡的。马可是一个严肃的人,但他还年轻,特别是他有学识,而且充满想象力。他所要达到的状态是在自我克制和满足一切愿望之间选择自我克制,如此一来,他就能自然而然地通向一种更加自由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中,存在一个很大的想象、自我表达和纯粹智识漫游的空间。所以,弗朗托的到来就像是一个自由灵魂的到来,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另一世界的窗户。此外,它还意味着,他以自己的温暖而带有感情冲动的非洲人行为方式,给了马可太多且无所保留的关爱和欣赏之情,而这种东西正是各位罗马人家庭教师都不同意给予的,甚至有时候是干脆不让给予的。当人们发现马可在为一位朋友的离去而哭泣时,他的斯多葛派家庭教师斥责了他,不过心地善良的安东尼努斯倒是叮嘱他们,让他一个人待会儿,并且说道:“无论是哲学的力量还是帝王的权威,都不能破坏这种感情。”然而,如果人们要从性格品质上来加以评断的话,安东尼努斯是不会加以干预继而跨越自由界限的。但是,弗朗托把马可的能力捧上了天。他夸赞马可的成就,夸赞他的品味,而且把他这个与众不同的年轻人从一大堆忧惧情形中解脱出来,这种忧惧情形就是:他将来所要承担的责任,会给他的生活投下一道巨大的阴影。此外,弗朗托还有满腹的文学知识和文学价值观念,再者,他还有满怀的艺术热情。严格地说,他对拉丁文学的热情不限于拉丁文学,还铸就了拉丁民族的一项伟大成就。他本人热切地爱着这个国家。当他想要极力赞扬并推荐某个朋友时,他会称对方为“一位伟大的爱国者”(a great lover of his country,patriae amantissimus)。他和皇帝两人对罗马的往昔都持一种虔敬心态,之所以如此,原因在于他们想以此缅怀先祖所奠定的各项传统。他们都相信,忠于罗马的过去以及同时期的各项传统,仍然会使帝国保持健康和强盛之势。此外,他还让自己的这位皇家门生尽快培养起一种敬佩和赞赏古代英雄的情感,因为正是这些古代英雄使人们感觉到拥有“罗马”之名就会无比地自豪。这种情形所带来的一个自然而然的结果,或者说伴随热爱罗马之心而来的一种东西就是,弗朗托接受了此时期的一种非常前卫的崇拜模式——对文学中的“古代”表示崇拜(cult for antiquity in literature)。另外,他还教导人们要对那些古代作家和共和国英雄时代的诸般事物报以虔诚和忠诚的态度。三十多年过去后,他的帝王学生依然记得那些古老的语词和英雄,而在这种记忆当中,两者都是并相存在的(M.A.IV,33)。最重要的是,弗朗托这个人真诚、单纯而又率真。很明显,他从一开始就对这位吸引人的、满怀渴望的年轻人怀着一种深深的、热烈的情感。

弗朗托已经结婚了。他的房子所处的位置,以前是米西奈斯花园(the gardens of Maecenas),坐落在埃斯奎利诺山(the Esquiline Hill)上,靠近塞尔维乌斯·图里乌斯老墙(the old wall of Servius Tullius),可能略偏今圣玛利亚大教堂(S.Maria Maggiore)东南方向。他的妻子名叫格瑞丝(Grace)。他膝下有一女,也叫格瑞丝(Grace)。他们一家三口都和马可以及马可的母亲感情投契。我接下来将要引用的弗朗托和马可的通信,就覆盖或大致覆盖了自公元139年到公元143年这个时间段,而这个阶段正好是马可18到22岁的时候。这里,我们不想编出一个有精确时间的年表。我们所知道的是,弗朗托似乎在罗马生活,而马可则通常在乡间的某个地方给他写信,这个地方要么在洛里乌姆,要么在拉努维乌姆,有时要么又在那不勒斯或巴亚(Baiae)。正如我们接下来将要看到的,有些信件和前述信件有关,而有些则没有。对于希腊语用语,我都用法语来表示。

弗朗托致马可

我亲爱的殿下:

当我到家时,我已收到您从罗马寄来的信了。在此之前,信已经送到了罗马。今天,信已从罗马到达这里,并在一会儿工夫之前到达我手上。在信中,您用大量简明精彩的论据驳斥了我在写《为了睡眠》(On behalf of Sleep)时用到的那些不足称道的东西。您驳斥得那么机智,那么入微,那么妥当。如果说无眠能使您如此智慧和优雅,那么我情愿您无眠。

但是,您说您在晚上写作,一直写到入睡之时,正是睡眠来临并让您俯首用力,才使您得以写下一封这么优美的书信,因为睡眠就像番红花,即使是在很远的地方,也能够香自远处来,虽远离,却迷人。……

您把拉丁文引语置于希腊语诗歌之间,精于转换,就像在皮洛士舞(the Pyrrhic dance)中,有不同颜色来来回回,快速转换,有的舞者身着猩红色,有的身着金黄色,而有的则依然身着紫色。他们里里外外,周匝舞动,手手相挽。

随后,您把话题从尤利西斯转到了阿伽门农(Agamemnon),这让人钦佩。接着,您灵机一动,又挖苦了一下恩纽斯。在这里,您说如果恩纽斯没从睡眠中醒来的话,那么他也就绝不能讲述他的梦了。我亲爱的马可殿下,如果您可以的话,就发掘一下比这更有智慧的东西吧!没有什么比这更灵巧的玩笑技法了,同样,正如莱维乌斯(Laevius)所说的,也没有什么比这更巧妙的陷阱设置了。不过我请求您来做的,不是醒来,而是继续入睡。

再讲一个谚语:看着一个人,和他一道,您能在黑暗中安全地掷骰子!难道不是我,一个知道您是多么聪明和诚实的人,最有福气来接受您赐予的“老师”这一伟大头衔(the great title of“Master”)吗?作为您的老师,我怎么样?尤其是,当我想要教导您做一件事情即教您如何入睡时,我并没有做好。

追随您自己的愉悦之境去吧。愿诸神为了我而来保护您,不管您是在入睡之时,还是在清醒时分。再见,我的快乐之源,再见。

弗朗托

马可致弗朗 托

我亲爱的老师:

我整天都没事情可做。如果你过去关爱我,那今天也关爱我吧,给我布置一个好话题,这个话题内容要丰富。我乞求你,我恳求你,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我求你了。因为在“百人团”(the Centumvirs)这一话题上,我没有任何发现,只知道那些用作结束语的多变用语(des phrases vibrantes pour terminer le discours)。再见,我最好的老师。我母亲要我问候你,这是她的心意。我一直想就某件事情写个东西,我觉得在这些事情上胡言谵语一番(to rant and rave)是有必要的。你就乐意接受吧,给我带一个好的谵语话题来。

马可

弗朗托致马可

我亲爱的殿下:

我已为您准备了一个话题,这个话题很严肃。一位罗马执政官在密涅瓦节(the festival of Minerva)上脱下了他的官袍,戴上手套,在角斗士人群中,当着罗马人的面,杀死了一头狮子。人们要求惩罚这种行为,并把要求呈递给了审查员。他们要做的是,首先让事情见光,然后必须查出所有细节。再见,我可爱的殿下。请您代我问候夫人——您的母亲。

弗朗托

马可致弗朗托

亲爱的弗朗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是在罗马发生的吗?难道你说的不是那件在图密善治下,在阿尔巴诺(Albano)发生的事情?我可以说,在这个话题上,有很多的工作值得去做,目的就在于让它看起来可信,或者不如说,要激起人们对它的一切形式的愤慨。对我来说,这样的话题有点儿太不可思议了……如果它真地发生了,就请你立即写信给我吧。

马可

马可致弗朗 托

我亲爱的老师:

我已经把我那个话题全部写出来了(给我另外再捎一个话题来吧),不过,我的秘书不在身边,无法再把它抄录一份。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依着自己的喜好来写作,原因在于一来我很匆忙,二来我为你的病痛已经耗费了一番心力。不过,我明天还是会向你道歉的。而明天,正是我要你给我捎话题来的时间。再见,我最可爱的老师。夫人——我的母亲给你带来好心的问候……

马可

弗朗托致马可

亲爱的殿下:

格瑞丝昨晚回家了。您又干了一件很漂亮的事情,因为您用一种让人无比钦佩的方式转换了那些谚语。的确,我今天收到的这篇文字几近完美,简直可以收入撒路斯特(Sallust)的文集了,让人感觉不到它有任何缺憾或不和谐的地方。在您取得这样的进步时,我是非常快乐的,我觉得自己既健康又年轻。

我正想要让您去做一件不那么容易做的事情。当我想起这样做对我来说是多么有益时,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让您去做。那就是,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转换同一则谚语,至少转换两到三遍,就像您当初转换那则小谚语一样。然后接着转换那些更长的谚语,两到三遍。转换时,既要努力,也要大胆。如果您想大胆触碰任何一样东西,那就运用您的聪明大脑,出色地完成吧……

当您在诸神眷顾之下回到罗马时,我会让您再做一些日常的诗歌练习。请转达我对夫人——您母亲的敬意。

弗朗托

马可致弗朗托

最尊贵的执政官:

我很幸运,就像恩纽斯所说的:

全体人员所提出的劝诫建议都是空洞虚伪的,

它鼓励我们一直享乐。

在这个问题上,普劳图斯在他的《谄媚者》(Colax)中,也有过一番令人钦佩的说明:

尽管他们以自己的荣誉作担保,可他们还是欺骗了他,

要他相信他们,相信他们这群暗自谄媚者,

这群簇拥在国王身边的人;他们嘴上

说着一套,心里想着另外一套。

曾经有那么个时候,这种祸害只关系到各位国王;可是现在,国王的儿子们身边有着同样的廷臣,正如奈维乌斯所说的:

(这些廷臣)听取逢迎者的话语,躲躲闪闪,扮演着走狗们的角色。

亲爱的老师,难道我一次只设立一个目标有什么不对吗?难道我在提笔时,心中只想着一个人也有错?

你在问我诗作问题时,话语之中带着对我的百倍夸奖。倘若我手边有诗作的话,我会马上给你的。不过我的秘书(你知道的,我指的是阿尼切图斯[Anicetus])在我开始动笔时,并没有把我的诗作包好。他知道我在作诗方面有过失败的经历,所以担心我一旦得到那些诗作,会像往常一样把它们付之一炬。可是,我没有烧掉那些诗作,因为就像我接下来要对老师你真心倾诉的,我喜欢这些作品。

在这里,我晚上学习,因为我把白天的时间都花在了舞台上。我没有完成多少东西,晚上有些疲倦。早上起床,我也是半睡半醒。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做了60部书的阅读摘记,并把这些内容写成了5本书!不过,当你阅读这60部书时,请你记得它们包括了诺维乌斯(Novius)的东西、一些荒诞剧和西庇阿的短篇演说。我担心这个数字会吓着你……

再见,我非常可爱又最亲切的朋友。再见,我最尊贵的执政官、我最可爱的老师……

马可

弗朗托致马可

我亲爱的殿下:

您可能会认为我昨晚睡了整整一夜,可是在大部分时间里,我是醒着躺在床上的。我就想知道,我是否因为对您过度的爱而在要求上太过宽松,对您的错误之处是否过于宽纵,您是否应该在修辞上再有推进,以及您是否应该运用一种更加雄辩的自我表达方式,如果说您没有因为自己的怠惰和疏忽而浪费自己的才华的话。当此事在我焦虑的大脑中翻腾时,我开始意识到,您已经取得了巨大的进步,这种进步远远超过了您这个年龄段的人的进步,也远远超过了人们对您的期望,要知道,这种期望是人们根据您研习各种主题时所花费的时间长度来要求的,是一种合理的期待。您的进步甚至远远超过了我对您的期待,虽然这种期待已经有些过分了……让我们约束自己并努力践行吧。我会去做担保,去作抵押,押上一切东西,好让我能够迅速把您推向辩才的巅峰。诸神会有所行动的,他们会保佑我们的。再见,我的殿下。等待吧,胸中装下足够的勇气;相信您正逢其时,而且已具有经验。请代我向夫人——您的母亲致以谦卑的问候。在有关波斯人纪律的那段话中,您就“任务”或“负荷”问题所做的表述是不错的。

弗朗托

马可致弗朗托

亲爱的老师:

我已收到你的来信了,一次两封。在其中一封里,你指出了我的错误,并责备我书写文段时粗心大意。而在另一封里,你则注意到了我的努力,并夸赞了我,在你的夸赞下,我写起东西来更加容易了。尽管如此,我还是以我的生命、我母亲的生命和你的生命发誓,你的第一封信让我更加愉悦。当我读信时,我惊叹连连:我多么幸运!有人可能会问,你幸运是因为你有一位老师教你如何阐述一个主题,使之富有原创性、清晰度、简明性和优雅特质吗?不,我说自己幸运,不是因为这个。那又是因为什么呢?那是因为,我从你这里学到了如何说出事实真相。直截了当地说出事实真相对于诸神和众人来说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没有哪道神谕有这么契合,事实上,它内部包含了部分怀疑、部分不确定和部分复杂的东西。所以,鲁莽不慎之人会因为它而落入陷阱……所以,我得感谢你,因为你教会了我如何说出并听取事实真相,你教得那么好……

马可

当身为执政官的马可在元老院初次发表自己的演讲时(公元140年),弗朗托看起来比他的学生还要紧张。

我的殿下:

假如您还爱我的话,那就在这几个晚上好好睡觉吧。这样,当您进入元老院时,您就会容光焕发了。当您说话时,您也就会精力充沛、力量十足了。

弗朗托

亲爱的老师:

我对你的爱再怎么样也不为过。我去睡觉了。

马可

我的殿下:

对不起,请您从演说词里去掉一个词吧。我请求您,千万不要因为演说而注意文辞。再见,我的陛下,您是我永远的骄傲。请代我问候夫人——您的母亲。

弗朗托

亲爱的老师:

如果明天你想就前述那个词提醒一下我的话,我会跟你说明我的理由的。

马可

公元143年,皇帝任命弗朗托为执政官,任期短暂,只有2个月。此项任命是根据这个时期的习惯做法做出的。这很可能是皇帝对弗朗托身为马可的家庭教师的一种奖赏,因为同样的荣誉在早些时候也授给了赫罗德斯·阿提库斯。这一职务在很大程度上是荣誉性质的,而弗朗托的主要任务就是要发表关于皇帝的颂词。发表这种颂词的场合具有很强的社会意义。为了使演说既配得上皇帝的身份又配得上演说者自己的名声,弗朗托不惜花费时间,百般辛劳。在演说之前,他把某些文段发给马可看,这也许是他想弄清楚文段的风格和内容是否能够满足他的帝王恩主的需要。

弗朗托致马可

公元143年7月,罗马

我亲爱的殿下:

在您上一封信里,您问起我为何没有在元老院发表演讲。我的演讲将在8月15日举行。您或许想知道,我为何要把时间安排得这么晚。这是因为,无论如何,我从来都不会匆匆忙忙完成一件带有仪礼性质的事情。另外,就像我有义务要毫不掩饰、清清楚楚地对待您一样,我会让您知道我内心深处的想法是什么。我在元老院经常赞扬您的祖父——神圣的哈德良。我不吝赞美,也乐意赞美。人们手里有很多这样的演说词,人手一份。我对哈德良的态度(如果得到了您这番孝心和善意的准许的话)是,我想让他乐意,并温柔起来,就好像他是马尔斯·格拉迪乌斯(Mars Gradivus)或天父朱庇特(Father Jupiter)一样;我对他没有什么情感。为什么是这样呢?因为要想有情感,人们就需要有某种确信的东西和彼此之间的熟悉度,而我没有这种确信的东西。所以,即使我对他怀有莫大的敬意,我也还是无法做到带着足够的勇气去取悦他。不过,我爱安东尼努斯,很爱他,就像我爱太阳,爱每一天,爱生命和爱灵魂一样。我感觉他也爱我。除非我就这样赞美他,让我的赞美之词出现在人们的手上,出现在大家的眼前,而非湮没在元老院的各项记录里,否则,我是无法表达对您的感激之情的。据说,外逃的奴隶说过这么一句话:“为了我的主人,我的跑速总能达到60这个数,然而现在,为了让自己能够逃脱,我的跑速能上100。”所以,当我过去常常赞美哈德良时,我是在为我的主人而跑;而现在,我是在为自己,为完成自己的目标而跑。况且,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这次演说当中。这样,为了自己能得方便,我会放慢前行的速度,悠然、舒适地前行。如果您很忙,那就在同一时间找点娱乐来消遣吧。吻吻您的父亲,拥抱他,亲自赞美他。当然,您可以期待在8月15日这天听到一些合乎自己口味的东西。再见,我的殿下。尽可能让自己配得上自己的父亲吧。如果您想要写点什么,那就慢慢写。

弗朗托

这些信函之间并没有什么时间顺序。也许,我忽略了它们和某个历史时段相关联这一事实,如果这样的话,我就犯了一个明显的错误。只是我们无法确定的是,到底是弗朗托的哪封信,从马可这位储君口中引出了下面这番充满修辞色彩的回复呢?

马可致弗朗托

公元143年7月(?)日,那不勒斯

我亲爱的弗朗托、最杰出的执政官:

我认输了,你赢了。毫无疑问,你在爱别人方面胜过了所有人。戴上胜利者的花冠吧;还有,让信使在你的裁决席前大声报道你的这一胜利消息——执政官马可·康内留·弗朗托获胜;他在这场伟大的友谊之战中勇夺桂冠。另外,虽然胜利了,可我还是不会撤退,也不会舍弃我的愉悦。这样,你就会爱我胜过其他任何人之间的爱,而我也的确在爱别人方面逊人一筹。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会爱你胜过爱任何人,爱你胜过你爱自己。现在,我会和格瑞丝一同跻身于那个名录,但我担心自己无法超越她。因为正如普劳图斯所说的,爱的沐浴不仅用它的饱露浸润了她的衣裳,而且还透过她的肌肤,渗入每一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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