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之喜

乔迁之喜

2005年夏天某日,我一口气吃了四顿方便面,连带宵夜。害得我这几天看到泡面就头痛,就连做梦也梦见自己被一些软塌塌的面身缠着,看起来就像盘丝洞的主人,要不然就梦见自己头上顶着块面饼,这时候通常我会想起马来拉面馆的伙计,操一口北方腔。

不管是做盘丝洞主还是拉面馆的伙计,都不是学生的正道。所以我开始想自己为什么要天天缠着泡面过日子。我得出的结论是——都是搬家惹的祸。屈指一算,我们读了三年大学挪了三次窝,刚开始是在万里公寓,后来乔迁进了自己的系楼17号楼,没想到一年还没有住满,就被送到了时代公寓。

用一句话说——王小二放牛,不往好道赶。

记得搬迁那天,有人在17号楼楼下的公告栏写着一行字:“惶惶如丧家之犬。”

我忘了这句话的出处,可是我没有办法查询,因为我所有的书还打包放在床下,等待下一次流放。但是我敢保证的是,这句话用来形容我们的这次搬迁着实经典。

因为17号楼在不久以前嫁作他人妇了,它自从出生开始就跟文学院结为秦晋之好,本想图个天荒地老,谁知半道易辙,想来心里不好受。我心里也是不好受,整个师大这么大个地方,能让人留恋的只有三处:篮球场、长安山,加上个17号楼。现在把我们撵到这破地方,就等于一下子全把它们收回去,这是提前告诉我们——大三过去,此刻曲终,大家可以散去。

有人形容,我们是被文学院抛弃的孩子,我想这句话是错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连17号楼都已经改弦更张了,自然不能再顾及我们。不过我想改天协和学院的同学进了17号楼也不会满意,他们家里有的是银子,住这样的房子心中自然难以平衡。还好,此举普遍提高17号楼鼠民们的生活水平,只是可惜了17号楼这么多年的文化积淀。

我想,协和学院的兄弟是不会理解什么叫作文化积淀。他们始终不会喜欢上他们的后妈。

大学的三次挪窝让我想到了“孟母三迁”的故事。看来学校对我们文学院2002级的学生真是用心良苦,已经连孟夫子他妈教育孩子的手段都使上了,一定是希望在这边能出个陈夫子、邱大侠什么的,如果这是真的,那以后我也能沾点光,可以写一本书叫作《和××一起走过的日子》,再请他写个序。

不过这个想起来不实际,用自己的热脸去焐别人的冷屁股,需要付出比沉默更大的勇气。万一那个出名的家伙吝啬到连冷屁股都不让别人焐,那我们就掉价了。做一些可能会让自己掉价的事情的时候还是得先做好准备。不然非但不能焐热别人的屁股,还可能闻到一阵俗不可耐的屁味。这种情况只有一个结果:放屁的人扬扬得意,闻屁的人垂头丧气。

“孟母三迁”教育出来一个孟夫子,我想学校这样应该也可以整出一个“孟子式”的人才。选择文学院作为“三迁”的对象实在明智,理由有二:

首先,做出这个决定有深厚的历史渊源,孟老先生在前头做了榜样,值得我们效仿。

其二,文学院人才缺失久矣,此时正是“我劝天公重抖擞”之际。

前不久在闽江原创论坛上看到一个帖,上说:“王光明走了,孙绍振老了,颜纯均当了传播学院的院长,朱以撒到了美术学院,还有谢有顺这样的人,几十年不出一个,文学院……”看来倍感凄凉。于是我把它置顶了,希望同学们不要辜负学校让我们三次搬迁的苦心,大家争取把自己整成一个“夫子”,才对得起领导的英明。

既是搬迁,自然得说说新家的环境。住的地方条件还好,少了老鼠和蚊子,甚是幸运,可惜的是多了许多蟑螂。如果要一只一只猎杀,保管能让宿舍每一个人都手软。我宿舍有位兄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朋友和蟑螂。结果刚到宿舍的时候他异常兴奋,看到蟑螂就尖叫不已,好像参加周杰伦的演唱会。

不过我看到它通常是手下留情的,它和我们一样活得艰辛,再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这种说法一定会让人觉得我假装崇高,所以还是换个理由:我这人不怕女朋友也不怕蟑螂,就怕看见别人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周星驰演《唐伯虎点秋香》,里头有个情节是唐伯虎和别人竞争上岗,为了进华府就业,就是对着一只叫“小强”的蟑螂哭得一塌糊涂,才结束了自己的“待业”生涯。我马上也是一个“待业青年”了,所以我现在看见小强就感怀身世——如果到时候没有“小强”,真不知要做多久的无业游民。

更让人郁闷的是,时代公寓附近连个吃饭的地方都不见。昨天中午我和一位同学出去吃饭,结果从公寓一直找到学生街,才决定在华莱士隔壁吃闽南风味,然后打道回17号楼凭吊过去。回去以后发现,文学院大军撤去之后,这里一片颓败。

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我特地去二楼的厕所拉了最后一泡屎,就在写着“Only For Man”字样的那间,我想17号楼一定会记得这泡百感交集的粪便。关于厕所,还有宿舍的老鼠,我都曾专门写过文章,现在看来,写续集无望矣。

后来我就被我班上的一位女生逮住,说她下午要回家了,还有一个行李来不及搬到时代公寓去,叫我帮忙,我一口应承。在她宿舍里我忽然觉得应该给协和学院的学弟学妹留点东西,当作激励,于是在桌子上写上一句让我们激动不已的话:“好好学鸡,天天下蛋。”

然后,她回家,我继续在17号楼胡混。

我晃到五楼小阁楼,那里曾经是我们一群《闽江》编辑聚会的地方,我们一伙人经常拎一堆零食,在里面喝酒聊天。记得6月24日晚上,我们刚刚考完当代文学史,我和Tong、裸奔男、C君、Z君三男两女在这里小聚。那时2001级的师兄师姐正要离开,他们把瓶瓶罐罐从窗口扔出去,乒乒乓乓乱作一团,我冲出去和他们一起尖叫。当初怎么也不会想到,送他们走后的一周,值班室对面宣传栏上的欢送标语还来不及撤去,我们也要卷着铺盖跑路。

听说毕业扔瓶瓶罐罐是中文系学生的传统曲目,也是压轴戏,从此成绝响了吧?

当晚,我是和Z一起回时代公寓的。背着那女生的行李,最大号编织袋装得满满当当的,我把它挂在肩膀上,走之前特地窥镜自视,然后给自己一个评价——乡下来的表叔。可惜的是我穿一套“11”号的篮球服,上面印有“青叶·发型”的广告。并且那时候我的头发乱糟糟的,像是鸟窝,如果“青叶·发型”的老板瞅见我这德行,一定会扒了我的衣服,再送我上路。

Z不敢跟我一起经过学生街,所以怯生生地跟在我后面,一脸无辜地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周遭的红男绿女都用怪异的神情看着我——我装出一脸莫名的表情,莫非他们都没有见过乡下人进城吗?

其实这还不是我最像乡下表叔的时候,前一晚我也是这样回时代公寓的。那次是和C结伴而行,结果我左右各抱一个最大号的编织袋,很沉——我佝偻着腰的样子不像表叔,更像难民。

我笑着对C说:“惶惶如丧家之犬,果然。”

更糟糕的是,我们在七拐八弯的巷子里头迷了路。C吓得两腿哆唆,因为这些巷子黑得可以,晚上八点过后少有人来往,倒是适合像我这样的山贼出没。我想C也是担心我们遇见另一伙山贼,然后我双拳难敌四手,在这黑道上吃亏。于是我打电话给Z请求指点迷津,还好有她幕后操纵“仙人指路”,我和C才顺利得救。

回到宿舍以后,我大小便都不想自理就先倒下了。

我一觉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了。我想,搬到新家了,总该给自己酝酿点高兴的气氛。今天得叫上宿舍的几个兄弟去找个小饭馆,点两个小菜,叫上三五瓶酒,再买一些鱼皮豆,庆祝乔迁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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