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夏令营”

我的“夏令营”

教务处传下圣旨:“但凡大学期间英语四级未过,且期末考试有不及格者,均得参加学校举办的暑期英语重修;否则,一概不给学位。”

我大一时候运气奇佳,梅开二度地中奖。为了明年的学位,重修势在必行。为安慰自己,我苦中作乐地说这是“暑期夏令营”。

我生于穷乡僻壤,出身贫寒,求学二十年,只参加过一次野炊,一次秋游,其他类似的活动就不敢奢求了。现在我已经是某高校中文系大三的学生了,原以为这些活动是下辈子的事情了吧?承学校“皇恩浩荡”,站在大学的尾巴上我还有参加夏令营的机会。

真该感恩戴德,永铭于心。

这次重修是在7月6号开始的,地点在新校区。那天我们早早起床去报名,到了车站才发现那里人山人海,都是为了学位忙活的难兄难弟。看来和我一样坚守传统文化,抵制“外来文化侵略”的兄弟姐妹还不在少数。所以我们根本就挤不上去,后来只好五人一组打的过去,结果的士司机都握着方向盘咧着嘴笑。

到了新区教学楼A幢大厅,我们都在等待排班的方案出来,一时之间,那里就像是当年殿试放榜似的,挤得水泄不通。我站在后排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长颈鹿,好一睹为快。愣是挤掉半斤汗水,我才知道自己的教室,没想到光流汗还不行,居然还想去厕所。

我急急忙忙去小便,教学楼设计得跟迷宫似的,差点闯进了女厕。幸好在就要进去的一瞬间我发觉大事不妙,门前勒脚,要不然山贼一世英明全毁在那一步上。我山贼做得甚爽,对“采花贼”这个头衔没有多大的兴趣。正印证了一句老话:“浪子回头金不换。”

大家对旧区的学生得去新区重修极有非议,听说不少人打电话到教务处反映。我本来不会有结果,谁知道过了几天竟然成功地实现了旧区同学的“战略转移”。

这是社会主义民主的集中体现。我很不厚道地想——如果所有的重修队伍集中起来,到校部门口静坐请愿,学校会不会就此罢休,直接给我们放行呢?

我这个人向来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我当年不知发了几次毒誓要把英语念好,到现在还是得来参加夏令营。至于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我更只能埋在心里自慰而已。

第二天开始上课,我起得更早。都说“早起的鸟有虫吃,早起的虫被鸟吃”,谁知在今天也不那么管用。我这只为了拿到学位的“好鸟”起了个大早还得打的——不少同学比我还积极,直接坐车到978的起点站去坐车,这种求学精神足以惊天地泣鬼神了。不过我怀疑上帝那时一定还没有睡醒,不然不会这么惨无人道地看我们一群瘦得像猴的人挤公车。我们有一群兄弟更夸张,昨天连夜去买了自行车,今天一群人好像参加自行车赛似的往新区赶。我说:“你们大家在路上把今天的能量都耗光,到教室累得正好睡觉。”果然,有位兄弟去了一趴就是一上午,下课了都还不知道,我狠狠给了几掌才精神起来。

说起睡觉我就一肚子的火,我重修的教室座位设计极其不合理。我趴在上面好像狗熊喝水,而且那水槽还离嘴太远。结果口水愣是把孙绍振老师的《满脸苍蝇》这本书弄湿掉,一连渗了好几张纸,醒来我庆幸自己口水不是浓硫酸。我想这睡法比电椅还严酷,说不定可以归入清朝第十一酷刑。

下午修的是大一下的课程,那个老师凶得像巫婆,看上去才三十岁左右,却好像已经进了更年期。可能她私下以为我们都欠她五十块钱而无力偿还,恨不得把我们活生生给啖了。这在昨天点名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了。我正担心这十天“小命休矣”,谁知刚上课她就说,旧区的同学从明天开始不用来了,直接在旧区开课。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教室掌声雷动,一会儿工夫空了一半。我和难友趁她弯腰的时候也从后门溜了。我在公车上诗兴大发,作诗一首如下:

在新区闻老区学生回本部上课

——拟杜甫诗

忽闻老区重开课,初闻泣涕满衣裳。

不管老师愁何在,漫卷课本喜欲狂。

白日放歌因好事,同学做伴好回家。

便乘电瓶到校门,即上公车往长安。

(注:“电瓶”是一种车,往返于师大新校区的生活区与教学区之间。我也说不清“瓶”是不是这么写,说不定是“平”之误。)

学校深谙我们一群“惰鸟”脾性,于是制定了严苛的点名制度。有个老师特绝,自作主张给我们编号:“A1、A2……B1、B2……”,像是监狱里的编号。我对和我坐一起的J说:“Oh,my God!一个萝卜一个坑。”老师似乎铁了心,不管你红萝卜、白萝卜,还是花心萝卜,只要是萝卜就行。

照理这样点名根本不能有漏网之鱼,不过老师也太小看学生的智慧,这样并不能难倒成心逃课的哥们。比如我这种智商比较高的就知道找一个萝卜填在我的坑里头。反正不管萝卜是公是母、是老是少、是肥是瘦,或者缺胳膊少腿之类的,只要有一个萝卜缨子在就算数。我弄个木偶披上头发,替我坐在那儿,说不定也可以蒙混过关。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实践再一次证明了这个真理的可靠性。

更绝的是,有些同学竟在其中看到“商机”,看来师大近年以来人才辈出,不是凭空捏造。文科楼打印店门口的公话亭上面赫然贴着醒目的广告:

代课启事

夏日炎炎,你为自己还要参加枯燥无味的重修而苦恼吗?我来帮你解决这个难题,欲请人代上课的同学请拨打电话:138××××××××(小样)

我看了五体投地。

旧校区开课第一天我还走错了教室,在我大一的科任老师那里上了两节课。老师是个男的,我想他已经忘了当年我们的交情了,当年我为了自己能通过期末考试,坚持给他发了两个学期的电子邮件。谁知道这么辛苦的讨好加上网费全都打了水漂。所谓的“贵人多忘事”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人走茶凉,让我感伤不已。他现在看起来好像对我这样的戴着眼镜来重修的同学很有成见——不然就是因为我长得比较特别,他说不定在想——其实长得帅不是你的错,但是长得比老师帅你就错了。他看我的眼神分明在说:“别以为你长得帅重修就一定能通过。”

当时想到这个问题,心中惶恐,吐血三升。

因为不要去新区重修了,让一群买了自行车的兄弟很是郁闷。车只用了一次就好像不能再派上用场,想想甚是不开心,所以连去文科楼也骑着,只恨不能带到教室的座位上去踩,一边听课可以一边健身,又防止打瞌睡,一举三得。

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古时候有兄弟俩,合资买了一双鞋子,哥哥白天穿,弟弟很不甘心,所以等哥哥睡觉了,就穿着鞋溜达。大家都在学着那弟弟做事。有些倒霉的人的车就在文科楼前面被人“借”走了,天气太热,骑车确实比走路凉快,顺手牵车是上上策,这样还可以拉动市场需求。

听说某任市长曾经自我调侃——没有丢过自行车的,不算是本市的正式公民。我在大一的时候也丢过,本来愤愤不平,后来知道这事就平衡了——咱有省会户口,再加上丢过车,明年毕业回到家乡可以拍着胸口说,好歹咱也做过四年福州人。

现在离考试还有四天,我担心自己明年还得“二进宫”。因为我在上课的时老是走神,想起一些古怪好玩的事情,比如:

傍晚我在校门口看见一群小男孩用拖鞋砸树上的杧果吃。结果一个小孩的拖鞋像肉包子打狗似的一去不回,在树上挂着像一只小鸟。我到了教室还忍不住想象他在树下抓耳挠腮的样子。

这事真是好笑,让我回味了一个晚上——在我看来,什么事情都比这样的夏令营有趣得多。

再不然就是我在看被口水滋润过的孙绍振老师的幽默散文,在里头看到一句话以后就不再为自己的重修过不了而担心,他说:“学问不足,以经验补之;经验不足,以想象补之。”

我想:我英语水平不够,以作弊经验补之;作弊的经验还不够用,只好加以想象了,乱蒙一个答案了事。

期待上帝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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