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早年岁月
塞西尔·约翰·罗得斯(Cecil John Rhodes)是斯多特福德主教区牧师(Vicar of Bishop Stortford)F.W.罗得斯(Rev.F.W.Rhodes)的第五个儿子,生于1853年7月5日。他的祖先自17世纪以来一直是农民,先是在米德兰(Midlands)和切斯勒(Cheshire),后来又在靠近格雷斯因路(Gray's Inn Road)附近的伦敦郊区。除农场外,他的曾祖父塞缪尔(Samuel)还在达尔斯顿(Dalston)有一家大型的砖瓦作坊,如今在这里有一处仍属于罗得斯信托基金会的地产。他的祖父威廉是伊斯林顿(Islington)的一个大牧场的养牛业主,并在埃塞克斯(Essex)的里顿格兰奇(Leyton Grange)拥有地产。因此,罗得斯在后来的生涯中有足够的理由对那些荷兰农场主声称自己也有农场主的血脉。罗得斯的父亲F.W.罗得斯生于1806年,曾在哈罗公学和三一学院接受教育,27岁时成为斯多特福德主教区牧师,直到逝世前两年退休。老罗得斯生于一个大家庭,他自己也有很多孩子,除了与第一任妻子生的一个女儿外,还有与1844年所娶、来自林肯郡(Lincolnshire)的第二任妻子路易莎·皮考克(Louisa Peacock)生的九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其中两个儿子在婴儿时期死去。除第一任妻子生的女儿外,其余孩子,埃迪思(Edith)和路易莎、赫伯特(Herbert)、弗兰克(Frank)、塞西尔·约翰、埃内斯特(Ernest)、埃尔姆赫斯特(Elmhirst)、阿瑟(Arthur)和贝纳德(Bernard)都被送到国外。
老罗得斯身材高瘦,是一个很有原则和主见的人。他在教区布道,总是不多不少讲10分钟;他关注教育,是当地语法学校的慷慨捐助者,并在初级学校为主妇设立了一个培训班;他以宽容谦恭著称,据说极端讨厌律师。他使众多家庭成员服从他,并以严格的信仰原则要求他们;他希望他们都能像他一样在周日学校(Sunday School)讲课,并给他们虔敬上帝的书作为辛劳的奖赏;他希望他的儿子们都能以他为榜样去从事教职。罗得斯的母亲是一个有魅力且随和的人,她的同情心和亲切感使孩子们在父亲斯巴达式的严厉之下可有些许的放松。正是由于她的这种宽容和同情心,孩子们才得以在不同的道路上发展。这群孩子不习惯互相倾诉,都循着自己的轨道前进。但他们也并没有互相隔绝,尽管也有过不快,但他们总是团结的。在塞西尔的一生中,尽管他也曾对几个兄弟姐妹有过一些不满,但从来不会看着他们不顺或者不愉快,总是在必要的时候帮助他们。在所有的兄弟姐妹中,塞西尔最喜欢的是二哥弗兰克,他是一个勇敢的军人,但却拥有他母亲那样的魅力,而绝少父亲的那种强制。
赫伯特和弗兰克分别在温切斯特(Winchester)和伊顿(Eton)上学,塞西尔却在九岁时被送到当地的语法学校就读。但是,这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后来出名后,一个曾经的同学写信给他,说他曾得过演讲比赛的银奖。演讲,他后来运用过,但并不是很熟练。塞西尔当时比较感兴趣的是历史、地理和古典学,他还是一个很好的板球手,曾在13岁时获得过荣誉。塞西尔总是显得害羞而沉默,外表纤弱,但在精神力和注意力上却从不欠缺。他在13岁时给自己的一本精美告解书选定的铭言是一句非常切近维多利亚时代中期风气的话:“行动或者死亡(to do or to die)。”从那时起,他就已经认定单身要好过结婚。在弗兰克早年的一封家信中,塞西尔常被说成是“有头脑的塞西尔(long-headed Cecil)”,好像这是他当时的一个显著特征。
尽管通常是待在家里,但塞西尔他们也会去林肯郡的一些亲戚家。罗得斯夫人的姊妹索菲亚·皮考克(Sophia Peacock)当时住在贝尔沃尔(Belvoir)的斯利福德庄园(Sleaford Manor),罗得斯家的孩子们经常会在那儿住一段时间。索菲亚最喜欢弗兰克,甚至将他视如己出。塞西尔放假时也经常在那儿,周围都是些亲戚和熟人。他总是把索菲亚阿姨当成一个好朋友,跟她谈论自己的计划和渴望——那时他只跟很少几个人谈这些。在离斯利福德庄园两英里外的兰斯比(Ranceby)住着表亲威尔森(Wilson)一家,附近还有芬奇·哈顿斯(Finch Hattons)以及耶尔堡先生(Mr.Yerburgh)一家,这些都是他们很亲近的朋友。此外,弗兰克在那一带还有几个伊顿的同学。在那段时间里,塞西尔应该通过大家练就了一双不错的拳头,一个比他大得多的男孩子曾可怜兮兮地承认过这一点。而在斯利福德,对塞西尔记忆最深刻的是教区牧师的儿子罗伯特,他经常和塞西尔一道骑马。塞西尔喜欢骑马,但当时他在马鞍上的坐姿不对,这对他的身体有些不好的影响,但坐姿却一直没有矫正过来。耶尔堡常常说,尽管塞西尔那时还很小,但已经显示出过人的观察力:不是那种通过大门盯着过路美女的观察力,而是全神贯注地将目光放在所涉足的地方。他总是能说出哪个农场耕作得好,哪个农场管理得差。早年的牧师大家庭生活、在林肯郡的友谊以及语法学校的经历为罗得斯的成长打下了一个很好的基础。塞西尔总是不循常规,并有自己的见解,这在他后来混乱而热烈的钻石矿区生涯中得到体现。但是,他总是能节制自己的言行举止,维持自己的良好教养。他很早就学会从一个人的真正价值来对这个人进行评判。在这种乡绅和教职家庭营造的氛围中,塞西尔获益匪浅。他敬畏古老的封君封臣传统,强调公共责任,终其一生都尊重土地所有者的职业和专业。
1869年,16岁的塞西尔离开了语法学校,开始在他父亲的监督下继续学习。赫伯特和弗兰克没有满足牧师父亲从事教职的期望,弗兰克希望去桑德赫斯特,赫伯特则早已在海外寻找机会。最终,牧师的儿子中有四个成为军人。后来罗得斯说:“我父亲殷切地希望他们能进入教会,迈出成为天使的第一步,但他们却更倾向于通过服役成为天使,不过我不会怪他们。”另外还有三个儿子去了殖民地。16岁的塞西尔倒是并没有完全拒绝从事教职,尽管这不是他最希望的。他曾写信给索菲亚阿姨说:“我不否认我最想做的是当律师,如果否认,那是虚伪的表现,但我同意您说的那是一个不可靠的职业。在此之外,我认为做一个教士确实是一个最佳选择。因此我将积极地准备上大学,那样我就可以在这两种职业中有充分的选择权,毕竟大学教育对这两种职业来说都是必须的。我觉得做一个律师和从事任何其他职业一样,都必须先做一个好基督徒。”这封信欢快的结尾也值得一提,它可以证明那时罗得斯也不全是一本正经的:“我想你会为弗兰克在伊顿和哈罗的比赛中的成功感到骄傲,我们都非常兴奋……他是一个了不起的板球手……他在球场上的防守无人能及。”
然而,这个决心很大的年轻人并没有能很快地圆他的大学梦或者律师梦。塞西尔的健康状况很差,大家甚至认为他可能得的是肺病,因为家族中有人得过这种病。于是,他父亲决定送他去海外,希望海上航行和更好的气候能有助于改善他的身体状况。那时赫伯特已在纳塔尔拥有一座农场,于是塞西尔就被送往那里。到德班的航行花了70天。1870年9月1日,身材瘦弱、顶着一头淡色头发的塞西尔,一个羞涩寡言的男孩,第一次踏上了非洲的土地。当纳尔逊第一次作为一个海军士兵登船时,“没有人知道这个男孩的到来”,那时他感到孤独无助,而17岁的塞西尔第一次踏上后来成为他一生的舞台的土地时,心境也比纳尔逊好不到哪里。赫伯特是塞西尔在南非唯一认识的人,这时正好在外而不能来接船,不过他安排了他的朋友、开普殖民地的测绘总监(Surveyor-General)苏特兰博士(Dr.Sutherland)来接待塞西尔。塞西尔先在彼得马里茨堡(Pietermaritzburg)的苏特兰的家中安顿下来,在这里他受到很好的款待,直到他哥哥回来。据说,当时罗得斯将大部分时间用于阅读,也时常与主人谈关于从事教职的问题,而主人则认为他会在英格兰作为一个乡绅终老。
赫伯特到1870年底时才回来,然后两兄弟前往赫伯特位于彼得马里茨堡南方的乌姆科曼兹谷地(Umkomanzi Valley)的农场。在纳塔尔种植棉花的第一次尝试是在一个定居点开始的,他们在镇上的朋友都警告说成功的希望渺茫。但是,他们发现定居点先前的住民康宁汉(Conyngham)和鲍伊斯(Powys)取得过一些成绩。他们首先要做的是清除暖热溪谷里的茂盛丛林,卡菲尔人(Kaffir)劳工帮助完成了这一工作,第一年的种播了下去。如他们的朋友预言的那样,这次种植失败了。棉苗的行间太密,发生了缠结倒伏,虫害也很严重。虽然收获了一些棉花,但难抵支出。两兄弟并没有泄气,他们继续清除更多的丛林,第二年又种了一次,种植面积达到45英亩。这次他们加大了棉苗的间距,并每隔80英尺间植一小块玉米,以吸引棉花害虫——玉米同时也吸引了无数的猴子,但只要它们只在意玉米棒子,他们就并不进行驱赶。第二年的种植获得了不错的收益,棉花也在当地的农业展览会上得了奖。到1872年底时,罗得斯兄弟已预期能有100英亩地来种植棉花,他们已经成为定居点的种植明星,兄弟俩采用的在行间进行犁耕而不是锄耕的方法也被认为是一种特别值得推荐的创新。
定居点的生活艰辛而单调,但也有吸引人的地方。赫伯特和塞西尔自己造了两间小茅屋,一间睡觉,一间用于储藏和起居。除他们自己外,还有一个卡菲尔仆人服侍。在骑马能到的地方,他们有一些不错的邻居。其中一位与塞西尔结下了亲密的友谊,他叫霍金斯(H.C.Hawkins),是纳塔尔一个地方法官的儿子,也是牛津大学奥里尔学院教务长(Provost of Oriel)的亲戚。塞西尔和他一起温习古典学,相约存钱上牛津,最终只有罗得斯完成了这一“野心”。塞西尔在定居点无疑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学者,也是最年轻的居民,于是在农业展览的宴会上,他被选出来向祝酒的女士们答谢。赫伯特是一个不甘寂寞、喜欢冒险的人,在定居点以胆大著称,曾在洪水横流时游入乌姆科曼兹谷,砍断拉着车被水冲得东倒西歪的牛群的缰绳,以使它们能游到岸边。
尽管塞西尔在清除丛林和种植棉花的间隙还要学习古典学并梦想上牛津,但他仍然抱着很实际的态度关注商业经营,敏锐地观察并思考殖民地的投资和工作机会。这一阶段他并没有闲余资本,但这些观察和思考在他离开纳塔尔后的日子里还是派上了很大的用场。他曾经给苏特兰博士写过几封急切的信,谈他手头数量不多的钱的使用问题。博士推荐了一些可以投资的农场,但他不感兴趣,除非他只想为自己赚点钱并且确信农场的水源供应不成问题。最后,在经过慎重考虑后,他将钱投到了一条正在修建的从德班到港口码头的铁路上,这项投资获得了不错的回报。
乌姆科曼兹定居点存在的时间并不长。1871年底时,罗得斯兄弟的一个邻居发现他供水所依赖的一条深沟干涸了,于是他被迫离开;一直干得不错的鲍伊斯的农场受到干旱的冲击,房子也毁于一场火灾。其他的人前往新发现的钻石矿区碰运气,赫伯特也在1871年5月动身前往。塞西尔独自照看棉田直到10月,然后追随赫伯特的脚步去了西格里夸兰(Griqualand West)。但是,纳塔尔的农场直到1872年底才最终被抛弃。“这真是一处倒霉的谷地”,塞西尔曾如此评价,他认为赫伯特不再往农场扔钱是明智的。他写信给苏特兰博士说:“如果告诉你我们在那儿投了多少钱,你可能会惊讶。我相信如果继续投钱的话,那将是一个无底洞。”但农场尽管是一次昂贵的试验,却给罗得斯提供了一个不错的训练场。他在这里了解了在南非进行农场经营的一些困难以及克服它们的方法。他在这里第一次接触了土著居民,改善了自己的健康,发展了商业经营的能力,从而能比他所属阶层的同龄英国青年更早地学会自立和保护自己。他也养成了工作的习惯,并至死都厌恶游手好闲者。读一读他在这个幼弱的年龄写给家里的信是一件有趣的事,他居然敦促他的哥哥弗兰克“在服役之前来这里,这将非常有好处,比一直无所事事要强得多”。
在后来的岁月里,当有人告诫他说某件事不可能实现时,他会说:“啊,是的。他们告诉我不能种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