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城墙边吹过

风从城墙边吹过

风从城墙边吹过是在什么时候,夏天?秋天?抑或冬春?记不清了,反正一年四季,不管白天黑夜,都有风从城墙边吹过。有时带来环城公园里鲜花的芬芳,有时则带来附近居民家的烟火气息。我从城墙边走过,或者急匆匆地去上班,或者悠闲地在环城公园里散步,感受着风的气息,也接受着风的抚慰。我的心是澄明的,精神是饱满的,就连情感也如环城公园里的花事,是丰富多彩的。

我来西安三十年,也算是和城墙有缘,曾先后在八仙庵、纸坊村、何家村居住过,这些地方,都距城墙很近,八仙庵靠近小东门,纸坊村在小北门附近,何家村则在含光路上,离含光门不远。这使我闲暇时,得以常到环城公园去游转,也得以感受城墙边的风。1990年,我从南郊一家企业调到市内一家杂志社,因单位住房紧张,我只得四处找朋友托关系赁房。一天,偶遇文友胡文学,得知我的情况,他慨然说道:“我在八仙庵附近有一套住房,比较旧,你若不嫌弃,就先住着吧。”我回家和爱人一说,她很高兴,便一同约了文学兄去看房子。房是一套单元房,两室一厅,厨卫齐全,在三楼,没有想象的那么旧,便搬过来住了。我要给房租,胡兄坚决拒绝。

这套住房离小东门约一里路的样子,一两根烟的工夫就能到城墙下,我住过来后,星期天或下班后,便常和爱人带着女儿到环城公园里溜达。我们带女儿在公园里捉过蝴蝶,寻找过蝉蜕,还带她挖过野菜,教她认识了蒲公英、车前子、荠荠菜等;当然,也教她认识了一些鸟类,诸如麻雀、燕子等。女儿那时只有三岁,圆圆的脸,留着娃娃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如秋泉之水,一到环城公园里,就开始撒欢儿,我和爱人拉也拉不住。春天,环城公园里花事繁盛,迎春花、桃花、杏花、樱花、牡丹……次第开放,女儿在花丛中奔跑、嬉戏,像一位可爱的小天使,身后留下一串童稚的笑声。有时玩累了,我们就在紫藤架下石条上坐坐。此时,春风吹过,如一个顽皮的孩子,或撩起我的衣襟,或拂过我的面颊,或吹乱我的头发,呼吸着带有花香的空气,我的心是安静的。这种时候,我有时会把女儿拉到跟前,抚弄她的头发,和她玩一些小游戏;有时则会看一两页闲书,或者什么也不做,只静静地坐在那里,望天边云卷云舒,望城墙上黑色的堞垛,而思绪便逸奔到了远方。我想到了这座城的历史,想到了有关城墙的一些事,当然,也想到了秦岭脚下的故乡,以及在故乡生活着的亲人。是天空飞翔的风筝把我拉回现实的。我便又想,这城墙上空的风儿是有灵魂的呢,它怕我思绪跑远了,故借助风筝将我唤回。

我喜欢观看风穿过花叶间的样子。风的悠然,花叶的婆娑,都让我沉醉。在纸坊村居住期间,一俟夏日无事时,我便带本书,晃悠到小北门东边的环城公园里,找块清静的地方,在那里读书。我最爱去的地方是一棵碗口粗的合欢树下,这儿临近护城河,环境幽静,树木茂密,极适合休息、读书,我便整个上午都待在这里,有时甚至能待一天。当然,那要带水带干粮。看书累了,我会躺在那儿,双手抱在脑后,休憩一会儿。此时,有鸟儿在叫,有蝉儿在鸣,有枯萎的合欢花悄然飘落我的脸上。望着随风摇曳的合欢花叶,我的心惬意极了。合欢是一种好看的花,故乡也有的。但家乡人不叫它合欢花,而称它绒线花。我的母亲就是这样叫的。绒线花枯干后可以去火败毒,每年盛夏时节,母亲都要到学校里的绒线花树下,捡拾许多败落的绒线花,用绒线花、白糖给我们熬水喝。这种绒线花水晾凉后喝起来有一点淡淡的苦味,败火解渴,非常好喝,是消夏的妙品。可惜的是,数十年过去,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这种昔日在乡野常见的花儿,农村已少见它的踪影,倒是城市里反倒多了起来,譬如,西安粉巷一条街如今就全栽种的是合欢花树。幸耶?悲耶?谁能说清。

秋冬时节,西安的城墙下则是另一种风景。秋日里,漫步环城公园里,秋风瑟瑟,满地落叶如蛱蝶,黄的,红的,再配上黛色城墙,顿给人以诗意、苍凉之感。而落雪的季节里,冷凝的风刮过,雪花在城墙上下飞舞,林梢被打得沙沙作响,走在环城公园里。踏着积雪,望着静穆的城墙,顿然会让人想到远古,想到已逝的历史。一年雪后,我独自一人踏雪环城公园,偶然忆及和朋友在秦岭脚下雪野寻梅的情景,不禁思如潮涌,还吟就了一首小诗《落雪的日子》:

一到这个季节

梅花便绽放了

踏雪郊外

看荒寺静卧于温暖的梦里

听鸟雀婉转在玉树琼枝间

想一些久远的事

心灵便纯净得如同空气

落雪的日子

人特别容易感动

寻幽郊外

我们便做了古人

诗是写得直白了点,但却反映了我那时的心境。

如今,我几乎每天都要到环城公园里散步,有时十多分钟,有时一个多小时,最长的一次,我曾步行了四个小时,绕环城公园一周。不独为了休息、健身,也为了思考。我喜欢从城墙根下一年四季刮过的风,更喜欢这里幽美的风景和美的人事。我想,如果生命不息,今生我会一直沐浴着城墙下的风走下去的。当然,也得有阳光照耀、伴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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