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平庸,但我对你的爱很美

纵使一个人是平庸的、平凡的、平淡的,他的爱也可能是很美很美的。

我很平庸,但我对你的爱很美

夜读王小波,被他的一句话猝然击中:“不管我本人多么平庸,我总觉得对你的爱很美。”

王小波这句话,是写给他的爱人李银河的。王小波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一家街道工厂的工人,每天对着一台小机床,做着他的文学梦。而李银河已大学毕业,成了一家中央大报的编辑。他们第一次单独见面,就是在李银河工作的报社,聊了没多久,王小波突然问她:“你有没有男朋友?”接着又单刀直入地追了一句,“你看我怎么样?”就这样,他们开始通信和交往,坠入爱河。

王小波在写给李银河的另一封信里说:“告诉你,一想到你,我这张丑脸上就泛起微笑。”王小波这句自嘲,也可以改成同样的版本:不管我本人多么丑,我总觉得对你的爱很美。

我喜欢这句话,是因为它说出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心声:纵使一个人是平庸的、平凡的、平淡的,他的爱也可能是很美很美的。

青蛙爱上了白雪公主,青蛙可以自豪地说:“我很丑,但我很温柔;我很丑,但我对你的爱很美!”

即使我这样浸润于婚姻二十多年的中年油腻男,似乎也可以变得自信了,“我的人生很平淡很寡味,但我对你的爱很美。”

对很多人来说,这一生可能默默无闻、平凡、平淡、平庸,但我们对另一个人的爱,却可能是美的,不平庸的,甚而是轰轰烈烈的。

拥有这份爱时,就是我们这辈子最美的时刻。

一点点收集起来的阳光

寒凉的天气,车子在路边停了一上午。冬天的阳光洒在车身上,惨淡得就像铺了一层月光一样。然而,打开车门,你会惊讶地发现,一股暖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打开了一扇暖房的门。那些看起来淡淡的,白白的,无精打采,似乎没有什么温度的冬日阳光,被一点一点地收集起来,使车厢里温暖如春。

这真是让人惊喜,那些被一点点收集起来的阳光,慢慢地渗入你,温暖你,拥抱你。这些细碎的阳光啊,凝聚起来,集结在一起,就具有了无比温暖的力量。

我的一位老乡,租住在闹市区的一个地下室,常年见不到阳光,周围又没有可以晒被子的地方,但她家孩子的棉被,却永远是香喷喷的,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原来,只要是晴天,老乡出门上班的时候,就一定会将孩子睡的棉被带上,在她工作地的附近,找一个背向又能晒到阳光的地方,将孩子的棉被拿出来,晒一晒。她是一名环卫工人,负责两条道路的保洁工作。因为周围高楼很多,一个地方,往往只能晒一两个小时的阳光,所以她不断地将棉被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

穿过高楼大厦,散落在棉被上的一粒粒阳光啊,就像一只只温暖的小虫,倏忽钻进棉被里,藏匿起来。一只阳光小虫,又一只阳光小虫,它们聚集在一起,就是一个小太阳呢。晚上,当疲惫的孩子钻进被窝里的时候,阳光小虫就又一只只爬出来,钻进孩子的肌肤里,温暖、呵护着孩子。

我感动于这样的生活,虽然艰辛,却从不失温度。

生活中,还有另一些阳光,也是这样被一点点地收集起来,照亮、温暖我们的人生。

我认识一位乡下的老医生,在他简陋的诊室里,为乡邻们坐诊了几十年。冬天,乡亲们来看病,给病人听诊前,他都会先搓搓自己的手,搓啊,搓啊,搓得热乎了,搓得红彤彤了,然后,捂住听筒,直到冰凉的听筒被焐热了,不再冰凉刺肤了,才开始给病人听诊。

这个老医生,他搓热自己的手,就是把自己身上的阳光小虫,一粒粒唤醒,让它们来焐热自己的病人呢。什么是医者仁心?这个微小的细节,就是。

对门住着一对老夫妻,老头的门牙,掉得差不多了,却有个嗜好,喜欢吃瓜子。以前都是自己嗑,“咔吧”,嗑一颗瓜子;“咔吧”,又嗑一颗瓜子。可是,现在门牙没了,嗑不起来了,怎么办?

老太说:“我帮你啊。”

老太就用手帮他剥瓜子,“啪”剥了一颗瓜子仁;“啪”又剥了一颗瓜子仁。但是,老头嫌一粒瓜子太小了,简直不够塞牙缝。老太也不恼,继续帮他剥,剥了一颗,又剥了一颗,积攒了十来颗瓜子仁,再一块给他。老头乐了,一把全塞进嘴里,门牙尽失的嘴巴,瘪瘪地包裹着一嘴的瓜子仁,脸上露出惬意的笑。

这是我在阳台上,看到隔壁阳台的一幕。我经常看到的另一幕是,老头帮老太梳头。老太的头发,已经掉得差不多了,老头一根一根地将它们梳通,理顺,然后,再结成小辫。从我搬家过来,看到老太的第一天,她就一直梳着这样的小辫子。

老头可以自己用手剥瓜子的,老太也可以自己梳头的。但是,她帮他剥瓜子,他帮她梳头,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这就是生活里的阳光,它们被一点点地收集起来。这些细碎的阳光啊,当它们集合起来,就有了无比温暖的力量。

树叶的美

大多数的树叶,是到了秋天,才显出它的美来。

不是说春天的树叶不美,那是树叶最嫩、最绿,也最有生机的时刻,它自然是美的。这时候,你摘一片叶子在手,用手稍稍一掐,就能挤出几滴春天的本色来。不过,花朵们的美,使它成了陪衬,人们在春天里只看到花朵,满树的绿叶因此都是寂寞的。

到了夏天,花朵大多结出了果实,如果这果子是人或鸟喜欢吃的,所有的目光,又都聚在了果子上。这时候的树叶,每一片都在努力从阳光中获取能量,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树叶掩映的果子们。它们被太阳烤成了深绿,甚而深蓝,有的则开始微微发黄,现出疲态。大一点的风,就能将它们从树枝上拽下来,使它们过早地走完了叶子的一生。

只有到了秋天,大约在深秋吧,花朵早谢了,果实也被摘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叶子陪伴着黑黝黝的树枝。因为挣扎了一春一夏,叶子们也早已精疲力竭,但它们会在寒流到来之前,站好最后一班岗。大多数的树叶,已经变黄,或者变红,或者变紫,忙碌的人们偶尔抬起头,看见了树枝上的它们,人们被这些五颜六色的树叶惊呆了。“姹紫嫣红”,这本来是形容花朵的,但这一次,人们毫不吝啬地用在了树叶的身上,我觉得这是最精当的形容,也是对树叶一生最好的评价。

如果你认真地去欣赏树叶,你就会发现,每一片树叶的美,又是各不相同的。

有的树叶,美在抱成团,连成片,一眼望不到边,满世界的翠绿葱茏,仿佛来到了绿色的海洋,连拂过它们的微风,都带着绿意,令人沉醉。

有的树叶,在树枝上的时候,显得很普通,当它们落到地面的时候,你捡起一枚,瞬间被它的形状和纹理惊艳了,有人会拿回家,夹在一本书中,这枚树叶,便有了书卷气,散发出文字的光芒。

还有的树叶,一片落在了地上,又一片落在了地上,一片接一片,它们就像行为艺术家一样,用自己的身躯,铺就了一条金黄的树叶之路,让人叹为观止,不忍踏足。

我见过的最美的一片树叶,是在朔风之中,孤零零地挂在树干之上。它已经枯干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寒风没有扯下它,大雪也没能让它坠落,它就那么孤单地,无望地,却也桀骜地,挂在树枝上。它在等待什么吗?它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它让我在那个寒冷而沮丧的冬日,忽然有了种冲动,决计不再颓废。

而让我最为震撼的,是一次走在回家的路上,没有风,似乎也没有降温,头顶之上,忽然飘下来一片树叶,又一片树叶。我忍不住抬起头,我看见了树上的叶子们,像约好了一样,纷纷扬扬地往下飘落。那么多的树叶啊,那么多的飘零啊,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地,不疾不徐地,从容淡定地,飘落。那是人到中年的我,第一次遭遇一场落叶雨,它们让我看见,飘零也可以是很美的,落叶归根,回家的路,一定是很美的。

没错,如果你细心观察,你就会发现,每一片树叶,它的一生中,必有最美的一刻,可能在它韶华正茂时,也可能在它苍老飘零时,就像我们每个人平淡的一生,亦必有最美的一刻一样。

一杯水养活的植物

办公室有位女同事,女同事的案头养了一盆花。

我叫不出那花的名字,但我看得出,它绿得很好看,活得很滋润的样子。

我一抬头,就能看见它。我看不见女同事,她总是在埋头干活儿,仿佛有永远也做不完的工作。它不一样,它很悠闲,除了在偶尔蹿进来的风中,摇一摇,搔首弄姿,甩出一鞭子绿来,剩下来的时间,它只能像个没有报酬的监工,把我们挨个扫一眼,再扫一眼。

有一天,我走近它,想看看它到底长什么样。我惊讶地看见,它其实是长在一缸水中。

肚子圆鼓鼓的玻璃缸,透明,能看见里面的水,以及它的根。我第一次看见一株植物的根,如此裸露,如此茂密,就像一个人所有的隐私都暴露在外,孤独而无助。这些根须们,很努力地往四下伸展,往东,抓到的是水;往西,抓到的还是水。有的根须,探到了边,它终于触碰到了坚硬之物,它以为是泥土吗?我一直固执地以为,植物都是需要泥土的,没有泥土,没有大地,它们怎能活呢?它一次次努力扎进去,希望自己能像所有别的植物那样,将根深深地扎进土地里。它没能成功,它无法将自己的根,扎进一块透明但无比坚硬的玻璃里。

“玻璃缸里只有水,它是怎么活的?”

女同事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我,就像我又提出了一个古怪的问题,在他们的印象中,我的脑海里,总是会被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占据。她平静地说:“它就是活在水里的啊。”

就跟没有回答一样,我又问:“它仅仅靠水活着吗?你就没有往水里,滴一些营养液什么的?”

她摇摇头,“我只是偶尔给它换换水。”

它真的只是靠那缸水活着,而且,活得很绿,很健康的样子。这让我对它,除了喜爱,还多了一份尊重。

除了换水,我从来没有看见她为它做点什么。但是有一天,她忽然往玻璃缸里,投食,像个妈妈一样。我看见一粒粒食物,晃晃悠悠地往水底沉去,忽然,一个红色的影子,从根须里蹿出来,一口将食物吞掉。一条小金鱼。

她在玻璃缸里,又养了一条,哦,不,是两条小金鱼。

两条小金鱼,在根须中,游弋,穿梭,它的茂密的根须,就像一片丛林。它一直如此寂静而落寞,现在热闹了,两条小金鱼,就像树林里忽然来了两个儿童,谁也无法阻止它们带来喧闹和欢乐。

她每天准时给两条小金鱼投食,而且,水换得也勤快多了,几乎每天都换。可是,两个星期后,一条金鱼忽然死了,另一条,跟着也死了。

金鱼死了,它还活着。

除了水,没有别的任何东西,甚至没有阳光,但它活着。我不能理解,它是怎么做到的。

也许,这水里,这空气里,已有足够一盆水生植物生存所需的营养,我们只是不明白,它是怎么获取、吸收它们的,就像很多人不能理解,在这平淡甚至无味的日常生活里,我们是怎么获取爱与被爱的。

唤醒食物

每天早晨,妻子都会煎几块鸡蛋面饼,松软,绵润,却有筋道,很好吃。前几天妻子出差,只好自己试着煎。

和好面,打两个鸡蛋,加盐、生抽、胡椒粉,又切了些小葱,撒上去,星星点点的翠绿,好看。加水,搅匀。不粘锅热好油,倒入,小火煎。待煎至金黄,翻个身,煎另一面,亦至金黄,起锅。不是自夸,第一次煎鸡蛋面饼,与妻子煎的好像没啥区别嘛,金黄,飘着麦香和葱香。

一吃,却发现并不一样,大不一样。我煎的面饼,不松软,也不绵润,一口咬下去,牙齿和面,仿佛粘在了一起,黏黏糊糊,却无筋道。与妻子平常煎的鸡蛋面饼,真是天壤之别。奇了怪了,原料和调料,都是一样的啊,煎出来的面饼,看起来似乎亦无啥区别,为什么口感差异这么大?

打电话给妻子,她听了我讲述的煎饼过程,笑着问:“你没有醒面吧?”我告诉她,“确实没有加酵母,不过,你煎饼时,我也没见你加过酵母啊?”妻子笑着说:“醒面和发酵是两回事,做包子和馒头,面粉需要加酵母发酵,煎面饼并不需要发酵,但需要醒面。”她说,所谓醒面,就是将加好各种调料后搅匀的面粉,再搁置半个小时左右时间,让面粉彻底“苏醒”过来,这样,煎出来的面饼才既松软,又有筋道。

原来,面粉也是需要唤醒的啊。它从金黄的麦粒,变成雪白的面粉,从广袤的乡野,来到了我们的厨房,静静地等待着被烹饪,成为我们美味可口的食物。面粉的颗粒,细到我们分辨不出它们的身姿,但它们是各自独立的、分离的、松散的,它们或来自同一颗麦粒,或来自同一株麦穗,或来自同一块麦地,没错,它们曾经是一个大家庭,一个整体,是面粉机让它们暂时分离了。当它们被水搅匀,恍惚间,它们又抱成了一团,你挨着我,我拥着你,不分彼此地融合在一起。它们体内的麦香,被再一次唤醒,而它们还需要一点时间,以抱得更紧一点,让抱成团的麦香,更浓郁一点,更持久一点。我想,这就是醒面吧。

后来,与一位厨房朋友闲聊,才知道,其实不独醒面,很多食材,都需要唤醒。

比如最常见的青菜吧,他说:“很多人习惯将择洗干净的青菜,放在清水里再浸泡一段时间,这是为什么?因为经水浸泡后,青菜上残留的农药、有机磷等,会被最大限度地清洗掉,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烹饪之前,用水泡一泡青菜,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将青菜唤醒。青菜从菜地辗转到厨房,大多开始有点蔫了,没有了新鲜蔬菜的活力,而经水一泡,它们便满血复活了,青翠,碧绿,焕发出蓬勃的生命力。这样的青菜,做出来的菜肴,才更新鲜,更清脆,更滋润啊。”

一些风干的食材,比如干香菇,就更需要唤醒了。他说:“风干的香菇,像被岁月夺去了芳华的老妪,干巴巴,布满皱纹,而用水泡一泡,它们的生命就会被唤醒,变得饱满,水润,而沉积在它体内的芬芳,也被激发出来。然后再拿去烹饪,制成我们的食物,它才会特别滑嫩,软糯,可口。”

是的,食材就像我们的口感一样,也是有“蕾”的,需要唤醒。在吃饭之前,漱一漱口,啜一小杯清水,除了卫生的需要之外,它的另一个重要功效,就是唤醒我们的味蕾,以最敏锐的知觉,去亲密接触这天赐的美味食材,这注定将是一次妙不可言的邂逅。在滋养我们之前,将它们都唤醒吧,使之复苏,让两个“蕾”,一并绽放。

我们的心就像一个停车场

夜读,被诗人北岛的一句话猝然击中,他在《失败之书》中说:“诗人的心像停车场,知道有多少辆车进来,停在什么位置。”

这真是一个俗而精妙的比喻。掩卷而思,觉得不独诗人,我们普通人的心,不也像一个停车场吗?

你的心越宽广,停车场就越大,也就能容更多的人,更多的事,更多的风雨。

内心强大,需要有一个宽敞的入口,它就是你的心门。这个心门,不必奢华,但一定要足够宽敞,方便进入。有的人心很大,但太自负自傲,总是摆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脸,谁还敢贸然进入呢?

一个停车场,要有入口,放世界进来,还要有出口。再强大的心,也是和停车场一样,容量有上限。一个人,不能把什么人,什么事,都放在心上,舍不得放开。那样,你的心就会不堪重负,拥堵不堪。出口是和入口同样重要的通道,放下一些人,放走一些事,你才能有空间容纳更美好的人和事,也才能让自己透口气。

不是什么车进来了,就都是停车场的私有物品,它有进来的冲动和自由,也有随时出去的可能,你必须有这个心理准备。你要知道,大多数车,进停车场只是临时停靠,它有它自己的位置和世界。人也一样,攘攘一生,我们会遇到很多人,其中有的成了朋友,一度在我们的心中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但时世变迁,人心难料,很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有的车,喜欢停在停车场的门口,那是为了出去方便。我们的心也一样,有些人进来了,本来就是为了某种目的,带着功利心进来的,他的目的达到了,或者眼见着你并不能如他所愿,抑或他认为你不再对他有价值,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开走,一溜烟儿跑得无影无踪。这一点儿也不值得惋惜。

有的车,总想停在显眼的位置,那是要引起你的注意,害怕遭冷落,受伤害。他可能是刚结交的朋友,也可能是你的亲人。他提醒你,进入你心中的人,你都应该呵护他们,给他们应有的照顾和温暖。一个想长期驻留在你心中的人,他就像一辆驶进停车场的车,往往会自觉地找一个僻静之地,本分地停靠,然后,默默地注视你,关注你,与你同喜同悲。这样的人,不是亲人,就是爱人、知己。因为安分,因为不显眼,因为不争不抢,他们反而容易被疏忽、遭遗忘、受冷落,多少人间遗憾,由此而生。所以,时时巡视、躬省一下我们的身边和内心吧,永远也不要忘了那些可能陪伴、支持了我们一生的人。

有的车,很霸道,一个车身却占据着两个车位。如果不是司机技术不佳,就是骄横惯了。越是心地善良的人,越是包容性强的人,心里越是可能住着一两个这样的人。而且偌大的停车场,车停得多了,因为抢位子,进进出出,争风吃醋,不免秩序混乱,矛盾丛生,时有磕磕碰碰的事情发生,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自己的心不浮躁,方寸不乱,一碗水端平,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解决不了的难题。

有的车,很新,很干净,这就像一个心地纯净的人。在你的心中,这样的人越多,你的心自然也就越洁净,让人欣慰。但难免有沾满了灰尘的车进来,就像一个疲惫、邋遢、萎靡不振的人。他已经进来了,怎么办呢?如果你的心足够包容,足够宽大,那就不妨再弄个洗车场,给他擦一擦,洗一洗,让他焕然一新。一颗能净化别人的心灵,才是真正博大、美丽的心灵。

一个停车场,再大,填得满满的,也会让人有窒息感;再小,没有停几辆车,也会空落落的,了无生机。因此,我们需要不断充实自己的内心,让它丰富多彩起来,也需要留下一点空间,使之永远保持自由、弹性和活力。

到山顶还有多远?

登山,常有人问,到山顶还有多远?

如果是刚入山不久,攀爬不过百阶,就有人发问,到山顶还有多远?这人,多半对爬山本来就有畏惧,心里犹疑着到底值不值得那么辛苦地爬上去,这时候,你若告诉他,刚开始爬,早着呢。他正好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抬眼望一眼山顶,幽幽地说:“算了,不爬了。”

到了半山腰,问的人最多,到山顶还有多远?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体力和毅力,这会儿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可是,山顶似乎还是遥不可及。这是爬山最艰难的一段,克服过去了,往往能成功登顶,但也有很多人,就是在半途中打了退堂鼓,使之前功尽弃。回答很重要,倘若你轻松地告诉他,已经爬了一半多了,快到山顶了,就会给他很大信心。若你无力而同情地告诉他,快一半了吧,则让他对后半程,充满了恐惧。

拐个弯,就到山顶了,这时候,还会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到山顶还有多远?这时候的人,皆已疲惫不堪,到了极限。但你告诉它,拐个弯就到了。犹如打了一针兴奋剂,刚刚还疲惫无力的双脚,立即又虎虎生风,仿佛有了无穷的力量。也有人好开玩笑,偏要逗逗他,“早呢,慢慢爬吧。”登山者最后那点力气和信心,像漏气的皮球一样,瞬间瘪了。你赶紧告诉他,“逗你呢,拐过这个弯,就到山顶了。”“真的?”“真的!”力量又重回到他的身上。

到山顶还有多远?第一次爬一座山,很多人都会发问。那么,如果是你,你会问什么人?

问的最多的,是正下山的人。他们刚刚从山顶下来,个个像凯旋的英雄,对刚刚爬过的山路,当然最有发言权。

不过,同样是刚下山的人,问不同的人,答案和效果,也不一样。

最好是问与自己差不多的同龄人。同龄人,体力差不多,耐受力也差不多,最重要的是,感觉也差不多。他告诉你,还有多远到山顶,往往是最接近你的体力、耐力和信心的答案。你是个中老年人,问的却是一个年轻人,他告诉你“快到山顶了”,那是以他的体能所论,你做不到。

同样在半山腰,你问一个体格健硕的人,他会简洁而有力地告诉你,快了。如果问的是一个病怏怏或显然体力不支的人,他就会有气无力地告诉你,早着呢。每个人的回答里,其实都带着自己的感受。

也有可能是这样的,你问的那个人,自己心生畏惧,或体力不逮,而半途折返的人。他自己都没有爬到山顶,如何告诉你,到底还有多远呢?他自己都没有信心了,如何传递一点力量给你呢?

问一个与你一样爬山的人,还是问一个生活或工作在这座山里的人?

很多人会选择问生活或工作在山里的人,他们对山里的每条路,都了如指掌,能准确地告诉你,现在处于山的哪个位置,离山顶到底还有多远。唯一的问题是,因为生活在山里,天天走山路,他们个个都练就了如履平川的本事,因此,他眼里和脚下的远近,与你眼里和脚下的远近,其实是不相等的。而一个游客,一个与你一样普通的爬山人,感受和感觉,就会相近得多。

有人会在问过“到山顶还有多远”之后,又追问了另一个问题,“山顶好看吗?”这真是一个愚蠢透顶的问题,山顶之上,能看到什么,领略到什么,是只有自己站在山巅之上,才能切身感受、体会到的。别人能告诉你的,永远是别人的感受。没有人能告诉你,当你站上山巅,会看到什么,想到什么。没有人能回答,那个只属于你的境界。

就像没有人能回答,你的人生是不是精彩。

邻居的纸条

下班回家,见门上贴着一张纸条,“儿子在我家。”字迹认得,是对门老刘的。

敲门,老刘开了门,笑眯眯地问:“下班啦?你儿子和我儿子在房间里一起做作业呢,我喊他。”

道了谢,和儿子一起回家。问儿子,怎么不在自己家里,又跑对门去做作业呢?儿子说:“早晨上学时,忘带钥匙了,妈妈又出差了,本来想打电话给你,让你早点回来,正好对门刘叔叔回家,看到我站在门口,就关切地问了我情况。刘叔叔就让我到他家里,边做作业,边等你回来。刘叔叔怕你回来找不到我着急,还在门上贴了张纸条。”

这不是老刘第一次写纸条了。收到老刘的第一张纸条,是刚搬来时。

那天搬家,因为没请搬家公司,都是我们自己搬,所以,有点乱,也特别累。这些年,因为各种缘故,我们搬了好几次家,每次搬家,就像打一场仗,身心俱疲。我和妻子正在收拾,有人敲门。

开门,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他说:“我是你对门的,你们新搬来的啊?”我点点头,心说,这不是废话吗?

他又问:“这房子,你们是租的,还是自己买的啊?”

我有点不高兴,怎么,查户口啊?没好气地答,买的。

“太好了,那我们就可以长期做邻居了。”中年男人很激动的样子。真搞不明白,我是买的,还是租的,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又说:“以前这房子都是租的,住的人经常换,各种人都有。现在好了,现在好了。”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有什么事吗?”

中年男人一怔,支吾着,“需要我帮、帮忙吗?”我坚定地摇摇头。搬过这么多次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自来熟的邻居。

“那你们忙。”他走了。

我和妻子继续收拾,妻子说:“刚才这人还蛮热情的。”“我笑笑,太热情了,简直像个老娘们。”

好不容易,把大件拾掇到位。坐下,小憩一会。

“咚,咚咚!”又有人敲门。开门,竟又是那个中年男人!我没好气地问:“你还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他递给我一张纸条,说,“这上面都是一些有用的电话号码,你们刚搬来,对这里的环境不熟,也许用得着。”我犹疑地接过纸条,瞄了一眼,他又说,“最后一个号码是我的,方便联系。”他走了。我随手将纸条,扔进了垃圾篓。天黑了,妻子下厨做饭去了,我继续收拾。

忽然,妻子在厨房里喊:“下水管怎么不通?水池里的水,都下不去。”

赶紧去看。水池里已积了半池的水,显然是下水管不通。这是一套二手房,买的时候,还真没在意,卖主也没提这茬儿。

捣鼓了半天,还是不通。妻子说:“还是赶紧找个维修工来吧。”可是,天都黑了,又刚搬来,也不知道上哪去找维修工啊。忽然想起了对门那个中年男人给的纸条,也许,那上面有维修工的电话?

从垃圾篓里,翻出了那张纸条。一看,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张纸,物业的电话、保安室的电话、门口便利店的电话、快递公司的电话、家电维修工的电话……水管工师傅的电话!

电话打过去,果然是一个水管工师傅,帮人疏通下水道,他答应马上就过来。

对门中年男人给我的那张纸条,帮了我们大忙。我将那个纸条,理平整,压在了餐桌的玻璃下面。

我搬过来已经两年多了,那张纸条,给我们带来了很多方便。那是对门的老刘,写给我们的第一张纸条。此后,偶尔又收到过老刘贴在我家门上的纸条,都是一些提醒什么的。

至今,我和老刘,也不是特别熟悉。我不喜欢串门,也不喜欢平静的生活被人打扰,老刘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也很少来串门或敲门。门口碰面了,或者小区里偶尔撞见,我们只是互相微笑着点点头,像众多其他似识非识的邻居一样。

但他给的那张纸条,我一直压在餐桌的玻璃下面,它给我们家的生活,真的带来了很多便利。这张小小的纸条,是这么多年来,我从邻居那里得到的,最简朴也最温暖的礼物。

就在前不久,我已将纸条上的最后一个号码,存储到了我的手机通讯录里,它被归在我的朋友群组里,我给它取的名字是:“朋友老刘”。

放风筝的父与子

城市广场,很多人在放风筝。

大多是男人带着孩子,女人则坐在草地上,笑吟吟地看。

我注意到了一对父子。他们之所以特别醒目,是因为他们的风筝比别人的都大,看得出是自己做的。也许是父亲亲手制作的,也许是父子俩一起做的,母亲大约也帮了不少忙,因为裁剪和缝纫的针脚,精细缜密。做出这样的风筝,肯定花了不少时间和心思,但过程一定充满了快乐和期待。

他们将风筝平铺在地上,孩子牵着风筝的尾,父亲开始放线。放了十几米,父亲回头,将线拉直,绷紧,然后,右手拽住线,高高举起。父亲的这个高度很重要,风筝能不能顺利飞起来,与他手中的线,能举得多高有很大关系。很多事情都是这样,起点很重要。

父亲看着孩子,问:“你准备好了吗?”

孩子兴奋地回答:“好了。”

父亲大喊一声,“放!”同时,转身,一手举线,一手拿着转盘,快速奔跑。他身后的风筝,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

孩子飞快地跑向父亲,他很快就追上了父亲。你很难想象,一个孩子的奔跑速度能有多快,他总能追上父亲,并且最终一定跑得比他还快。

风筝已经升到了树梢的高度,它必须飞得更高。这时候除了继续奔跑外,还需要一点风。风总是有的,只是大小不同而已,一个高明的人,即使在你感受不到一丝风的时候,也能把风筝放飞到天空,他靠的是力量和智慧。而现在是春天,一个多风的季节,最重要的是,升腾的地气,能够助你一臂之力,让风筝轻快地飞往高空。春天,除了万物生长外,也比任何时候都更容易放飞风筝和梦想。

父亲将手中的转盘和线,都交给了孩子。孩子激动地接过来,紧紧地拽住风筝的线。他一圈圈地将转盘里的线放出来,希望风筝快一点飞到高空。可是,风筝突然在空中打了一个趔趄,摇摇晃晃,像喝醉了酒一样。儿子慌了手脚,不知所措,父亲赶紧一把将线拉紧,紧绷的线,使半空中的风筝停止了摇摆。等风筝完全稳住了,父亲告诉儿子,可以继续放线了。

孩子很快就搞懂了放风筝的诀窍:紧一紧,是为了稳住风筝,不让它失去重心和方向;放一放,是为了给风筝自由,让它能够飞得更高。孩子笑了,父亲也笑了。他们的风筝,飞得越来越高。

转盘里的线已经不多了,孩子想将最后一点线也放掉,这样,风筝就能飞得再高一点。但父亲阻止了他,父亲告诉他,“如果将线全部放完了,一旦风筝在空中遇到强风什么的,你就没有线可放了,也就失去了缓冲的余地,风筝很可能被强风卷走,线断而去。”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仰起头,自豪地看着高空中的风筝,像鸟一样翱翔。

他们牵着高空中的风筝,走到了一个女人的身边。女人抬起头,一手遮在额前,眺望高空。她看到了他们的风筝,飞得那么高,那么稳,她摸摸儿子的头,甜甜地笑了。

在晴朗的天空中,飞满了风筝。城市广场上,到处是笑意盈盈的人们,男人、女人,和他们的孩子。

我给在远方上大学的儿子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和他妈妈一切安好,他也告诉我,他现在的生活很充实,很快乐。我笑着挂了电话。

父亲的菜谱

冬至,朋友回乡探望老母亲。老父亲几年前去世后,年近八十岁的老母亲,就一个人守着老房子,独居,子女们多次想让她搬到城里,和儿女们一起生活,老太太执意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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