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在舟曲——舟曲泥石流报道手记
舟曲采访纪实
两个花卷
2010年8月9日凌晨，我们开了一夜的车，接近舟曲县城。在距离县城还有十多公里的地方，遇到交通管制，车辆不准继续前进。负责管制的警察告诉我们，由于有领导的车队要通过，所以一切车辆禁止通行。我们把车开到一位老乡的院子里，等候放行。一夜水米未进，由于交通管制，老乡家里也买不到吃的。但是，看到我们很辛苦，老乡还是把家里珍藏的花卷拿来给我们吃。就这样，两个花卷加一杯白开水，成为我们进入灾区的第一顿早餐。启程的时候，老乡用一个蓝色的塑料袋，又装了三个花卷，一定要我们带上，在路上吃。我们实在于心不忍，但是老乡说，放心吧，村里会给我们送吃的，你们在路上比我们辛苦。就这样，背着三个沉甸甸的花卷，我们奔赴泥石流核心区。
一瓶生水
8月10日一大早，我准备出发探访泥石流源头。源头在三眼峪沟的上游，远远地能够隐约看到沟口的峡谷。为了轻装上阵，我带足采访设备之后，又带了一瓶水就出发了。路上遇到舟曲县供水公司的一位员工，这位1982年出生的姑娘，已经是四岁孩子的妈妈。她自告奋勇为我带路：想帮忙挖人又帮不上，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她跟我说。
三眼峪沟已经面目全非，房子都被泥石流掩埋，踩在我们的脚下。原来上山的小路更是不见踪影。踩着大大小小的石头，我们艰难前行。后来发现，溪水冲刷形成的河道相对平坦，为了节省力气，我们就趟着混黄色的溪水逆流而上。
中午时分，头顶的太阳把火辣辣的光和热毫不保留地倾泻在我们身上，带的唯一一瓶水早已经喝光。我估计身上出的汗，都不止一瓶水的数量。半路上见到一棵苹果树，向导杨静摘了六个苹果，我们每人三个，狼吞虎咽地吃了继续前进。虽然青青的小苹果又酸又涩，但是，回味起来，我觉得是我吃过的最好的苹果。
继续逆流而上，迎面走来六位村民，他们是附近峰迭乡杜坝村的村民，自发组织起来，到沟里寻找在这里打工的乡亲，进行救援。领队姚军红告诉我们，他们其中一位队员李士金的弟弟，在沟上游工作，维修拦水坝。他们没有找到亲人，但是找到了一辆被压扁的三轮车，他们就在农用三轮车旁烧了些纸。李士金拜托我说：三轮车还在上游，一会儿你们到了那里，帮忙拍一张照片吧，弟弟在世上走了一遭，什么都没留下，那辆压扁的三轮车，是他留下的唯一的念想。
看到我的水瓶子空着，他们不由分说，就把自己塑料桶里带的水灌到我瓶子里，向导杨静仰着脖子，对着大塑料桶，狠狠地喝了一通，喝完了憋得她使劲喘气。
下午一点的时候，石头上的气温到了40摄氏度左右，我们终于清晰看到了源头的峡谷。右手的悬崖，像是刀切的一样直直地立在旁边，几块巨石翻滚后停留在沟口的峡谷里。我们正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身后追上来一个满头大汗的男人，是杨静的老公杨清泉。之前在底下观察水流情况的他知道我们要到泥石流的源头，但是看我们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就忐忑地追了上来。
我们继续往前走，他让杨静在原地安全的地方等我们，他带着我继续前进。杨清泉说，这段路要快点通过，咳嗽一声，都有可能把山上的石头震落，而且，悬崖上还有山羊在活动，随便掉下一块石头，都可能要命。
拍完源头散落的巨石和被冲垮的拦水坝，我们启程返回。这个时候，到了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早晨吃的半个馒头，早已经被消化得干干净净。上山时吃的苹果，酸酸地更是帮助消化。远处的一小片绿色，吸引了我的视线，仔细一看，是在泥石流中幸存的一些玉米，在一片黄色的泥沙中，直直地泛着绿光，继续生长呢。不知道这些玉米的主人，有没有像这些玉米一样幸运地逃生。
还没有成熟的玉米吃起来有青腥味，但是，一个玉米很快被我消灭了。怀着歉疚的心情，我又摘了一个玉米，总算止住了肚子咕咕的叫声。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我返回了分社设置的大本营。分社的工程师谢海在我发稿的时候，静静地端过来一碗方便面，还有一根鸡肉火腿肠，风卷残云般吃下，擦擦嘴边的红油，度过了很充实的一天。
一袋西红柿
8月11日，我跟随一辆运水的消防车，进行跟踪拍摄报道。抵达城关镇西城村的时候，村民拎着水壶、抱着脸盆来接水。看着清澈的饮用水，哗哗地从消防栓的龙头流出来的时候，来自白龙江林业管理局洮河林业局的志愿者王历川，满足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等乡亲们把水都接完了，他从驾驶室掏出两盒方便面，塞给我一盒，从老乡家里灌满热水，我们蹲在路边开始吃这顿午饭。
下午，我沿着山坡开始往回走，路上迎面走来一位40岁左右的妇女，看到我汗流浃背地在拍照，她打开手里的塑料袋说：师傅，拿个西红柿吃吧。我说不用了，她说没事的，你吃一个吧，这些天都没有蔬菜的，方便面吃太多了不好，吃一个吧！我心头一酸，努力带着笑容，还是拒绝了，但留给我心里的温暖，比吃了西红柿还舒服。
回到大本营的时候，发现分社也买来了西红柿。由于路途遥远，司机辗转才运进来，很多都已经被挤烂了，但还是很好吃。
在灾区，每天都收获很多感动。睡眠不足，加上身体的疲劳，会让人情绪激动，我几乎每天都是眼里含着泪水在采访。很多十几岁的小女孩，走崎岖的山路，背着整箱的矿泉水，从城外运到城里，瓶子里装的是矿泉水，却凝结着多少汗水。采访走在路上的时候，总会有胳膊上系着红布的志愿者，迎面走来，塞给你一瓶水，然后匆匆离去。沉淀在心中的这份感动，激励着我忘掉了浑身瘙痒不止的湿疹，忘掉了脚下磨出的水泡，忘掉了脱了一层皮的额头，只希望自己能够把灾区带给我的感动，传递给更多人。
（新华社记者 邢广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