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至静之境
原文
起亦不早。焚香静坐半时。饭后,誊诗送去,数月方报,不恕之至。王翰城来,谈半时去。剃发。仍静坐,不得力,枕肘睡去,醒来心甚清。点古文一卷。饭后,张楠皆、李笔峰来久坐,灯后去。点古文一卷,静坐小半时,颓然欲睡,可恨之至。
细思神明则如日之升,身静则如鼎之镇,此二语可守者也。惟心到静极时,所谓未发之中,寂然不动之体,毕竟未体验出真境来。意者只是闭藏之极,逗出一点生意来,如冬至一阳初动时乎?
贞之固也,乃所以为元也;蛰之坏也,乃所以为启也;谷之坚实也,乃所以为始播之种子也。然则不可以为种子者,不可谓之坚实之谷也。此中无满腔生意,若万物皆资始于我心者,不可谓之至静之境也。然则静极生阳,盖一点生物之仁心也。息息静极,仁心不息,其参天两地之至诚乎?
颜子三月不违,亦可谓洗心退藏,极静中之真乐者矣。我辈求静,欲异乎禅氏入定冥然罔觉之旨,其必验之此心,有所谓一阳初动,万物资始者,庶可谓之静极,可谓之未发之中,寂然不动之体也。不然,深闭固拒,心如死灰,自以为静,而生理或几乎息矣,况乎其并不能静也。有或扰之,不且憧憧往来乎?深观道体,盖阴先于阳,信矣。然非实由体验得来,终掠影之谈也。始记于此,以俟异日。
记本日事。早寝。此所谓复其见天地之心也。次早又记。(道光二十二年十一月十四日)
评点
这篇日记,其实是一篇感悟至静之境的论文。
曾氏认为,静到极点时应该是这样的境界:满腔生意从极度的闭藏中发舒出来,就好像坚硬的谷壳里,新的生命正在酝酿中。谷壳越坚硬,即闭藏越紧密,也即静得越深沉,生命之真意也就越坚实,越蓬勃。
曾氏将这种至静之境,与禅家入定之后的“冥然罔觉”作了区分。这两者之间关键的差异在于有无生意,以及生意之强烈如何。曾氏认为,静时应当是“一阳初动万物资始”,正如同万物勃发的无限春光,只能在冰雪封冻的三九严寒之后一样。
遗憾的是,这种感悟并非曾氏本人从体验中得来。那么它是怎样得来的?来自想象,抑来自书本,或是来自朋友们的描述?所以,曾氏说,这些“终掠影之谈也”。无论如何,这段文字能给我们一些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