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爷”本名吴国礼,年龄已过花甲,是黄杨村的一个“活宝”。只要他出现在哪里,笑声就会在哪里响起。故村中的男女老少都很喜欢他。即使有后生晚辈跟他开玩笑,他也不介意,一副乐呵呵的模样,仿佛从来没有过忧愁。
老大爷说话很幽默,且暗含哲理,是村里的“喜剧明星”。今年端午节,我回乡与他聊天。他坐在院坝里铡猪草,嘴上卷根叶子烟。一边铡,一边跟我说话。他说:“你看电视上那些城市女娃儿,整天穿双拖鞋在大街上走来走去,羞不羞人啊。我就是平时去镇上赶集,还得换双干净的胶鞋嘞。”我说:“大爷,人家那叫时髦,城市里流行这个。”老大爷沉思片刻,说:“照你这么说,那城市人还没得我们乡下人时髦呢。”我说:“怎么讲啊?”他说:“那种拖鞋跟我们穿的草鞋差不多,草鞋在乡下早流行过了,城市人是跟我们乡巴佬学的。”
我无言以对。
还有一次,村里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者八十大寿,全村的人都赶去吃喜酒。席间,我跟老大爷凑巧坐在一桌。桌上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鸡鸭鱼肉应有尽有。举箸换盏,觥筹交错间,大家都在感叹如今的生活真是好,穿的是绸,吃的是油。其中一个长者回忆说:“要是在灾荒年,能吃上这么一餐饭,就是死也瞑目了。现在时代不同了,人人都能填饱肚子,吃不完的通通倒掉,你说浪费多可惜啊!”席上另一长者插话说:“是啊,要是再来个灾年,不知还会不会饿死人。糟蹋粮食,是要遭五雷轰顶的。大家等着看吧,报应总有一天会来。”这时,老大爷发话了。他朝我肩上一拍说:“小吴,你是知识分子,我问问你。你说现在的人生活比过去好上百倍,为啥身体却比过去那些吃糠咽菜的人差远了呢?”
我无言以对。
黄杨村是出了名的贫困村,前几年,国家实施“村村通”和“农网改造”工程。黄杨村属于改造重点。有次,市里派工作组到黄杨村对“扶贫工程”进行视察、调研,还要找村民座谈。工作组来的前一周,就有专人来村里做了周密安排。镇长还亲自给要参与座谈的村民“上课”,教他们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老大爷自然是镇长亲自选中的座谈对象之一。镇长上完课,让听课的村民对所学内容复述了好几遍,才满意地离去。
工作组来的当天,镇长如坐针毡,一直板着张脸,害怕村民言语出错。工作组的同志每问一个问题,答话的村民都吞吞吐吐、战战兢兢。边答边看镇长的脸色。几个问题回答完,镇长额头上早已是汗如雨下。
在整个问答过程中,其他几个人都说了不少好话。唯独老大爷卷根烟,蹲在旁边一言不发。镇长知道他是个懂得幽默的人,临到末了,想让他开腔活跃一下气氛。就说:“老吴,你是村里的‘万事通’,不给几位领导汇报一下生活情况吗?”工作组的同志见镇长如此说,就问老大爷:“现在很多农民发展副业,在家种蘑菇,你们村里出蘑菇吗?”老大爷吸口烟说:“出啊,大雨过后,自己到青冈树林里去捡。”大家相视一笑。继而,有同志又问:“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们村里种什么经济作物或出产什么特产吗?”老大爷再吸一口烟说:“坡上茅草有几匹,杂木有几根。”大家哄然大笑。镇长刚才紧绷的脸,终于放松了。
问话的同志点燃一支烟后,接着问道:“大爷,政府搞‘扶贫工程’,你们满意吗?”老大爷沉默好一会儿回答:“镇长满意,我们就满意。镇长好,我们就好。”刚才还活跃的气氛一下子重又紧张了。镇长铁青着脸盯着老大爷。问话的人看看镇长,停了一会儿问:“那你们希望政府今后能帮村民解决哪些实际困难呢?”老大爷头也没抬答道:“农民也是纳税人,你们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