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进“绿营”

闯进“绿营”

车再次开起来的时候,风已经很凉了,只得拉上窗,半黑的暮色中,穿过一片片田,视线里,渐渐出现了一些矮小的楼房,红绿灯,便利店,加油站,再过一个绿灯,左转,车就停在了一座三楼的房子前,自家修建的那种。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从一楼的客厅里站起来,拉开了门,安静的站在夜色里,看不清脸。

“那是我爸。”林宜宪解开安全带,开了后备箱取我的行李。

“叔叔。”怯怯的叫一声。这位长者发际高,眉心有纹,法令线如刀刻一般清晰,双眼浮肿,眼神犀利,似笑非笑的应了一声。进客厅,向里走,左侧是楼梯,直走尽头是厨房,宜宪的母亲正在准备晚饭。

推门进去叫一声“阿姨好。”

阿姨回头,发长至脖颈,略微烫过,面容清秀,戴副银边眼镜,脸瘦长,林宜宪的脸型似随了母亲。倒是微笑着应答,神色却不大自然。我这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打搅了人家,自然不安,赶紧搜罗了一些寒暄的词句,又拿出从北京带来的杯垫,心里还是打鼓似的。

提了包,跟着林宜宪上楼,二楼楼梯口左侧的房间铺了地板,地上是一张床垫,亦有书桌,电脑桌,衣橱。

“这是我妹的房间,你就住这里。”

“你妹呢?”

“她在嘉义做护士,明天才回来。”

正在楼上整理,楼下已经传来了林妈妈的喊声:“吃饭啦!”

坐下去,桌上的青菜绿葱葱的很惹人喜欢。林宜宪说,他爸爸常年在大陆工作,也是近来才刚退休回家,买了一块地,种了果蔬。家里吃的,都是自家田地里摘回来的。很新鲜,也没有农药。

此刻,林爸爸和林妈妈与我面对面坐着,神色里却是说不出的警惕。

“我们对你也是不了解的。但是嘛,我们儿子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林爸爸像是准备了很久的台词似的,慢慢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话音未落,又道“你是从大陆来的?”“哪个城市?”“是记者吗?”“要做什么采访?”“问什么问题?”“哪家媒体?”

这一连串的问题,顿时让我有种如临大考的紧迫,赶紧堆出笑脸解释着自己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旅行作者,想做些关于台湾年轻人梦想的采访,连“采访”二字,也说的格外没底气。生怕对面的人起疑,以为我有什么特别动机。南部人,果然对大陆人要警惕得多。斜着眼看一眼林宜宪,人家只顾着吃饭,说话依然是慢悠悠的,也没有替我澄清的意思。后来问他,他只是答,“老人家比较多虑一些。”口气一如既往的温软,只好作罢。你问我答,便不再多想了。

第一顿饭吃得很辛苦。林爸爸在大陆工作多年,对许多城市甚为了解,有再加之他学的是工程,涉猎面广,常说些问题,我也答不上。又说起大陆一些地方官员的做派,或许亦是实情,但硬要我作答,就显得有些挑衅的意味。我自然知道林爸爸并不是针对我,更何况我是那个闯进别人家里借宿的人,只是多少心里也有些委屈,便不再多说话,闷声吃饭。林爸爸的神情中,倒有些小小的得意起来。

吃完饭,林爸爸坐回大厅,妈妈收拾厨房,我上前帮忙,又被撵出来。台湾的家庭本就传统,到南部就更是明显。林爸爸摆出一家之主的做派,端坐在沙发中心,招呼我,“过来喝茶!”

心中黯然,“啊,林爸爸难道还要有第二轮……”

怎料他却对我说,“现在跟你的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在我们这里,他们可以完全放心!”顿一股暖流下肚,林爸爸的神色似乎也没有了初见的严厉。很快,他也放我上楼休息,便赶紧打了招呼,道过晚安。

入夜,继续赶稿。夜深时,林妈妈在楼下叫我的名字,“下来喝豆浆,吃蛋糕!”她脸上如水般温柔,“你到我们家,就把你当自己女儿一样。”

看着这一大杯浓浓的豆浆,便开始犯嘀咕,“喝这么多水,晚上要上厕所怎么办?”

她便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卫生间就在旁边啊。”

不一会儿,又送来一杯泡好的罗汉果。又是一大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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