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微笑上路

第一辑 带着微笑上路

带着微笑上路

那年夏天,我去西安参加笔会。赶上暴雨,停机坪积满了水,飞机无法降落,所有的航班都延迟。我坐在侯机大厅,周围挤满了乘客,有的打电话联络亲友,有的质问空姐何时起飞,更多的是发牢骚,瞒怨机场服务不周,不及时通报消息,不供应饮料和晚餐。大家吵闹不休,乱哄哄的象农贸市场。

我百般聊赖,去附近超市买了一本《读者》,然后去茶座点了杯饮料,坐在那漫不经心地读着,消磨时光。我不时抬头看看表,已经晚8点了,5点的飞机,如果不是暴雨,现在已经到西安了。

我打电话给朋友,告诉他不用去接了,还不知道何时起飞。可是他执意要接,让我一有消息就给打电话。我去咨询处查问航班,可前面围满了人,根本过不去。我问旁边一位乘客,他说积水刚清理完,飞机可以降落了。机场正安排调度。

好不容易又熬过一个小时,机场大厅开始广播航班消息:某某航班已经降落,请乘客们准备登机。某某航班延迟到明天,请乘客去大厅门前集合,机场安排住宿。唯独没有我的航班消息。我下午4点到机场,已经等了5个多小时,朋友还在那边等着接我,而我现在连航班几点都不知道!我郁闷透了,心情坏到极点!

我强按捺住心中的怒气,带上MP3,一边听音乐,一边看《读者》。我翻开一页,是一篇译文《微笑》,只读了几行,就被吸引住了。

故事是用第一人称写的,发生在二战时,作者是一名飞行员,在一次战斗中不幸被俘,关在单人牢房。第二天,他就要被处决。想到自己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绝望和恐惧占据了他的心灵。他想抽只烟,稳定一下自己情绪。他翻遍衣服上的口袋,感谢上帝,总算找到一支皱巴巴的烟。但是没有火柴。
  铁窗外面有个士兵,是看管他的狱卒。他壮着胆子向他借火。士兵冷冷地看着他,也许是出于对濒死者的怜悯,他掏出火柴划着火递上前去。

在黑暗的牢房中,在微弱的火柴光下,两人的目光撞到一起,他不由自主地咧开嘴,冲士兵微笑了一下。因为他们离的太近了,在那样的近的距离,他不可能毫无表情,他不由自主地微笑了。士兵惊讶地看着他,嘴角不大自然的往上翘了翘,也露出了微笑。
  就在这个简单的微笑,让他们身上残存的人性复发,他们不再是穿着不同制服的士兵,不再是分属两个营垒的敌人,而是有着同样血肉之躯、同样思想和情感的人!他们象朋友一样聊了起来,聊自已的家人、孩子。他从皮夹里拿出妻子和孩子的照片给士兵看。士兵也拿出自己和家人的照片给他看。士兵告诉他,再过几个月就能回家看孩子了。他再也忍不住,满含热泪地说:你命真好,可我再也不能回家见我的亲人,亲吻我的孩子了……

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士兵竖起食指,示意他别出声。他巡视了一圈,悄悄返回,掏出钥匙,打开牢门,把他送出监狱后门……

这是法国作家哈诺·麦卡锡的作品,根据他的亲身经历写成。我深深沉浸在故事里,丝毫感觉不到周围的喧闹,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一个生命就这样被挽救了,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一个微笑!

微笑,是人与人之间最自然的沟通,是心灵深处盛开的花朵,它传递着人类朴素的情感,闪烁着人性特有的光辉。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敞开心扉,用微笑去面对彼此,那么,世界将永远充满爱,永远不再有悲伤、仇恨,也永远不再有战争、杀戮!

微笑是播种机,洒向人间都是爱。微笑是通行证,它从心灵出发,抵达心灵。

雨还在下,我的心中却充满阳光。

航班依然没有消息,但我不再郁闷烦恼。我知道,不管飞机延误多久,我都会带着微笑上路。

一个人的土地

上帝每天都要接待许多来访者。这一天,来了3个人,他们和多数来访者一样,希望上帝能赐给他们财富。

“你想要什么?”上帝问第一个人。

“土地,我想要一大片土地,生生世世、永永远远都用不完。”他回答道。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黄金和钻石价值连城,但遇到灾荒就一文不值,货币也会由于通货膨胀而贬值,但土地不会,它是最安全、最永恒的财富。

“好吧,我答应你。但你不能不劳而获。我给你一天的时间,你的脚步所到达的地面范围圈起来,都属于你。”

上帝话音刚落,他便兴奋地跳起来,冲向一望无际的土地,像闪电一样奔跑起来。不一会就累的气喘吁吁,汗流夹背。口渴难忍,顾不上喝水,饥肠辘辘,也舍不得吃饭。他就这样一直奔跑,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倒在他脚步刚刚抵达的地方。

“可怜的人,现在这片土地都属于他了,可他已经不需要了。他需要的是一块墓地。去,把他埋了吧。”上帝对仆人说。

仆人捡起一把铁锹,走到那人身边,挖了个坑,坑长正好是他的身高,把他放进去埋了。

上帝又问第二个人,想要什么。他说,我本来也想要一片土地,但现在不要了。我只要一块能容纳我身体的地方。上帝说,这很简单,不需要求我,你随便到哪儿都能找到这样的地方。

于是,他走了。他一整天什么也不做,悠闲地躺在草地或河边,晒太阳。

现在,只剩下第三个人了,他走到上帝面前,虔城地弯下身子:尊敬的上帝,我既不想像第一个人那样,累死在自己的成就里。也不想像第二个人那样,整天无所事事,他虽然活着,其实已经死了。我想要一片能让我幸福的土地。

上帝微笑着说:“其实,幸福就在他们二者之间-用最慢的速度,获得最多的土地。”

炎热的夏季

在我的工作室,拄着一幅高更的《炎热的夏季》,当然,是赝品。但是最初,曾给过我珍品的感觉,让我痴迷狂热,让我迷途忘返。就像这幅画的主人,我们曾经的短暂恋情。我最大的错误,是把它带回家。旅途中的爱情,最好在旅途中结束,带回来的,只能是赝品。以后,我再没有犯过此类错误.人都是在错误中长大的。

因此,我喜欢上了旅游。每到一个城市,最先要去的一定是博物馆,去看那里收藏的珍品。那年去俄罗斯,我看到列宾的《伏尔加河的纤夫》。最早看到这幅画,是在课本上,那时我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学生,还没有自己的思想。听老师讲解、分析纤夫们苦难深重的神态表情,知道这幅画的主题思想,是揭露了沙皇制度对人民的野蛮剥削,表明了隐藏在人民内心深处的力量。紧接着,老师又告诉我们:世界上有三分之二的人民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需要我们去“解放”。“解放”一词就是那时候被植入我心底的。20年后的今天,当我站在这幅画面前,又一次想到这两个字,不仅羞愧万分。谁有权去解放他们呢?谁也没这个权利,我也是。相反,我倒被他们解放了。面对这些被苦役折磨得筋疲力尽、最贫困、最底层的劳动者,我敞开了冷漠的心扉。我不是和他们一样,也在服人生的苦投吗?本质上,人生就是一场苦役,即使没有人野蛮地剥削我们,我们也会野蛮地剥削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正是我们自己。

因此,我们需要爱情,既需要忠诚的爱情,也需要活跃的爱情。只有爱情,可以让我们暂时离开自己。一如我,文学让我行走,音乐让我飞翔,而绘画,让我体验到一次坠落的感觉。行走、飞翔和坠落,一个也不能少。毕竟,人生是一次单程旅行,终点早已设定好,因此,我定要不虚此行。我已经想好了,下一次艳遇梵·高。割掉耳朵的梵·高并不美,但他笔下的向日葵呢?那细碎的花瓣和葵叶,象升腾的火焰,你能拒绝吗?不能,就象不能拒绝爱情。

但爱情和战争一样,需要对手。当没有对手的时候,我用自己的左手和右手下棋。

从最近的地方寻找快乐

几位好友聚在一起,不免要盘点过去,规划未来。

我说:“我最大的心愿是明年去沙漠里走一走。”

雯想了想,说:“我的心愿比较多,去阿尔卑士山滑雪,去卢浮宫看画,去维也纳听音乐,最好能实现,要不,实现一个也行。”

晓明说:“我的心愿可没你们那么复杂,我希望明年这时候我们大家还能坐在一起,有酒有菜有话说,快快乐乐。就行。”

我们大家就批判他:这算什么心愿哪!明摆着,身边的事,随时都可以实现。

“对呀,我要的就是这种身边的快乐,随时都能得到,不象你们,象星空一样遥远。”

这话有点哲学味道。其实生活中有许多奇怪的哲学,比如说,几乎每个人都计划着去远方,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许多时候,我们的心过于想往那些遥不可及的良晨美景,而对身边垂手可得的风景视而不见,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对身边的生活生出种种的不满,没有塞纳河畔的歌声、没有香榭丽大街的浪漫、没有凯旋门的壮观……如果这样顺着找下去,一定还会找出许多个“没有”。当我们整天想着这些“没有”时,我们又怎么会有快乐呢?

晓明一直生活在哈尔滨,还是他在哈工大读书的时候,在电视上看了一个介绍大连的风光片,于是他就象着了魔似地想去大连看海,整天哼唱着《大连好》。一年暑假他和一位家在大连的同学一起乘火车来大连,在大连玩了一个假期,才恋恋不舍地回哈尔滨。回校后,本来想报考哈工大研究生的他,把自愿改成大连理工大学的。

“如愿以偿来了大连后,我特高兴。可是当我不需要乘火车,每天乘两站地汽车就可以去看海时,我却不怎么去了。即使看到海也再不像从前那么高兴了。去年冬天我回哈尔滨,飞机降落时天空正飘着雪花,我身后的几位乘客一下飞机高兴地手舞足蹈,伸出手接雪花。50多岁的人了看上去简直象个5岁的孩子。他们告诉我:他们是特意从台湾来雪城看雪的。

“我站在那儿看他们戏雪,和他们一起看雪,那是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赏雪,从小就生活在雪城的我,从没想到雪也是一道风景。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总是想往他所没有的,而不珍惜他已经拥有的。所以每个人都曾有个计划:去远方。可是并没有认真地想过:远方有多远?我们的近处也许就是别人的远方!”

我以为精致的生活是那些“遥远的快乐”,直到我发现,身边熟悉的风景就是别人眼里遥远的陌生,我才知道错过了什么。

我一直都在错过:从身边最近的地方寻找快乐、享受快乐的好时光!

拯救自己

我居住的海滨城市,风景非常秀丽怡人,每年都有人来此观光,每年也都有人或船只在海上遇难。前不久就有三位渔民,他们的船在海上出了故障,在海上漂了七天六夜,最后遇救回来了。我闻迅后去采访他们,连夜写成稿邮给国内一家很有名的杂志,想不到被退回来了,编辑告诉我,主编没通过,因为他认为“故事不够悲惨。三个当事人一个也没死都活着回来了,还算什么海难!”

我听了不仅浑身一颤:“为了故事好看,就希望死人,这也太残忍了!况且,如果他们死了我们怎么能知道他们的经历!”

“没办法,我们办杂志,为了增加发行量,要求故事有震憾性!”电话那边,编辑不无遗憾地说。

一连几天,我都为那位主编所说的话感到震撼。我不知道他从事这个职业有多久了,才会培养出来这样一种职业的冷酷和残忍。后来,我把稿子又寄给另外一家杂志,这次很顺利的通过了。

这件事不久,我就出差到南方,回来后,和一位摄影界的朋友在一起,他讲起前几天滨城发生的一件新闻事件:一位酒店老板因为经营不善,欠下巨额债务,爬到酒店的顶层,想跳楼自杀,结果被人发现,打110报警,警察、救火队都赶来迎救,报社、电视台的记者、摄影师也赶到现场报导,其中就有他。

“那后来呢?他跳了吗?”我急切地问。

“我们等了4个小时,警察找来他的家人、朋友劝他,救火队员爬到顶楼去救他,结果他还是跳下来了!”

“那后来呢?他有没有获救?”

“没有。从28层高楼的顶层跳下,搭的防护墙也没起作用,当场就摔死了。当时,现场有许多摄影师,一直举着照像机等着拍摄,但是因为等得太久,后来都累了放下了,只有我一直举着,所以只有我一个人拍到了他跳楼的全过程,在报纸发了一整版。”他颇为自豪地说。

我看着他,联想起前不久那位总编说的话,就说:“那么,也就是说,在长达4个小时的时间里,你就举着相机站在那,等着他跳楼,等着拍摄!”

他看着我,然后把目光转到别处:“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救他不是我的责任,那是警察的事。我是一个摄影师,应该把他拍下来,这样不是可以拯救更多的人吗?”

“可是,这样不是太冷酷了吗?”

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知道吗?在摄影界,有一张著名的照片,照片是在非洲拍摄的,一个面黄饥瘦的孩子,瞪着一双恐惧的大眼睛,在他前面不到一米远的地方,有一只秃鹰,正瞪着凶猛的眼睛,向他扑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一位摄影师看到了,强烈的创作欲望使他立刻举起照相机,拍下这个珍贵的镜头。然后又跑过去救那个孩子,可惜晚了,孩子死了。这副照片后来获得了世界最著名的摄影大奖,它引起了读者强烈的震憾,每个看过这副照片的人,都无不为之震惊,但也无不为之而谴责这位冷酷残忍的摄影师。不管摄影师怎么为自己辩解,人们都不肯原谅他。”

“那么,后来这位摄影师怎么样了?”

“后来,这位摄影师为了拯救自己,先后几次亲历非洲,救助了许多儿童,尽管如此,人们还是无法原谅他。最后,他自杀了。”

我们互相对望着,一时无语。

为自己写墓碑

菲尔特已经失业两个月了,寄出的求职信都没有回音,银行里的积蓄眼看就要用完了,为此,他不得不节衣缩食,整天忧心冲冲,提心吊担。有时夜里被恶梦惊醒,呆呆地坐在床上,内心涌起一种买一把枪把布莱恩-那个解雇他的可恶上司-干掉的冲动。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这会把他送进监狱的。

这一天,菲尔特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跑去开信箱,看有没有自己盼望的信。信箱里除了账单,只有一封信,但不是来自某个大公司的信涵,而是一封私人信件。打开一看,是一位久未联系的儿时好友。信中说,他们的小学老师伍德先生退休了,他联系了班里的同学,想利用圣诞节的机会,为老师搞一个小型庆祝会,希望他能参加。

菲尔特把信扔到一边,他现在哪有心情参加什么聚会,他需要的是工作!但是转而一想,回去散散心也好,说不定那些已升为主管的同学,会为他提供一个工作机会呢!

带着几丝惆怅、几许感慨,菲尔特回到故乡小镇。一见面,大家先是寒喧、问候,然后,伍德老师被请上台,他做了一个简短的讲话,然后拿出准备好的圣诞礼物-每人一张贺卡,里面夹着一封信。菲尔特接过自己的一份,打开一看,一下怔住了,一瞬间,他的思绪回到了30年前……

那是毕业前最后一堂作文课-为自己写墓碑。伍德老师先给大家放了几张幻灯片,第一张是肯尼迪总统的墓碑:

“Ask not what your country can do for you,Ask what you can do for your country(不要问国家为你做什么,问你能为国家做什么”。

另一张是布朗先生的,他虽然不像肯尼统那么伟大,那么著名,但镇上的每一个人都认识他。他是校车司机,每天接送镇上的孩子们上学、放学。有一天,在上学的路上,他心脏病发作,他应该做的事是立即停车,静静地躺下,一动不动,这是挽救自己生命的最好方式。但是他没有。他不能把满载幼小生命的车停在路上,停在危险的车流中,他强忍病痛,把车开到路边僻静处,打开车门,回身说了一句:孩子们,下车吧-这是他每天对孩子们说的话,也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后来,镇上的人们把这句话刻在他的墓碑上。

看完幻灯片,菲尔特被深深地感动了,他提笔写下自己的墓碑:菲尔特,生于1969年,死于2050年,他是一位作家,在81年的生命历程中,写下了许多感人至深的故事,代表作是-《布朗先生的车》。

读着“自己的墓碑”,菲尔特泪眼蒙蒙,30年了,没想到伍德老师还完整无缺地保存着!如果不是今天看到,他早已忘了,忘了自己当年亲手写下的墓碑,忘了自己当年有过一个当作家的梦想!

“唔,亲爱的菲尔特,以前我一直很忙,现在退休了,我想我终于有时间看《布朗先生的车》了。”不知何时,伍德老师走了过来,俯身轻声说道。

菲尔特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老师,我还没有写,我以前也是一直很忙,现在,现在-”

菲尔特没有勇气把下面的话说出口。伍德老师用耐人寻味的眼光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我知道,你现在有时间了,正好可以试着把它完成。”

菲尔特心中一震,是呀,现在自己失业了,有大量的充足时间,为什么不试着把它完成呢?

菲尔特回到纽约,把原来的房子卖掉,用不到四分之一的钱,在郊区买了一处住宅,又填了一台电脑,开始了他的写作生涯。一年后,他的书出版了,但是在浩如烟海的图书中,没引起什么反响。又过了一年,他完成了第二本书,依然反响平平。他又埋头第三本书的创作。他知道,也许这一本也像前两本一样,默默无闻,也许他一生都这样默默无闻,但又有什么关系呢?能否成为大作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写,他在写作中找回了童年的梦想,找到了生活的方向。这就够了。

和朋友从一个聚会里出来,他开车送我回家。此时已近午夜,喧闹了一天的城市终于安静下来,街道冷冷清清,几乎看不到行人,偶尔有行驶的车辆从我们左侧穿过,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又有一辆车超过我们,疾驰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卷起的尘烟形成一道不规则的抛物线。我不由地抬起头,朝那辆车的背影望去。

“如果10年前,我开车谁也别想超过。但是现在,谁都可以超过我。”朋友依然不紧不慢地驾着车,语气淡淡地说。

我收回视线,转向他。10年前我们尚未相识,所以只能想象那时的样子。

其实也不难想象,那时的他,应该就象刚刚超过我们那辆车的主人吧,年轻,冲动,激情勃发,沉醉于速度所带来的快感,以及对前方目标的追逐中。因而无暇欣赏路上的风光,就象我们现在这样。

“你是从什么时候、什么原因,开始放慢速度的呢?”我问。

“具体什么时候我也说不清,因为是不知不觉,循序渐慢,并不是突然从某一天,某个时刻开始的。至于原因,我想除了体力上的,更主要是心力上的。年轻时总觉的前边有什么在等着你,所以总是开足马力,一路狂奔,急着到达。”

“那现在呢?为什么不急了?是不是因为已经知道,前面有什么?”

朋友微笑着点点头:“或者说,已经知道,前面没有什么。”

我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人生是一次旅行,我们都是行者,从董事起就在赶路:求学,创业,拼搏,撕杀……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标——成功。但究竟什么是成功呢?它与其说是一个结果,不如说是一次旅程,是速度、长度与宽度的总和,三者构成你的人生积分。

年轻时,因为积分较少,所以沉迷于速度,追逐长度。但是不用急,岁月是人生的总教练,冥冥中,我们都在接受它的调遣。它会告诉你,何时狂奔,何时减速。到了一定年龄,它就会提醒你,放慢行走的速度,给自己以闲暇,享受慢的乐趣。

慢——是岁月送给我们的最后礼物,如果你还没收到,说明你还年轻。

如果你已不再年轻,就微笑着欣然接受。在经历了速度与激情之后,细细品位慢的优雅与从容。

向着灯光走

初秋时分,我们几位报界同行在旅游局一位主任的陪同下前往古城旅顺,去老铁山灯塔—这座被联合国定为世界上百年历史的古老灯塔。车子一直开到灯塔下,下了车,抬头望去,只见蓝天白云下高高矗立着一座上尖下圆的灯塔,白色的塔身在绿色树丛中闪着奕奕的白光,丝毫没有百年沧桑的印迹。灯塔始建于1892年,至今已有106年,是由法国人设计制造、英国人安装建成的。塔身高14.2米,外径6米,射程25公里。塔里的灯是水银浮槽旋转镜机,八面“牛眼”透镜是由法国人用手工磨制而成的水晶玻璃制成,一尘不染,洁净透明,可清楚地看见里面的红布。

我有些不解地问:“用红布做什么,红色不是停吗?”

同去的杨子说:“因为红色波长,射程远。”

主任笑笑说:“据说,这是因为光柱太强烈,如果不用红布过滤一下,会灼伤人的。”

来之前朋友告诉我,站在灯塔下往下望,可以看见一条非常分明的黄海、渤海分界线。可惜今天风太大,我们看不清楚,只见海水不停地拍打着岩石,激起无数浪花。两位摄影师兴奋地说:“今天浪花太美了,我们到下边拍照吧!”我忍不住拍手叫好,这时,主任把目光投向杨子,杨子轻轻摇下头,说:“没事,你们去吧,我待在车里。”

我们绕到山下,沿着弯弯的石径走到海边,两位摄影师对着浪花频频摁下快门,我一边观赏浪花,一边捡些石头往海里扔。过了一会儿,主任走下来,催促我们快点。我们正在兴头上,还想再呆会。主任犹豫了一下,说:“你们不知道,杨子的丈夫在香港一家船运公司工作,三年前在海上遇到罕见的百米巨浪船沉没了。”我们几个互相看看,默默地收起相机。

杨子一个人卷缩在车上,闭着眼睛,好象睡着了。我们一上车,她睁开眼,道:“哟,这么快就拍完了。”我们默不作声,不知该说什么好。扬子看了看主任,有些明白了,有些过意不去地说:“你们喜欢就再多拍几张,以前我也挺喜欢的。”

我们一行离开灯塔,此时,暮色惭临,回身望去,只见山顶的灯塔旋转着红色光束,这温柔的神秘的旋转了106年的红色光芒,正深情地照耀在茫茫大海上,照耀在人们归航的路上。刹那间,一种温柔的感觉包围了我。

我们不再象来时那样有声有色,归程显得沉寂了许多,也显得漫长了许多。仿佛过了许久,才驶到市区。扬子先打破了车上的寂静:“前面拐弯处停一下,我到了。”

车子停下来,扬子说了声“再见”,就下了车。我们大家想说些安慰的话,又怕引起她伤心,就什么也没说,一起随她下了车。扬子朝大家一笑,用手指指前面的楼:“瞧,三楼那个亮着暗红色灯光的窗子就是我家,有机会请各位到我家做客。”

我朝窗子望了望,脱口而道:“噢,你家有人回来了!”

“没有。”扬子轻声说,“我不相信他真的走了,也许他漂到哪个孤岛上,象鲁宾逊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会遇到一艘船,然后乘船回来。所以虽然单位照顾我分了新房但我一直没有搬,我每天上班离家时都让灯亮着,我想我不在家的时候,假如他回来,灯光会告诉他我在,他就会上楼回家。你们也许会笑话我,我是不是太傻了。”

听着扬子那温柔深情的声音,我们所有的人都被她打动了。我们几乎齐声说:“不,你一点都不傻儿,你真是太聪明太可爱了!”

我眼中含着泪花与扬子挥手,此时,我比任何时候都想立刻回到家。我气喘吁吁跑上楼,打开家门,来不及脱去外衣,把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那个熟悉的名字:请你,请你向着灯光走,这是世界离你最近的地方……

生命的背篓

最近比较烦,因为汶川地震,引起许多传言,说本市有地震,对此我并不十分在意。谁知到了6月3日,电话一个接一个打来,短信收到十几条,说今晚有地震,准备好食品,要穿衣服睡觉,等等。虽说我不相信,但总觉得有些烦闷。快傍晚时接到表哥的电话,问我收没收到有关地震的短信,他说他也不相信,但现在传得越来越厉害,还说部队已经下达抗震救灾命令,反正在家也睡不好,不如和他一起去郊区同学家避一避。

给他这么一说,原本不平静的心更乱了。父母前些日子回吉林老家,女儿也在外地,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告诉表哥半小时后来接我,我收拾一下东西就走。

我从床底下找出旅行包,站在屋中央,环视周围,想应该带些什么。第一眼投向写字台中间的抽屉,那里放着家里最贵重的东西——存折、手饰,还有些现金。但再一想不觉有些可笑:既然要地震了,带这些只是地上有用的东西有什么用?悔不当初都把它们消费掉。

正犹豫间,我忽然猛然想起以前在杂志上看到关于危机时自救的一篇文章,其中讲到遇到地震被困住时,获得生存最重要的条件是空气、水和盐,然后才是食物。如果没有空气,人连半天都活不下去,几分钟之内就会窒息而死。如果没有水,人靠自身体内的水分,最多能活5-7天。如果有足够的水但没有盐和食物,人最多能坚持活十五天左右。如果有水和盐,就可以活更多天。想到这,我赶紧去厨房,把矿泉水瓶都装满水,放进背包,然后打开冰箱,把里面的一小袋盐和方便面统统拿出来,装进背包。这时,就听见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快点,你在这磨蹭什么?”

“拿点东西,留万一用。”我打开门,让表哥进来。

“水和方便面我都带了,你拿点药吧,万一我们谁不幸受伤,还可以应付一下。还有,别忘了带电话,如果有事,可以和外边联系。”

我来不及整理,索性把装药的大纸盒一起塞进背包,又从衣柜里拿了件外衣,然后环视了一眼自己的小小蜗居,背起包匆匆离去。

表哥开车带着我向市郊方向行驶,到了他同学家,也没进屋,就在院里的葡萄架搭了个棚坐下。空气闷热难忍,我拿出电话打给父母,也不敢多说什么,讲了一会就挂了。不远处传来汽车的行驶声和狗叫声,原本安静的村庄变得喧闹起来。

月亮慢慢升起来了,表哥不时地看表,我抱紧怀里的背包。我们一直熬到午夜,什么也没发生,大地虽有些喧闹但很安稳,没有震动的迹象。但我们谁也不敢动,一直坐着凌晨。我们迎着刚刚升起的晨曦之光,开车顺原路返回,表哥把我送到楼下。下车时,我拿起放在后座上背包,表哥说:“包就放在车里吧,这几天如果有事,我再拉你走。”说着,他也下车,打开汽车后备箱,把我们俩的包都放进去。然后转身看看我,说了一句让我一辈子忘不了的话:“其实,如果真发生地震,这里面装的东西根本救不了我们,但我们还是要带着,因为它装的不止是几样东西,而是让我们活下去的希望,这才是真正能救我们的。”

生命的钥匙

那一年,他才9个月,因为感冒发烧,住进了医院,打针吃药,可是仍然高烧不止,每次,放进体温计都升到最顶端。医院反复检查,却查不出病症。一个月后,他的病情更加严重,由于高烧导致全身麻痹,肌肉萎缩,不会动甚至不会哭,目光呆滞,看上去象一个布娃娃,没有一点生命气息。

看他的样子,医院已经决定放弃了,他的父亲也几乎不抱希望了,只是他的母亲,一直不肯放弃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医生反复劝她:“即使治好也是一等残疾,他还这么小,与其痛苦一生,不如把他献给医院做医学实验和研究,以帮助治疗其它同类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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