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我的乡村如此多情
天光、云影,上古的传说充满迷人的气息
只想做个安静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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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落倚山临溪,丛簧弊空。过了石头堆起来的寨门,便是莫干山碧坞风景区。泉声争淙,不绝于耳。清人江庸《碧坞》诗:碧坞龙潭下,高低见水田。野花邻女鬓,新酿在山泉。饭熟闻鸡唱,松阴伴犊眠。数家溪上屋,衣椼夕阳前。
沿着石头陡坡往上走,一栋白墙农舍,面朝青山竹林,整块落地玻璃窗反射阳光,将里屋变成了阳光房。最东面还有一个温泉房,雾气蒸腾。
阿姨将后院刚刚摘下的韭菜,做好一盘热气腾腾的韭菜炒蛋,上午在村里流动肉摊上买的新鲜猪肉做成的肉圆饱满扎实。泡好温泉、换上睡袍的客人自己动手泡了一杯莫干黄芽,没敢相信真的要迷失在山林中。
迷失,正是大乐之野的英文名:lost。
起名大乐之野,是因为《山海经》里说过,大乐之野是一片极为繁华的广袤地区,那里森林密布,山美水美。后因上古众神争夺神位一职,在大乐之野展开血战,天帝一怒之下,将此地封闭,从此无人再能进入这片极乐之地。后人称之为被遗忘的美好之地。
上古的传说充满迷人的气息,无论是空旷无垠的大地,还是遍布精灵的森林,都让人极其着迷。遥想中,两个学规划的男生迫不及待地想要给酒店取名为“大乐之野”。
他们是吉晓祥和杨默涵,后来的人总是将其合体并称为“少庄主”。
“车程锁定在一小时以外,三小时以内,要有山有水,要有人文气,要有知名度但不能是大路货。”2012年,还在上海设计院格子间画图纸的吉晓祥和杨默涵,因为一份写有裸心谷的报道,开始了每个周末在各处找房子的生活,他们也想为自己制造一种高于现实的生活,在大腹便便之前。
以上海为圆点,画个圈,就是心目中度假酒店可选的范围。从技术上来说,这难不倒做规划和设计的人。
从太湖,浙东大峡谷,到宁波东钱湖,南北湖,最后锁定莫干山,绕了一圈,回到最初引发他们“不务正业”的原点。
两个学工科的男生用柔软的心和理性的眼,来为自己的第二人生做评判——
莫干山的山最美,奇峰秀丽,茂林修竹。
莫干山的溪流最清,开车在路上都能听到潺潺声。
莫干山的氛围最包容。自裸心乡以来,莫干山俨然一个“联合国”,见多识广的农民已很老到,给出的租金也都是相对合理的市场价。
2013年元旦,是杨默涵和吉晓祥定位在莫干山、物色合适房子的普通一天,只不过那天,江南大雪。那是小镇的冬天,人烟稀少,偶有狗吠,主干道上的老房子在雪的肃杀中竟完好烘托出了“民国”气质——尽管“民国”风情小镇要在这之后一年多才被整体改造。沿街的店面只剩一间尚开门做生意,热气蒸腾,招呼着外乡人进去吃一碗面,暖暖身再赶路。说来也巧,那家面店主营的,就是现在被吹捧的莫干山三宝之一——猪肝面。面很好吃,颇有点儿像当年朱元璋讨饭时的“翡翠白玉汤”,后来少庄主们带朋友去吃,竟吃不到这种感觉。
身子暖了后,两人在现如今的“庾村1932文创园”附近溜达。那个地方虽然定了十一开园,因为天冷,以及过新年,工人的影子都没见。两人当然不会想到,四年后,这里会诞生一个叫“小镇姑娘”的项目,两个立志在肚子变大、脑子变笨前比别人生活得好一点儿的男人,除了山居的情怀,又给城里人还原了小镇烟火。那是后话,也是前缘。
冰雪覆盖增添的寂静让整个地区仿佛与世隔绝,那种感觉就是普罗旺斯山居小情绪,然而也没存留多久,统统随着第二天太阳升起变淡。次日,两人开车寻到了仙潭村里的自然村“碧坞”,没有任何目的到处游走。杨默涵一抬头,看到一个开阔的平台,背后是一栋老房子,一个老人正躺着晒太阳,眼睛闭着。
“就它了!”五年大学同学加上多年玩伴,两人心照不宣。更默契的是,两人不约而同地对着打盹的老人,脱口而出:“这房子卖不?”
这是老人住了大半辈子的房子,吃穿不愁的他们对钱并无渴求,在这之前,深入人心的是“安土重迁”的中国式思维方式。
一看没戏,杨默涵走开去找厕所,吉晓祥四处晃荡,遇上一位正在砍毛料的妇人,便说起眼前的这栋房子。妇人倒是开明,一笑:“这房子我家的,大事儿你得问我女婿。”
女婿姓宋,是过去村里的书记,见过一些世面,也听说过旁边村子三九坞的老屋改造案例。他觉得是个好事,人前便拍了板,回过头去给老人做思想工作。几个回合后双方达成一致。
这几乎成了一段佳话,所有人都赞叹这样的“巧合”。吉晓祥“傲娇”地笑笑后才披露:我哪里是闲得四处晃荡,分明是有目的而为之。没人辨得清是真是假。
再到后来,宋大叔和妻子成了大乐之野的管家,男人管水管电管所有“硬”的东西,女人买菜烧菜扫地张罗“软”的事务,相得益彰。对于宋大叔和妻子来说,这是一笔划得来的交易:房屋出租,每月领着工钱,家庭收入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保障。二十年租期到,自己又能住进被设计装修过的新宅子,何乐而不为?
这就是少庄主们最初选址时说的“大氛围”,村民们未必有这么精打细算的账目,至少已经很想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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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晓祥喜欢王小波的一句话:“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就因为这么一句话,他和大学同学跑到山里开了家民宿。
在这之前,吉晓祥捧着浦东规划院的事业编制金饭碗,杨默涵是同济规划院的中层,每年晋升,早已能预见到40岁后的小中产生活。本来,辞职离开上海也就罢了,偏偏还是投资翻本极慢、又没有可复制模板的民宿型精品酒店。有朋友想出力投资时,杨默涵甚至都算不出一个大概的收益。就连吉晓祥自己也说:“如果这种想离开大都市的顿悟发生在中学时代,那我可能会放弃高考,变成一个不学无术浪迹街头的江湖骗子,用诗意的世界满大街忽悠人家口袋里的钞票;如果发生在我的大学时代,那我可能会放弃毕业文凭,变成一个沉浸在网络游戏里的江湖骗子,用诗意的世界满地图忽悠玩家身上的装备;如果它发生在我的小学时代,那我可能什么都放弃不了,被爸妈一个闷棍打回学校。但它发生在我的而立后不惑前,我放弃了朝九晚五的稳定工作,变成一个学过规划深入山林的无业青年,用诗意的世界包装自己的理想,再造内心的大乐之野。”
山中建屋,因为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是不够的
镆铘干将,守护着莫干山
说完后觉得还挺有情怀的,就编进了微信公众号。那时,微信公众号是最红火的时候,但它的粉丝还凑不到一百。
最初,大乐之野的公号文都是吉晓祥自己写的,靠在一号楼的落地玻璃窗前,坐在露台的草坪上,做这件事太不同寻常了,每天都是新鲜的。
吉晓祥喜欢读金庸,老拿金庸说事,写了一篇《得到武功又坐拥佳人的令狐冲真的是人生赢家》,分析了令狐冲成为人生赢家的几个关键因素后无痕植入了自己的大乐之野。偶尔他也会直接问客人:你们最喜欢书中哪个角色啊? 然后说自己最喜欢霍青桐,智商超高,独立有主见,有谋略,能独当一面,偶尔也调皮一下。
杨默涵从来不说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但他有一个愿望:把碧坞村打造成一个水草丰美的乌托邦,有吃有住有各种业态,有当地人外地人中国人外国人丰富得像联合国,邻里关系和谐互相问好。因为历史遗留问题,如今废弃的城门也阴差阳错地成了隔绝红尘和仙界的关口。相比莫干山其他村子,碧坞在整体形象上确实更接近乌托邦。
都是江湖气。
那是吉晓祥在青春期读《越女剑》时不曾想过的——自己能在镆铘干将铸剑的地方造房子。
“风师哥当下便随着伍子胥,来到莫干山上的铸剑房,只见有一千余名剑匠正在铸剑,只是其法未见尽善,于是风师兄逐一点拨,此后吴剑锋利,诸国莫及。
“铸剑之铁,吴越均有,唯精铜在越,良锡在吴。”
干将镆铘的塑像在山上剑池旁,自古而来的江湖却在山下村子里。
大乐之野一定有《金庸全集》,而他最早的小说《越女剑》里早就软植了莫干山。里头的阿青是大家认为武功最高又极为低调一人——以一人之力,一把长剑,连败吴越58名一流高手。
有一次,碧坞来了位设计师,见到一号楼阳光图书馆里正在读书的人。一道金光照在他额头,这构成了他在莫干山做自己喜欢的房子的初衷——初来乍到的人往往凭的是知觉,而阳光和书就在那个时候击中了他。设计师后来他才知道,这位读书人就是吉晓祥。
文艺的人和现实的人打交道
时间在莫干山是一种极有弹性的商品,清楚明确的词汇不足以界定它的真实意义。
“马上”可能是指今天但不确定具体什么时候。
“明天”说的是本周内不详具体何日。
最富弹性的莫过于“半个月”这个词了——也许是三个星期,也许是两个月,最离谱的是,很有可能是明年,反正绝对不会是精确的15天。
“正常情况下”,简直是最好的托词,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就拿它来做挡箭牌好了,因为每个人理解的“正常情况”都是不同的,它包括天没下雨,卡车没抛锚,姐夫或小舅子没把工具箱给借去……
说得好听点儿,是装修工人热爱生活,忠于内心世界,不为俗事烦扰,但落在极其讲究效率并励志为山居做点儿事的城里人身上,双方都在受折磨。
老叶是村里面为数不多的泥瓦工。2013年夏天,恰逢梅雨季节特长,梅雨之后又连续碰上大旱高温,于是,他和吉晓祥的对话便连续出现在了长达一年的施工过程中:
“老叶,你什么时候来上工啊?”
“哎呀,雨停了就来。”
等到雨停了。
“老叶,雨停了啊,怎么还没来啊?”
“哎呀,这么热的天,让我休息休息啊!”
“老叶,明天天气不错啊,你再不来,我就死给你看了!”
“哎呀,天气好,我上山拉个竹子,下周来吧。”
“哎呀,明天我小舅的儿子娶媳妇啊!”
“哎呀,这周我小婶她妈大寿啊!”
在这样的拉扯中,做梦都是老叶那憨厚无害的表情对着两个信心满满的人说“哎呀”。
从遥想到实践,吉晓祥和杨默涵用了半年时间寻找大乐之野。
而这样的矛盾,几乎是每个从城市进山,寻梦或隐居的人多少会遇到的。早在2011年,位于劳岭的“香巴拉”精品民宿女主人、建筑师端木和当地工人一起采用土法施工时,工人接过图纸就叹了句“真厚啊”,接着就丢到抽屉里。而后的状况频出:8号的孔,用6号的钻头;管道水电系统,一窍不通,以至于楼上一间房漏水不止。
每天的口舌也导致了端木和景观设计师丈夫盛惠的分歧,分裂出了理想派和现实派——建筑师的逻辑和精打细算,景观设计师的浪漫与整体思维。农舍的主厅要挑高,就需要去掉二楼的一大块地板,一个觉得太浪费,一个认定是理所应当的浪漫。这在清境•原舍也发生了,两家一致抓狂:原本是各自给老板干活,现在却是绑在一起给自己打工,好烦。
到了2014年,从杭州来的Ada也经历了诸多沟通不畅,只不过来来回回折腾的次数多了,再听前辈们吐槽过多个案例后,女人就被磨成了女汉子。
2015年2月11日,Ada被邀请参加大乐之野二号楼竣工派对,那时,她已经正式从阿里巴巴辞职,并在位于德清莫干山镇南路集镇北侧的一个小山村租好了两处房子。
文艺的山中小屋之前必须经历世俗的阵痛
不像三九坞、筏头乡民宿扎堆,双桥是一个少有人知的小村落。村民们看到个子不高、长相颇嫩的Ada,脑袋里全是问号:一个姑娘行不行啊?
这和当年吉晓祥、杨默涵的经历如出一辙。碧坞村的村民看到自家村子来了两个年轻中国男生,就私底下相互讨论:行不行啊?不会是大学生创业吧?
两棵八百多年的古银杏洒落一地金黄,Ada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告诉远方的好友:我的“桃花源”找到了。在当地人眼中习以为常的风景,惊艳了这位无意中闯入的外乡人。
“献宝”的兴奋劲儿没持续多久,现实就来无情摧残了。造房子过程中的琐碎,让扛过互联网公司压力的Ada也不得不用鸡汤来安抚自己,比如,自问什么是幸福,再用龙应台的旧文来给自己作答:琐碎即幸福,琐碎的事情天天发生,所以幸福就在身边。
然后,才敢进到工地。看了看油漆的样品,泥水工开始围着Ada各种问——
传菜口开在哪里?
哪个窗要堵?
哪个门要开?
用什么样的灶台?
水槽怎么放?
水电工什么时候来?
地板要不要做?
不做的话门是不是要降下来?
连瓦片从屋顶上卸下来放在哪里,都得房前屋后转上几圈……
问着问着,泥水工突然反应过来:“Ada你太累了,什么都得问你。”
一心冲着“农妇山泉有点儿田”才来到山里的人,是不会料想到之前的阵痛的,就算有前辈的指点和忠告,也还是要经历过才能体会。而这些,主人回过头来都倍加珍惜,那是独有的山居体验。就像在这之前,Ada在后坞生活的王旅长这里住过,是他的客人,后来成了朋友,还在店里帮工,可要自己真枪实战了,还是崩溃。
Ada的“在双桥”几乎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请了很多人来贡献意见,最后在Ada这里消化整合加工落实。
Ada找到了民间几乎快要失传的工艺,各种打样调试,为的就是理想中的黄泥墙:既要经得起岁月的冲刷,又要呈现独有的质感。她将原本放在屋顶的草皮全部用在了地面,屋顶换成了细竹条扎起覆盖,自己挑的斑马木做成柜台。如果说以前在戴尔,在阿里巴巴,拿着高薪为老板打工,那么这次,她在为自己建一所大房子。
找了厨具公司来量尺寸、出图纸——厨房总会做出来的,两个星期之后,它就会冒烟,一盘盘满足味蕾的菜被端出来。
中午瓷砖到了,两个小工经过,看了几眼,各自走开,因为是午休时间,Ada就和隔壁住户大爷,帮着送货的一箱箱卸下来。
买了800块草皮,要在院子里做一个绿色屋顶,只要往阳台上一站,就看得到绿油油的生机。村里有个师傅,答应送她几车土。早上还没睡醒,他就打来电话大着嗓门说:“如果这边人不让你挖,就去我的地里挖。你的院子要种几棵南天竹。”
原来只会点点鼠标,如今却成了生活能手。花了不少心力打理的花园,一开始病的病、蔫的蔫,状况不断,灾难频发。就连春天铺下的现成草皮,在夏天也不知何故大面积地枯死。到了秋天,干脆从朋友那要点儿草种学着自己播种了。有一株春天移栽在后门边上的凌霄,勤勤恳恳地浇水,日盼夜也盼,就是不见它有任何动静。就在彻底死心后,它又突然在深秋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刻冒出了第一片新叶。
这就是山里的时序,你得理解并且顺应它,与它共生。松土、撒种、浇水、施肥、除虫、等发芽、盼花开,就和人一样,总要经历失望、难过、惊喜,因了这样的过程,心才能变得比以往更为纤细和感恩。
林语堂说过:“我赞成一切的业余主义,我喜欢业余哲学家、业余诗人、业余植物学家、业余航空家。我觉得在晚间听听一个朋友随便弹奏一两种乐器,乐趣不亚于去听一次一流的职业音乐会。一个人在自己的房子看一个朋友随便试演几套魔术,乐趣更胜于到剧院去看一次台上所表演的职业魔术……真正艺术精神只有在自动中方有的。”
业余主义,是我们对不断做尝试的鼓励以及从中获得快乐的最佳诠释。
Ada很明确自己不会再开一家民宿,对她来说,多开一家民宿对比于往现有的民宿里多装一些东西,她选择后者。她把民宿当作是理想生活的一个缩影,理想生活可以有很多内容,自然、艺术、身心灵、有机生活、茶香书禅、美食等生活美学的方方面面。
窝在“在双桥”的Ada总是托城里来的朋友帮她取快递,大到窗帘、沙发,小到牙签、纸巾盒,光是灯,一次就有一百来个。“光明街菜鸟物流”是一个点,庾村彩票店是一个点。要是Ada没好气地问“怎么才来啊”,朋友就会把一大堆纸盒重重一放,故作生气:“还不是帮你一路取快递。”
村里的快递都集中在莫干山镇上,少有几个发达的村子偶有快递上门,对于一个曾经在互联网间游走、每天离不开wifi和快递的人,自动切换,不需要适应期。因为对Ada来说,有更好玩的事情等着她呢。
那会儿大乐之野餐厅刚刚开张,Ada就牵着她的萨摩耶阿咪从双桥奔到了碧坞。碰到“宿盟”(莫干山民宿联盟)盟主朱胜萱,他说:“这山、这房、这钱中国多的是,后莫干时代的故事和魅力在于这个犹如乌托邦般慢慢生长的江湖。”
那个晚上,山上颐园的主人夏雨清也在,说起有两个小伙伴看到Ada的微信想来帮她做事,一个中央音乐学院的,一个中国美术学院的。Ada连声说好,转而又加了句:“管他什么学院的,我非常接受各种各样的小伙伴。”
要开车回去,喝不了酒,就喝茶,聊到夜里快零点,回去再给工人们发工资,因为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回山西老家去。Ada还想着帮他们介绍一个好的业主,因为这几个木工师傅,手艺好,为人淳朴。
山里组织“破风骑行”的那天中午,清境•原舍的崔盛在Ada那儿吃中饭,顺口说起,Ada就临时加入了下午的骑行行列,连衣服都没换,也没有戴隐形眼镜,不涂防晒霜,山里生活就是没有日程表的啊,说走就走。
“Ada的那个‘在双桥’在哪儿呢?”还没去过的人问。
“在双桥呀。”回答的人总是笑。
山中一年都没做成安静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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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2月11日,农历小年,大乐之野二号楼竣工,少庄主吉晓祥和杨默涵张罗了一场山中派对。名单是好几个月前就拟好的,并提前打过招呼,让大伙儿尽可能把这一天空出来。这是城里人的做派,受困于交通、气候以及工作压力,临时起意是基本无法实现的。
冬日午后一路上山,没有鸟鸣也没有风声,阳光在铺满落叶的道路上随时间移动,静悄悄的,好像还能听见冬笋冒出土壤的声音。延续了一号楼以“节气”命名房间的传统,二号楼的四个房间分别叫“立夏”“小雪”“秋分”“芒种”。少庄主们说得很潇洒:图省事儿呗,只要去掉一些类似于“清明”这样的节气就有了,现成的。
少庄主带着众亲友参观了刚动工的三号楼和一幢正在施工的独立餐厅,以及即将动工的四号楼。看家小犬“馒头”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东奔西窜人来疯,主理设计师马科元骗大家:其实它有名有姓,叫“王涛”。不信你试试,馒头馒头馒头,叫快了还真成了“王涛”。
路过路边兄弟俩的房子,对于大乐之野来说,位置很好,处在四幢客房中间,又是沿路,既可以作路标,也可以是集合点。拿下其中一栋,最早规划的是一层做餐厅,二层做员工房,看似合理解决了眼下的需求,还是觉得哪儿不对劲。
“有点儿局促,不尴不尬。”两位少庄主都有这个感觉。
“要不干脆来大的,做个成规模的餐厅?”吉晓祥提议。尽管他也认为卖菜很辛苦,一时半会儿赚不到钱,但与其不尴不尬,不如爽爽气气。
210平方米的wild restaurant在那个时候出生,中文名叫“野有食”。他们没想过,几年后,只要大乐之野所在之处,碧坞、庾村、安吉、锦溪,都有这个“野有食”,这个路数颇有点儿国际星级标准酒店作风。
一号楼后面的一幢楼正在装修,光从外立面看,和大乐之野近似,白墙,浅咖啡木梁。有个上海女子租了下来,就是后来的“中国好邻居之一”栖食号,这多少让杨默涵既遗憾又欣慰,遗憾是因为它和一号楼挨着,是理想的二号楼之选;欣慰的是外表看起来一脉相承,并无太大突兀感,而且主人是个开朗又很有意思的同道中人,也算是对杨默涵和吉晓祥乌托邦理想的尊重和实践。
“不是说是来山里做个安静的美男子的吗?怎么才一年时间就折腾出那么多房子?还安静得下来吗?”少庄主们遭到了质疑和关切。再看看俩人,三十出头,一个头发越来越少,一个冒出了几根白发。这么说,似乎在做一些不良引导,好像在嘲讽这些离开城市跑到山里来的人并不能够真正隐世。
而事实上,人们谈隐居,把这两个字放在头条醒目位置,多少带点儿空谈的意味,或者仅作为游客而言,过两天不与人发生关系的小日子。但杨默涵和吉晓祥显然不是,他们在做安静的美男子前必定要经历世俗的阵痛和收获,而这些才是大乐之野的温度和厚度。
存在于莫干山这个知名度越来越高的开放环境,大乐之野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不是被资本牵着鼻子走的。比如说二号楼后面有一幢无论结构、视野,还是保留程度都极好的房子,被一个上海老板以高出大乐之野一倍的价格租走,杨默涵和吉晓祥都没有抗争或是挽回,因为他们觉得这不符合市场规律,或者,现阶段确实没有能力与财团抗争。
我们经常聊着聊着就说情怀,有时候是一种搪塞,比如你用不着和任何人都解释一遍“不想哄抬房租让村子进入恶性循环”,就自嘲有情怀好了;有时候是真的情怀,要不然两个抱着事业单位金饭碗且家庭美满的年轻人,何苦来这里徒增华发。
这就是大乐之野的生动性,它是活的。
但是话说回来,“情怀”这种东西,是没有标准答案的,在韩国人孙盛惠这里,被演绎成了另一个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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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香巴拉一号楼完工,那只是孙盛惠和端木夫妇的自住房。和大部分来过一次莫干山就喜欢上的都市白领一样,两人找到劳岭这幢30年房龄的小楼,本是想远离红尘片刻。没想到,做着做着就超出了预算,遂决定改作民宿。是不是做设计人的都很理想化?确实是,直到改作商业出租,盛惠还在那儿一个劲儿地“挑”客人:两晚起租。因为他觉得只来一天太匆忙,完全体会不到山里的精髓;不开放网上预订,也不和旅行社合作,他要求客人直接打电话沟通,以便确认客人和他是否调性一致。
三层楼高,室内面积450平方米,五间卧室,分别以五行命名,能同时容纳18位客人。曾有客人从各自的房间走出,提着箱子在前台办理离店手续时,才瞪大眼睛:你也在这里?那就再去露台上喝一杯,聊个几块钱。
这是盛惠理想中民宿该有的状态。
他觉得这个房子值得这样的体验——木头是直接从山里砍来的,不加粉饰。每一根都有天然的弯曲度,没有两根梁柱是一样的,深深浅浅的树疤和年轮清晰可见,这是当地农家盖房子的传统手法。
在大部分民宿都是大白墙之前,人们用色彩来安放理想
为房子选的颜色都是为了配合大自然绿色而调的自然色,黄色泥墙掺入了大量泥土,呈现出地地道道的黄泥色。再用砖红补充,与土黄相衬作主色调。虽说房子是新的,刚刷完,却有村民跑来说:哇哦,怎么用这么丑的颜色?
审美差异,无关好坏。
盖完屋子,搭在房梁上的一块祈福镇邪的红布照样悬着;老房主,一双兄弟年少时的刻凿涂鸦依旧保留。传到村民口中,他们若有所思。
躺在客厅硕大无比的沙发拼垫上,看倾斜下来的一米阳光。背后就是西式壁炉,冬天可以添柴取暖。角落里摆着一张藤木老长凳。半山坡的会所房间里正好看见道路,目之所及不是屋顶就是绿树。
位于二楼和三楼的阳台宽敞、光线充足、竹林美景,两个铸铁壁炉,柴火伫立在房子中央。
端木和盛惠夫妻俩为客人创造了近乎完美的生活,而盛惠自己,只能得空背着相机跑到山里去开发新的路线。碰上砍竹子的老太,用已经还算流利的普通话聊上一会儿,再匆匆下山。
两年后,还没玩过瘾的盛惠、端木夫妇着手香巴拉二号楼的改造。这时,出现了最让夫妻俩感到力不从心的状况,从艺术情怀落地服务业,但他们总是摸不透客人。比如,老外喜欢做计划,提前半年就预订了房间;中国人相对更临时一些,周三来订周五的房间。欧美客人要求阿姨不要来,因为绝大多数事情他们能搞定;中国客人会问,阿姨怎么又不见了?阿姨们不得不思考“到底要不要我来”。
2013年年底,和盛惠去镇上庾村老饭店吃中饭,坐在圆桌上的大叔像招呼自家小弟似的,对盛惠一招手:“来吃饭啊?老婆孩子呢?”
老板娘阿姨悠悠地过来:“今天有空过来吃饭啊?你那边怎么样啊?”
盛惠很客气,一一作答,并不生分。
吃到一半,协警来整治车辆乱停,盛惠出门,协警冲他笑笑,他识趣地将车停到别处。立在我旁边的老板娘阿姨对我说:“这个老板人很好的!”
看上去,这个能说中文的韩国人比任何人都高效地融入了乡村,但他却无意中说了句:“开门迎客太累了,过完年,要不就找个管家全面打理。要不,唉,再说吧。”第二天,他就飞去了台湾和太太孩子过年。
过完年,主人们没有回来,莫干山也一下子冒出了各式各样的民宿、酒店,既没有微信公众号、也不做网络预订的香巴拉很快就不被提起。偶尔听得到一些传闻,比如香巴拉转手了、卖掉了,和城市里风云诡谲的商业战场很像。直到加上盛惠微信,才从他本人口中确认,香巴拉已经转手。接手的人也是莫干山的好朋友,许悠扬,在莫干山待了七年的异乡人。
而同时,盛惠和妻子已经移民新西兰,偶尔会发朋友圈,发几张南半球的图片,莳花弄草,蓝天白云,空气新鲜只能想想罢了,隔着屏幕感受不来。
那次看到我拍了香巴拉的图片,盛惠在微信上突然蹦出来问:“上山的路堵吗?”
他说的“那条路”,是当年他联合对面两家当地民宿一起凑钱铺平的,比香巴拉更让他挂心。
老板为员工打工
静静燃烧的壁炉,热自脚心起的地暖,滚烫鲜美的鸡汤,永不解散的茶席,蓝天挨着窗框,泳池贴着远山,松软绵密的云朵唤醒沉睡的人。王胡子和绿山墙,这对生活在城市里但总会选择远行的夫妇在莫干山下找了个地方,起名“遥远的山”,他们对这里的预设是:没有喇叭和急刹车,没有导游和扩音器,没有甲方和老板们。
2015年5月,遥远的山刚刚开业,来了四对夫妻,年纪都在五十上下,石库门里长大的小孩,从小一起玩,后又结成夫妇。虽然因为历史和家庭原因散落到了各地,依然固守每年聚会两次的约定,防止走散。他们带了一个小音箱,放着老歌,在泳池边聊天,似乎是要把上半年未曾参与过的彼此的生活集中起来分享。
“来喝茶呀!”绿山墙邀请他们。她在池边的茅檐茶室里泡茶,然后就离开了,以免客人觉得用这里的茶是不是要另收费,甚至极其昂贵。绿山墙并不打算融入他们,她只是用山里的茶来为这场聚会助兴。就像2007年,她和王胡子在旅途中因为一家官方正式的王府饭店而对丽江所谓的浪漫、艳遇产生质疑时,在四方街上听到一句“来喝茶呀”的召唤,转身进入了真正的丽江,那是后来很有名的柔软时光。十几个人在一起玩了四天,最后一天连觉都舍不得睡,那也许是人在外行走时常有的感受,但奇怪的是,以后再也没有这么强烈过。
“这种感觉再也不会有了,但我们也许可以为他人创造这种感觉。”所以,有了遥远的山,并且成了旅行中结识的朋友们在江南的据点。那年厦门的三角梅刚开,有人快递来了鲜花。
倚靠着莫干山,过滤掉了城市的嘈杂和浮躁,远眺那些人间烟火,好似红尘在另一个世界,你看得见它,它看不见你。生活看起来非常完美,连杭州带来的松狮糯糯都学会了找一个最好的地方晒太阳,一动不动。倒是王胡子偶尔会心疼绿山墙:差不多就好了,你不要太较真了。
他指的是民宿运营这件事。从人员到食宿,绿山墙太过劳心,反而违背了当初要来山里的初衷。
王胡子眼中的绿山墙是一个容不得任何瑕疵的掌门人,用餐时她一定会在餐厅,观察出品和服务;每一个客人在社交平台上的反馈她都要追查到底,哪怕好评也要回复“谢谢”;哪儿都不敢去,因为她觉得自己就是遥远的山的主人,是那个客人也许想找的人——没错,这是民宿经营者表达诚意的方式,就像绿山墙一直坚持的:如果客人来到这里却找不到我,那和入住一家普通酒店有什么两样?
妻子说的都没错,但在王胡子看来,这件事本可以轻松一些——要放手让伙伴们去做,要不然他们会束手束脚永远长不大。
可问题是,若前期放任不进行管理,影响的是口碑,绿山墙丝毫不敢懈怠,毕竟,遥远的山不是夫妻两个人的,要再从深层次求源头,是员工的荣誉感和对未来的愿景推动着老板们只能前进,不能休息。
“你要隐居,可我们还要养家啊!”
“老板你可以不要钱,可我们要啊!”
“我还年轻,我不希望一辈子就在这里接待客人。”
很俗,对吧,但对于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花花世界和金钱满满,至少得满足一个,而一个成日会友、沏茶的老板似乎并不能让人看到希望。如果山居是为了满足部分精英人士的隐居愿望,那么,我们没有理由消费充满生机的年轻生命力。
“也许理顺了管理职责,度过前期盲目期,就会好了。”绿山墙依然对未来充满希望,尽管现在她一步都不敢离开遥远的山。那天早上,她发现阿姨在卷饼里加了点儿花生,直夸好吃。阿姨才“坦白”:“自家新炒的花生,自作主张加在卷饼里,也没有请示。”绿山墙很高兴,对于民宿来说,没有严格的权力和阶级,也没有说一不二的标准,一定程度上的改变或是创意,是可以被鼓励的。
如果从年岁上来说,遥远的山要比莫干山的“排头兵”们小了两岁多,所以,当我把这样的现实尴尬抛向老牌民宿,比如大乐之野时,得到的是认同。吉晓祥和杨默涵最初真的只是想做一家民宿而已,两人幻想的是面朝大山、喝茶聊天,幻想着无数个金庸小说里的场景。面对风投,面对合作,两人只顾着享受美好的时光,一律打哈哈一般地婉拒。
两件事情促使两人改变这样慵懒的时光:一是香港管家阿珊提出想出去做更多的事情,不能陪他们享受这好山好水了;二是来了两个同好,说一定要加入,用“考虑考虑”“琢磨琢磨”婉拒也不奏效,两人竟然自己进山来主动一起工作了,甚至不问一分工资,不要一份承诺。
说到这里,吉晓祥问我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再说的话感觉很不合适了,赚了钱还要满负社会责任感似的。”
我倒是想到松浦弥太郎说过的一个观点:商业眼光并不是单纯指赚钱,而是要自己拥有的知识、经验和能力,在这个社会中发挥作用,并让人愿意为其支付代价。一栋民宿,光是自己欣赏还不够极致,最好要让这类行动与外部世界产生关联。
在山里的每个人都是通过活用自己在人生中习得的技能,让劳动力在社会循环,从而得到赖以生存的粮食。如果拥有良性的商业运作,对于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事热衷度就会加倍。
有了这样的引导,吉晓祥继续说:“我们自己可以在山里一直慵懒地享受下去,但员工不行,尤其是年轻的管家,他们需要能做更多的事情,拥有更大的平台,有足够发展的空间。我们这样懒散,是请不到人的,请不到人,连个最基本的玩伴都没有,更别提正常运营了。”
“那岂不是沦为员工为老板打工了?”这个说法不止一次被提及,总是让老板们咯噔一下,是那种心底里承认却又觉得不怎么动听的概括。毕竟,我们忽略了更重要的一点:干民宿这件事真的很有趣。这么多人喜欢这份别致的工作,喜欢这样的氛围,我们为什么不能再多做一些,让更多的人一起来玩呢?
我们直接把大乐之野从碧坞搬到了木竹坞
有别于其他家民宿或是酒店,大乐之野是纯学院派的。没有雄厚的财团,却有无数个出色的大脑。大学的同学资源就是最好的借力,建筑系、设计系的同学都来帮忙,合伙人刘丹那时候刚从德国回来,还不确定人生方向,先“奉献”出经验丰富的老爸来为大乐之野监工。
在新西兰小镇瓦纳卡泡露天温泉抬头望星的经历让两人决定将老房子的杂物间改造成温泉房。出于下雨和冬寒的考虑,温泉房最后移植到了室内,却做了玻璃天顶,尽管他们都心知肚明改成客房造价更低、收益更高,但来到山里不做点儿自己喜欢的,还有什么奔头?为了大面积采光以及最大可能地放眼山景,两人凿开大片墙安装玻璃。一块玻璃300斤,工人搬运时碎过两块,大男人说当时心都碎了。
在山里,充分利用玻璃可以让光影、树影和室内相互映照。一开始还只是试试用“田”字或是“井”字形窗门,运用成熟后,大乐之野的出色脑子更大胆地用整面不被分割的玻璃,以便完整呈现景色,更有完整性。后来,在小镇的住所里,我们看到了接待区上方安装的一块电动翻转窗户,户外绿意和凉风随着窗户翻转渗透到屋内,为到访增添了小乐趣。
比起纯粹造一栋房子,改造是一件更有意思的事情,充满了无奈和变数,而这种不确定性也造就了每幢房子的唯一性,朝向、开口、动线,说是房子呈现的样子,其实是主人性格的体现。最早的一号楼只是个普通的改造项目,二号楼的怪格局考验创意,三号楼索性调转了整个朝向,探讨人、山、天三者的关系,四号楼又回到了规规矩矩。只不过,因为老楼的天资优越,怎么做都是好房子。这些房子有一个共同点:和周边老民房多少有些联系,但又确确实实是一间独立的新房,这种感觉,由同学马科元,同学的同学水燕飞,还有正式报到“一起玩”的刘丹合力完成。
比起凭空造一栋房子,改造是件更有意思的事,Lydia在栖食号里还留给自己一间小屋a
在这些同学,或者同学的同学中,余味,也是其中一个。机缘巧合之下,参与到了木竹坞里一家名为翠域的民宿设计,本来是纯粹的甲乙方关系,几次深入莫干山,也蹭住了好几次同学的大乐之野,尽管从大乐到木竹坞开车要将近一个小时。在山里的日子,给了余味不少甜头——
早上总是醒得很早,归功于山里氧气充足,体能恢复得快,要不然,明明只睡了短短四五个钟头,怎么可能仍旧精神抖擞。
沿路走三百米左右,看到一片玉米地,好多都长大了,想想也好吃。见大爷在忙乎,凑上去问“大爷,这玉米现在能吃了吗”,大爷抬头扯起满脸褶子,答道:“姑娘,还不行,再等几天,到时候你来拿!”呵呵,好吧,收起哈喇子,继续往前。
手表躺在抽屉里很久了,凭着庭院中树影的位置就可以大致估算出时间。
就这样靠着无数个让人陶醉的镜头,余味萌生给自己做一栋民宿的想法。
“当一个设计师不能靠业主来满足自己设计欲望的时候,唯一的选择,就是自己造一个梦想!”他给自己写下一句豪言壮语。
我想要一个挑高八米并且有下沉式沙发的大客厅,这样我同时可以接待很多的朋友。
我想大客厅里放一个壁炉,冬天就会很暖和,还能用来给朋友们烤地瓜。
我想要一个全玻璃结构的“大盒子”做餐厅,放着温润木质的餐桌椅,朋友们可以懒洋洋地晒太阳喝下午茶。
我想要一个设备齐全的厨房,来玩的吃货朋友们可以大展厨艺继而满足我贪吃的胃。
我想要一个大书房,里头放一张超级大书桌,我就不怕做设计的资料多到没地儿放。
我想要一个正对着落地大窗户的卧室,每天醒来第一眼看到的都是满山的绿色。
我想要一个大露台,除了坐在上头喝茶,还能放上一缸子水,看着蓝天或者星空,听着鸟叫或者虫鸣,裸泡。
我想要一个小花园,不要有什么奇石异植,就干干净净的木头平台配绿草坪,没有围墙,坐在院子里就可以看到远方。
在大上海,这些愿望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但山的包容和宽广能让心愿成真。它也许还在笑话人类不够大胆呢,每次在山脚下,都似乎能听到山发出的挑战:“只要你敢想。”
余味画了个图纸,心愿模块一个个添加组合上去。有人看了效果图后,嘲笑他:“这不就是大乐之野吗?”
余味也不扭捏,干干脆脆:“对呀,我就是在大乐睡得太多了,直接把它们从碧坞搬到了木竹坞。”
后来,云溪上造好了,大乐之野总会向朋友以及熟客推荐它,话术一般是:“可以去云溪上,山的那边,也很不错哦。”但是云溪上的余味表示从未接到过来自大乐的客人。一问才知道,大乐之野往下走,碧坞村有个农家乐,就叫“山的那边”。
如果说“学习、借鉴、模仿”是和抄袭打擦边球,那么余味显然是个直白又懂得自嘲的人。殊不知,其实是他的防身术,让他尚能由着自己的性子选择性对人。举个例子,问话的人是他不喜欢的,一句“全盘抄袭”封住对方的嘴,意思是,你爱看不看;相反,喜欢他和云溪上的人,反而会留个心眼,仔细瞅瞅房子里的匠心独具之处,怎么说,余味也是个有头衔的人:第一位登上世博会舞台的民宿设计师、德清云溪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创始人、师从日本大师丹下建三、IFI国际室内设计师……心思这种东西,全凭体会,前提是,你得先信任主人,相信他能带给你好的东西。
关于“抄袭”和“借鉴”,还有莫梵的故事。
2015年9月,车刚在碧坞寨门前停下,管家Tom驾驶着接驳车,车上还有老唐和老朱,两个做房地产生意的上海男人,因为喜欢大乐之野,硬是要投资给他们,还带来了自己关于Lost的美好构想。
“今天没客人,去放个风,到莫梵家坐坐。”夏季避暑高峰刚过,山里出现短暂的宁静。
Tom说的“莫梵”,开在进大乐之野的必经之路,两地之间开车不到五分钟,五一黄金周前刚开。
“莫梵就在你们下面,会感觉到压力吗?”很多人问,被问的有大乐之野里的每一个人。这种问法,显然也是城里人的口吻,就像在问“楼上是星巴克,你们还开咖啡馆啊”。
“碧坞又不是我们一家的。”少庄主们说。
要在别人听来,这多半是一句非真实内心的公关用句。事实上,早在2013年年底,少庄主们就有过一个“世界大同”的构想,将碧坞龙潭整个打造成山居世界,就是缩小版的莫干山。而莫梵,是大乐之野的第一个邻居。
吉晓祥说,他是在4S店里先认识了老板沈蒋荣的弟弟沈国平,杨默涵说是沈蒋荣到大乐之野来转悠时结识的,大乐的好朋友沈婵樱说明明就是在她家吃饭的时候认识的,因为沈国平是沈婵樱的远房哥哥——这就是中国的乡村,人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繁衍生息,相比城市纯粹却冷酷的雇佣关系,这里还有讲究血缘,同个村子的人,相隔不过三房,从姓氏上也能推断出来。
沈蒋荣就是本村人,武康城里小有名气的“城山野味馆”就是他开的,偶有一天,经营着“仙潭山庄”农家菜的弟弟沈国平提议哥哥也加入到民宿队伍里来,并列举作为本地人的优势。沈蒋荣动心了,因为他给自己找到了一条后路——大不了,自己住。
这话挺耳熟的,在城里,很多开书店的人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没有请设计师,从头到尾自己琢磨,离自家最近的大乐之野就像是兄弟俩的样板房,光顾得多了就成了自己的构思。沈蒋荣不讳言最后的莫梵是集众家之长的产物,被提示后,你也会觉得它有着浓重的混搭风。但是,说到底什么是设计呢?坐在二楼餐厅阳光房里的沈蒋荣说,设计,就是你想住什么样的房子。
在房子这件事上,村民和市民有着天壤之别:市民买房,村民建房。对城市人来说,装修只意味着在房间内折腾,甚至精装修要比自装卖得更好,哪怕你充满情怀;但在山里,人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想象来“玩”房子,挖一个泳池,建两侧烧烤台,水电系统网络自己布,化粪池合理处理。各个环节都超出了主人的专业,却是一件由浅入深的系统工程,随时随地注入环保理念。在这件事上,除了自己,没有人催你赶快完工。
在山里,人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想象来“玩”房子
这一点,大乐之野的好朋友俞㭎是个典型,从大规模民宿群,到精品酒店,和他同期甚至比他还晚动工的民宿酒店已经迎接了好几拨客人,他的作品仍保持龟速前行。看到最多的是俞㭎不断地在朋友圈分享他的学习心得,在理论上解读房子,因为迟迟见不到作品真身,朋友们已经将其视为行为艺术。
月明星稀的晚上,泳池边有客人预订了烧烤派对,水面倒映着后山上茂密的竹林。朋友们和老板插科打诨:“老沈,你怎么和大乐之野用一样的护理产品?”
沈蒋荣毫不避讳:“我就是和他们统一采购的嘛。”
作为开山鼻祖,大乐之野是很多“后辈”的提携者,从工商执照、水管电线到要不要装地暖、当地人好不好搞,只要主人在,来访者都会满意而归。
当地人淡水在看到大乐之野二号楼的绿植墙后,念念不忘,当晚就打去电话,想要了解更多,设计师是谁,收费高不高。接电话的是阿珊,很快就促成了马科元马岛和淡水的合作,有了后来的蕨宿。
“你的邻居来问,呀,这个花瓶挺好看的,你不是会马上发他网购链接吗?同样道理,我为什么不能直接把马岛往外推呢?”
在他们眼里,这些都是“中国好邻居”,而不是“同业竞争者”。
善待邻居,是山居生活的第一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