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上多卖伏桃。梨和苹果的落果仍多。昨天在马李庄见大枣新染紫晕。
今日七巧节,传统七夕。
牛郎织女于是晚河汉相会的故事源远流长。竺可桢在《二十八宿起源之时代与地点》中指出:“七夕乞巧故事,首见于东汉。郑樵《通志》引张衡云,牵牛织女七月七日相见。梁宗懔撰《荆楚岁时记》谓:‘七月七日为牵牛织女聚会之夜,是夕人家妇女结彩缕、穿七孔针以乞巧。’其说殆附会大东而来。”
这里所说“大东”,非人名乃诗名,即诗的题目,《诗经·小雅·大东》。今人解此为征夫之歌,一位久离家园的男子在满天星斗之时四顾而叹,一口气讲出了织女、牵牛、启明、长庚等六颗星星的大名。不难想象,民间关于牵牛织女的口头传说早于西周。
竺可桢同时又指出:“关于织女之传说正不限于国人。印度原有二十八宿,后减去织女一宿改二十七宿,大概以其纬度过高、离日月所经黄道甚远之故。但印度加尔各答大学德泰,以为二十七宿者,乃月亮之后宫,当织女星为北辰时亦在御妻之列,故成二十八。及后织女离北极较远则有仳离,而宿之数目只二十七矣。其说类神话。”
外国也有织女传说,这一举例颇有意思。中国现代考古学之父李济从殷墟发掘的物证,一片甲骨分明来自今日南洋之马来西亚,进一步假设远古时代的中外交流颇为广大。同为东方国家的古代印度也以织女命名星星,是否可以再捉住中外交流的另一线索?但由此还可以这么来思索:同为历法,从古到今,世界各国种类繁多,有古埃及历、古巴比伦历、古希腊历、犹太历、儒略历、格里历、伊斯兰历、印度历和中国历法。古人以天象日月变化而发明的历法大同小异,其实并不一定完全取决于不同民族之间的先后交流,反之是各自独立发明创造的结果,又达到异曲同工之效果。这就是先由郑孝胥,后由钱钟书一再申明的观点:“东海西海,心理筱同。”人类文明的发展有其固有的大道,不同国家与民族之间,闻道有先后而已,但彼此之间的交流,又加快了人们对世界的认识。
反过来再说七夕作为节日的本意,其实是告诉人们秋天来临的消息。《诗经·豳风·七月》:“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白话当为:七月黄昏,大火星开始向西面的地平线坠去,秋天开始;九月万物肃杀,该是穿厚衣的时候了。所以,七月便是纺织娘飞梭织布的时令。于是有七巧(乞巧)仪式。
小时候我住在山里老家,在这个季节,男性大人小孩为乘凉多夜宿矸棚房顶,看着满天的星斗要讲牛郎织女相会的故事。我的奶奶则要把当天采的指甲草花拌了明矾捣烂,取蓖麻鲜叶包扎在小孩子甚至年轻妇女的手指上,过一两日,包的东西不小心脱去,而手指甲已经洇红,经月都不会褪色。因此我对杜牧的“天阶夜色凉如水”一诗,一直觉得亲切。
城市如今少有“乞巧”仪式,但大院里夜林下多乘凉人,有女子带小儿在杨树周围于土地上拨弄捕捉纷纷出头的知了的幼虫。几家门前的米兰香馥袭人。
(选自2007年8月19日《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