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毒的河豚
一天,我关好渔铺的门,到村子里去挑水,刚刚走上井台,忽听有位男子在放声大哭。许多人都闻声涌进院子,看样子准是出了什么大事儿,我赶忙放下水桶,也跟着人们涌进院子,只见刚从北山沟里搬来的大老高正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得伤心。他跟前横躺着他的老婆儿子,两个人都脸色发紫,口吐白沫断了气,人们七嘴八舌地追问缘由。
原来大老高刚从北山沟里搬到沟渠寨,他为了让老婆孩子尝尝海鲜,大清早就跑到海边去赶潮,因为不是落潮的时候,海滩上根本捉不到螃蟹蛤蜊,他刚要往回走,忽见随着涨潮的浪花有几条小花鱼冲上海滩,他很高兴,赶忙把小鱼拾到筐里,背回家中,让他老婆炖鱼尝鲜。当他从地里干完活回来,就发现老婆孩子都口吐白沫死了……
大老高的话还没说完,一位没牙老太太就接过了话茬:“喂,你捡来的鱼都是圆头圆脑的大肚瓜儿吧?”
大老高咧着嘴点点头,老太太又问:“这种鱼准会咬牙鼓气儿吧?”
大老高又点了点头,没牙老太太一拍大老高的肩膀说:“别哭啦,杀人凶手找到了!”
大老高一听这话立刻止住哭声,忙问:“大妈,你快告诉我,我要去找他报仇!”
“嗨!凶手不是人,是鱼啊!”
“啊?鱼怎么会杀人呢?”
“这种鱼叫河豚,它的肠肚肝肺和血都有毒,人吃了人死,狗吃了狗亡啊!你北山人初来乍到不懂行,捡来了毒鱼害死了妻子儿郎!”
自从目睹河豚杀人的情景,我就对河豚望而生畏。
有一天,渔船打鱼回来,我脱鞋下水帮忙抬船,往船里一看,发现舱里堆着一堆的河豚,不由感到很失望:“哎呀,今天连菜鱼都没有啦!”
老船长笑道:“满舱的河豚,怎么会没鱼吃呢?”
我连连摆手说:“您别逗我啦,谁敢吃有毒的河豚呀?”
老船长说:“傻小子,你不懂门儿啊,吃这种鱼嘛,不会吃的见阎王,会吃的吃得喷喷香,今天我给你露一手,给你做一顿熘鱼段儿吧!”
看样子老船长不像说瞎话,我斗胆跳进船舱里去刨河豚。不料这东西的脾气很古怪,我用铁钩子刨进了它的圆脑袋,它气得咯吱咯吱地猛咬牙,大肚皮鼓得像个大气球。我本来对这种鱼就没好感,一看它咬牙瞪眼儿鼓肚皮,还敢和我玩脾气,不由心头火起,抡起铁钩“扑哧”一下刨进它的圆肚瓜,只听“扑哧”一声响,大气球立刻漏成了瘪茄子,但它还是不服气咯吱吱地咬牙,我又把铁钩子塞进它的嘴要别掉它的大门牙。只听“咯嘣”一声响,我不但没别掉它的大门牙,反倒让它的大门牙把铁钩的钩尖儿给咬断了,惊得我直眉瞪眼。老船长提醒我说:“你千万小心哪,这家伙是铁嘴钢牙,铁钩子都能咬断,咬断你的手指可真是小菜一碟儿啊。”
我小心翼翼地把几个大河豚放在剁鱼板上,老船长抄刀在手,手起刀落,很快就把全身的鱼皮剥了个精光,露出雪白雪白的嫩肉,又连剁数刀,切成大小相等的鱼段儿。我站在老船长身边想帮忙又不知从何处下手,一见老船长已把几条鱼收拾干净,我忙顺手抓起鱼头和肠肚肝肺要往大海里扔,老船长忙拦住说:“这些东西有剧毒,千万扔不得呀,要是被潮水冲上海滩,猪吃了猪死,狗吃了狗亡啊,闹不好也许会出人命,应该深埋在沙滩里呀!”
有毒的东西不能扔,我抓起鱼皮又要往海里扔,老船长又忙拦住说:“这个宝贝东西更扔不得啊!”
我不解地问:“这破鱼皮还能有啥用呢?”
老船长乐了:“给我儿子做胡琴,给我孙子做响鼓。”
“哟,鱼皮还能做胡琴、做响鼓?”
“你不相信吧,请到咱村文艺宣传队去看看,他们的小鼓和胡琴的面儿都是河豚做成的。”
老船长把几条河豚加工完毕,又在大海里冲洗干净,我回渔铺把灶火烧得通红,备齐了油盐酱醋,放了些花椒大料。老船长大显身手,随着油锅里“哧拉吧喳”三响,立刻满渔铺里飘香,随着香味儿越来越浓,一锅渔家名菜“熘河豚段”就做好了。菜盛在大海碗里,渔民们都围拢过来,品尝美味佳肴。
这种鱼我还是第一次吃到,它是蒜瓣形的肉,软中有硬,硬中含软,又鲜又嫩,满口溢香,细细品味,余味无穷,可真是味道好极了!我一边吃一边夸:“真是想不到啊,有毒的河豚还这么好吃。”
老船长笑道:“你没想到的事儿多着呢,你吃着它的鱼肉,它的鱼头还活着呢,不相信你看看去。”
我好奇地端着饭碗来到剁鱼板跟前,用脚踹了一下鱼头,好家伙,可真神了!只见它把眼珠子一鼓,还死也不服地咯吱咯吱咬牙呢。如此奇观让我大吃一惊:“哎哟我的妈呀,死鱼咋会是活脑袋呢,要不是亲眼看到,真想不到还有这么经活的怪鱼。”
秋后天寒,渔船歇潮猫冬。因为会说相声讲故事,又会编演小节目,我就成了文艺队的编剧。刚到文艺队时,听到这里的鼓乐声有些与众不同,音调显得沉稳浑厚、韵味淳朴,我凑到跟前一看,原来他们的胡琴和小鼓的面儿都是河豚皮做成的。
正是因为河豚的味美,打鱼的人们拼命地捕捞,使河豚日渐减少,后又说河豚的鱼毒可以以毒攻毒防癌,河豚更成了宝贝。日本人本来就有冒死吃河豚的老习惯,如今又有了防癌的新发现,更是高价进口,促使人们掠夺性地捕捞,使河豚没了休养生息的环境。如今渤海湾已很少看到河豚的踪影,偶尔捕到一条便视为珍宝,价高惊人。
有毒的河豚,我对它情有独钟,它鲜嫩的美味至今还口留余香,用它的皮做的胡琴小鼓的余音一直在耳边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