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京口初到建康
刘勰之所以想到要去建康投奔与自己仅一面之缘的定林寺僧祐和尚,这与当时寺庙在国家社会的地位有关。
为了让读者更好地理解这个问题,我们必须花一点儿笔墨介绍当时的寺庙在全社会的地位。
我国魏晋南北朝时期,国家处于分裂状态,政治十分黑暗,经济凋敝,但佛教文化却非常发达。东晋以后北方出现了十六国分裂的局面,匈奴、鲜卑、羯、氐、羌五族是久居内地吸收了汉族文化的少数民族,他们用武力相继建国,出现了前凉、后赵、前秦、西燕、西魏、后凉、北凉、南燕、北燕等国家。北朝将近三百年的时间,他们的文化都融入到汉族里了。晋元帝初到建康时,南方士族都不理他。经过王导、桓温、谢安、庾亮四大家族势力的反复争斗,最后由刘裕在京口纠集力量,建立了南朝政权宋朝。
尽管南北朝经济凋敝,但寺庙却很发达,寺庙经济成为社会经济的支柱。笃信佛教,大建佛寺,是南北朝时期统治者们的共同愿望,用今天的话来说,他们在政治上分裂,但在佛教问题上有着许多共识。北魏上层统治者笃信佛教,建都平城时开凿了著名的云冈石窟。迁都洛阳后,又在伊阙开凿了龙门石窟。在城内和郊区大建佛寺,仅洛阳一地佛寺就多达一千多座。洛阳所建佛塔更多,一时王公贵族豪门富家甚至捐献私宅为僧院,使洛阳佛寺之多甲天下。当时有个北魏文人杨衒之(今河北满城人)写了一本《洛阳伽蓝记》,记载北魏兴佛的盛况。杨衒之在北魏时做过期城太守、抚军府司马、秘书监等官职,对于魏国兴佛的情况深有了解。他于东魏定武五年因出差路过洛阳,看到洛阳已经衰落,回顾当年盛况,感慨万千,遂写了《洛阳伽蓝记》,追记当年佛寺园林盛衰兴废。“伽蓝”是梵语“僧伽蓝摩”之缩称,意为“众比丘之园”,即僧寺。作品分城内、城东、城南、城西、城北五个部分,记叙当年洛阳著名佛寺的历史和建筑,兼及宫殿、官府、宅第、园林、塔像、桥梁等变迁。杨衒之对佛寺方面的描写,真实详尽、生动顺畅。例如,关于永宁寺浮图,作者写道:“浮图有九级,角角皆悬金铎,合上下有一百二十铎。浮图有四面,面有三户六窗,户皆朱漆。扉上有五行金钉,合有五千四百枚。复有金环铺首。殚土木之功,穷造形之巧;佛事精妙,不可思议,绣柱金铺,骇人心目。”又如描写瑶光寺灵芝钓台艺术建筑之神奇:“观东有灵芝钓台,累木为之,出于海中,去地二十丈。风生户牖,云起梁栋,丹楹刻桷,图写列仙。刻石为鲸鱼,背负钓台,既如从地踊出,又似空中飞下。”从这些描写中,可以看出,北朝的佛教文化、寺庙经济是非常发达的。
南朝也是如此。当时南朝的统治者唯恐落后于北朝,经常派王公贵族、朝廷官吏到北魏参观学习。南朝的皇族萧子良就曾派当时与他观点不同的范缜、萧琛到北魏参观访问,以图用北魏修建寺庙的盛况影响他们,使他们改变对“佛教”的看法。南朝的都城建康,寺庙经济也非常发达。建康是晋朝建立后的都城,成了长江流域政治文化中心。齐梁时期,建康已成为南北各四十里的城市。秦淮河两岸繁华异常。统治集团在各地搜刮的财物,主要集中在建康,高档手工业的发展使建康成为有二十八万户的大城市。当时有个大臣贺琛上书给皇帝,指责京城及地方官员穷奢极欲、无限浪费的情形,说有的官员一次宴会耗资百金,家中蓄妓无数,极尽声色之乐。梁武帝的六弟萧宏,光在建康的店铺就有数十处。萧府内有库房一百多间,装着从各地搜刮来的金银财宝和布匹丝绸。他的残酷剥夺,朝廷不予追究。建康的寺庙也迅速拔地而起。到了梁代,建康有寺庙五百余座。这里已成了统治者们享乐的天堂。在当时,寺庙不只是和尚居住的地方,而成了一个大社会。寺庙经济的发展使整个社会都“心向往之”。
刘勰正是看到寺庙在社会经济中的特殊地位,看到寺庙经济的发达,从而想到去建康投奔定林寺的僧祐大师。
他下定决心,卖掉了京口的房产,离开了生他育他的故土,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寻找出路。
刘勰孤身一人,坐着小船,沿江北渡,在建康一个小码头上了岸。
刘勰踏上建康这块繁华之地,看到城里街道整齐,人们熙熙攘攘,他既兴奋,也感到茫然。他在建康无亲无友,没有落脚之地,只能直接去找僧祐。
刘勰还记得僧祐是定林寺的高僧。但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认得自己吗?
刘勰流浪在建康城内,向人打听定林寺在哪里。当地人也算热情,但有的指东,有的指西,刘勰无所适从。
原来建康有两座定林寺:一座是老定林寺,叫下定林寺;一座是新定林寺,叫上定林寺。僧祐在哪一座定林寺,刘勰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目标是找定林寺的僧祐。
刘勰满城转,东进西突。他背着简单的行李,到了钟山脚下的定林寺。他走进寺内,向寺院的僧人打听僧祐大师在哪里。
僧人们说:“僧祐大师是佛界大师,他现在是上定林寺的住持。你要找僧祐就得去上定林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