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村庄
涡河之南,有一条横贯东西的蚌阜公路,公路之南,有一方长达四十五里的湿地,人称四十五里烟袋湖。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这四十五里烟袋湖全划归了军垦农场。有许多下放学生、复转退军人,都在这里垦荒种田。那里有高大的瓦房、明亮的灯光球场、溜冰场,甚至还有电影院。那时,农场不叫农场,叫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一直到九连,最后还有农场总部!
从农场总部朝西南去三十里地,就是我的村庄——钞家湖了!
小的时候,我常常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老家的村子都叫“什么什么湖”?比如:张湖、李湖、韩湖、马湖、褚湖、杨湖、邵大湖、肖湖……
长大后,才知道,就因为这些村子都紧靠着湖洼地,过去是大雨大灾,小雨小灾,没雨旱灾,蛤蟆撒泡尿,庄稼水里泡!直到解放后,兴修水利,情况才有所改变。
和那些湖洼里的村庄一样,钞湖村就坐落在四十五里烟袋湖的南部边缘地带,西靠蒙城县地界,南靠凤台县境,所以,自古就有“鸡叫狗咬听三县”之说。
因为地处三县交界,历来是匪盗作乱,百姓难安的地盘,赌博、做假烟酒、聚众打家劫舍……人无三日宁,村无三日平……
我们的村子还好,因为钞姓是小户人家,平时过日子更多的是谨慎从事,声不敢高,言不敢重,惹是生非的机会不多,被外姓欺负了大多采取的办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碎了牙齿肚里咽,进一步悬崖绝壁,退一步海阔天空。小时候上学,就有邻村的孩子骂我们:前孙家,后赵家,中间夹个“稆”钞家,这个“稆”字,在我们地方口音里,是骂人的话,意思是野生的!
小孩子没办法,跟人家对打对骂,闹出点事来,回家总被大人打耳光!
钞家湖分四个自然村,东钞、西钞、前钞、后钞,我家就在西钞。
四个自然村,就数西钞最小,小到什么程度,可以说,从来没超过一百个人!
十来家住户,大小院落参差不齐地摆放着,小泥屋、小洞窗、小压井、小麦场,家家屋后还有个小茅房。村子再小,也少不了流水沟,小村前有一条溪叫南沟,村西有条大甲沟,也叫大甲溪。这条大甲溪曾几次进入我写的书里,在书里,它是那样的流光溢彩,叫人羡慕!
村东本来没有沟渠,但是村里人生生挖出一条洗草的沟来!一个村子,有水没水不一样!有水发,没水不光旱,而且穷,村子里的人都是这样说!
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村庄就是这样一年年的走过,走着走着,就把村庄的孩子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模样!
村庄上空的月亮继续圆缺轮回,村庄上空的太阳依旧东升西落,花开花落的日子里,许多老人不见了,草黄草青的季节里,又听到了婴孩的哭啼,苍茫的暮色中,村子里一个最长辈的老人谆谆叮嘱身边的小青年:记住啊!我们的辈份是紫、万、军、明、士、景、玉、金、友!记住啊!去找我们的先祖,我们是女真的后代!我们是东北山林里马背上的民族!
许多的老人就是在这样的暮色中走完了一辈子的光阴……
许多的年轻人就是在这样的暮色中进入了青春的梦乡……
在淮北大平原上,有着许多的村子。每一个村子,都被许多的村子包围着,我的村庄也是这样。在我的村庄周围,还有更多的大大小小的村子呢!